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跑去看女人們洗下水，兩頭驢的內臟不少，心肝肺的好說，很快被洗乾淨挑了回來，剩下的腸肚很費事。張氏等人用的醋和玉米面，大盆裡反複揉搓著，直到洗乾淨才算完事。

整個下午女人們都在忙，洗乾淨的下水要經過焯水再洗淨才能用，大鍋那邊柴已經點上，肉被一塊塊放下去，沒經過清洗直接放的，這點沒變。不過看著眼前的肉比後世那些圈養出來的驢肉鮮紅很多，而且肉很乾爽。

八個驢小腿帶著蹄子被架在火上燒著，很快，毛沒了，蹄子也被錘子砸了下來。安家大妮用刷子刷著一根根黑乎乎棒子，等處理乾淨被扔進另一口鍋裡——

家裡的鍋仿佛一下子都被用上了，姑娘們幾乎每人守著一個灶，連老太太都過來看火。安然看著這邊那邊，天熱，燒火的，看鍋的，無不大汗淋淋。好在開鍋穩定後蓋開始小火燜煮了，下水也進了鍋裡，驢血也被煮了出來，大夥這才得以喘息。

老爺子讓二兒子看鍋，他不放心肉鋪那邊，他每天最擔心的是售賣情況，各家競爭激烈，大熱天誰家也不想剩下貨。可今天怎麼回事？一般中午肉就賣個差不多，這都後晌了怎麼還沒回來？

躁動忙碌的一天終於歸於平靜了，老太太進屋去歇著了，安炳緒讓女人們也去歇會兒等會來換他。媳婦閨女是從早上一直忙到現在的，彆人不疼他心疼。雖然家裡日子過得去，卻是大夥辛苦換來的。

安然今天起得早，早就困了，她爬上炕躺下一歪頭就睡著，張氏進來還笑小閨女今天特彆聽話，沒哭鬨，也沒搗亂。她心疼丈夫，趕緊躺下睡會，等下去換丈夫。

等安然起來已經到了晚上，院子裡站著安家的男人，他們圍著板車上的剩貨正商量著如何處理？家裡沒有水井，顯然吊在井裡不現實，再說已經賣了一天了，明天還怎麼賣？又沒冰箱！

“做成驢肉乾吧！”老爺子終於發了話，女人們開始忙碌起來，操刀切肉，肉切成大寬條，用五香粉辣椒粉鹽拌均涼在葦簾子上，安家男孩揮著芭蕉扇扇著風，讓肉快快乾了。

好在剩下的肉不多，肉很快處理好，剩下的驢肝肺就難辦了，這個沒辦法做成乾的。自家吃肯定吃不了，老爺子揮揮手，讓媳婦們給左右鄰居送送。

老太太這個心疼，開始分東西讓孫女給誰家誰家送去。

安然湊過來：“奶奶，切好涼拌賣！”

老太太恍然大笑：“對，切好了涼拌賣！彆看五妮人小，還蠻有主意的！”

李氏也道：“對，倒不如走街串巷賣賣試試，拌好，哪怕兩文一份也比白送了強啊！”

老太太見老爺子不說話，指揮媳婦孫女繼續切，“三妮，去采把香菜，摘幾個辣椒。老大家的，炸碗辣椒油，這麼一拌香噴噴的，便宜賣了！這日子就要精打細算，一文錢還憋倒英雄漢呢！”

老太太這些年跟著老爺子風風雨雨經曆了不少，剩下東西又不是沒有過，至於這樣垂頭喪氣嗎？

“以後殺一頭驢吧！”老爺子沉默良久終於發了話，這回不光是南方發水，還有經常從他們取貨的會賢樓、張家客棧都突然不要肉了。這裡絕不是他們說的生意不好的理由,裡面的事他已經打聽到了。會賢樓、張家客棧隻是開始，說不定以後還會有彆家。

“會賢樓為什麼不要咱們的肉了？雖然南邊發大水商船受些影響，也不至於一點不要吧？”安炳緒陰沉著臉問他大哥。

“爹去問過了，掌櫃說天熱，肉不好放，暫時不要貨。這是借口，他們開始從侯家拿肉了，還不是因為侯家出了個當官的！雖說是旁枝，卻也是同族的，人情淡薄，人之常情。”

“多大的官？”

“說是在濟南府剛提拔的九品通判知事，九品也是官，沒辦法，有人就是喜歡見風使舵。”

安炳緒撓了頭，看來是沒啥好辦法了，就怕侯家想一家獨大，他們以後更不好過。老爺子一言不發守著灶膛發呆，南方隔三五年總要鬨回水災，沒想到今年這麼早就開始了。

女人那邊將驢肝肺拌好，老太太親自嘗過，又指揮著添加了一些辣椒油、食鹽、肉湯，讓孫女們去采了南瓜葉子，這才吩咐兩孫子挑著擔子出去賣，“彆多要，就兩文錢一碗，帶碗來的直接盛！”

看著孫子走了老太太坐到老爺子跟前：“彆發愁，不就是少賣點嗎？孩子們都大了，咱們家有人手，倒不如把驢肉湯鍋做起來，這樣骨頭雜碎的都能賣成錢，多少是個進項。”鎮上有人做，他們加上這項生意無疑是跟彆人搶飯碗。可這青龍鎮做驢肉生意的誰家又不是相互搶飯碗？大家彼此明爭暗鬥了這些明年不都過來了嗎？

老爺子手指頂著眉心思索後叫過來兒子，對老婆子道：“剛才看你拌菜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百姓能吃得起驢肉的還是少數，但一碗驢雜湯卻是人人都能喝得起。等到了秋冬季，就連那些行商走卒都想喝口熱的，一碗粥一文錢，咱們一碗砸碎湯就算兩文，加肉另算，老大媳婦烙的火燒好吃，咱們也一同賣了。

雖然都是小利，咱們家現在需要這種細水長流，眼看著姑娘小子們都起來了，以後婚嫁都要錢，咱們家不得不往長遠考慮。”

安然算是明白了，安家應該是從這時候加了驢肉湯鍋的，也不知道蒸餃什麼時候做的？

晚上家裡來了一個老頭，端著盆要老湯油。

“二大爺，您這是包餃子還是烙餅？”安炳緒幫他裝了兩大勺子問。

“包餃子，你三叔一家明兒回來，明兒給大爺留塊肉，他們就喜歡吃驢肉餃子，放上一勺子老湯油可香了！”二大爺腰背有些駝，因為不想跟兒子進城一直待在鄉下，沒辦法，兒子一家隔段時間就來看看。

“二叔的手藝沒得說，就是采把野菜包出來的餃子都好吃！”安仁泰笑著讓老人坐下，這位二叔以前在濟南府飯館一直幫廚，倒是學了一手包餃子的功夫。

老人可能平時寂寞，他願意坐下來與人聊天。

“今兒沒肉了，明早您來取塊肉給孩子吃。還有驢血，走了您端一碗回去炒辣椒韭菜。”安仁泰給老者裝了旱煙點上火道。

“你家生意真是越做越好了！明早給我留一塊肋條一塊後腿腱子，孫子們愛吃。”老人很為安家高興。

“哪兒啊！”安仁泰讓孫女抓了一把剛做出來的肉乾給老人，將白天事說了一下，“買賣現在不好做了，本來夏天就不好賣，少了兩個主顧更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