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二十一章(1 / 1)

地獄也罷天堂也好, 活在人間的大人是無法長時間把一個毫無關係的未成年人留在家裡的。

金賽倫在韓舒苒家待了快兩個月,做媽媽的終於想起來還有個女兒,也可能是因為這兩個月女兒都沒收入, 不敢給導演打電話的孩子媽給導演發了個短信, 委婉的表達,孩子得上學了, 詢問導演她什麼時候方便帶孩子去學校報道。

收到這條短信的韓舒苒把手機遞給已經開學一周了的少女, 少女看過短信後, 呆坐許久,問導演, 《救贖》真的不能再拍了嗎?

韓舒苒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隻能反問小姑娘, “學校糟糕到你寧願在劇組待著?”

小姑娘點頭, 導演沉默片刻, 沒說話。

金賽倫悶悶的開口, “同學們不喜歡我,老師也不喜歡。”

“他們孤立你?”

小孩子之間的‘不喜歡’要比孤立更嚴重,嚴重到可以稱之為霸淩。諸如放在鞋櫃裡的鞋子會消失, 導致被霸淩的小朋友隻能光腳跑回家(韓國校內要換拖鞋)。亦或者是往椅子上粘膠水,把書本畫的一塌糊塗, 再往飯盒裡丟蟲子, 越小的孩子越殘忍,越天真越殘忍。

少女說的磕磕絆絆,說這些事小學就開始了, 上初中後勉強好一些。大姐姐抽著煙沉默的聽著,腦子裡浮現的是某個夜晚早就成年的金惠繡講,按照她媽的標準, 少女媽已經很不錯了。

韓舒苒對此事找不到評價的標準,也不想評價,她給少女的回應就一句‘在等兩天’,等什麼她沒說,兩天是個虛詞還是準數她也沒說。少女什麼都沒問題,隻說好,隨後就老實的等著。

當晚,少女睡著後,韓舒苒出門了,她要去見個人。

金澤維,主職導演,兼職脫|衣|舞|男,反過來其實也行,他在後者上賺的錢更多,也更出名,在特殊圈子裡非常出名的出名。

這位算起來是韓舒苒的校友,成均館畢業,隻是比她低兩屆,直係,同樣是導演係的,按稱呼對方應該叫她學姐。學姐、學弟互相都聽過對方的大名,但他們彼此不認識。韓舒苒在校內以教授的寵兒出名,金澤維在校內以特立獨行出名。

這位學弟入校不到一個月就名揚整個學校,前一個月大家都以為他是學妹,在迎新舞會走哥特係穿華麗大裙擺登場的學妹。藝術學科很容易出怪人,他畫風清奇一點也沒人說什麼,反倒有人被清奇的學妹吸引,開啟追求。

追求成功,出去開房。當晚,學妹掏出來比追求者更大的物件,給追求者嚇得奪門而逃,至此學妹原來是個異裝癖的學弟就傳遍整個校園。

韓舒苒初次聽說校內出了個神奇生物時,學弟身上已經疊了很多buff。異裝癖、雙性戀、男女不忌、葷素不忌、S|M愛好者,以及自小被親生母親猥|褻和遭受過繼父性|侵。

個人取向和道德層面的問題不談,後兩者涉及刑事案件,尤其是最後一條。這不是什麼彆人臆想的八卦,而是當事人以作品的方式公開的過往。

這位把他的過往拍成了短片,跟母親的相關的短片送去了聖丹斯參展。雖說隻獲得了提名,但也讓他在校內名聲大噪。而關於繼父的那部分,是他大一的期末作業兼遞交檢方的呈堂證供,送繼父吃了牢飯,也讓教授此後不敢單獨看他的片子,都要叫上彆人一起。

關於繼父的影片是個紀錄片,12歲的少年用防盜監控拍下的紀錄片。紀錄片經過剪輯成為19歲的大一新人期末作業。看作業的教授,怎麼看怎麼覺得這片子不對勁,叫來學生才知道那是紀錄片,立刻報警。

是的,報警的人不是學弟,學弟本人並不覺得那有什麼。學弟本人已經□□蛋的世界異化了,學弟本人專攻地下電影,反主流,反主流道德,反主流價值觀,作品絕對是小眾中的小眾。

跟學弟走的路線相比,韓舒苒這種已經算小眾的藝術片導演都能成為大眾。

韓舒苒看過學弟送選聖丹斯的那部短片,當初教授找了一幫人來看,問大家覺得怎麼樣,彼時韓舒苒是支持送選聖丹斯的那一波。

學姐隻看過學弟送選聖丹斯的那部,還是當義務勞動去觀賞的,其他作品一概沒敢看過。隻看那一部就足夠韓舒苒知道,學弟的作品不是她會喜歡的類型。

學弟的作品確實不是,金澤維保持著一年出一部短片的速度,涉及的題材包括暴力、性|犯|罪、S|M、煉銅等一係列地下電影中都算小眾的流派。目前得到過很多國外獨立電影獎的提名,但沒有真正獲得過獎杯。

此前跟學弟可以說是陌生人的學姐約學弟見面,是因為兩個月前,那個摸小演員大腿的選角導演服務的其中一個項目就是學弟的新項目,也是出價最高的,會被少女媽看中的項目。

那位選角導演還沒消失,還用這個項目勾著少女媽,還對少女媽說導演(學弟)很希望金賽倫出演。

韓舒苒不想跟那個選角導演溝通,她就從教授那要到了學弟的電話,選擇約學弟見面。

學弟今晚有演出,在一家特殊人群爆滿的夜店,他是這家店的台柱子。學姐按照他發來的地址打車到了夜店門口,本來打算進去的,出租車司機在她開門前遲疑著提醒打扮很正常,看著也很正常的客人,那家店可不太安全,讓客人小心點。

那家店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不安全的,就是個夜店而已。招牌是霓虹燈,店門口站著幾個無所事事的保安,偶爾會進出一些客人,真沒啥特彆的,這條街上生意不咋好的夜店不都這樣麼。

這條街上生意很好的夜店大門口都排一排人等著入場,這家店就沒有。

韓舒苒扶著車門問司機,店怎麼不安全了?司機欲言又止,最後也就說了,反正不太安全,隨後讓客人下車。

下車後,客人決定還是不進去了,先給學弟發短信告知她到了,在夜店對面的便利店等他,隨後就在便利店門口的台階上坐著,刷從教授那要來的學弟這些年的作品集。要跟陌生的藝術家見面,想套關係最好就是先了解對方的作品。

對方的作品....很奇特。什麼男男、女女,男男女女,都有。

韓舒苒很懷疑,學弟拍完了所有人類的搭配後會對人|獸下手,畢竟他去年出的片子裡在結尾牽了一條黑狗出來,很危險的信號啊,這家夥新作不會就直接上人|獸了吧?

學姐等的時間還挺長,學弟可能沒看到短信。她等了得有大半個鐘頭,街對面的疑似生意不好的夜店突然湧出一大批人,那群人爆發出的尖叫驚到了她。

不少路人跟她一起望向那群人,緊接著就看見一位網襪、超短裙,細吊帶根本包裹不住的胸至少有D的紅發美人,踩著高跟鞋如履平地,一路小跑,伴隨著身後人群的呼喊衝到便利店門口。

韓舒苒被驚豔到,被美到,被美人迎風而來,穿過人群和車流,肆意妄為的橫穿馬路逼停一部部車,讓怒氣蓬勃的鳴笛聲和驚叫的人群混雜成一首玄妙的BGM宣告美人的登場。

美人衝到她面前,急刹,及腰的黑色大波浪隨著他的動作甩到身前,她or他撩起頭發,發絲在空中劃出更大的波浪,恍若深夜被風俘獲的海面,衝韓舒苒燦然笑開。

“歐尼!”

歐尼傻乎乎的仰頭看著‘妹妹’,愣愣的回,“您....”敬語

“金澤維~”妹妹噘著嘴一屁股蹲下,變成她仰頭看著姐姐,“明明是你約我的~”平語

韓舒苒眨眨眼,再眨眨眼,再再....切換平語,“要不你先起來?”妹妹,你這個角度我啥都能看見啊!

妹妹扭腰往她邊上的台階一座,坐姿很是豪放,雙腿大開的坐。這個坐姿讓韓舒苒徹底回神,秒速拉著她的胳膊站起來,雖然你很大,但你沒必要如此展現你的雄壯。

順著學姐力道站起來的妹妹跟沒骨頭一樣要往姐姐身上倒,韓舒苒以為自己拉人動作太突然,都張開手臂準備好護她了。斜後方突然伸出一隻手要拽妹妹。

電光火石之間,真的就是一瞬間,速度快到韓舒苒根本就沒反應過來,那隻手的主人已經砸地上了,被嬌柔的美人一個背摔砸地上,哀嚎。

美人跟嬌柔這個詞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美人雖然見到她就叫姐姐,跟她說話還帶著嬌俏的小波浪,但她一腳踩著撲街男的背開罵時,氣勢如虹,可漢子了。

撲街男是之前為了避讓橫穿馬路的路人急刹車的車主,車主想來討個‘公道’,上來就動手,上來就被砸地上了。

之後?之後跟韓舒苒沒有一毛錢關係。

之後女王大人用高跟鞋踩著的車主連連求饒,之後打發了‘無辜群眾’的妹妹挽著姐姐的手就進夜店了,路上揮開N個想上來騷擾的,一部分踢回去,一部分拍回去,還有一部分是罵回去的。

之後韓舒苒捧著一杯‘壓驚酒’,坐在更衣間,圍觀美人大變活人。

先把假胸拽出來,韓舒苒視線跟著那個‘道具走’,妹妹以為她好奇,就把東西送過去,“新品,最新版,手感一絕,要不要試試?”

韓舒苒.....伸出食指戳了戳,“矽膠?”

“類似,但分子密度更高,摸起來更真實,不脫衣服能以假亂真。”美人的聲音現在正常了,但也偏柔和中性,不怎麼女性化也不太偏男性,一如他卸妝後的長相,男生女相的男孩子。這些年正流行的花美男長相。

妝卸了的美人頭發是真頭發,他就是一頭大波浪沒錯,如今炸成了丸子頭,邊說話邊伸手脫小背心。背心丟在化妝台上,接著就是小裙子了。

手放在腰側的美人在拉裙擺前看了學姐一眼,學姐想了想,“需要我扭頭嗎?”

揚眉笑開的學弟話語裡的小波浪又帶出來了,“我就知道怒那跟那些傻逼不一樣。”

怒那抿唇微笑,“歐尼和怒那的區彆是什麼?”

“我穿裙子的時候就叫歐尼(女生叫姐姐的稱呼)。”金澤維說著就脫下了裙子,餘光盯著她的,發現她即沒刻意看也沒刻意閃避,隻望著自己的眼睛,仿佛在等他繼續說,笑容變大,“穿褲子的時候叫怒那(男生對姐姐的稱呼)。”

怎麼叫都是姐姐的韓舒苒好奇,“不穿的時候呢?”

還穿著小褲褲的金澤維一樂,“不穿的時候叫主人~”

韓舒苒秒懂,“你還是把褲子穿上吧。”

穿上褲子卸了妝的明豔美人變身帥氣的小哥哥,兩人也沒往外走,更衣室什麼都有,酒有一瓶,下酒菜有兩盤,除了味道有些混雜之外,完全可以坐下聊天。

坐在化妝凳上的金澤維還是大開大合的坐姿,雙手按著腿間的椅子,半弓著身子看向坐在矮沙發上的學姐,超直接的問,“我能幫你什麼?”

韓舒苒也很直接,“金賽倫,你新作要用她嗎?”

“你想讓我用她?不行。”誤會了的金澤維拒絕的也很直接,“我新作是父與子,用她乾嘛,她不是個女的嗎,我下次拍母女的時候可以用她。”

失笑的韓舒苒剛要開口說你誤會了,學弟就從高腳凳上起身倒向沙發,無敵直接的說,“不過你的話我們能聊,一夜,我跟你,要不要試試看?之後我單獨給她寫個本子都行。”

懵逼一瞬的韓舒苒堂皇,“我們是初次見面吧?”什麼就一夜了?

“不是啊,我見過你很多次。”金澤維也不介意她不記得,隨口就能舉出很多次的見面,“迎新舞會我就邀請過你一起跳舞,你以為我是女孩子還跟我說不太方便。你從威尼斯回來,成為優秀學生代表演講,我還給你送過花呢,還有.....”

還有很多學弟記得,學姐由於在校內太受歡迎記不清的過往。

學弟超想跟學姐嘗試□□愉,理由是,“我在迎新舞會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主人,最聖潔的假面一旦被撕開,我都能想象你拿起鞭子抽我時,我能瞬間高.....”

“好的,你贏了。”韓舒苒笑著打斷他,“我不是那一掛的,不勝榮幸,承蒙錯愛,你誤會了。”

金澤維撇了撇嘴,也沒在意,話題說轉就轉,“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新本子,很有意思哦。”

“父子類型的你拍過三部了,這部有很大差彆?”韓舒苒問。

“看了就知道了。”金澤維表示有,“這會是我的遺作,想不想看?”

“遺作的意思是拍完退圈?”

“拍完自殺。”

“......怎麼死?”

“割腕。”

金澤維伸出右臂送到她面前,左手猩紅的指甲在右腕輕巧的劃出一道白痕,隨後收回手,講細節,“我定好浴缸,象牙的,真的假的不知道,賣的人說是象牙的。到時候我可以被一具大象的屍體擁抱,我們會結為一體,想象就很美。”

韓舒苒想了想,“象牙不可能做浴缸的,那東西受潮後再乾燥很容易裂開,你被騙了。”

“是嗎?”金澤維糾結了,“可我不想用金的,玉石雕成的會很貴吧,買不起啊。”

“你可以找個風景好的地方跳傘啊,在半空中化為飛鳥不是也很美?”韓舒苒真誠的建議,“北美有個群島,其中一座叫哈勃島的沙灘是粉紅色的,那是當地一種也有孔蟲的屍體,你要是飛到那邊去即能葬身一片粉紅色的海,也能被動物的屍體擁抱,畫面更好。”

掏出手機就開始搜‘粉紅海’的金澤維,找到後完全認同這片海很美,可他對跟她一起頭靠頭選擇‘墓地’的學姐說,“我準備自導自演把死亡送給觀眾作為我送給他們的最後一束花,跳傘的話,氣流會讓面部肌肉扭曲,那就不好看了。”

韓舒苒就疑惑,“你又不是直播,死了還怎麼送花,找彆人給你剪輯?那就不是你的作品了,主意也太爛了,怎麼想的。”

“會嗎?”金澤維感覺不會啊,“我把前面全部剪完,隻留最後一個鏡頭,讓彆人給我剪好銜接進去,怎麼就不是我的作品了,還是我的。”

韓舒苒不讚同,退回原位,邊掏煙邊跟他說,“我是沒看過你的劇本,不知道你最後的畫面具體有多長,但你想要美麗的畫面,想要一束花從盛開到凋零的極致,至少也得十五秒以上吧?彆人碰我的作品五秒我都不不接受,十五秒,你能接受?”

煙掏出來了,推開盒蓋,讓他先拿,韓舒苒詫異的看他擺手,學弟就樂,我不抽煙。

金澤維撩起衣角給她看小腹靠下的紋身,“有一位主人不喜歡我抽煙,折騰了我一晚上,在這燙了很多煙頭,我就不敢了,戒了。”

韓舒苒.....把煙盒關上。

金澤維笑出聲,抽走她手上的煙盒,低頭用唇瓣含出一根煙來,再伸手從唇邊抽走,夾煙的手把沾染過唾液的煙蒂遞到她的唇邊,“但我喜歡你們身上的煙草味,猩紅的火星灼燒皮膚的烤肉香也很好聞,你要不要試試看~”

韓舒苒......低頭叼走了煙,火是學弟給她點的,她決定還是聊電影吧,“割腕前後要折騰兩、三個小時吧,攝影師全程盯著,他會被告吧?”

“會吧?”金澤維沒研究過,“他無所謂,他主人被關了,想賭一把能不能分在一起。”

“不能怎麼辦?”

“換個主人啊,監獄應該很好找新主人。”

物以類聚這個詞韓舒苒算是懂了,“那你兩、三個小時的鏡頭誰幫你剪到幾秒,依舊不是你的作品了啊,那個剪輯的人能做到完美展現一朵花的枯萎嗎?”

“是一朵花的盛放。”金澤維讓她彆弄錯了,胳膊一抬摟住她,另一隻手臂打開,“我即將迎來新生~”

韓舒苒抖動肩膀讓他爪子挪開,“你新生的作品是由彆人創造的。”有點嫌棄,“那根本不是你的作品。”

“你該不會想勸我彆自殺吧?”金澤維很懷疑,“放棄吧,沒用,我為這部作品籌備了很久了。”

“都說是新生還聊什麼自殺。”韓舒苒笑看他,“你籌備很久的作品隻是掛個名字,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個畫面你根本不是導演是演員,你怎麼新生,以演員新生?”

演員不開心了,掉頭又坐回高腳椅,居高臨下的看著陌生人,“你根本不懂,鳳凰浴火重生,必然要付出代價。”

“彆扯了,你要真想浴火重生玩自|焚啊,還不是自焚太難看,割腕化上妝發能一直美美的。”韓舒苒才不信呢,“我們願意為充滿魅力的鏡頭付出任何代價,但再美的鏡頭也得是由我所創造的,我才願意付出代價,你這算什麼。”

“呀!”

“叫什麼,戳到痛處了?”

“韓舒苒!你以為你是誰!”

“金澤維,叫學姐,規矩呢!”

規矩是學弟兼後輩在學姐兼前輩面前得老實點,但藝術家們不在意這些,藝術家們在意的是作品,是如何創造屬於自己的藝術。

金澤維鼓起臉,委屈,“你明明知道割腕是最美的,血液會被水稀釋,加點藥劑能變成淺粉色,像你給我看的那片海,那麼漂亮的畫面,你讓我怎麼放棄。”

“那麼漂亮的畫面是彆人拍的。”韓舒苒讓他彆甩鍋,“我沒讓你放棄,我是跟你說,既然是遺作就得儘善儘美,肯定要自己拍,彆人拍算怎麼回事。”

“我都死了還怎麼拍!”

“叫醫療隊守著啊。”

“你就是想勸我彆自殺!”

金澤維自覺抓到她的把柄了,抬手就指她,“你跟那些無聊的人一樣!”

“彆蠢了,我們兩到底誰無聊。”韓舒苒一個白眼翻過去,拍開他的爪子,“你根本不是想拍什麼遺作,追求的也不是藝術,而是你的死亡得盛大,得萬眾矚目,得.....”

“你才!”

“閉嘴,讓你說話了嗎。”

學姐給學弟從頭批到腳,沒有一句臟話但全是能讓學弟怒發衝冠的話。什麼就是不甘心自己死在角落裡無人可知,什麼無法靠作品成功就搞這些花活兒,什麼沒本事就想拿命炒作。這話講得學弟差點揍她,巴掌都揮過去了,韓舒苒才不慫,有本事你就打,打了就是你心虛,就是你惱羞成怒!

怒到整個人都要冒煙了的金澤維一腳踹飛了高腳椅,敦實的鐵凳子砸在地磚上,動靜之大都引來外面的人飛奔而至,猛然撞開門,生怕屋裡出什麼事。

屋內其實啥事也沒出,至少沒有能進警察局的人生傷害行為,但這邊沒必要待下去。學姐和學弟轉移溝通場地,去了NEW旗下的一個剪輯室。

大半夜的,韓舒苒找到製作人要封存的影像,再讓製作人呼叫律師,先讓學弟簽了份保密協議,最後給他看《救贖》的劇本和讓她決定讓整個項目停止的拍攝影像。

剪輯室是個蔽塞的小屋子,一張桌子放四個顯示屏,其中兩個還是疊放加高的,桌前有兩把椅子,沒了,就這麼大點空間。

一點點大的空間裡,學弟在用四台顯示器看四個鏡頭從不同角度拍出來的同一組畫面,而學姐在看學弟遺作的劇本。

劇本很短,也就四頁紙,本來就是短片,預計時常才六分鐘。故事也很短,詳細大綱九成以上都是違禁詞,刨除那些能講述的故事梗概一句話就差不多了。

有煉銅癖的男人為了壓製自己變|態的心理四處找成年人約,指著能通過外力改變自己,因一次意外把炮|友弄懷孕了,他不能接受他的孩子有一個變|態的父親,所以他決定在孩子出生那天,迎接他的新生。

劇本的最後其實是兩個鏡頭的拚接,臥室裡產婦在遍布鮮血的床上產下嬰兒,掙紮著剪斷臍帶,嬰兒的啼哭和母親虛弱的呼喚,以及浴室裡血泊中的父親,兩組鏡頭裡的三個人類,迎來新生。

韓舒苒很快就看完了劇本,看完後就懷疑那個產婦應該是真實存在的,畢竟創作者把這部作品當成遺作,就追求一切都是真實的。

“這個媽媽你從哪找來的?”

“警察局門口。”

“嗯?”

看著視頻的金澤維心不在焉的回她,“有個朋友被抓我去保釋,在警察局門口碰到個來申請打胎的女人,好像是被強|奸|致|孕。她哭起來特彆漂亮,撕心裂肺的,我當時超後悔我沒帶機器,手機拍的根本沒感覺。”

“我跟了她一段路,在警察敷衍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打不了孩子一定會尋死,果然,她想跳樓。我就問她願不願意死之前找尋新生,大家一起麼,生命既然都要結束了,就要偉大的結束。”

韓舒苒隱晦的翻了個白眼,“所以,那女孩子現在幾個月了?”

“六個月,夠我拍完,剪完她差不多臨產,正好拍最後一組鏡頭。”金澤維沒心思聊自己的事,他更好奇,“你這組鏡頭為什麼那麼彆扭?就....”講不上來,“很彆扭。”

“心態變了啊。”韓舒苒對他不看劇本直接看畫面也不在意,先給他簡述故事大概,再說,“寫本子的時候我在求救,這一段應該是我想拯救自己,在坐困圍城之時,我不敢向任何人求救,就隻能自己坐自己的英雄,金賽倫就應該演出,我是自己的英雄。”

“可我拍不出來,我拍不出那種拚死要對命運揮刀的孤勇了。等我拍的時候,我心態已經變成了,世上沒有超級英雄,我也成不了什麼英雄。真正能消弭一切積鬱的是時間,時間已經過去了,我找不回寫劇本時心態。我鏡頭裡的金賽倫就變得像個幼稚的傻子,她就應該跟大人求救。”

韓舒苒最清楚她的畫面有多擰巴,她估摸著李在鎔可能看過了,所以才不反對她選擇停工。不過那哥大概沒想到她會徹底叫停這個項目,大概以為她調整一下狀態還能繼續拍的。

目前心態沒有任何改變的金澤維倒是可以理解她,“幸好你停工了,再拍下去也是浪費時間。”轉念一想不對,“你是想借此跟我說,我的心態也會變?”看她不說話,當她默認,嗤笑,“你管煉銅叫心態啊?我變不了的,心理醫生都說我這種沒得救,你現在拉我一把,改天你就是殺人凶手的同夥兒。”

既然是遺作,既然一切都在追尋真實,既然都打算新生,看了劇本的韓舒苒也就知道他為什麼要‘自|焚’,他活不下去了。自己經曆過一場地獄的人不想把地獄再輪回一遍,他隻能點燃一把大火祈求來生能浴火重生。

“什麼時候發現的?”韓舒苒客串心理醫生。

低頭翻劇本的金澤維勾了下嘴角,“樸承文教授記得嗎?”不等她回就說,“教授幫我報警,他跟我說,我爸做的不對,說我沒做錯什麼,他一直帶著我,一直照顧我,把我領回家,直到,我親了他的小孫子。我以為我們在玩,教授卻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我不認為我有什麼問題,我也不覺得什麼東西是犯罪,那隻是人性,是欲望,是本能,是一切合乎天地之間存在即合理的東西。但教授跟我說那不對,心理醫生跟我說那不對,每一個對我釋放善意的人都說我不正常,我不想跟他們爭論我正常與否,我隻是想告訴教授的小孫子,這不對,那孩子跟我告白呢。”

“你應該聽過我的不少傳聞,校內傳遍了都。傳聞就對了一半,我確實把監控剪輯了當期末作業,但我會那麼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沒有你們猜測的什麼淒慘的童年,我始終都認為我在玩,期末作業來不急寫就把以前的玩具交了。”

“我交上去的監控是我跟我爸在角色扮演,才變成他的呈堂證供,實際上我爸對我不錯,真的挺不錯的。我都不想念書,是他一直壓著我讀書。警察上門的時候他可以解釋的,可他什麼都沒說,連律師都沒找就認罪了,他死在出獄後。我去接他出獄,我們一起吃了晚飯,我想跟他道歉想親近親近他,他就死在隔天的早上,用一把刀在胸口刻下了我愛你,就那麼死了。”

“我真沒覺得我爸有什麼問題,雖說他不是我親生父親,可我親生父親也不怎麼樣。相較之下,我媽才是不正常的那個。但我沒有任何我媽不正常的證據,我十二歲之後,我媽在我面前就正常了,她在我弟那才不正常。”

“我從頭到尾都在玩,玩我以為有趣的遊戲,偏偏你們都說那不對。我不懂哪不對,明明是大家都開心的事。可我不能跟教授說啊,說您的小孫子想跟我一起開心,我能說什麼呢,沒什麼好說的。”

金澤維對韓舒苒說,“你的心態能變,是因為你始終都知道什麼是正常,什麼是不正常。我的心態變不了,我到現在都不認同你們就是正常,你們隻是絕大多數而已,你們這些大多數製定了少數派不遵守就得死的規則,我這個少數派隻能追尋新生。”

見到學弟之前,韓舒苒有兩個打算。一是學弟的新作適合金賽倫,那就讓金賽倫進學弟的劇組,逃離學校,逃離母親,也離開她。二是學弟的作品不適合,她就再給金賽倫找個合適的,也能讓金賽倫離開她。

金賽倫必須離開她,她必須跟金賽倫切割。否則這孩子的人生就會變成她的責任,她確實不是聖人可她也無法忽視發生在眼皮子底下,她隨手就能解救的受害者。

金賽倫跟她太像了,像到韓舒苒不想看到地獄在自己眼前一遍又一遍的輪回,她不想看見她。

見到了學弟,一句‘遺作’讓韓舒苒又看到了一個地獄。人間為什麼到處都是地獄,那地獄裡有什麼,地獄就真的空空蕩蕩嗎?

學姐想拉學弟一把,哪怕他們隻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可學弟跟她說,我想要去追尋屬於我的天堂,你應該懂我才對。

韓舒苒懂,韓舒苒無限了解給自己尋找葬身之地是什麼感覺。韓舒苒甚至懂得,如果她能在追尋天堂的路上能有一部作品作為遺作,是天底下最浪漫的事。

如此浪漫的事,她卻因為‘正常’想要反對,她好像才是那個不正常的人。

不正常的韓舒苒閉關三天寫出來一個劇本,她把劇本給到學弟,詢問要去追尋天堂的人想不想在人間多留幾天。

“你這是抄襲!”

“我們完全兩個故事。”

“就是抄襲!”

“故事從頭到尾都不一樣。”

“抄襲狗!”

“有本事你去告啊。”

寫出一個全新的絕對沒有抄襲任何人劇本的作家,詢問隻拍地下電影的導演,“想不想上大熒幕,上院線,上到威尼斯或者隨便哪個更大舞台去證明,你的才華值得你在人間多留幾天。”

“韓舒苒!”金澤維舉起劇本砸過去,“你到底想乾嘛!”

“想當一次製作人,我還沒當過呢。”韓舒苒抱住了迎面飛來的劇本,“你也沒拍過長篇吧,想拍嗎?”

“滾!”

韓舒苒聳肩,還真就起身了,“劇本你已經看過了,我想要找製作公司立項有多容易你比我清楚,我是沒打算當這個項目的導演,你要是也沒興趣,那就隻能能對外.....”

“韓舒苒!你王八蛋!”

“我就當你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