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2 章 自作孽者(1 / 1)

韓盈不想讓事情倒向不利的局面,張歐比她還不想,他表情沉了下來,仿佛是即將發怒的前兆。

“席太常,你管得太寬了。”

“禦史監察百官,卻無人查爾等行徑,隻以德立之。”

席太常絲毫不懼這樣的威脅,他停在原地,直視著張歐:

“旁人姑且不論,此人家宅不寧,德行有失至此,難道你還要袒護於他?”

對於那些能監察自己的人來說,大家的態度肯定不會太好,畢竟誰都不願意脖子上被係個繩子,繩子還被對方扯著,隻是政體中也的確不能任由官吏獨大,必須要有所製衡,使其知曉敬畏,所以,禦史的職位便出現了,隻是問題也很明顯,禦史連同手下監察百官,誰來監察禦史和手下有沒有認真做事呢?

再專設一批人查驗禦史顯然不太現實,和套娃一樣沒完沒了了,可沒點彆的服眾理由也不行,都一樣的爛,那彆說官吏服不服管,監察和被監察的分分鐘沆瀣一氣作假瞞上,故此,為了保證這個職位能夠繼續下去,人品德行便成了極為重要的服眾理由,這便使得在彆的官吏身上可能並不那麼嚴重的‘治家不嚴’,在侍禦史身上,便成了極為重大的過錯。

面對這樣的情況,張歐被逼的是處置不是,不處置也不是,其餘幾l卿也是神色各異,有落到後面七八米開外,怎麼都不肯上前的,有想走但實在是沒辦法開口的,還有覺著太常這此當真是狠將禦史一軍,乾的漂亮,但得罪張歐的事他還是不打算開口的,還有人正在猶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總之,就是沒一個開口說話的。

“這也是有意思。”

彆人不開口,正好方便了韓盈,她出聲打破了這僵持的局面:

“就算是論罪,也得要正主在場為好,這京兆令丞審的隻是竊財,又不是這家人的家事,他都不清楚的情況,我等難道聽傳了不知多少次的議論就能知曉?怎麼都得讓此人說清實因,不然,從何定這德行有虧?”

此話一出,張歐瞬間鬆了口氣。

此刻他當真是到了進退不得的地步,罰,在屬下和九卿中丟臉,不罰,轉頭太常就要把此事提到皇帝面前,怎麼選都吃虧,可架到這等地步,不選又不行,還好韓盈給了新的台階下,全了他最後的臉面——隻要此人懂點事,主動認罪,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那就不需要他判罰了嘛。

他沒有出手,太常的逼迫的效果便打了七成的折扣,雖說也丟了些顏面,可自己的形象不太好挽回,把敵人的搞臭也不算多難,回頭他就說按規矩就是要過些時日才會判罰,是太常咄咄逼人,越權處事,太過囂張跋扈,不僅能讓太常惹的一身騷,還能在對方比自己更爛的情況下,將自己給洗乾淨。

打定主意,張歐開口讚同道:“理應如此,不過判——”

“側殿據此不足百丈。”

張歐還未說完,擔心他要以這個理由繼續推脫的太常立刻打斷阻止:

“讓人傳他過來絕不會過一刻鐘

,難道張禦史連這點時間都不願意等麼?”

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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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歐眉宇間多了幾l分陰鬱:“不必,直接將他傳來便是。”

在場的九卿是同級,肯定不會有人自降身份去做這個傳話人,被迫扯進來的京兆令丞隻能主動硬著頭皮站出來,道:

“那卑職前去將此人傳來。”

京兆令丞的請令簡單,沒人否決,隻是繼續呆著看接下來的審判不僅沒用,還會被繼續扯入這兩人的爭端,對於不拉偏架、也不參與的其餘九卿來說,還是趁這個恰到好處的時間走掉為好,太仆直接開口道:

“馬苑有事,我還得去處理,就先告辭了。”

說完,太仆便直接朝著自己官署走去,而看他行動,其餘列卿也紛紛跟著他行動起來:

“我這邊也還有公務要做,就不再此繼續打擾兩位,告辭。”

“陛下有令不敢怠慢,我先行一步。”

“今日未食早哺,腹中正饑,已有頭暈無力之感,著實有些撐不住了,先回去用食,有事午後再聊,午後再聊。”

各卿找著理由離開,沒有人圍觀的情況下,韓盈也不需要擔憂這兩人繼續爭執下給顧琬什麼評價,畢竟外人有聽不到,也傳不開,她也不想繼續涉入這兩人的爭執,正打算離開的時候,突聽得太常開口:

“韓尚院為何要走?此事正是你所提,不如留下做個證人,免得一會兒再起爭執時無人可評啊。”

這話從太常嘴裡說出來怎麼那麼怪呢?

請一個剛互撕完,還明顯偏向對手的人做見證,這是對自己太自信,還是裡面另有什麼大坑?

韓盈想要拒絕,可還未來得及開口,前去的京兆令丞就已經帶著人急匆匆往回趕,眨眼間那人就已經到了數十米之內。

行了,這下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到三百米的距離太短,這兩人又是快走而歸,大概也就是用了五六分鐘的樣子,彆說韓盈沒來得及走,連腿腳慢人一步的大司農也被落在了後面,韓盈眼疾手快的將他一同拖下水:

“司農!這證人怎可隻有一位,您德高望重,一同來為證吧。”

沒給自己找理由,隻是默默回走的大司農剛想拒絕,韓盈的手便已經扯上了他的衣袖,絲毫不顧及男女大防的將他往回拉,這把大司農嚇了一跳,等他反應過來想往回扯的時候,又發覺韓盈臂力驚人,他一個男人竟然擰不過她,就這麼硬是被留了下來。

這也太離譜了!

大司農還在原地發懵,硬將他留下的韓盈算是放鬆下來,對自己這麼留人的行徑,她完全沒覺著有什麼問題,彆說對方年過半百她肯定拉的動,真需要的時候拉不動的三十歲壯年男人也得拉,至於性彆,暫時當它不存在就行,太在意反倒是要吃大虧的。

多了一個人作證,太常也沒什麼反應,張歐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麼,倒是急走過來的顧侍禦史額頭上已經滿是細密的汗珠,京兆令丞大約在路上已經和他交待過,到了近

前行禮過後便要請罪,就是這話嘛,著實有點不對勁兒。

“……卑職教女無方,縱容過度,致其嬌蠻任性,背棄婚約,實為卑職之錯,而為其隱瞞之舉,更是錯上加錯,實為無德,還請上官懲處,以儆效尤。”

惶惶不可終日久了,事情即將宣判有個結果的時候,顧侍禦史心中反倒是平靜了些許,隻是這份平靜沒持續多少時間,就被三位列卿、最頂頭的禦史大夫共審的情況給嚇的再次提心吊膽起來。

他這些時日想的再多,最恐怖的結果也不過是同事舉告,頂頭上司冰冷的宣告他被撤職,哪成想會有今日這詭異的情況?聽京兆令丞的意思,他這事兒還成了兩位上官的爭鬥工具,這可要比炮灰還慘,搞不好是會丟命的!

惶恐到極致,顧侍禦史便忍不住美化自己的行徑來減輕錯處,對於這樣的修飾,已經達成一半逼著張歐處置他的太常不會在意,想儘快了解此事的張歐同樣不會在意,硬留下的大司農更是連聽懶得聽,唯獨韓盈,她冷冷的看了此人片刻,突然開口問道:

“聽你的意思,平日裡甚為嬌寵女兒?”

這詢問讓眾人都是一怔,連太常都疑惑的看向韓盈,不知她為何會這麼突然節外生枝。

這何止是節外生枝呢。

戳破此人虛偽雖是暢快,對那素未蒙面的顧琬也是有所助益,卻是將她給張歐挽尊的提議掀翻。一個在這麼多重臣面前還為自己狡辯,將錯處推在女兒身上,都不敢自己承認的男人,品德當真不是一般的低劣,眾人很容易得出太常指責的很對,未曾及時處置他的張歐著實眼瞎失職的結論與評價,這樣的結果,既不討好太常,又很有可能得罪張歐,她完全不應該做。

可這‘不該做’的更深層含義,其實是她將顧琬這個女孩的性命和有可能得罪張歐的後果放在天平上稱量,而後者的重量甚至都不需要思索便萬倍重於前者,從做官的角度上來說,這當然沒問題,可從做人的角度來說呢?

她的底線,她過往的堅持,正在悄然瓦解。

有些東西一旦開始後退,那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所以,不能退,必須問。

被問的顧侍禦史不知自己正好撞到了槍口上,他後背瞬間冷汗直流,隻能硬著頭皮回道:

“是。”

“那這就有意思了。”

韓盈臉上多了幾l分玩味:

“宿申不過是個白身,如今戶籍嚴苛,他能帶人去往何處?私匿人口可是死罪,離開本地,那便是流氓,野人,天下之人皆可捕捉為奴為隸,那宿申能自殺以全你女名譽,也不是貪幕權勢之輩,不可能不告於她後果,不論父命母情,人倫孝道,一個衣食無憂,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的成年女子,若隻論情愛便拋棄一切衝著為奴的道路不肯回頭……你不覺著有些說不過去麼?”

沒想到吧,私奔可是有極大門檻的!

普通屁民根本承擔不起私奔的代價,後世理解的‘聘為妻,奔為妾’,並不隻是對女性婚姻的控製,

而是對於一個私奔的‘無戶籍人口’來說,她除了成為不需要追究身份的妾之外,是沒有合法身份做妻的,當然,如果男人靠譜有擔當還有能力的話,搞來個合法身份仍然可以正經成婚為妻,甚至不成婚,男人能以妻子相待,那也可以被周圍人認作夫妻,就是妻子身份經不起查驗,很容易發現獲罪而已。

在這方面,漢國是有很多案例的。

初年郡國林立,中央與諸侯國之間並不互通,幾l乎可以理解為後世的兩個國家,在這種情況下,成婚變成了跨國婚姻,極為麻煩繁瑣,幾l乎不可能成功。而當時中央要求遷族,齊國的獄吏闌便出起來公務,將人從齊地送往中央,途中與所遷族中一女子南相愛,但南必須要定居關中,而獄吏闌完成任務又得返回齊地,為了能在一起,獄吏闌偽造了南的證件,偷帶著他反回齊地,可惜,兩人在即將出函穀關時被發現了,後續也都做了懲處,被黥為城旦舂。

獄吏闌本職還為齊國都城臨淄的獄令史,職位不低,有減罪的資格,而正常情況下來說,普通人藏匿人口、引誘、奸三者被發現送到官府後,皆是死刑,而且還是死法不同的死刑,如今雖有女子會耽於情愛的說法,但‘東食西宿’也是出自這個時代,無論是真的還是有人編排譏諷,都說明世人眼中女人還未到為了情愛舍棄一切的地步,當韓盈開始質問,顧侍禦史推卸責任的行徑,便立刻藏不住了。

顧侍禦史還在汗如雨下,被糊弄的張歐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上官面前還敢狡辯!當真是品行低劣,今日我便奏於陛下除了他的官職!”

嗯……六百石以上官吏的直接罷免權隻有皇帝和丞相有來著,侍禦史又算是皇帝身邊的近臣,處置上更有政治優待。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皇帝才不會卡這麼一個官吏的罷免,也就是說,從此刻起,顧侍禦史就已經不是侍禦史了。

沒人在意癱軟在地,像是一條死狗的顧巒。

都要請罪了,承認自己嚴苛又如何?韓盈不會多問,被太常指責的張歐說不定還會寬恕幾l分,隻對他貶職,能有個官身存著日後就還有機會,現在——

自作孽,不可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