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安被氣走了。
他直言“不能忍受被愚蠢汙染的渾濁空氣”,李陵也敬仰地看著知識力量遠超昆侖仙宗劍修平均水平的他像隻炸了毛的小黑貓一樣氣鼓鼓地離開了。
真的假的?李陵也難以置信。
怎麼會有小男孩能夠拒絕超酷的飛劍邀請?
在李陵也還是達米安這個年紀的時候,如果有長老說要帶她坐飛劍,她會樂到原地打一套伏龍拳以表慶賀;如果長老允許她可以獨自禦劍,大概能激動得一宿不睡。
李陵也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於是在第二個人形生物沿著韋恩大宅那恢宏富麗、曆史悠久的扶梯浮現時——他幾乎是用飄的,紅襯衣男孩的柔軟黑發潦草地遮住了小半張慘白的臉。
他垂著頭,看起來完全是靠某種寶貴的肌肉記憶在這個家裡暢通無阻地遊蕩。
李陵也欲言又止,目送紅襯衣幽靈閉著眼從她面前飄過,並一頭紮進餐廳。
五分鐘後,餐廳吐出來一個精神抖擻、光鮮亮麗的提姆·德雷克。韋恩少總梳起帥氣的背頭,露出了他光潔飽滿的額頭,整個人熠熠生輝,笑容得體又愉快,看起來隨時都能拉出去參加一期金融訪談節目。
不像是鑽進了餐廳,更像是經曆了什麼邪門的驅魔儀式。
李陵也再次欲言又止。
提姆仿佛才注意到客廳的沙發上長了一株茫然的水草一般,微笑著向她舉了舉手裡的紅色咖啡杯當做打招呼:“你好,或許你就是布魯斯的新保鏢嗎?”
李陵也對她法律意義上的小老板肅然起敬——誰看了這麼一出大變活人都很難不肅然起敬。
“是的,我是韋恩先生的保鏢,你可以叫我李。”
“好的,李陵也。”提姆衝她眨眨眼,仿佛有亮晶晶的星星發射:“很美麗的名字。”
然後提姆就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開始舉止優雅地翻閱手邊的報紙。早上十點半的陽光溫暖含蓄地落在他肩上,為閃閃發亮的少年總裁鍍上了一層蜜糖般甜蜜朦朧的光。
李陵也第三次欲言又止。
於是提姆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從手中的報紙轉向了坐對面的年輕姑娘:“你是在等待布魯斯嗎?”
韋恩少總擁有備受萬千員工稱讚的親和力,他體貼地開啟對話,緩解了李陵也等待的尷尬:“布魯斯有極限運動的愛好,總是在透支自己的精力,有時會喜歡任性地睡個懶覺,可能要麻煩你多等一陣兒。”
“或許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陪我聊會天嗎?”最後提姆笑容滿面地看向了略帶拘謹的靦腆東方姑娘。
棒極了,在不經意的日常生活中拉近距離,紅羅賓永遠能夠洞察人心。
他確信他將是一眾兄弟姐妹裡最先破解東方神秘密碼的那個。
“你……”李陵也手指緊張地捏了捏懷裡抱著的沙發抱枕。
提姆鼓勵地看著她,笑容和煦溫和,仿佛有天使正在他背後高唱聖歌。
“你喜歡飛劍嗎?”李陵也一鼓作氣,終於問出了困擾她一早上的問題:“比起飛機,你會更喜歡禦劍飛行嗎?”
提姆:“……”
天使憤怒地發出尖叫,他的笑容龜裂,像一塊被海風吹礪得稀碎的岩石一樣裂開:“……什麼?”
“如果你有一個……會議,在很遠的地方。”李陵也想了想,好像德雷克少總不需要上學,所以貼心地把上學換成了開會。
“出差。”提姆努力保持笑容,並控製自己不要把手裡的報紙捏碎。
“對,出差。”李陵也誠懇地征求他的意見:“假如你需要出差,那麼你是會選擇坐飛機還是禦劍飛行?”
提姆覺得他CPU快要被搞燒掉了。他努力把每個單詞都拎出來進行分析重組,試圖確認這句話有因語法錯誤導致的錯誤意思表達。
然後成功失敗。
李陵也還在眼巴巴地看著他,她抱著咖啡色的卷毛抱枕,隻露出一雙小動物似的眼睛:“你遇到過劫機嗎?同機乘客會突然變成凶神惡煞的劫匪,非常可怕。”
提姆決定以靜製動,沒有什麼能夠難倒世界第二偵探、偉大的紅羅賓:“我可以搭乘私人飛機,這樣可以有效降低劫機等意外事故風險。”
言語裡隱隱流露出了哥譚小闊佬壕氣的可惡。
這當然也難不倒陸地神仙,李陵也緊跟著追問:“那你覺得禦劍飛行帥嗎?”
提姆被她清奇的思路跳轉成功繞暈,他隱約記得他的任務好像是在閒聊中刺探出對方的身世過往……但在李陵也窮追不舍的圍追堵截中,紅羅賓被逼得成功偏航。
他謹慎拒絕:“可是我並不會禦劍飛行……”
“我會!”李陵也眼前一亮,仿佛眨眼間就從一顆虛弱擺動的小水草膨脹成了一隻三米高的海草怪物——她露出了一個讚賞的表情,看向端著咖啡杯、表情茫然的韋恩少總:“布魯斯還在休息,你想來體驗一下禦劍飛行的快樂嗎?”
提姆無助地睜大眼睛:“不是……”
李陵也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她的身影如此高大,水草妖怪一拳打敗了小天使,天使們紛紛哭泣著飛走。
提姆緊跟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試圖阻止正在用視線四處翻找什麼東西的李陵也:“你……”
李陵也非常理解提姆聽見禦劍飛行時的興奮和緊張。就算是少年有成的韋恩少總,提姆也還是個年輕男孩呢!
她回過頭,體貼地安撫急切的提姆:“彆急。”
提姆伸出手:“不是……”
“啊,就那個吧!”
李陵也身形鬼魅,遊魚般從紅羅賓伸出的手掌下溜。提姆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滿客廳真的假的好的壞的備用裝備和古董擺設裡,摘下了牆上掛著的那柄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的裝飾品長劍。
……會斷的吧!提姆快速心算兩個人加起來的體重,驚恐地想——真的會斷掉吧!!!
然而那柄連刃都沒有開過的裝飾品劍在她手裡卻開始不住震顫,薄脆的劍身因囿於劍鞘的束縛而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仿佛囚龍狂躁不甘的咆哮。
李陵也猛然拔劍出鞘,一響劍嘯憤怒錚鳴!
即使相距近十米的距離,提姆也不由自主地屏息靜氣……一道勁風吹面而來,落在他臉頰上卻猶如早春和風含著花香的親吻。
他愣愣看著李陵也低垂眉眼,指尖溫柔地拂過那雕鏤著精美花紋的脆弱劍身,旋即劍身隨她動作一寸寸地亮起了淡淡的金色光暈。
最後劍嘯止息,隻餘縈繞著的低低悲哭。
提姆突然覺得那柄可笑的工藝品鑄劍仿佛有了生命——它倚著李陵也的掌心,莫名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談妥了!”李陵也唰地一聲把劍收回劍鞘裡,她無比熟練地提著劍,笑容飛揚:“我們抓緊時間?”
“……我……”提姆掙紮著扭頭,看見阿福正端著他的早餐站在遠處,露出了一個欣慰、讚同,並暗含鼓勵的笑容。
風水輪流轉,剛剛鼓勵彆人的提姆正在面對同樣的鼓勵式笑容。
他好像就隻是猶豫了幾秒鐘,然而再一轉頭,竟已經被怪力劍修姑娘推出了好幾米,馬上就要走出客廳門去了。
提姆鬆開手,安詳地任由李陵也推著他的肩膀向室外草坪走去。
……
彆了,阿福。
彆了,可能在睡覺的布魯斯。
彆了,我那些肯定正在狂笑的兄弟姐妹們。
紅羅賓今天就要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