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鴉透的錯覺。

那塊被豎起來的木板, 似乎跟義莊裡的門檻差不多高。

義莊裡的門檻是防那些剛變成僵屍或者實力不高的僵屍用的，這樣僵屍就跳不出去。但對於這群可以直接蹦到樹上的黑色僵屍來說，跳過一個門檻綽綽有餘。

所以剛剛祖宗僵屍跳的時候才那麼輕鬆, 好像面前根本沒有障礙物, 如履平地。

但不管是不是一樣高，鴉透覺得那個高度對他來說，十有八九跳不過去。

他還是個小豆丁僵屍的時候跳起來磕肚子, 變大之後也隻是從磕肚子變成了磕腿。

小呀有些抗拒。

正巧此時不遠處被疊成一堆的僵屍掙紮著爬了起來，雙手平直舉起，看都不敢看祖宗僵屍一眼，慌慌張張就蹦走了。

這個林子鴉透不知道有多大，但即使再少, 一百圈的任務放在他身上, 他可能會廢掉。

見小僵屍遲遲未動, 祖宗僵屍重複一遍, “學著跳過來。”

這或許還是祖宗僵屍第一次重複兩次。

規矩森嚴，話隻說一遍，喊了還沒聲就等著被揍。

而現在到了小僵屍這裡，祖宗僵屍不僅親自示範了怎麼跳過木板，還重複了兩次, 這讓從旁邊蹦過去的大黑連連回頭。

被這麼注視太奇怪了, 鴉透也不太懂為什麼祖宗僵屍要拉他出來訓練。

祖宗僵屍毫不留情教訓其他僵屍的畫面以極快的速度在鴉透腦海中反複上演, 鴉透不自覺咽了咽口水，默默蹦到木板前面。

這些天一直在外面蹦，也格外有成效——他蹦的速度越來越快，耐力也有了很大提升。

唯一不好的點就是蹦起來的高度沒有什麼改善。

之前是因為鴉透覺得體力值上去了就行，所以在這個方面上不怎麼在意, 而現在有個僵屍他抓過來，還專門盯著他跳，這讓鴉透壓力很大。

鴉透表面看上去格外認真，繃著臉抿著唇，有一種看上去很會跳的樣子。

【不是，都卷到僵屍這來了嗎？為什麼僵屍還要訓練啊？！】

【不僅要訓練，還把小呀也抓來訓練了，雖然很心疼寶寶，但是允許我先笑一秒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寶寶還需要彆人教，好可愛。想進去給小寶拍照片！一定會超級可愛的！】

【呀呀前腳鬆了口氣，後腳整個人就被端走被祖宗僵屍拉去特訓了。】

【這個祖宗僵屍出來玩家不慌嗎？我看著主線任務都改了，但我看小僵屍這邊好像還和和美美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確實什麼都沒發生，說不定現在訓練是馬上就要去攻打洛府了呢？該說不說，這祖宗僵屍不看眼睛的話長得還怪不錯的，感覺配我小呀綽綽有餘。】

【你們有沒有感覺，那個木板好像跟義莊門檻差不多高？他這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啊？故意的話豈不是發現我老婆是那隻豆丁小僵屍了？那不就發現我老婆是玩家了？正經僵屍可不會變大變小真奇妙啊。】

【你這麼說的話感覺還真挺像的，呀呀嘗試過門檻的時候棺材不就移動了一下嗎？說不定祖宗僵屍全部看見了。】

【那……祖宗僵屍知道呀呀是個冒牌小僵屍了嗎？】

和直播間熱鬨的氣氛不一樣，鴉透現在抿著唇，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祖宗僵屍。

他沒有清晰的瞳孔，也不怎麼笑，連話都很少說，即使發現小僵屍在看自己之後也沒有其他的表示。

他在等鴉透跳完。

那些黑色僵屍跑不快被抓住的下場就是被祖宗僵屍揍了一頓，自己跳不過去是不是也……

後面的鴉透不敢想。他對上祖宗僵屍，就像對上監考老師一樣，感覺到了一種天生的壓製力。

隻有成年人小腿高的木板，人類可以輕鬆跨過去，而它面前的小僵屍卻皺著眉抿著嘴，好像在應付什麼世界難題。

祖宗僵屍沒有再催他。

他對這隻漂亮的小僵屍，耐心似乎格外得好。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看著小僵屍在原地開始小小地蹦起來，像是跳高之前的助力一樣，在時機成熟時往前一跳。

腳尖碰到了木板，隻是被放在那兒的木板被撂倒，小僵屍也因為奮力一跳差點摔在地上。

姿勢很標準，看著也很努力，就是結果讓人不是很滿意。

看著很會跳，但實際上差點啪嘰一下摔在地上。

在小僵屍快站不穩的時候，祖宗僵屍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

鴉透回頭看著被自己碰倒的木板，再轉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祖宗僵屍，覺得自己現在不僅害怕，他還覺得丟臉。

在一堆僵屍裡，就他一個連木板都蹦不過去。

想到那群黑色僵屍的下場，鴉透覺得自己被處決的日子也不遠了。

祖宗僵屍的手還沒有離開小僵屍後脖頸的衣服，沉默半晌之後，說了一句：

“再來。”

……

木板被碰倒了沒事，祖宗僵屍親自比它重新立起來。

小僵屍蹦不過去沒事，可以反反複複再來。

重複試了幾次之後也沒有關係，祖宗僵屍親自上手帶著小僵屍蹦過去。

祖宗僵屍拎著小僵屍，一邊低聲講解，一邊讓鴉透放心蹦過去。

“雙手放平，腳不要全部踩在地上，重心落在腳尖上……”

這還是祖宗僵屍第一次了說了這麼多，聲調沒什麼起伏，隻在最後又補了一句，“直接蹦，不用怕摔。”

鴉透嘴巴張開又合上，似乎想說什麼。

“他是不是誤會了？”

祖宗僵屍顯然是誤會了小僵屍，以為他最開始不敢蹦是因為怕摔。

但實際上是鴉透發怵，怕自己蹦不過去會被嘲笑。

不過祖宗僵屍顯然不這麼想。

001沉吟：【估計是。】

像是哄幼崽走路一樣，家長蹲在不遠處，朝剛會走路的寶寶伸出手，說：“不要怕摔，直接過來就好”。

僵屍的重點落在後面的“屍”上，僵屍已經死亡，所以不需要像血族那樣需要進食。

在某種層面上，他們也不需要休息。

隻是陽光會壓製普通僵屍，使他們短暫陷入休眠狀態。但如果此刻有一個人類貿然闖入，那些休眠的僵屍還是會醒來。

但鴉透不是。

他一個冒牌小僵屍，進這個副本就是因為體力值不高，想進來鍛煉體力的。他的體力跟普通僵屍完全不能比，就算提高了不少，但在祖宗僵屍手裡反反複複折騰，也有些蔫。

祖宗僵屍對讓鴉透蹦過去這件事格外執著。

他沒有用對付大黑的方式來對付他，比如一上來就讓他蹦到樹上去。反而很溫和，還懂得循序漸進。

一開始是祖宗僵屍拎著他，在鴉透跳不過去時默默提上來一點，給一個助力，這樣小僵屍就不會太過於沮喪喪失信心。到了後來逐漸放手，在確定小僵屍可以完全蹦過去之後，才徹底放開。

不僅如此，祖宗僵屍還會糾正他起跳的方式，告訴他怎麼蹦才會更省力。

隻不過鴉透蹦了一上午，雖然不說特彆累，但精神大不如前，再一次被抱起來的時候垂著頭，看上去特彆蔫。

剛剛還很精神的小花此刻花瓣都垂了下來，軟趴趴的，連成功蹦過去的時候也隻是高興了一會兒。

祖宗僵屍捏了捏他，見他沒什麼反應之後把他抱過去放在了一塊還算乾淨的石頭上。

一副讓他休息的樣子。

那群大僵屍還沒有蹦完，祖宗僵屍對他們一點都不手軟，看見一個停下來的僵屍就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隻是他身上壓製感太重，都沒走幾步，那隻停下來的僵屍就慌不擇路跑了。

鴉透很少見到僵屍臉上有猙獰之外的其他表情，但此刻，他清晰地看見了那隻僵屍眼裡露出了一副我要完蛋了的驚慌。

蹦走的背影看上去特彆像是偷懶時碰到嚴格教練的落荒而逃。

鴉透覺得自己腦瓜子都丟在剛剛的訓練上了。

他現在興致不高，腦袋轉得也慢，仰著頭看著祖宗僵屍走過來，在他斜前方站好。

鴉透越來越不懂祖宗僵屍對他的態度。

他對自己和對其他僵屍不一樣，但對於讓他蹦過去這件事格外執著。

最開始鴉透以為他把自己抓回來是準備吃了或者報複一下，但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帶他出來訓練，專門特訓還讓他休息，這種另類對待不像是鴉透以為的報複。

隻是他一破棺就來找自己這一點，鴉透仍然無法解釋清楚。

因為不用動腦子，所以這時候就全靠直覺。

鴉透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

祖宗僵屍回頭，將手調轉了一個方向，把指甲朝向的位置對向另一邊：“？”

“沒事。”

鴉透雖然這麼說，但手還是沒有鬆開，反而變本加厲地去碰對方的手。

這種親密距離對於兩個陌生僵屍來說，算是一種挑釁了。

祖宗僵屍隻是稍稍掙紮了那麼一下，就放任鴉透對他動手動腳了。

鴉透捏著對方的手，莫名覺得祖宗僵屍對自己的容忍程度應該很高，就算他提出一些過分要求，隻要不到對方的底線，祖宗僵屍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

一群僵屍終於蹦完。

沒有汗，臉不紅心不跳，隻有發顫的腿代表這確實不太容易。

蹦完一圈才休息了一會兒，祖宗僵屍就來驗收成果。

“不行。”

“下一個。”

祖宗僵屍本來面無表情，到後面直接皺起眉，沉默了好半晌，第一次用嘲諷的語氣道：“這幾百年被你們吃了？”

側面說他們廢物一群，幾百年了一點進步都沒有。

已經被檢查的僵屍羞愧地低下頭。

後面還沒有展示的僵屍戰戰兢兢，等待著祖宗僵屍的評價。

但他從那句嘲諷之後就沒再說話，隻是沉默地站在旁邊，一點動作都沒有。

這比他說話還要讓黑僵屍們不安。

終於最後一隻僵屍過完，祖宗僵屍才冷聲道：“下午繼續。”

一群僵屍哀嚎，撞樹撞石頭的都有，看上去不像是正常僵屍。

隻有大黑瞄到了坐在石頭上的小僵屍。

藍眼睛黑眼睛大眼瞪小眼，隨後黑眼睛裡爆發出濃烈的好奇，大□□：“老大，你還沒有檢查小僵屍！”

……

小僵屍其實沒什麼好檢查的。

相比較其他僵屍一上午繁雜的任務，鴉透的就簡單了很多。蹦了一小時木板，還是訓練一小時摸魚兩小時的狀態，鴉透覺得驗收成果這四個字放在他身上，他都不太好意思。

但祖宗僵屍對這個很感興趣，示意鴉透過去展示一下。

鴉透站在木板上，被一群漆黑的眼睛注視，恨不得把腦袋埋到土裡。

他原來的高中也有軍訓，但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哥哥們也沒讓他去。鴉透對於軍訓的了解全都來自於他的同學，比如什麼早上訓練晚上拉歌，又比如休息時上去表演。

鴉透覺得他雖然沒經曆過，但此刻體會到了那種尷尬。

特彆是被一雙雙眼睛看著的時候，鴉透覺得自己跳不過去都辜負了他們的期待。於是在腦海裡迅速回想了一遍祖宗僵屍教給他的東西，原地蹦了一會兒，使出全身力氣往上一蹦。

隨後穩穩落地。

他靠自己再次蹦過去了，鴉透愣住。為了驗證不是巧合，他又蹦了一遍。

還是穩穩落地，不再像之前那樣差點摔倒。

大黑：“好棒！”

“可以可以！”

畢竟檢查有沒有口含時他們就在現場，知道這隻僵屍很香很好聞，但因為剛死沒多久所以指甲不太尖。所以此刻看到他能跳這麼高之後，一群僵屍喜出望外，格外興奮。

他們表達興奮的方式就是互相撞，原地蹦，或者亂叫，導致現場看上去格外混亂。

而祖宗僵屍情緒就穩定很多。

像塊已經沉底的黑石一樣，再也沒有其他東西能掀起波瀾。

同時，也隻有他還沒有評價。

鴉透望著他，很想問一句怎麼樣。

不久前才否定完一堆僵屍、不怒自威的祖宗僵屍頓了頓，替鴉透一上午的努力做出了和之前都不一樣的評價：

“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