第57章
在宋太後的眼中, 賈祤這一位貴妃這般膽大當然是天子給的膽量。隻是哪怕天家母子之間也不能揭短。
宋太後略略一提就帶過,宋太後說道:“哀家罰了貴妃抄經,天子以為如何?”
“妃嬪不過小輩, 母後罰她,亦是為她好。”李恒平靜的回話道。
宋太後聽著皇帝這一番回話,她的神情很滿意。
這一個時代的規矩, 婆媳之間,孝道為重。莫說有錯被罰, 就是無錯婆婆想尋著兒媳的錯處, 以莫需有的罪名罰了也就罰了。
一朝媳婦熬成婆, 一個熬就道儘多少婦人的心酸無奈。
人世間悲歡並不相通。在做媳婦時的想法肯定是有一位通情達理的好婆婆, 也恨不能獨占自己家的良人夫君。
最可恨的就是婆婆塞給良人夫婿小妾丫鬟。可一旦從媳婦熬成婆婆以後,這心態立馬轉變。
曾經的那一位恨夫君小妾通房的想法轉變,指不定還給兒子也塞一堆的小妾丫鬟。
隻能說這樣一個男權的時代裡,婦人被壓抑後, 她們隻能欺負更弱的女子。
誰活在一個時代裡,隻要沒有改天換地的能耐,那就隻能適應規矩。
規矩不會適應弱者, 弱者從來都是可憐蟲。
皇家當然也不例外,有些事情皇太後隨口一句話, 皇後都得兢兢業業。
何況賈祤還不是宋太後的正版兒媳婦, 賈祤隻是皇帝的妃嬪。
宋太後罰了, 李恒為賈祤忤逆親娘, 那才是推賈祤入坑。還是一個老大的深坑。
至少李恒沒有想坑賈祤的想法。如今宋太後罰抄經, 這一點小事情賈祤想做的圓滿有的是法子。
李恒這裡跟宋太後問道:“此是母後罰貴妃,罰也罰了。倒是宋氏那裡臉有恙,她對於茂眺的婚事就得放一放。茂眺的婚事由母後來操持一下, 您請受累一回。”
李恒這一講,宋太後當然沒有拒絕。對於皇次子的婚事,宋太後是非常看重的。
妻族對於皇子而言是大助力。在登上皇位前,皇子恨不得妻族人人皆俊才,嶽丈手握兵權,又或者一朝宰輔。
當然等著上位後,太龐大的外戚勢力也會引起皇帝的猜忌。
隻能說屁股坐的位置不同,這立場自然也是不同。
泰和宮,有皇帝李恒的安撫,宋太後離開時心態還不錯。
“衛謹。”李恒喚一聲。
“請皇上吩咐。”衛謹應一回話道。
“差人去金粟宮傳口信,朕會去陪貴妃用晚膳。”李恒吩咐一句話道。
“諾。”衛謹公公馬上應答。
金粟宮,主殿內。
賈祤一回來就得著長樂宮的嬤嬤來傳皇太後的口諭,處罰來了。
對於罰抄經文,這一點小事情賈祤不在意。反正抄多少,她隨心意。
誰讓她現在真的不太怕,憑著腹中的皇嗣,賈祤少抄一點經文借口也多多。
當然借口嘛,能不用還是儘量不用。
賈祤差著禇女史送走長樂宮的嬤嬤後,她就跟禇女史說道:“女史,你替我走一趟延年宮。”
賈祤還拿出養傷的藥膏,這當然是太醫院特彆配製的。裡面摻的貴重藥材也多。
“去的時候,女史也帶上太醫去。差太醫好好的替張才人瞧一瞧臉,莫要毀了張才人一幅好容貌。唉。”賈祤都替張才人擔憂,也不知道宋婕妤的一些舉動會不會毀掉張才人的那一張臉。
一旦張才人不漂亮了,張才人的前程就越沒有奔頭。
“這藥膏雖說贈予張才人。女史,還讓太醫也瞧瞧合不合張才人的傷勢。”賈祤叮囑一回話道。
“娘娘放心,小臣一定辦妥您的吩咐。”對於貴妃的吩咐,禇女史自然擱在心頭上。
俗語雲,敵人的敵人,也可以是朋友。
在賈祤的眼中,她和宋婕妤注定立場不同。哪怕為著在錢太後和錢淑妃面前賣一個好,這也不能跟宋婕妤母子踩一條陣線。何況前仇舊恨,二人哪有可能真的和好?
既然做不成面子情的同事,注定得當敵人。敵人廢物利用一下,賈祤就不介意。
禇女史去辦妥賈祤的吩咐,她先往太醫院去,後往延年宮去。
賈祤這會兒真的開始抄經文,她就當一天天的鍛煉一下大字。
練字靜心,賈祤覺得自己得心靜一靜先。
等著宮人來傳信說皇帝來金粟宮用晚膳。賈祤賞過傳信的小黃門。爾後,賈祤讓宋德去給禦膳房傳話。
皇帝要來,金粟宮的晚膳當然就得有排場。當然是皇帝的排場,賈祤是沾光的那一個陪襯。
對於當陪襯,賈祤一點不介意。她就挺喜歡做一個美食家。
延年宮。
張才人被宋婕妤修理一回,這叫無妄之災。又或者在張才人被做為棋子時,她就注定要有這麼一場遭遇。
有時候在宮廷之內,既分對錯,也分立場。屁股下面坐的位置很重要。人人心頭也有一杆秤。
旬才人和米才人的閃閃躲躲,張才人全瞧在眼中。
倒是閔采女、何采女二人來探望張才人,這就讓張才人很驚訝。
“我落得這一般境地,閔采女、何采女,你二位不怕被拖累。”張才人有一點驚訝,這二人居然敢冒頭。
彆看貴妃修理宋婕妤,那手拿把掐。可這得看貴妃什麼身份。
賈貴妃國公親女,家世背景太硬實。人家嫡親祖母是宗室郡主,在宗室裡的人脈龐大。更何況二位姐姐一出嫁,也是嫁進親王府和郡王府。
更不肖說,其時隨國公府跟宋太後娘家也是八杆子打得著的親戚。
總之看上去宋婕妤是宋太後的娘家侄女。真論著親緣,賈貴妃有的是人脈在宋太後跟前說好話。
就像是宋太後的親妹妹,宋太妃可是賈貴妃嫡親姐姐的婆母。
賈貴妃的親外甥,那注定就是下一代的代王。這一位未來代王可是宋太妃的嫡親寶貝嫡孫。
想一想這一圈的關係,這裡面想理清一下,就越想解開,就會越加的錯蹤複雜。
就娘家背景而言,賈貴妃甩宋婕妤十萬八千裡。
至於說位份上,貴妃就是四妃之首,如今後宮妃嬪們的第一人。
至於子嗣上,宋婕妤膝下有皇次子,皇次子隻是次子。還不是皇太子。
如今賈貴妃懷有皇嗣,這整治一下宋婕妤更有底氣。憑著懷有皇嗣,就是慈樂太後娘娘知曉一些事情也得按耐下來。
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貴妃懷有皇嗣的份上。貴妃就是有錯也不可能被重罰。
“貴妃能替張姐姐出頭,張姐姐攀著高枝兒,這有什麼好怕的。”閔采女很膽大。或者說在宮廷裡的這些日子裡,閔采女也被憋屈壞了。
往常是尋不著廟門,拜不到真佛。如今瞧著張才人落魄,這自然是燒熱灶不如燒冷灶。
張才人一旦攀上貴妃,閔采女覺得自己就有一個大靠山。宮廷裡的奴才們豈敢小瞧於她。
閔采女想尋一個靠山,何采女自然跟她一個想法。
“攀哪門的高枝兒。”張才人輕輕搖搖頭,她苦笑道:“我哪配沾了貴妃娘娘的貴氣。”
“這一回貴妃娘娘能替張姐姐出頭,這就夠了。”閔采女倒覺得這就是一個機會。
有機會自然就得撲上去。真等著,等著黃花菜涼了,就是糞蟲吃屎,也彆想吃一口熱乎的。
這話聽著難聽,道理卻是這麼一個道理。
“張姐姐,我二人前來投奔於您。也是聽著這一回貴妃拔了宋婕妤的臉面。慈樂太後娘娘就是輕描淡寫的罰了貴妃娘娘抄幾卷經文,還沒有說抄字多的經文呢。就撿了幾卷字少的經文,貴妃娘娘就是慢騰騰的抄寫也能應付了事。依我看,貴妃娘娘在生下皇嗣前一定能抄好經文。關於貴妃娘娘和宋婕妤的一場爭端也一定會平息。至於往後,怕,也隻有宋婕妤怕金粟宮的份兒。哪有貴妃娘娘害怕的道理。”
閔采女是過來人,她就清楚這宮廷裡弱肉強食。
在閔采女的眼中,宋婕妤就是昨日黃花,賈貴妃就是紅日初升。
“你二人真膽大。不過跟你們想得一樣,我也盼著攀上貴妃的高枝兒。不求旁的,也求一求貴妃娘娘的庇護,我等替娘娘做一做熱捧哏跑腿兒,也盼著莫要再被人搓磨作賤。”張才人嘴裡這般說。
在心裡張才人雖然也有投靠貴妃的想法。可用意更明顯,張才人想報複宋婕妤。
莫說貴妃跟宋婕妤有仇,張才人的心中,她跟宋婕妤可是有殺子之仇。
此仇不報,枉為人母。
這一廂張才人和閔采女、何采女三人相互之間有一分默契出現時。
禇女史來一趟延年宮。禇女史領著太醫來,又帶來貴妃的關心。
張才人當時感激涕零,一幅恨不能士為知己者死的模樣。
禇女史瞧著也不過面上客客氣氣的拒絕張才人的表演。
在心裡禇女史最清楚不過的。對於張才人這般想巴結金粟宮的妃嬪。貴妃娘娘多半不會接受。
結果也簡單,當初宋婕妤暗算貴妃時,張才人可是急先鋒。
現在想轉換立場,這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貴妃的理念禇女史太清楚,張才人想得多,也不過一場夢。
禇女史替貴妃跑一趟延年宮。在宮廷裡當然卷起一陣的小風波。
要論這起子事情裡誰最受傷。當然是宋婕妤,她覺得今個兒自己的臉面被拔光。
“賈氏。”對於賈貴妃的恨意占據著宋婕妤的所有心神。
“娘娘,二殿下來看望您。”在晚膳前,九畹宮的宮人來向宋婕妤稟話道。
皇次子又不是聾子瞎子,禦花園事件又沒有瞞了人。於是皇次子就得知親娘出事的消息。
這等消息當然落了皇次子的體面。皇太子還假腥腥的關心一回二弟。
這一切落在李茂眺的眼中,這大哥就看他笑話的。
也跟李茂眺想得差不多,在知道宋婕妤出事,這一回被賈貴妃拔下一幅體面後。皇太子喜不自勝。
九畹宮。
這裡對於皇次子李茂眺而言太熟悉,他在這裡長大的。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落在皇次子李茂眺的眼中也是彆有一番的感情。
“兒子問母嬪安。”李茂眺進屋後,他向親娘問安。
宋婕妤帶著面紗,她這一般的遮掩落在李茂眺的眼中,那就挑起李茂眺心頭的一把怒火。
“茂眺,快落坐。”宋婕妤指一指旁邊的位置說道。
李茂眺落坐後,他瞧一眼親娘面龐上的面紗,他張一張嘴,他想說一些什麼。可為著親娘的體面,他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有些話不必說,人心如何想就更重要。畢竟一旦想了,總會邁出步伐去辦事情。
“讓母嬪受委屈了,兒子無能。”李茂眺真覺得自己無能。
憑什麼大哥能做儲君,他就晚出生一年就離東宮之位一步之遙。這一步如天塹,一步踏出是君,一步落空是臣。
君臣之彆,雲泥之彆。
李茂眺知道後宮裡的一些情況。大哥李茂鼎的生母錢淑妃多得意,還暗中尋著機會就挑刺母嬪。
如今這一回賈貴妃更不給臉面。這一切隻能說明一件事情。他這一位皇次子也不值錢。
“不怪你,怪本宮。”在兒子跟前,宋婕妤也要臉。
這一對母子話到這兒一下子沉默下來。屋中的氣氛冷的跟冰庫一樣。
良久後,李茂眺才說道:“總有一天兒子會讓人知道,兒子能替母嬪撐腰。”
“好,本宮等著我兒大展宏圖的那一天。”宋婕妤的心裡從未曾的渴望著。她想她的兒子李茂眺登上高位,威淩天下。
到時候賈氏也罷,錢氏也罷,這些人宋婕妤要一個一個全踩在腳下。
不光是她們,便是她們的家族也一樣。宋婕妤已經恨毒了這二人。
金粟宮,主殿內。
晚膳早已備妥,如今就待正主到來。賈祤懷著身孕,她自然就在屋中看書打發一下時間。
一直到皇帝的帝輦來金粟宮,賈祤在禇女史等人的攙扶下,她往宮門處迎一迎帝王。
李恒從禦輦上下來,賈祤走上前福一禮,說道:“臣妾恭請皇上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李恒親自攙扶賈祤,他笑道:“你懷有身孕,如今不必多禮。”
賈祤沒有說什麼禮不可廢。但是她也懂一個道理。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有些事情可以張揚一點,隻要有一個糊弄得過去的理由。皇帝不計較的話,旁人拿她也沒折。
可有事情還是注意一些的好,他二人隻是帝妃的關係。真以為跟民間夫妻一樣,憑著娘家背景還壓夫君一頭?
想一想,夢裡啥都有。現實跟前還得老實的低頭一下。
“太醫說臣妾適量的動一動,後面好生下腹中的皇嗣。皇上,臣妾覺得有道理,所以這應該見的禮總不好省掉。”賈祤在皇帝的攙扶下進了殿內。
帝妃二人落坐,宮人送上不一樣的杯盞。皇帝跟前是茶水,賈祤跟前是蜂蜜水。
這會兒二人說說話,宮人們也擺好晚膳。然後,帝妃二人一道用晚膳。
等用晚膳後,簡單的淨面淨口。爾後,帝妃二人一道消消食。此時賈祤跟皇帝說道:“時辰還早,臣妾想在殿外散散步。皇帝以為如何?”
賈祤提了話,李恒沒有拒絕。於是帝妃二人在金粟宮的前後殿慢慢的散步。
宮人們在前後擁簇。帝妃二人近前就沒有跟著人。這會兒帝妃二人說說話,也不會有傻子真的在近處聽一聽。
“朕瞧著祤娘過日子隨心所欲,這等恣意朕瞧著也要羨慕一回。”李恒是真累。皇帝這一份工作起得早,睡得晚。關鍵還在於心裡壓力大。
皇帝乾久了,這多疑就免不了。
人心難測,真是傻白甜容易翻船。若是心累也罷,似皇帝這一份工作注定沒有退休的時候。
真退休,一旦權柄不在手中。這下場嘛,可能很慘,可能更慘。畢竟太上皇比皇帝更難熬。
就賈祤了解的古代帝王裡,除了被迫的太上皇。主動讓位給兒子的頭一人,趙武靈王的下場真慘,慘不忍睹的慘。
據說那一位胡服騎射,也可謂一代明君的趙武靈王傳位給兒子。最後的結局是活活餓死。
前車不忘,後師之鑒。
在皇權至高的時代裡,沒了權柄的皇帝就是太阿倒持,生死操於他人掌中。
“臣妾有這樣一份恣意自在,一切全憑皇帝庇護。”賈祤也說的真心話。不是一進宮就被皇帝冊封為貴妃,她想自在,官大一階能壓死個人。
後宮一切,真是位份低了被人一壓,這不是妥妥就被打壓。
當然皇帝是給了恩典。可在賈祤心裡真正感激的是親爹。
皇帝給她賈祤的恩典全部是看在隨國公府的體面。真是沒有這等娘家背景,賈祤想當貴妃,那是想屁吃。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去。
“祤娘真會說話,說的朕心裡舒坦。”李恒淡淡一笑。
“臣妾所言非虛。皇上看重金粟宮,金粟宮才有地位。才被人高看一眼。”賈祤也是盈盈一笑。
“祤娘嘴甜膽大,你這一回罰宋氏,莫不成也想讓世人瞧一瞧貴妃的威風。”李恒隨口一問。
賈祤嚴肅神情,她回道:“是啊,臣妾就是故意的。”
“往常臣妾一個人,臣妾覺得活得舒坦就成。如今不成了,臣妾腹中懷有皇嗣。臣妾就要立威,就故意讓人不敢小覷金粟宮。如此敢打臣妾腹中皇嗣主意的人必定減少。誰都會懂,誰招惹了臣妾,臣妾必不善罷甘休。”護崽的母獸能做哪些事情,也沒哪一個傻子真想見識。
何況是一頭有靠山的母獸。獸,自然是感性大於理性。
有時候什麼理智是什麼,能吃嗎?
賈祤披上一層不好惹的人設,她就要一些人掂量掂量。
這做法打擊目的明確,殺雞警猴,何如殺猴警雞。
後者的效果在賈祤的眼中更好。她羞辱宋婕妤,她就不怕惹麻煩。皇帝嫌棄她煩,她正好去驪山行宮。
在驪山行宮,賈祤的底氣更足。小行宮人少,裡面來來往往的,賈祤已經全部篩選了好些回。
哪像皇宮,這人太多,賈祤能探查清楚的隻有金粟宮。再多,賈祤的金手指也要時間來辦事情。
“皇上莫不成覺得臣妾做錯了。”賈祤氣鼓鼓的瞧著皇帝。她的眼眸子裡有緊張,同時還有期待。
她就像等著審判的人。她的神情裡似乎還在說,你一旦說我錯了,我就哭給你看。
這等戲份賈祤不是做秀。也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賈祤發現打從懷上皇嗣,她就是一點也受不得委屈。
誰讓她委屈了,她當場就想報仇回去。心氣兒順了,她這吃飯就香,睡覺就甜。一旦心氣兒不順了,賈祤吃飯時,食不香。睡覺了,寢難安。
隻能說懷孕這一件事情,如今也是改變一下賈祤的小脾氣。在皇帝跟前,她都可以撒野一下。
這一切落在李恒眼中,李恒倒是笑一笑。他伸手,他執起賈祤的手。他說道:“朕不怪祤娘。你護住皇兒,朕隻會高興。”
當娘的護不住孩子,莫不成還指望旁人。這在皇帝眼中不現實。
聽著皇帝的話,賈祤笑了,這一笑如春花燦爛。賈祤說道:“我就知道皇帝一定懂臣妾。”
“臣妾在宮廷裡沒有旁的結怨人。這一回是宋婕妤在欺負張才人。臣妾當時就氣不過。”賈祤對於禦花園發生的事情,她又講一回。
著重點在自己的心情轉換上。賈祤說道:“這一回的事情臣妾不後悔,再遇上,臣妾還是一樣要出主持公道。”
“宋婕妤既然做初一,臣妾就在做十五。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要一報還一報。”賈祤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有錯,也是宋婕妤的錯。
莫不成隻能宋婕妤打人,就不能讓她被打嗎?
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你倒是一個要強的。這在朕的跟前還給宋氏上眼藥。就是手段太差,朕瞧著慘不忍睹。也不過朕樂意罷了。”李恒捏一捏賈祤的手,他還伸手揉一揉她的手窩。
賈祤的手很漂亮,李恒握一握後,又問道:“不過朕瞧著祤娘的一番折騰,你似乎還有一些話想要跟朕講一講。”
皇帝一問,賈祤實話實說,她說道:“臣妾覺得驪山行宮住著舒坦。如果能成,臣妾還想去驪山行宮住一住。”
“這樣臣妾見不著宋婕妤,臣妾不尋她麻煩。她也省得見著臣妾這一張臉,她會覺得憋屈。”賈祤認為自己是大度人,她都不跟宋婕妤計較的。
“哈哈哈……”李恒聽過賈祤的話後,他大笑一場。
笑罷後,李恒說道:“祤娘這急切的,朕都快要誤會祤娘是不是不喜朕。要不然,你急著從朕的身邊逃走做甚。卻原來是不想跟宋婕妤在一處。”
“皇上是臣妾腹中皇嗣的君父,既是君,亦是父。皇上,這孩子若是皇兒,他當然由皇上安排教導最好。”賈祤表示若是女兒,她才教一教還成。
真是兒子,這一個世道裡男兒的本事,還是由親爹來教導最好。
子不肖父,這對於當父親的,又或者做兒子的,這都不是什麼好評價。更甚者說有些空子就是這麼一點一點讓人鑽出來的。
賈祤的腹中皇嗣,若是皇女還好,這不擋著彆人的路。一旦是皇子,這多得親爹一點看重是福是禍,這生在皇家就沒得挑。
當然是得看重更好。
因為這般能從親爹手裡拿到更多的待遇和福利。
就是有這等想法,賈祤才想示好錢太後。宋婕妤和皇次子注定是仇人,還是前途不亮的敵人。
賈祤示好長壽宮,她就想著敵人少少的,這才是好事情。但是在宮廷裡,這沒有敵人又不成。
有時候敵人的立場也可決定一下臨時盟友,又或者友方的人員屬誰。
敵人的敵人可以是盟友。甭管這是暫時的盟友又或者長期的盟友。利益就是劃分的工具。
“由朕安排教導,你還想住在驪山行宮。祤娘,你這話前後矛盾了。”李恒淡然一笑,他捏一捏賈祤的手。
賈祤回握一下皇帝的手,爾後,她就鬆手。賈祤這會兒回話道:“不矛盾。臣妾又不是一直住在驪山行宮。每年去住一段時日也可以的。”
總之對於出宮放風的時間,賈祤能爭取到多少就是多少。
在宮廷之內就是巴掌大的天空。賈祤覺得人生活在這裡面,這久而久之容易憋壞掉。
這一回李恒沒有拒絕賈祤的提議,他隻是表示會考慮一下。
關於禦花園發生的事情,在皇帝眼中已經過去。
次日,長壽宮裡的錢太後一醒來,錢淑妃就來問安。
錢太後瞧著侄女的勤快,她也頭疼。這等勤快,錢太後覺得打擾她的靜養。
“姑母,您是不知道,皇上偏心眼兒,這偏得沒邊兒了。”錢淑妃大驚小怪的樣子。錢太後不說話,她就靜靜的聽一聽錢淑妃的嚷嚷。
“瞧瞧,張才人被宋氏作賤一回。宋氏被貴妃作賤一回。皇上不寬慰一下宋氏和張才人,皇上獨獨安慰一回貴妃。昨個兒皇上還歇在金粟宮。貴妃懷有身孕,她都這樣還霸占著皇上,這特霸道一點。還給不給其它妃嬪們活路。”錢淑妃覺得貴妃這想一枝獨秀的想法很不對。
錢淑妃就站在廣大妃嬪們的立場上,她就要譴責一下貴妃。
“然後如何。”錢太後看著錢淑妃,她問道:“你想如何,你怎麼辦,把精力消磨在貴妃身上。皇太子妃你還挑不挑了?”
錢淑妃被姑母這一問,她忙說道:“我就是替自個兒委屈,皇上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宋氏如今被作賤,我心裡高興後又有一點空落落的。”
“怕了。”錢太後瞧懂侄女的心思。
“皇上偏坦賈氏過甚。”錢淑妃當然不會承認她怕了。
“宋氏是宋氏,你是你。”在錢太後的眼中,賈貴妃如今還是立場鮮明的很。暫時不是主要的敵方。
錢太後在意著皇太子,在意著東宮。東宮不穩才會動搖社稷國本。其它的在錢太後眼中目前都不算最要緊的事情。
“今年大選,這頂頂重要的事情是給皇太子選了太子妃。”錢太後也盼著皇太子迎娶一位賢妻,這能把東宮把持住。
一位得力的賢妻,這份量夠重。錢太後說道:“淑妃,你得重視起來。這是挑著你的兒媳婦。”
“姑母放心,侄女一定非常重視。”錢淑妃哪可能不重視。她重視的很。
宏武二十年,春。
皇家大選,這一回大選目的也是提前有過消息。人人都知道怎麼一回事情。這一回要挑選的就是皇太子妃和皇次子妃。
長壽宮和長樂宮一並主持大選。對於兩宮皇太後而言,她們也替皇子掌一掌眼。當然最後拍板的一定是皇帝。
賈祤如今不怎麼常去禦花園。大選一出來,禦花園會不會是高發事情地方?
當然賈祤還是跟往常一樣,她若去禦花園賞景,旁人就得避一避。
有宋婕妤的前車之鑒猶在,如今沒有人敢惹到金粟宮賈貴妃的頭上。
皇家大選,初選複選的事情不多。這兩關也會淘汰大部分的秀女。
等著進入閱選這一關,這等時候才是要緊的地方。
春日百花盛開。花香縈繞鼻間,賈祤這一日逛了禦花園。
至於原來賞景的秀女們被客客氣氣的請走。爾後,一眾秀女裡,也有被恭維擁簇之人。
像是宋國公的嫡女曹氏。這一回就挺惹人眼。當然著一眾秀女的面,她說道:“貴妃乃貴人,如今我等避諱一些,倒是不能瞧著貴人當面。也挺遺憾。”
曹秀女出身好,這一位是宋國公府的嫡長女。她這一說話,自然有人捧哏。
秀女人多,心裡各異。
有人想捧,有人想避。一樣米,百樣人。人人都有一顆不一樣的腦袋瓜子。
閱選開始。
長壽宮和長樂宮也開始召見秀女。便是玉衡宮的錢淑妃也一樣,她開始召見一些出身高,門第好的秀女。
唯有九畹宮的宋婕妤,這一位安靜的很。就像真的把皇次子的選嫡妻大事全權托付給慈樂太後。
宋婕妤不管,慈樂太後是樂得全權接手,她就想挑一個中意的皇次子孫媳婦。
宏武二十年,孟夏臨,中呂月。四月初八,佛誕節。
賈祤是這一天的生辰,於是做為壽星的賈祤要吃一碗長壽面。
“長長久久,平平安安。”賈祤對於自己的生日願望也挺簡單,求的不多,就盼成真。
皇帝來一趟金粟宮,對於賈貴妃的生辰。皇帝送了一份禮物。
賈祤瞧著皇帝送的禮,她心頭歡喜。因著賈祤喜好遊記,皇帝差人刻印了全部的名人名勝遊記。
可謂是五花八門,數量繁多。這讓賈祤高興著她的書房如今真的成為大書房。
不是擺設,這等遊記她愛看。書能看,又能添一添墨香。賈祤非常高興,她笑道:“皇上這一份禮物,臣妾收到了十分的歡喜。”
“祤娘歡喜,這就說明朕送對了人。”李恒陪著吃過長壽面的賈祤一起散步。
帝妃二人說說話時,衛謹公公來稟話。賈祤在旁邊也聽一耳朵。
禦花園出事情,宋國公的嫡長女曹氏落水。
“朕知了。”李恒淡淡的回一句。
“皇上不替宋國公出一口惡氣嗎?”賈祤問話道。
“主持閱選乃是兩宮母後,朕不擔憂,一切自然由兩宮母後做主。”李恒才不管呢。反正最後拍板選出來的兒媳由他定奪。現在皇帝就是靜靜的瞧一瞧,誰會躍入屏中。
“是臣妾想差了。兩宮皇太後最是尊貴人,也最是公正仁慈。這一回一定秉公辦理,會給一個真相出來。”賈祤見著皇帝有閒觀的雅趣。她自然準備當一隻猹,她就守著瓜田來吃瓜。
散散步,走著走著,賈祤伸手捂住腹部。此時李恒停下來腳步,他瞧著賈祤的動作,他問道:“祤娘不舒服?”
“傳太醫。”皇帝直接吩咐一句。
賈祤瞧一眼皇帝,又瞧一眼禇女史,賈祤說道:“女史,差人去請產婆來。送本宮去產房,本宮八成要生了。”
賈祤有一種直覺。她真可能要生了。這時候自然不會矯情。
“皇上,恕臣妾失儀。”這會兒的賈祤有一點沒有形象。她這讓皇帝攙扶著呢。
李恒瞧著這般形象的賈祤,他有一點習慣了。因為在驪山行宮時,他見著太多回不要臉面的貴妃。
人的底線,可能就是沒有底線。不試一試,哪裡能知道深與淺。
李恒被賈祤鍛煉過。他對女子的容忍度其時挺高。
此時有嬤嬤上前攙扶賈祤。這會兒賈祤覺得她不需要皇帝,皇帝擱身邊是累贅。
賈祤為著腹中孩子的安危,皇帝她是顧不得安慰多少。
此時賈祤被嬤嬤攙扶著走進產房裡。皇帝在金粟宮的主殿內坐鎮。
有皇帝在,金粟宮一切如常,平平靜靜。一切的次序還是按著規矩運轉。
一直到太醫來了,醫女來了。當然產婆更先到現場。
在金粟宮的主殿內,李恒拿過賈祤一直看的遊記。他翻幾頁,他試圖看進去。
可是李恒良久後還是失神,他看不進去。
皇帝在心裡算一算時間。他知道,他不會忘記的。前世今生,賈三娘又或賈祤的頭一個孩子都生在宏武二十年的佛誕節。
“祖宗保佑。”李恒隻講出來這一句話。
在皇帝的心裡,他真盼著賈貴妃生下一位皇子。皇帝想兒子多一點,最好是優秀的兒子多一點。
產房內。
賈祤由著產婆瞧過情況後,她在產婆的陪同下,在金粟宮嬤嬤的攙扶下慢慢的扶牆而走。
賈祤一直到腹部的疼痛,痛得她臉色有一點的扭曲。
等著重新回到產床上,賈祤切實體會到生孩子這等事情是一個力氣活。
產婆在指揮。她在指揮著貴妃調均呼吸。賈祤在試著尋找節奏。
這會兒賈祤嘴裡咬著錦帕,她怕疼,她也不想丟顏面。咬著錦帕,一防咬傷舌頭,二防喊出聲來浪費體力。
時間過去多久,賈祤是不知道的。或者說她對時間喪失了感覺。
在產房內,賈祤覺得整個世界都討厭。明明她盼著子嗣的降生,可是這一刻她又討厭一切。
因為痛,痛得讓她恨起一切來。無力感,那一種痛到無力的感覺讓賈祤覺得自己整個人要散架了。
可這會兒賈祤沒有法子。孩子一定得生出來,要不然的話她也甭想活。
誰讓這一個時代沒有剖產術。生孩子就得靠孩子親娘的努力。
賈祤心裡就一個想法,生了這一胎,愛誰,誰去。她一定不要再生了。太遭罪,受不住。
賈祤用足吃奶的力氣,她就一個想法。要死就死,不死肚子裡的小屁孩子趕緊的滾出來。
這真的疼死老娘了。如果可以的話,賈祤真想快點卸貨。讓肚子裡的孩子馬上,立刻的滾出來。
金粟宮的主殿內。
李恒這一位帝王在坐鎮。於是賈貴妃生產的消息傳到各宮後。
長壽宮的錢太後來了,長樂宮的宋太後來了。就是各宮的妃嬪們這時也全部來了。
這一等體面裡,兩宮皇太後的體面是給皇帝的。
至於妃嬪們,她們甭管樂意不樂意,她們都得來一趟。
誰讓貴妃在生孩子,這生的是皇嗣。皇嗣頂頂尊貴。在場的妃嬪們是比不得皇嗣。
錢淑妃陪在錢太後身邊。宋婕妤陪在宋太後身邊。
一眾妃嬪們這會兒都有一點羨慕錢淑妃和宋婕妤,這二位陪在皇太後身邊,這就蹭在皇帝的眼前。
“貴妃生產,如何能讓二位母後久候。此間朕待貴妃誕下子嗣後,立馬差人去長壽宮長樂宮報喜訊。二位母後不能受累,不若先回去歇息吧。”李恒待兩宮皇太後的態度非常和緩,這一片真誠就想進一份孝道。
“慈樂妹妹,你意下如何。”錢太後的目光落在宋太後身上。
“天子孝心一片,哀家隻有受著的道理。”宋太後當然站在兒子這一邊。兒子說什麼,她沒有反駁。
“哀家跟慈樂妹妹一個心思。既然天子提了,哀家也乏了,哀家先回長壽宮等著貴妃的喜訊。”
錢太後也沒有留下的意思。
於是錢太後先離開,宋太後也緊接著離開。在兩宮皇太後走後,李恒瞧一眼妃嬪們,他這會兒不客氣。一擺手,讓一眾妃嬪們全部各回各宮。
“爾等退下,各回各宮,至於是否替貴妃祈福一番。此等誠心,全憑爾心。”李恒擺擺手。
皇帝發話了,妃嬪們哪怕不樂意,有些人還想蹭一蹭金粟宮的運氣呢。奈何皇帝在上,皇帝一發話,妃嬪們隻能福禮後告退離開。
在妃嬪們也走後,李恒沒留在主殿內。他走到偏殿的廊下。李恒守在產房外,他在等著產房裡的消息。
著急不著急,李恒面色如常,喜怒不行於色。可在內心裡,皇帝的情緒也快要崩不住。
對於貴妃的這一胎,李恒這一位天子十分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