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二十章(1 / 1)

韓舒苒以前看過一個故事, 從哪看來的不記得了,對故事的內容倒是記得很清楚,那是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剛剛死亡的年輕人, 死後到了天堂一樣的地方,那裡有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美食,每天就是吃喝玩樂,日子過得優哉遊哉,年輕人自然以為那是天堂。不是天堂的話, 哪有那麼好的日子。

好日子過的時間長了,也就三五個月吧, 年輕人有些無聊。每天吃喝玩樂自然很好,可再美味的食物、再好喝的酒,吃多了喝多了也就那樣。成天什麼都不乾就玩,也挺無聊的。

無聊的年輕人想給自己找點事乾, 就去尋找當初接引他來天堂的人詢問, 有沒有什麼工作能讓我做做。那人說沒有,說吃喝玩樂就是他的工作。

年輕人有些苦惱, “天堂好是好, 就是太無聊了。成天無所事事也挺痛苦的。”

接引人大笑, “誰告訴你,這裡是天堂。”

故事裡年輕人到底是上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見仁見智。想起這個故事的人,默認自己活在地獄裡。

遇到所謂的‘遊戲接引’之前,韓舒苒不知道人死後都會去哪, 見到了對方,就想起了那個關於天堂和地獄有什麼區彆的故事。彼時她就知道,弑母之人, 隻能下地獄。

地獄是人間的另一個名字,地獄和人間一模一樣,同樣會經曆人生八苦,同樣要再次循環無意義的人生。

關於人活著有什麼意義這種哲學問題,科研人員一般不去研究,換成了藝術家那是可以長篇大論說個一天一夜都不嫌煩的。

目前介於藝術家和科研人員之間的韓舒苒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劇組上下都接到通知,所有人放大假,停工。什麼時候重新開機,不知道,先停,導演不想拍了。

韓舒苒找不到她拍攝《救贖》的意義,小演員表現的越好她越找不到。失憶時,導演創作這部作品是本能作祟,想要自救。找回一切記憶的韓舒苒已經過了那個階段,她還持續運行這個項目是出於責任,而不是她想拍。

不管是否失憶,項目已經立項,劇組上百號人要吃飯的,出於責任韓舒苒不可能說停就停,把隊伍解散。背負著責任籌備《救贖》的導演,不想履行責任了。

那個在鏡頭前硬挺著沒哭,眼眶通紅還憋著眼淚去安慰一個痛哭的成年男人的少女,讓韓舒苒深刻感知到她活在地獄裡。

地獄能實現她原本夢想的一切,比如好的爸媽,比如好的朋友,比如她一直奢望的自由。責任這個詞一度像一座山壓在她的肩頭,對母親的責任太沉重,沉重到壓垮了她,才帶她來到了地獄。

地獄已經有她想要的一切了,她為什麼又要給自己帶上枷鎖,背負另一個少女的人生?

金賽倫的人生本該跟韓舒苒毫無關係,金賽倫出演了韓舒苒劇本,扮演曾經年少時的韓舒苒。這個少女的人生,陡然就讓韓舒苒有了壓力,她能看到這個少女未來的某一天也會毀於她對母親的責任。

韓舒苒不想管,她也不想拍這部電影了。金賽倫的人生如何行走同她有什麼關係,人生路從來都是自己走,與他人何乾。

藝術家找不到創作一部作品的意義了,科研人員確定自己身處地獄就沒必要再當個偽君子,做真小人也不錯。

導演打電話給製作人,以我沒心情拍如此扯淡的理由,讓整個項目停擺。

兩個製作人對此都無話可說,製作公司那邊的製作人倒是想說點什麼,怕惹怒導演憋回去了。李在鎔屬於沒立場說話,他也有過找不到感覺就讓全組停工等他什麼時候有感覺,什麼時候再開工的過往。

前輩自己就乾過這種事,還怎麼跟後輩講,你這樣很不負責任。藝術家什麼時候在乎過責任,他們在乎感覺。

韓舒苒項目停工的消息業內知道的不多,但知道的大部分都不在意,這幫主混藝術片的導演乾出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很正常。這群人看著窮,為作品燒錢的時候是從來不把錢當錢的,尤其不把投資人的錢當錢。

李滄東還乾過想要拍實景,現蓋了一座大倉庫點火燒掉,燒完覺得鏡頭沒有拍到他想要感覺。這要是換個拍商業片的導演九成九都會湊合過,李滄東不,這位又蓋了一座倉庫,又燒了一次。

大導燒得哪是倉庫,是錢!真金白銀!是無數世宗大王在火焰中飛舞,就為了一分鐘都不到的鏡頭要讓導演有感覺。

跟這幫前輩比,韓舒苒以一句‘我沒心情’的理由要停工,還真不算出奇。雖說她現在還沒到李滄東的位置,可她同樣摸到了神壇的邊,誰都不能說她什麼,沒資格也沒立場開口。

李在鎔聽另一個製作人說韓舒苒要停工的事,都沒問她你具體是哪心情不好。專門去見後輩的前輩,壓根也跟後輩聊拍攝要怎麼辦,而是建議她找地方散散心,比如濟州島之類的地方,放鬆一下換換心情。

在家裡跟前輩喝酒的後輩遲疑片刻跟前輩說,“我有點不想拍了,無限期擱置的那種不想拍。”

“這麼嚴重?”李在鎔端著酒杯皺眉,“NEW那邊不太好搞,還是你找個遊學的理由出國?”

韓舒苒不想出國,說另一個方法,“我賠違約金?”

“你想賠他們也未必願意收,那幫人肯定更想你繼續拍。”兼職製作公司社長的李在鎔當下的立場是藝術家思維,吐槽片商,“你要是現在跟那邊說你不想拍了,他們估計會先拖,實在拖不下去就會忽悠你找個副導演接收,指著電影能掛你名字。”

前輩還是很為後輩考慮的,讓她先留個退路,“要我說你不如就先停工,先出門旅個遊找人玩玩換個心情,弄個十天半個月的,可能就改主意了。要是弄到一兩個月後都沒變想法,那就把事情教給(導演)協會處理,讓他們去跟片商談,看怎麼解決。”

講到這,李在鎔就要教訓她了,“早讓你簽我公司你不簽,早簽了哪有這堆事,團隊是我們的,我們說開工就開工說停工就停工。現在團隊都是外面的,你這邊說停工,人家不可能一直等著你啊,改天你想拍了,攝像導演都得臨時換人,你說你乾的什麼事。”

大導一般都自己養團隊圖的就是省心,自己養的團隊想乾嘛乾嘛。一些沒錢養團隊的大導也多半有常年合作的搭檔,搭檔信任導演,平時賺錢的活兒也接,但大導召喚一定回去配合。

韓舒苒是個特例,上升速度過快,即沒有自己培養團隊的想法,也養不起團隊。她迄今為止也才拍第二部長篇,壓根沒有老搭檔這個說法,《救贖》其他的團隊能等導演停工一個月,兩個月,不可能無限期等下去。大家都要吃飯的,不開工就沒錢,等團隊散了,再想集合就沒那麼容易。

事已至此,韓舒苒不覺得有聊這個必要,頂多是調侃一句,“幸好我沒答應,不然這項目不是砸你手上了。”

“你砸我手上的項目已經有兩個了,《母愛》你不是也不想拍,你怎麼那麼多不想拍的,那乾嘛寫。”李在鎔瞪了她一眼,後輩太糟心,舉杯,“喝酒吧。”

兩個酒杯一碰,這事兒就先這樣了。

同一天,同一棟房子,兩個小時後,來接女朋友去給兄弟新上映的電影首映站台的李正宰,才聽說女朋友的項目不是要暫時停工而是打算徹底擱置。

男朋友聽女朋友這麼說時,沒發表什麼其他意見,轉頭見到兄弟了,跟兄弟唉聲歎氣的說,女朋友還是個藝術家,太藝術了,走向了極端。

鄭宇盛聽了人都驚了,“徹底停工?NEW的人能同意?”

“他們還不知道呢,好像就李在鎔知道,然後是我。”李正宰衝他揚揚下巴,“現在多了個你。”

捂著胸口有些喘不上起來的鄭宇盛很蛋疼,“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不能我一個人鬱悶啊。”兄弟表示,好兄弟,有苦要一起吃。

好兄弟恨不得跟他絕交,“我知道了還怎麼忍得住不去問她?”

“問唄,答案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正宰沒問,就是因為答案太簡單了,“人家就是不想拍了,沒感覺了,心情不好,隨便。”

整個人都不好了的鄭宇盛扛不住這個回答,“韓舒苒居然能看得上你。”

李正宰仰天長歎,“我不配!”

演員們的對話換成外行都聽不懂,等消息傳出去了,討論這件事的演員局裡有了外行,就有了解謎的人。

韓孝周最近聽到一個不知道真假的神奇事件,在公司內部小聚時,跟前輩們講起來,語氣是,這年頭還真是人紅是非多,什麼亂七八糟的流言都能傳。

“她那邊確實停工了。”社長看女演員傻了,疑惑,“怎麼這個表情?”

女演員震驚,“真的因為心情不好停工了?就隻是因為心情不好?”

“差不多,我問了NEW的人,聽說就是沒心情拍。”李秉憲講完就歎氣,“那項目我怎麼就沒搶到呢!”很是懊惱。

韓孝周即看不懂社長在懊惱什麼,也聽不懂社長說的話,“她可以那麼隨意的就停工嗎?都已經停工了,你還想參與?”

“停工怎麼了?”李秉憲講完看她疑惑,想起來,“你不能用普通導演去評價韓舒苒,她是國內第一個二十代就走出國門的導演,她走出去了,評價體係就不一樣了。沒心情拍這種理由普通導演是不敢說的,沒那個底氣對製作公司開口,違約金能賠得他傾家蕩產。”

“換成韓舒苒,NEW不會跟她談違約的,反倒會死死攥住這個項目,版權絕對不會放手。彆盯著停工這個詞,眼光得放長遠,現在是停工了,未來還會開工啊,哪怕是五年、十年後再開工,重新掌鏡的韓舒苒隻會讓作品更好,到哪時項目依舊有得賺。說不定還能撈到海外獎杯,她本來就有那個底氣,業內也認她有那個價值值得長線投資。”

“她靠才華立身,立身夠穩就不用管什麼商業市場的運行規則,規則碰到這種人都是自動調整的。這筆買賣NEW怎麼做都不會虧,哪怕就是把片子放在倉庫裡落灰都不會虧。講句不好聽的,韓舒苒要是出了什麼事,想不開要退圈或者英年早逝,那《救贖》就是她的遺作,隨便炒個新聞,版權費都能翻番。”

這番話說的韓孝周半天都沒回過神,緩過來後,先喝杯酒壓壓驚,再問,“那些投資了電影的資方也不在意?”

“在意也沒用,總不能讓韓舒苒賠錢,資方是NEW找來的,賠錢也找製作公司啊,折騰導演乾嘛。製作公司會去折騰導演,製作公司不乾,資方也我沒什麼好說的。”李秉憲教小朋友,這世上有些人就能無視規則。

“真這麼乾,導演協會能把那些人拉個黑名單,韓舒苒可是他們的寶貝,年青一代領頭人。她三十歲都不到,黃金期還沒到呢就有現在的成績,再等十年,乃至於二十年,她就是那一代的話事人。你看李滄東現在是什麼地位,就能想韓舒苒十年後是什麼地位。”

“除非韓舒苒江郎才儘,後續的作品都垃圾,還是那種連續三、五部全砸鍋,她才會泯然於眾人。可她又不是野路子出來的,一片封神後成了流星,正經的學院派,上升的路線是這樣的。”

李秉憲夾煙的手指上劃,煙頭的火星破空直直上升,一如韓舒苒的事業線,“她的水平在那不會突然腦抽的。她可是學院派新一代扛旗的人,這麼個寶貝能被片商欺負了?你當導演協會隻收會費不乾活?還是以為學院派抱團是傳說?再說李在鎔還在呢,這種雞零狗碎的麻煩舞不到她面前去。”

一直安靜聽著的李振鬱突然插話,“我們PD居然能看上李正宰,奇跡。”

“是挺神奇的。”李秉憲也這麼想,“一幅畫都快畫完了,砸了多少人力物力創作的畫,畫家一筆不滿意,說撕就能撕。這麼個藝術家,居然能看上李正宰,太神奇了。”

李正宰最近走到哪都被當神奇生物圍觀,剛巧要進組,參加劇本試讀會,他一進門,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妙。

男朋友全員無視,女朋友操作太騷,他除了無視那些異樣的眼神,啥也不能乾。

不熟的人也就是圍觀神奇生物,熟悉的人直接湊到他面前調侃,看來我們也沒那麼熟,你身上肯定有不為人知的優點才會讓追求完美主義的藝術家垂青。

完美主義,韓導的新標簽。誰傳出來的已經沒辦法追溯,大家都認同這個標簽,就直接卡在當事人頭頂了。

一部電影進展到開機就已經是項目過半,前期籌備要花多少錢、多少時間,這都是能算出來的。開機了,拍攝了,導演還堅持要停工,就這直接把錢扔水裡的豪氣,要不是完美主義,對現狀不滿意,還能是什麼理由呢?

如果停工的項目換了演員或者換了其他工作人員,那是導演對彆人不滿意。可《救贖》誰都沒換,導演停工的理由隻能是對自己不滿意,這不是完美主義還能是什麼?

男朋友私心覺得女朋友停工的原因不是什麼完美主義,可彆的理由好像確實說不過去。他也不太敢問,就怕好不容易成為凡人的女朋友再度成為九天玄女,那他會很鬱悶的。

鄭允哲(導演)沒感受到演員的鬱悶,他正上下掃視對方,指著能找到隱秘的優點,實在找不到,就問,“韓舒苒最近在乾嘛?”

女朋友最近在到處玩,男朋友不說,他說得是,“在家看書。”要把女朋友完美主義的面子撐起來。

“那就是沒事乾?”鄭允哲無視‘面子’,吐槽,“我還以為她閉關呢,約她幾次都約不出來。”

演員笑笑,導演也就是這麼一說,該乾活兒了。

男朋友在忙事業的時候,女朋友完全擱置了事業,就是在玩,帶著一位少女四處玩耍。

拍到一半的製作組被製作人告知原地解散,關於項目停工這件事,誰都沒跟導演說過一個‘不’字。以至於,時隔兩個月後,韓舒苒接到了金賽倫的電話,小演員問導演能不能不停工,都有些茫然,這事兒不是應該結束了嗎?

工作相關的事在大人們的眼中已經解決了,但是對小朋友來說是才知道,晴天霹靂。

金賽倫的視角同劇組的其他演員一樣,先得知導演沒狀態拍攝暫停,隨後被通知暫停時間延長,從一周變為一個月。又是一個月沒消息後,製作人通知演員們,解散。什麼時候項目重啟,會另行通知,大家該乾嘛乾嘛去吧,這邊暫時用不到你們了。

此時已經是新的一年,去年的事,韓舒苒都拋在腦後,沒想到又被提起,在敷衍和坦誠之間選擇折中,告訴小演員,我不想拍了。

小演員在電話裡沉默片刻,問導演,“為什麼?”

韓舒苒不認為自己有責任跟對方解釋為什麼,可她又沒辦法忽視少女的疑問,暗歎一聲,反問她,“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金賽倫再度沉默,就在韓舒苒決定掛電話之時,小妹妹突兀的跟姐姐說,有個選角導演摸她的腿。

“媽媽帶我去試鏡,結束之後PD說一起吃飯,他坐在我邊上,我給他敬酒的時候,他拍我的腿說....”金賽倫咬著下唇,不想重複,隻說,“媽媽講我想多了,說那個PD隻是喜歡我才那樣。”

緩緩坐直的韓舒苒皺起眉頭,“你現在在哪?”

“飯店的洗手間,我不敢回去,也不敢走,媽媽還在包間裡。”

“那個選角導演叫什麼?飯店地址發來。”

選角導演的名字傳入韓舒苒的耳朵,電話也就掛斷了。這人韓舒苒沒聽過,但她發了幾條短信就找到了聽說過這位的人,隨後詢問對方在為哪個項目選角。

有些選角導演不止為一個項目選角,可能同時手上抓著幾個項目,演員也是大批的選,看適合哪個項目就往哪推。這個選角導演就是手上抓著三個項目同時在進行的。其中兩個項目的導演韓舒苒不認識,純新人,新到在籌備出道作,另一個她聽說過,主混地下電影的小眾玩家。

電話一通通的打出去,打到韓舒苒都換好衣服手扶著門把手要開門了,門鎖哢噠的聲音,卻讓她占住了腳,她去了然後呢?

韓舒苒沒去,金賽倫見到的是薑東元。前者群發短信問誰在飯店附近,後者表示他在,他就去了,隨後帶著小朋友到了導演家。

導演準備了水果,讓小朋友到一邊吃,帶著另一個大人去了陽台,詢問詳情。

薑東元不知道要怎麼講,怎麼講好像都不太對,隻能照實描述,“包間就三個人,她母親、她和那個...男的。”動了動肩膀有些不舒服,還是繼續說,“日料店、榻榻米,四人桌。她和她母親坐在左邊,那男的坐在上首,邊上就是那孩子,她母親和男的隔著她坐。”

接下來的畫面讓薑東元不自在,遲疑著要如何解釋。韓舒苒看他皺眉,掏出煙盒衝向他。等兩根煙點燃,深吸一口的薑東元,吐著濃霧,繼續。

“我裝作找錯包間進去的,那男的留我下來喝一杯,我剛坐下,她媽就讓她給我倒酒,我實在....”薑東元隻是回憶都弄得全身不舒服,那個當下他差點罵人。

講述者示意聽的人看看屋內少女的衣著,校服。穿校服的少女正在客廳拿著小叉子戳蘋果吃,小口小口的吃,很可愛。穿著校服的少女半個小時前,熟練的拿起酒瓶給前輩倒酒,更熟練的給自己倒酒,隨後舉杯。

“我以前聽沅彬說過那對母女不太對勁,但我真沒想到....”薑東元搖搖頭,五官皺在一起,不想多提,忍著惡心接著講,“我本來沒想把人帶過來,隻是怕我走了,她那個媽能扭頭又帶她回去。那男的想做什麼都寫在臉上,一點都沒隱藏。”

韓舒苒眼神一厲,轉瞬垂下眼瞼,抬手把煙送到唇邊,含著煙蒂問,“你覺得她媽是沒看出來,還是?”

“不確定。”薑東元真不確定,“我說我有個角色想跟她單獨聊聊,她媽即不問什麼角色也不問導演是誰,同我就是初次見面,我第一次見她,她就把女兒歡歡喜喜的給我了,連我要帶她去哪,什麼時候送回去都沒問,更彆提.....”算了,不談。

又抽了口煙的薑東元一聲長歎,扭頭看了眼客廳的少女,轉回頭湊到韓舒苒身邊小聲講,“我給沅彬打過電話,他說她媽應該是沒看出來。”兄弟的原話是,那女的就沒腦子,還不能沾,沾了就甩不掉。

韓舒苒微微頷首表示有在聽,等他繼續說。薑東元其實已經說完了,猶豫著補充了一點。

“這種事,我們不好插手,能幫一時幫不了一輩子。”薑東元以兄弟舉例,“沅彬看她可憐幫過,被她媽纏上了,弄得很惡心。”兄弟的原話是,癩|□□|不咬人,膈應。

再度點頭的韓舒苒表示明白,薑東元滅了煙,該走了。

“我欠你一次。”

“不用,這種事我也看不慣。”

這種事但凡三觀稍微正常那麼一點點,就沒有看得慣的。

韓舒苒也看不慣,她直接隔離了未成年和她的監護人,理由?不用找理由。

導演給小演員的母親打了個電話說孩子在我這留兩天,那個媽特開心,開心到說什麼留多久都行,是孩子的榮幸。

金賽倫就這麼在韓舒苒家住下了,睡書房。專門買的小床,還是兩人一起去家具城挑的。金賽倫挑了個超便宜的折疊床,醫院護工睡的那種,推起來是椅子拉平能睡人。

少女問過姐姐,我能跟你一起睡嗎?韓舒苒很直接的回她,我習慣一個人睡。

姐姐有讓少女挑個更舒服的床。金賽倫說,我覺得這個床就很舒服。

床搬進書房,少女入住,洗漱用品是姐姐買的,衣物之類的也是姐姐買的,後者是金惠繡,大前輩。

韓舒苒不太知道要怎麼處理這件事,她當然有方法解決,隻是顧慮如果她插手太多,少女就變成了她的責任。她不想負擔任何責任了,更不想負擔另一個人的人生。為此,她打電話給金惠繡,讓有經驗應付這類事件的姐姐來處理。

這類事件金惠繡可太有經驗了,她經曆過更惡劣的,後輩的媽至少是個正常人。而不像她媽,一個上了賭桌連女兒都敢抵押的賭徒。

聽了整件事的金惠繡直接問韓舒苒,人要不要她帶走。韓舒苒想答應的,帶走了,遠離了,就跟她沒關係了。

導演姐姐答應了,小演員卻開始哭,無聲的落淚,眼淚大顆大顆的掉,嘴唇被咬得發白,卻一句,我能不能留下都沒開口問。

被拽著衣角的韓舒苒垂首不語,人跟木樁子一樣站著,不給任何回應。旁觀的金惠繡不忍,要不,就留下吧,住哪其實也不重要。

導演沉默良久,到底說不出拒絕的話,少女又留下了。

此後金惠繡天天來,天天偷摸跟導演誇,那個媽其實不錯。

“我第一次來那個的時候以為我流產了。”金惠繡叼著煙,坐在沙發上翹著腿,腳尖一晃一晃的,跟導演憶當年。

韓舒苒站在窗戶邊,也在抽煙,稍微有點疑惑,“.....哪個?”不是我想的那個東西吧?

“月|經。”金惠繡表示就是她想的那個東西,“我不懂啊,又沒人跟我說過,但我見過其他女演員演流產,當時給我嚇死了。”

有被嚇到的韓舒苒腦子都不轉了,才會說出,“你初潮都沒來過就被.....”

“不是,不是那個意思。”金惠繡笑著打斷她,“我也沒慘到那個份上,來了初潮才是女人啊,女人更值錢。”

並不想聽到這個回答的韓舒苒臉沉下去,這世界果然是地獄沒錯。

從地獄爬上來的金惠繡卻是雲淡風輕的講過往,講她鬨了好多笑話,講她怕少女也不懂,跟她說來著,結果,“她媽挺好的,該教的都教了。”

“你標準可以再低一點。”

“以我為標準不行嗎?”

韓舒苒伸手,讓對方繼續,您厲害,您就是標準。

以自身為標準,金惠繡認為後輩的媽卻是還不錯。即沒讓孩子饑一頓飽一頓得滿世界討飯吃,也沒讓少女早早退學就為了多賺點錢。按照這個標準,那其實是個好媽媽。

按照這個標準,韓舒苒感覺她媽簡直能評選最佳母親獎,還是一定能獲獎的。

深夜,未成年早早上床睡覺,早就成年的大人們一起話當年。

“我的識字卡片是人體器官。”韓舒苒也不知道為什麼有興趣說這些,大概是姐姐標準太低,她也就無所謂了,“類似於,心臟、大、小腸和卵巢。”

金惠繡砸吧著嘴,你這個標準太高,“你們家有人是醫生嗎?”

“我舅舅是藥物科學家,主攻抗癌藥。”韓舒苒回憶那個她從未見過面,但外婆時時掛在嘴邊的舅舅,“外婆說,他是天才,是人類的.....瑰寶?”

人類茫然,“那麼厲害嗎?”

人類二號笑開,“我哪知道,我沒見過他,我出生時,他已經過世了。”

講到未曾蒙面的瑰寶,韓舒苒就想起來,“我小時候喜歡機械,就是變形金剛那一種,覺得很帥,中二期。我媽死活不同意,跟我玩冷戰,絕食,藥也不吃,弄得我沒辦法,隻能走我舅舅的老路,主攻.....”啊,她學導演的,“就那麼回事吧。”

金惠繡聽著很意外,“你媽為了讓你學彆的鬨絕食?這什麼媽!”

“以你為標準,我媽挺不錯的。”韓舒苒回憶親媽,“她特彆怕我外婆,但幾次跟外婆吵架都是為了我,衣食住行也照顧的很好,按照你說的,該教的都教了。對了,酒精之類會損害神經敏感度的東西,我碰都沒碰過。”

視線不自覺轉向會損害神經敏感性的物體,金惠繡突然笑了,拿起酒瓶邊給她倒酒邊說,“伯母看來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太有意思了。”

女孩子們的局都很有意思,大姐姐們帶著少女四處玩樂,都是小孩子喜歡玩的,遊樂園、動物園。她們一起去樂天世界的時候,最大的姐姐騎上旋轉木馬笑得恍若少女,導演把那張笑臉定格在鏡頭裡,給女演員看。

金惠繡捧著相機看了那張照片許久,眉宇之間帶著些恍然,把相機還回去時,對導演說,“刪了吧,我覺得現在的我就是最好的我,你說呢?”

韓舒苒說,“好。”

活在當下的姐姐們除了帶著小朋友四處玩樂,還攜手去剪斷早已血跡斑斑的臍帶。

初春,還是一個深夜酒局。金惠繡突然跟韓舒苒說,她媽又借了高利貸,還不起,債主找上門要她還。

“我出道的時間比你年紀都大,現如今還隻能租房子住。”金惠繡叼著煙倒在沙發背上,望著右側的牆角,那裡的牆皮都脫落了,這房子是真不怎麼樣,“我不想一輩子都租房子住,也想有個落腳之地。”

落腳之地需要用錢買,金惠繡的身價怎麼都不應該缺買房子的錢,可她就是缺,她付首付的錢都沒有,因為母親,是個吞金獸,是個無底洞。母親永遠把女兒當搖錢樹,樹也會枯萎的。

“我想過很多次,這次我一定不給錢,下次我一定不理她,總有一次我是可以拒絕的。”金惠繡的視線還落在斑駁的牆角,手指間的煙已經燒到了儘頭,眼看就要灼傷手指,她也不知是問聽的人還是自問,問一句,“與其永遠想下一次,不如這次就解決,你覺得,我做得到嗎?”

韓舒苒做到了,所以她說,“你做不到。”

扭轉頭顱的金惠繡定定的盯著她,眼底有凶光,有火焰,“我做給你看。”

春雨落下之時,娛樂圈爆出一個大瓜,當事人自己丟出來的瓜,金惠繡以手寫信的方式告知大眾,她多年為母還債,作為女兒自認傾其所有。生恩也好,養恩也罷,她都傾儘一切的還了,此後就當母女緣淺,這份關係就斷了吧。

一份母女斷絕書甩出來的同時,做女兒的明星也告知母親的所有債主,她不會再為母親還一分錢,如果母親再打著她的旗號借錢,她也是不會認的。

女明星的親筆信在熱搜掛著,民眾有支持有反對。支持的多半是年輕人,這種媽要來乾嘛?反對的要稍微年長些,好歹是母女,怎麼能說斷就斷呢。

網絡是最能凸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的地方,各種神奇的言論都能看見,還能看見有人留言說什麼,女明星那麼有錢怎麼會幾萬美金都還不起。更能看見,女明星想要賺錢還不簡單的傻逼留言。

網絡上沸沸揚揚,現實中倒沒那麼多風波。金惠繡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她是下不去手才被困於牢籠,她狠下心腸就有的是手段去解決最熟悉的陌生人。

韓舒苒沒有插手這件事,她從頭至尾都是個旁觀者。作為旁觀者,她除了說一句‘你做不到’之外,也就是把小朋友丟給大姐姐照顧。

小姐姐想讓小妹妹親眼看看,鏈接著母親和孩子的臍帶,是可以由孩子親手剪斷的。

新聞最熱鬨的時候,由於女朋友身邊的女士們占據了女朋友的時間,已經很久沒有單獨相處的男朋友,在片場見到了來探班的女朋友。

李正宰看到韓舒苒時,嘴角都要咧到耳後根了,可再轉向同女朋友一起來的兄弟,就很嫌棄,“你來乾嘛?”

“給她當司機。”鄭宇盛一個白眼翻過去,“你以為我想來。”

在邊上笑看他們鬥嘴的韓舒苒不再是觀眾,加入其中,同男朋友說,“我就發了個短信說要來看你,問他有沒有什麼要我帶過來的,他就打電話給我說要送我,還說什麼順利,我看他就是傲嬌。”

傲嬌的鄭宇盛摩擦著肩膀,怒視姐妹,“你惡不惡心!”

一點沒覺得惡心的男朋友,左手摟著女朋友,右手把兄弟拽過來,自感人生贏家,“走,吃飯去,這邊有家店的牛骨湯超好喝,我都想打包讓助理給你們送回去。”

左邊的女朋友右手臂搭在男朋友的後腰上,問,“那你怎麼沒送?”

右邊的兄弟左手臂搭在兄弟的肩頭,開嘲諷,“他就說說而已,你也信。”

李正宰爽著呢,不跟他杠,先用腦袋貼貼女朋友,“怕送過去就不好吃了。”再用頭撞兄弟,“安生等著吃就行~”

安生坐在專賣解救湯的蒼蠅鋪子裡,時隔小半年再度聚首的三人組,一致稱讚老板,這湯是真不錯。老板憨憨的樂,老板娘笑得很是爽朗,連連讓他們多吃點,還送了好多小菜。

飯後,導演兼職一把攝影師,給老板夫妻同演員兄弟拍合照,這張照片是要掛在店內牆上的。定格的照片裡沒有韓舒苒,導演始終還是更喜歡站在鏡頭後。

如果天空是一塊大幕布,有虛擬的鏡頭跟著他們三人的話,那這場戲肯定是個純愛片,可浪漫了。

他們出店門時屋外飄著細雨,老板要給他們拿傘,鄭宇盛外套一脫蓋在頭頂示意不用,還給妹子遮呢。

李正宰一把推開他,“拍戲啊,男主角是我好不好。”

“有本事你脫啊。”鄭宇盛衝他齜牙,男主角就一件襯衫,脫了就果奔。

男主啞然,女主大笑。

鄭宇盛一肘子讓男主閃開,他站中間,展開外套,左邊是妹子右邊是兄弟。左看妹子,讓對方準備好,韓舒苒用力點頭準備好了。右看兄弟,跟上啊~兄弟斜眼,我還跑不過你?

雨披準備,選手準備。

鏡頭準備,演員準備。

預備備......衝鴨~~~~~~~~

雨幕中的男女笑聲張揚,笑聲交織在一起化為利劍能刺破烏雲,讓陽光足以灑滿全身。

或許再怎麼是成年人,也總有讓他們變得幼稚的存在。

畢竟,大人們也都曾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