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二十二章(1 / 1)

韓舒苒花了三天寫了一個劇本。

劇本有三個結局, 作家給三個不同的人看了三個不同的結局,分彆詢問他們喜歡哪一個結局。

第一個看到劇本的是金澤維,作為人生劇本的‘原創者’, 他對抄襲狗極端憤怒,兩人沒談成, 更遑論什麼喜歡那個結局的話。

第二個看到劇本的是李滄東, 他個人喜歡第三個結局,問韓舒苒有沒有興趣簽到他公司立項。

第三個看到劇本的是金基德, 他喜歡第一個結局, 還覺得第一個結局太仁慈, 可以更凶惡一點。他沒問作家要不要立項拍攝,他問作家有沒有興趣賣本子, 他想拍。

一個劇本有三種結局,還帶來了三個不同的評價,自然就代表作家的劇本很意思。

有意思的故事以男主角的一周為開端, 他是位受人尊敬的兒科醫生,對待小朋友們總有辦法, 多難哄的孩子到他都能被他逗笑。他的一周有五天半都在醫院裡,他是同事們眼中的溫文儒雅的教授, 對學生溫和, 對同僚親近,誰有事需要換班,找到他都能換班成功, 除非前面有人先換了。

一周的最後一天,醫生會給已婚的姐姐帶孩子,讓姐姐可以輕鬆一天。家裡人不論誰提起他都是驕傲的,父母驕傲這個兒子, 姐姐也驕傲有個貼心的弟弟。

那多出來的半天做什麼呢?

多出來的那半天,醫生從大醫院進你一家小診所,私人心理醫生的診所。他需要找另一位醫生解決一個他解決不了的小麻煩,戀|童。

醫生其實有嘗試過自己去解決這件事,畢竟那不是什麼適合找彆人求助的問題。他儘力的壓抑、忽視屬於獸性的那部分,他是人,人就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他不能那麼做。

可這個麻煩最近碰到了催化劑,他遇到了一個追求者,在醫院認識的。對方是個離異帶著孩子的女士,女士帶著六歲的孩子來看病,他給那個孩子查體,對那個孩子產生了欲望。

醫生在那個當下是忽視那些欲望的,還是那句話,他是人,他不能那麼做。他每天每天都在壓抑那些,他做得到,他是人。

人類很容易高估自己,像醫生一樣。醫生沒想到那位女士會約他吃飯,就在孩子來複診時,她問他能不能請您吃頓飯多謝您的照顧。

這是不可以的,不管是按照醫院的規定,還是他無法宣之於口的小麻煩,他都應該拒絕,他也拒絕了。

拒絕後,醫生發現自己有些失控了,就找到了另一位醫生。找尋心理醫生的道路稍微有些不順,有兩位都是在他剛開口時就拒絕聽下去,請他出去。出於醫患協議,醫生不用擔心心理醫生會對誰說什麼,但他也有些想放棄再找個醫生了,直到他遇見了第三位。

第三位心理醫生聽他說完後,給了他切實有效的建議。從現在的醫院辭職,換工作,遠離任何孩童所在的地方,拒絕跟任何孩子單獨相處。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也要給某個他會有心理壓力的人打電話,比如他的父母。

以及,最重要的,這件事不可逆,無法治療。但人之所為人,就應該區分什麼是正確的。

什麼是正確的?正確的是,醫生從醫院離職,換了工作,搬了家,打算遠離過往的一切做個人。誰知,他新家的鄰居,就是那對母子。

那位女士見到他很驚喜,那位女士是個幼兒園老師,溫婉善良,作為妻子非常好的人選。那位女士,三不五時會做點吃的,讓六歲的兒子給他送過來,說是鄰裡之間互相照顧。

醫生可以拒絕那些吃的,他拒絕不了負責送食物的小信使。那孩子很可愛,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睛,他會抱著他的腿,讓他陪他玩。

鄰裡之間就這麼熟悉起來了,鄰裡之間由於男人一直沒有正面拒絕女人,女人就從在家做好飯讓兒子送一些過去到進入男人家做飯,他們恍若一家三口一起吃飯。

男人又找到了心理醫生,告訴他一切,詢問怎麼辦。

醫生跟他說,性取向本身不代表犯罪,如同取向為男性和取向為女性一樣,他們在某些宗教中被定義為犯罪者但他們本身並沒有犯罪。可當你的取向傷害到彆人,還是一個幼小的孩童,那你就是在犯罪,你得時刻警惕自己變成一個犯罪者。一個人可能成為一個殺人犯和他已經殺了一個人是不一樣的概念。

男人明白醫生的意思,醫生的建議還是同一個,遠離一切讓他無法控製自己的存在。

男人再度找房子準備搬家,他是準備偷偷搬走的,不小心被女人知道了,女人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麼,問了也沒有答案,她隻能帶著孩子離開,也不再允許孩子去找他玩。

孩子更不懂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喜歡的叔叔突然不理自己了。一次他們在電梯裡碰到,孩子伸手要叔叔抱,叔叔站著沒動,媽媽怒而把孩子拉過來,可能是弄疼了,孩子哇哇大哭,男人不忍心還是把孩子抱歉來,鬼使神差的跟那個女人說了抱歉。

這個家,在這句抱歉後也就搬不了了。隨後男人和女人的關係更親近,親近到可以做戀人該做的事了,那件事在女人的臥室發生,臥室的床頭櫃上放著孩子的單人照,男人一直看著照片完成那一切。一切結束後,他惡心的不停嘔吐,還要開著淋浴假裝自己在洗澡,防止被女人發現什麼。

故事從這裡開始有三個走向,通往第一個結局的是,金澤維的人生。

男人和女人結了婚,婚後兩年平平淡淡,孩子已經八歲了。孩子八歲生日那天,對家長許的願望是跟爸爸睡,媽媽讓他彆鬨,爸爸也不太願意,但孩子開始哭,哭到爸爸同意。

這一晚,男孩跟父親說,媽媽老是不讓我睡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好好睡覺,我才想跟爸爸睡,要是可以一直跟爸爸睡就好了。

男人是在這一晚才知道每周都會跟兒子睡兩天的媽媽,並非愛孩子那麼簡單。男人也是在這一晚之後,放出了胸中的野獸。

男人其實什麼都沒做,他隻是問了孩子一句,媽媽為什麼不讓你睡覺,男孩給父親示範,母親做了什麼。此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直到男孩上了大學碰到了一位教授,繼而被繩之於法。

男人償還了他的罪孽,在監獄中他這樣的會被所有人欺淩,他從未反抗過,他認為那是活該。出獄後,長大了的男孩來接父親,父親無顏面對他,父親選擇作為一個人,體面的死去。

以上是金澤維說的抄襲,後半段跟金澤維的人生太相似了的抄襲。

以上也是金基德認為‘太仁慈’的結局,他認為可以再往下挖一挖,比如兒子的教授會發現學生的父親有問題是否是孩子謀劃多年的報複;比如父親出獄後兒子去接他,是否是打算借此手刃仇人。父子相殘,是這位導演更想拍的劇本。

劇本的第二個結局是,男人和女人經曆過那一晚之後就從兩家人變成一家人,女人的房子是租的,她想節省房租就搬進去了。男人不想同意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繼而還是沉默著看女人搬了進來。

男人的家裡其實藏著一些小秘密,尤其是臥室。他是個人沒錯,明確的知道有些事不能做沒錯。可他同樣是個男人,也會有欲望,他會使用一些照片或者影碟解決那些欲望。

在女人搬家前,男人有把所有的秘密都收拾好,打斷丟掉的。可他抱著藏著秘密的紙箱往外走時,碰到了正在按門鈴的孩子,他從貓眼裡看到了那個孩子,再給那個孩子打開門。

孩子抱著他的腿,仰起圓圓的小臉,用圓圓的眼睛,亮晶晶的讓他陪他玩。

那一紙箱的東西就都原樣放回了臥室,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裡,隻要女人稍微伸伸手就能打開,就能看見,他就能得以解脫。

男人每天都在尋求解脫,他每一次跟男孩單獨相處,每一次伸手要碰觸他,每一次即將碰到他了,就幾厘米的距離就碰到了,他就迫切的希望有人能給他解脫。

女人搬進來的第一天就發現了,男人在洗澡,她獨自在臥室等著男人出來。男人許久沒出來,女人還想著男人是不是忘記準備計生用品才不好意思出來,拉開床頭櫃一看,什麼都發現了。

拉開的床頭櫃在拍攝時會有特寫,足以讓觀眾明白一切的特寫,特寫的鏡頭裡,床頭櫃還會被緩緩關上。

女人什麼都發現了,女人假裝什麼都沒發現,她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之後回到第一個結局,還是孩子八歲那年,男人才知道女人的小秘密。不同於第一個結局的是,男人去質問女人,女人反而嘲諷他,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們就維持幸福的一家三口不是很好麼。

幸福的一家三口讓男人覺得惡心,可胸中的野獸無時無刻在試圖撕裂牢籠。籠子破碎的那一刻,男人就計劃好了。

在男孩正式成年的那天,男人把家裡所有的財產都交給他,確保孩子日後無憂,隨後帶著女人共赴黃泉。

金基德覺得這個結局也可以,但沒有第一個慘烈,這個結局男孩成了幸存者,那位導演喜歡作品裡無一人能幸存。所以他更喜歡第一個結局,如果作家願意再改個更慘烈的,他會更喜歡。

第三個結局,是李滄東喜歡的,也是韓舒苒寫這個劇本的初衷。

第三個結局承接第二個結局中女人在搬家的第一天就發現了男人的秘密。這個結局裡的女人是沒有秘密的,女人在發現男人的秘密後毫不猶豫的帶著孩子報了警,她懷疑男人對她的孩子做了什麼。

男人得知報警後什麼都沒說,他隻是回到浴室,拆開了剃須刀,拿出刀片,結束這一切。

這一切未曾結束,男人被上門的警察救了。男人在病床上醒來,他的床前隻站著姐姐,姐姐跟他說了四句話。

一,你感覺如何?

二,我們都知道了,爸媽以你為恥。

三,你對我兒子做過什麼嗎?

這個問題得到男人的搖頭,姐姐猶豫片刻,信了。從床尾走向床頭,給弟弟調整了一下輸液的袋子,手下滑時遲疑著拍了拍弟弟的手,說出最後一句。

“再見。”

那可能是再也不見,也可能是某天或許會再見,無人知曉,電影在此就落幕了。

韓舒苒想讓一切有個圓滿,她都能讓一切回到最初,玩一個從高中重新開始的遊戲了,為什麼她的作品不能圓滿點呢。她怎麼就不能給她的主人公,一個還算圓滿的結局呢。

她這個劇本裡的主角是那個男人,可她寫劇本時腦海裡想的主人公是學弟,她想讓學弟的人生圓滿一些,因為她的人生已經做不到圓滿了。

在決定要停工《救贖》之前,韓舒苒有想過能不能不停工,她也不能太任性啊,劇組那麼多號人的工作說沒了就沒了,哪怕製作公司會有補償,大家一切都按合同來,可她還是太任性了不是麼。藝術家喪失了創造力無法工作什麼的,不能成為任性的借口。

可藝術家就是喪失了創造力,韓舒苒想過修改劇本,再不然重頭拍,總歸有辦法解決而不是撂挑子不乾。但事實上,她做不到,她無法修改《救贖》的劇本,改動任何一段都像是對自己的背叛,對主人公的背叛,對劇本裡少女的背叛。

韓舒苒有嘗試過雙手搭在鍵盤上,為少女創造一個虛幻的圓滿,她都敲出一千多字了,邏輯上是順的過去的,劇本是可以重頭拍的。可她刪掉了那些,因為無法根據那符合邏輯的圓滿段落寫一個結局,劇本裡的少女不願意,她的手就動不了,無法在鍵盤上敲擊出一個字符的動不了,她喪失了修改劇本的能力,她隻能停工。

劇本裡的少女透過屏幕借著文字具現化成一張臉,那張臉是她倒映在屏幕上的。屏幕裡的人告訴屏幕外的人,我隻是失憶了,不是腦子沒了,我的劇本,你一個字都不準改。

對自己的人生,韓舒苒一個字都改不了,所以項目停工了。對彆人的人生,創作者就隻是創作者,創作者想要尋求一個圓滿,她就能做得到。

韓舒苒做到了給學弟一個圓滿的未來,但她也不確定,學弟想要那個圓滿的未來嗎?還是說,學弟跟她一樣,做不到背棄自己的過往?

學姐給學弟發了條信息,告訴他,金基德喜歡第一個結局,李滄東喜歡第二個,問他更能接受簽誰的公司立項。

學弟沒回信息,一天沒回、兩天沒回、三天沒回韓舒苒都不急,一個禮拜沒回她都不著急,她有事做。電影不是一定要簽某個製作公司立項後才能找團隊,現在就可以找人溝通了,好的攝影導演、美術團隊等等都需要預約檔期的,好的演員也是。

導演帶著劇本去見好演員了,那個連續兩次想出演她的劇本都沒成功的小夥伴,這次是男主角哦,你要不要試試看?

男主角.....

“戀|童?”鄭宇盛苦著一張臉,“我先說,我不是排斥接惡角,也不是你的劇本不好。而是這類的本子我如果接了,又運氣不錯讓我去了....類似柏林的地方,那很多品牌方會對我避之不及的,你懂吧?”

韓舒苒懂,“你不想演?”

“不是不想,這個角色深挖會很有層次,要是演好了,人物立住了,能成為我新的代表作。”鄭宇盛摩擦著劇本,一臉痛苦的放回桌子,“出於商業角度考慮,接這種本子會給我造成大麻煩,首先我身上代言的品牌方就會有微詞,很可能就不再續約了。”

韓舒苒明白,“你不接?”

“不是這個意思。”鄭宇盛整個一個痛苦面具,五官皺在一起,都扭曲了,“我不能隻顧著自己啊,我跟正宰公司都開了,總不能開門紅還沒有,先跟一眾品牌方解約吧,那圈內會笑我們的。”

韓舒苒已經在笑他了,“你就直言你不接好了嗎,我去找彆人啊。”她還有很多人可以找,最先找鄭宇盛是這個角色的可選範圍很大,鄭宇盛是其中之一。

隻想做唯一的鄭宇盛在她要把劇本拿回去時,一把按住,“你讓我考慮兩天啊,先考慮考慮,彆那麼著急啊。”

現在完全不著急的韓舒苒樂嗬嗬,“行,你考慮考慮,兩天夠嗎?三天?”

“兩個禮拜行不行?”

“你說呢。”

鄭宇盛一聲長歎,啥都不想說,他更想說,“你寫的本子為什麼都那麼極端,你們這些搞藝術的都太極端了,為什麼要出個本子給戀|童|癖洗白?這種人不是天生就應該去死嗎!”

“我沒有在給誰洗白,隻是告知大眾這世上有這一類的人。一個癖好跟所有的癖好都一樣,一個性取向跟所有的性取向也一樣,區彆隻在於有些對人有害有些對人無害。有害的那些就人人排斥,這當然無可指摘,隻是他們還沒有犯罪,潛在的犯罪者也是普通人,普通人是可以控製自己不越雷池的。”

走極端的藝術家跟普通人說,“你看劇本代入了男主視角,你看到了他的掙紮,看到了人性不是非此即彼,你也認同他不是無可救藥,這是你的視角。對另一些人來說,他們身臨其境,他們也在犯罪的邊緣,我給了他們另一個選擇,這沒什麼不好。”

鄭宇盛頭皮都炸了,“你要宣揚自|殺?!”

微愣片刻的韓舒苒無奈的很,“到底是我極端還是你極端,怎麼就宣揚自殺了,我指的是,人就是人,人是可以壓抑獸性的,不要以欲望做借口放縱自己成為野獸。犯罪者就是犯罪者,一旦跨越界限成為犯罪者,那就是野獸。我相信更多的人想做人,而不是野獸。”

人類訕笑,又想起劇本裡心理醫生的台詞,“這玩意兒要是不能醫治的話,真的有人能忍一輩子嗎?”

“我不是上帝,我不能決定誰的人生路如何走,我給的隻是選擇,至於怎麼選,是觀眾的決定。”韓舒苒垂眉淺笑,“自我了結和掙紮求生,也隻是一個選擇。”

放在鄭宇盛面前的選擇是,“接了,我極有可能憑借這部作品拿下一座真正有分量的影帝獎杯。”

“不接更安全。”李正宰把他的未儘之言說了,“你很搖擺?”

“要是韓舒苒當導演,那我現在的天平是四六開,不接是四,接是六。”鄭宇盛很搖擺,“衝韓舒苒第一次當製作人,有她控場,本子也是她的,角色確實有挑戰,我有兩成的興趣接。但導演是彆人,還是個新人,隻拍過短片,他短片的風格還極其陰暗,我現在就是二八,八成的想法是不接為妙。”

李正宰的想法是,十成十的,“我建議你不要接。”

“韓舒苒知道你這麼建議嗎?”鄭宇盛荒唐的很,腦子裡有個更荒唐的念頭,“你該不會也被邀請過還拒絕了吧?”不是不可能啊,那角色適配的演員還挺多的,圈內一大把。

男朋友表示女朋友壓根沒有問過他要不要接,“韓舒苒知道我不可能接的,就算是她當導演這個本子我也不可能接,爭議太大了,上映後肯定會引發巨大的爭議。這就跟給殺人犯找理由解釋他為什麼殺人一樣,殺了人就是殺了人,殺人犯就是殺人犯,社會的公序良俗不接受這種作品,也就是藝術片導演會拍,電影節會追捧。”

“他們追捧世界的陰暗面,你沒聽說過偉大的藝術都是苦難造就的這句話麼。人類最底層的欲望,最極端的故事推演就是那幫藝術片導演追求的。韓舒苒現在是完全不考慮商業價值這件事了,打算一條道走到黑。”

鄭宇盛囧了一下,“你能不能不要一臉驕傲的說著嫌棄的話?很分裂!”

“不能。”李正宰就是驕傲,“韓舒苒多帥啊,始終忠於自己,忠於本心的藝術家,不帥嗎?”

“......帥。”凡夫俗子歎氣,“可她那種帥氣我們乾不來啊。”

四天後,一個演員萬般不舍的拒絕了導演的出演邀約,另一個演員卻很果斷的接下了劇本。

韓舒苒有些驚訝,“我以為你會跟我說一些什麼要考慮品牌方和商業價值之類的話。”

“你去年找我,我確實得考慮,那時候我就是個工作室,得為團隊考慮。”薑東元如今可瀟灑了,“今年我簽了經紀公司,YG知道吧,那邊拉我過去扛旗,既然分我資源,就得乾活啊,我的商業價值要是掉了,他們得賠錢。”

同樣一度作為花瓶演員存在的男演員,鄭宇盛再不舍也得拒絕,一是他要考慮的情況確實多,二是他有代表作,以演技著稱的代表作,也沒有不舍到豪賭一場的念頭。薑東元就不一樣,這位幾乎拿便了業內所有的人氣獎,但跟演技相關的獎杯也就是新人獎而已,那還是出道作拿到的,多少年前的事了。

薑東元有興趣賭一場,輸了他也不虧,有新簽的經紀公司兜底,就算沒有,他也能重新爬起來,一、兩部作品失利撼動不了他的位置。

再者說,在薑東元看來,鄭宇盛那邊能拒絕,是他和韓舒苒好,還有李正宰撐著,隻要這一對不分手,那未來總有機會跟韓舒苒合作。他跟韓舒苒毛關係都沒有,也就是因金賽倫有了點小人情,小到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人情,讓韓舒苒繼鄭宇盛拒絕後,第一個來找他。

他要是拒絕了,人家的人情也還了,以後就是公事公辦,他這張臉拍文藝片的導演根本不會考慮他。

拍文藝片的導演還是很滿意薑東元這張臉的,既能在人前演一個溫文儒雅的醫生,也能在人後演一個特殊取向人群,這就行了。

既然男演員答應了,製作人就認為可以告辭了。男演員卻還有點小顧慮,想問清楚。

“我沒有接觸過那位導演,對他的作品說實話是你約了我之後,我才找來看的,風格有點.....”薑東元想找個好一點的形容詞,找不到,隻能說,“不太主流。再加上他是個新人,初次拍長篇。如果,隻是如果,如果拍攝的過程中出現什麼問題的話,您會控場嗎?”這組裡是製作人大還是導演中心製?

韓舒苒沒回,隻說,“改天有時間,我們可以約出來見見,你看呢,雙向選擇麼。”不行也沒關係。

“我沒有其他意思。”薑東元含笑解釋,“我當然是相信你,看你們什麼時候方便,我都行。”

前後一個月的時間,韓舒苒除了資方沒定,基本搭好了團隊,除了鄭宇盛之外,每個她找過去的人都說OK。這東西演員還有顧慮,幕後完全沒顧慮,幕後隻想跟好的團隊合作。

幕後有兩方對這件事有點不爽,NEW是一方,他們很不爽。之前的項目說停就停了,導演沒心情,行吧,等著導演什麼時候有心情再說。可導演有心情當製作人開新項目不管老項目就算了,還不聯係他們公司,怎麼個意思,是壓根就沒打算把新項目簽進公司的意思?

這一方的不爽由當初《救贖》的製作人給導演打電話傳達,韓舒苒沒搭理,她說了可以賠違約金,是他們不要。這幫片商就是既要且要,要是一開始還是她的問題,那她願意掏違約金那些人不要,就不是她的問題了。

另一個不爽的是李在鎔,這個韓舒苒得搭理,得上門道歉,陳述事實,這項目哥未必敢接。

“有什麼我不敢接的?”李在鎔嗤笑,“煉銅怎麼了,變態殺人犯的項目我都接過。”

韓舒苒沒跟任何人說過這個項目背後的故事,她就跟李在鎔說了,說,“這本子不管怎麼拍都是導演的遺作,我隻是儘可能延長他的生命時間,也想救下另一個無辜受累的女孩子。”

“....詳細講講。”

詳細講述劇本來源的韓舒苒講完一聲長歎,對聽到一半就站起來圍著沙發繞圈的人講,“我不知道那個無辜的女孩子在哪,他也不會告訴我。如果他那個短片拍成了,那就是一部片子獻祭三條人命,他,那個被瘋子吸引想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放一場煙花的姑娘,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

“我沒辦法阻止金澤維赴死,我都找不到阻止他的理由,換成是我,我也願意這麼乾。可那個女孩子何辜?算算時間,她其實可以偷偷打掉孩子的,她遵守律法沒有打,她也找不到地下世界的入口不知道怎麼打。金澤維是誘騙她上當的,那我們換個方法未必就不能救下她,哪怕隻是拖延時間。”

轉圈的李在鎔站住腳,“他要是不接呢?他要是堅持拍那個短片呢?”

“不會,這是他的人生劇本,他寧願劇本落灰都不能接受他的人生由彆人掌鏡拍攝。我這邊人找的差不多了,每定下一個人就會給他發條信息,現在就差導演。他也知道就差導演了,如果他這個導演不出現,我戲台子都搭起來了不可能空置著,這出戲是一定要唱的,他會怕,怕我自己拍,怕我再找個人拍。”

“即便退一萬步,他就是不接,就是想拍短片,那我也嘗試過了,我做到了我能做的,至於結果,我無法控製。”韓舒苒嘴裡含著煙蒂,淺淺吸氣時燃燒的尼古丁讓嘴裡有股苦味,說出口的話也帶著苦澀,“說句冷血的話,就算這部片子開始拍,我也隻能確保那個女生會把孩子生下,無法保證她不會去尋死。”

“更冷血的是,比起那個女生,我更在意金澤維,他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你看過他的作品,不管是不是陰鬱詭譎,他都是有天賦的。那樣一個有天賦的人,即將被他的天賦毀了,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想做點什麼。”

“至於那個女孩,同樣是我不知道就算了,我知道了,寧願她生了孩子把孩子丟掉,也希望能活得下來。他們多活一天,為了那三條人命,這片子就值得拍。”

“可那三條人命.....”韓舒苒舔了下唇瓣,想再抽口煙,卻感受到手指的灼熱,煙已經燒完了該滅了。

滅了煙的韓舒苒起身,頭垂著望著煙灰缸,聲音也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東西,輕飄飄的說,“我知道有一部作品要獻祭三個人,我扛得起那三條人命,我既然知道了就不會當不知道。可是,哥,你扛不起的,那是三條命,有一個還是嬰兒,你有機會救下,你怎麼忍得住不救。”

李在鎔啞然良久,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在她已經從茶幾邊走到門口時,才嘴硬的說一句,“你扛得住我怎麼就扛不住了。”

“那等我扛不住的時候,你請我喝酒吧。”

韓舒苒扛得住,扛得住眼睜睜看著生命走向消亡。李在鎔扛不住,扛不住明明能救為什麼不救。可他們都清楚,他們沒辦法救一心求死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

在拖延時間的過程中,韓舒苒必須對懸掛於金澤維頭頂的死神鐮刀視而不見,她做得到,她已經在做了。李在鎔做不到,他怎麼都會去勸說兩句,勸孩子未來還長,勸小朋友年紀太小要往長遠看。而他的勸說很可能會加速死亡的到來,到那時,李在鎔撐不住的,撐不住一句,我不殺伯仁。

韓舒苒很能撐,除了必須講清楚整件事的李在鎔之外,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新作品是用鮮血染紅的,包括男朋友。不是女朋友不想說,單純就是沒有那個必要,地獄一個人待著就夠了,乾嘛要把人間的人拖進來非得找個同伴。

同伴開車來接她一起去吃晚餐,在她上車後跟她吐槽兄弟。

“宇盛明明是自己拒絕的,等你找了薑東元之後又哪哪都不爽。”李正宰對兄弟都無語了,“他是真能作,聽說我跟你吃飯還死活都不來。”

韓舒苒給聽笑了,“我有時候覺得他比我像你女朋友。”

男朋友斜了她一眼,“自信點,把有時候覺得和比我像都去掉,他就是我女朋友,你比較像我男朋友。”關於這個他槽點也多,“我還沒說你比較像他女朋友呢,你們倆現在是鬨矛盾的小情侶,我是被夾在中間的倒黴蛋。”

被倒黴蛋逗得朗聲大笑的韓舒苒,放開準備要扣上的安全帶,湊到‘女朋友’身側啄了他一口,“那恭喜你啊,你的男朋友很帥氣呢~不管是我還是鄭宇盛都很帥哦,你賺大了呢~”

李正宰現在是對他們兩都很無語,“我謝謝你!”

車輛緩緩起步,這邊是居民區又是下班的點人太多,車輛得避讓行人,快不起來。要是換個脾氣不好的司機,這條路能讓對方鬱悶死。

一如韓舒苒的新項目,需要閃避的問題太多,碰到讓人胸悶的事也太多。可再慢也不會停下,總歸會往前走。

從小道繞去大路,進了車流,車速就快起來了,車裡也一直有笑聲。

一如韓舒苒的感情線,開心就行,不開心的事都沒必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