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歸途心中忐忑,他也不知道如今,那人受魔神的意誌影響到什麼程度了。他也沒有底氣,楚風臨究竟還有沒有一點在意他。
楚風臨什麼都沒說,好整以暇地坐在王座上,低頭看著謝歸途把他的東西拿出來。
謝歸途指尖顫抖,自己扯開了衣帶,坐到了那人的腿上。儘管對方的眼神讓他感到有一絲害怕,但謝歸途如今也沒有退路了,他還是硬著頭皮,坐了上去。
謝歸途低下了頭,不敢看他,努力使自己的表情隱匿在光影中。他咬著牙,努力回憶著前世的所學,試圖令對方滿意,可那人卻不知為什麼,好像有些生氣。
男人忽然翻身而上,一把將他按住:“你從哪裡學的這些。”
“嘶——”
謝歸途被按在往左上,被迫抬起頭來,露出了一雙微微泛紅的眼睛。他抖著手拽住了那人華貴的衣袍,蹙眉道,“妄行……”
看見謝歸途眼中逐漸漾起的水光,男人竟然有點手足無措了起來。他抬起了手,卻又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最後輕輕地撫上了謝歸途的臉頰。
“師兄,”他啞聲道,“不要哭。”
謝歸途原本還在咬牙忍耐,聽到他這一聲後,再也忍耐不住,嘴唇顫抖起來。他倉皇彆過臉去的瞬間,兩行清淚不受控製地劃過臉頰,落進了鬢發中。
壓在他身上的男人愣住了。
在他從小到大的記憶中,師兄從來不會流淚。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謝歸途哭的樣子。
事情發生的太快,以致於他感覺那仿佛是錯覺。但師兄雪白漂亮的臉頰上,兩道透明的水痕還若隱若現。
謝歸途大概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倔強地彆過臉去,不肯哭出聲。
楚風臨垂眸,看他攥著自己衣襟的指尖有些蒼白。男人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倉皇,明顯得不自在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替謝歸途擦去了臉上的淚痕,道:“……很疼嗎。”
“疼。”謝歸途被他翻了過來,默默地和他對視。感受到的這一點點的關心,對謝歸途而言已然是莫大的驚喜了,他再也忍耐不住,攬住了那人的脖子,渾身發抖地喃喃道,“妄行,太疼了……”
前世的記憶伴隨著熱潮翻湧而來,謝歸途一時間也分不清,他身體的疼痛和心中的疼痛究竟哪個更厲害些。
楚風臨看著身下的美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波瀾不驚的神情,終於再也維持不住了,咬牙甩手放過了謝歸途:“算了。本座忽然……不那麼想做了。”
……
這一夜,謝歸途夢見,須彌山輪回大殿前,火光衝天。
楚風臨已經入魔,站在他面前,被自己一劍刺穿了心臟。
這個夢逼真得可怕,雪白的利刃刺穿皮膚和骨骼的質感,恐怖的破碎聲還有濃鬱的血腥味,都曆曆在目。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手中劍刺穿的是彆人的胸口,他自己的心卻疼得厲害,這鑽心的刺痛感幾l乎
要把他整個人撕裂了,無法呼吸。
謝歸途驚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臉上的淚痕還沒乾透。
床頭精致的香爐裡點著安神香,身上蓋著暖和的絨毯,他恍然間以為自己還在玉瀾峰。愣愣地盯著紗帳看了幾l秒,謝歸途隨即意識到有人坐在他床邊。
從這個角度,他隻能看見那人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墨色衣袍,垂落的長發,還有白似釉漆的小半張臉,好看得有點不近人情。
謝歸途還沉浸在那個過於逼真的夢裡,忽然看見楚風臨,心口震顫了一下,油然而生異樣的情緒,脫口而出:“……妄行!”
楚風臨偏過頭來看他,眼神晦暗不清。
這令謝歸途想起了前世,須彌山上那個火光衝天的夜晚。楚風臨站在屍山血海之中,也是用這樣悲慟的眼神望著他。
“妄行……”謝歸途喃喃著,便掙紮著想坐起來。他一動,便感覺到身體酸澀不已。
這張床,謝歸途也很熟悉。這是魔尊的寢殿。
不過此刻,比起前世那種完全被動的局面,顯然要好一些。從楚風臨昨夜的表現來看,多少還是有些在乎他的。
而謝歸途也沒有戴上鎖靈環,還有靈力傍身。隻不過……他體內湧動的魔息,異常濃鬱。
謝歸途坐到了他身側,道:“你要證明,我什麼都給你了。妄行,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風臨眼中卻沒有半點波動。就跟先前被他當面戳穿了身份的時候一樣。
“師兄想本座解釋什麼。”楚風臨開口道,“本座入魔的經過,謝影應該告訴過你了吧。”
謝歸途搖搖頭:“不是這個。如果我沒猜錯,三年前我閉關後不久,你就已經入魔了吧。可先前在摘星樓的時候,你為什麼要假裝……”
“假裝什麼。”楚風臨沉靜地看著他。
“為什麼假裝什麼都沒發生,”謝歸途咬牙道,“為什麼要假裝你還是我從前的師弟。”
楚風臨就意味深長地道:“那就是你從前的師弟。”
謝歸途不解其意,皺眉望著他,忽然臉色一變,心中有了某種猜測。
“分身?”
楚風臨笑而不語,大有默認的意思。“師兄猜到了。”
謝歸途望著他,恍然大悟。這家夥果然就是阿修羅王族真正的血裔。
“怪不得,”謝歸途喃喃道,“怪不得……”
他沒想過,前世在摘星樓中所發生的一切,原來還有另一種解釋!
當時被卷軸帶入爾夏古國的所有人,無一生還。唯有楚風臨一個人還活著。
原本他懷疑,當時是楚風臨殺死了所有人,獨自奪取了“飛升的秘寶”。但恐怕真相並非是那樣……
謝歸途面色逐漸凝重。
“三年前,本座剛剛入魔,”楚風臨看著怔住的謝歸途,似乎有些愉悅,慢條斯理地說道,”為了掩人耳目,順利脫身,本座留了一個元嬰境的分身,繼續
在須彌山做事。()”
謝歸途抬眼,緊緊地盯著他看。
果然……早在他閉關之初,楚風臨就已經入了魔。三年前,他便已經來到了魔域,踩著一眾大魔,在腥風血雨中登臨了魔尊之位。
楚風臨頓了頓,勾唇繼續道:當然,為了避免分身落在仙門手裡,本座事先抹除掉了分身的一部分記憶。?()_[(()”
謝歸途的瞳孔驟然放大了幾l分:“妄行……”
也就是說,當時在爾夏國的那個分身,或許沒有騙他。那個楚風臨,根本不知道本體的任何事。所以謝歸途見到的他,依然那麼真摯,看不出太大的破綻。
或許,他對謝歸途說的那句很想回家,也是真的。
謝歸途心中酸澀,閉了閉眼睛,歎息道。“你倒是厲害。”
受首尊長老之托,前往摘星樓的那個楚風臨,隻是魔尊楚風臨的一個分身。
至於那個分身麼……前世,說不定也死在了摘星樓。
雖然知道了他沒有殺死殷宿眠、玄雲子等人,但謝歸途的臉色並沒有因此好轉多少。
“師兄啊。”那人歎氣道,“跟本座做個交易如何。”
謝歸途怕他耍什麼花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交易。”
“本座想要回一樣東西。”
“你想要什麼?”
“七年前,本座送你的那一支骨笛。”
謝歸途面色沉靜地望著他,內心卻道:果然。
那支骨笛是楚風臨的母親,也就是阿修羅王族那位公主的遺物。楚風臨如今想要回的,恐怕並不隻是這支笛子,更是為了藏在其中的“幽冥鬼令”。
謝歸途眼中並無波瀾,假意不知道那是什麼,笑道:
“當初是你非要把它給我的,我不想收,你便要哭了似的。怎麼,現下又反悔了。”
“嗯,畢竟是本座母親唯一的遺物,總歸還是放在本座自己身邊比較好。”楚風臨笑眯眯地說。
“不過是一支破笛子罷了,不值錢的。師兄啊,你雁北謝家的私庫裡什麼寶貝沒有,何必在意這個?”
謝歸途揚眉道:“巧了,我雁北謝家的庫房裡什麼都有,還真就差一根燒火棍。這根用著最趁手,我舍不得還你。”
“……師兄啊,”楚風臨笑道,“本座送的東西,師兄就是這樣處置的嗎?可真是讓人傷心。”
“你還會傷心?”謝歸途道,“不巧,我這裡可沒有‘反悔’二字。既然把它給了我,那就是我的東西,想如何處置,全憑我心情。”
“那麼師兄,你現在心情如何?”
謝歸途指了指自己滿身的吻痕,咋舌道:“不太好,我身子疼。”
楚風臨伸出手,輕輕地在他腿上揉捏,“這樣啊……那不如,本座用彆的東西和換。你想要什麼,本座給你就是了,極天殿的寶庫裡攬儘天下奇珍異寶,不比你們謝家的少,隻要你說得出來,本座都能找給你。”
“好。”謝歸途直直地
() 盯著他道,“我把笛子還你,你能把我的師弟還給我嗎?”
楚風臨手上的動作一頓。
謝歸途盯著他,又重複了一遍:“你把我的師弟還給我。”
楚風臨怔了一下,嘴角隨即浮起了一絲虛假的笑意:“師兄,你想要的是本座?”
“不是。”謝歸途漠然地說,“你不是我的師弟了。”
楚風臨驟然捏緊袖中的拳頭,隨即鬆開,假笑如常。“師兄說笑了。”
謝歸途也不同他客氣,伸手道:“想要回去也不是不行。不如這樣吧,你把殷福獻給你的那些‘爐鼎’交給我,我就把那骨笛還給你,怎麼樣?”
楚風臨幽幽地望著他,道:“成交。”
見他答應,謝歸途便道:“你要的東西放在北鬥劍派,我今日沒帶在身上,回頭給你送來。至於那些爐鼎麼,我今日就要帶走。”
楚風臨似乎根本也沒把那幾l個爐鼎放在心上,點頭道:“師兄,你說話算數麼?”
“我謝蘭玉,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謝歸途微笑道。
“好吧。”那人看著他道,“本座信你一回。你可不要讓本座失望。”
重新穿戴整齊,束好了發冠,一襲白衣的謝歸途依然是北鬥劍派的首席大弟子,修真界最年輕貌美的仙君,旁人不可褻玩的高嶺之花。
明明指尖還在發顫,謝歸途的表情卻鎮定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整理好了衣衫,拿上自己的佩劍,掀起珠簾徑自離開了。
紅白珊瑚珠串成的簾子發出了一陣劈裡啪啦的脆響,很快又恢複了原狀。
楚風臨靠在床頭,盯著謝歸途離去的方向。過了好半晌,他才默默地收回了視線。
……
魔宮外,謝影、殷絳璃,還有葉安歌三人焦急地等待著。他們從天亮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天亮,還是不見謝歸途出來。
“臨行前,蘭玉跟我說過,不論他做什麼事,讓我都不要管他。”
殷絳璃急得來回踱步,“……可我也想不到會是這種事。”
她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但謝蘭玉又不是瘋子,做事總有自己的考慮。殷絳璃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做,也不敢就這麼離去,隻能耐著性子等待。
可謝影性急,已經有些等不住了:“不行。那家夥可是阿修羅王,絕不是善茬!說不定他會把師兄怎麼樣呢……”
葉安歌則是眉頭緊鎖,感覺仙門在他眼中的形象有點崩塌:“那位殷福聖使,真的在做爐鼎的買賣?可,可拿活人做爐鼎,須彌山不是八百年前就嚴令禁止了嗎……”
殷絳璃沉默了。
買賣爐鼎之事,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先前在摘星樓,她就已經見過一回拍賣“爐鼎”的場景。
她本想救那“爐鼎”一命,可……
想起那爐鼎當著他們的面血濺三尺的情形,殷絳璃神情凝重。
莫非,真的就跟謝蘭玉猜測的一樣。那位來自殷氏的爐鼎,
一聽說他們要送自己回天機閣,就害怕到自儘了……()
殷絳璃面色逐漸冷峻,隱約有點猜到了謝蘭玉的意思——摘星樓那個爐鼎的事,沒準和殷福脫不開乾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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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沒想明白,謝蘭玉他這般鋌而走險,具體是要做什麼,但懸著的一顆心微微放了下來。總之,謝蘭玉大概就是為了那件事去的。
那聖使殷福慌亂之下,走得很匆忙,甚至沒顧得及旁人。他們三人悄悄離開了隊伍,都無人發現。
又等了大約一個時辰,謝影率先耐不住性子了。“不行,我進去找師兄。”
“等等。”殷絳璃和葉安歌連忙攔住他。
“阿影,幾l年不見,你還是這麼莽撞。”殷絳璃道,“這魔宮哪是那麼好闖的,就憑我們三個,那不是自尋死路嗎?和一盤自己送上門去的下酒菜有什麼區彆。”
葉安歌也道:“仙姬說的對,聖使您可要冷靜……”
“這些我都知道,”謝影急得滿頭大汗,道,“可是師兄怎麼辦?”
師兄進了那魔窟,一天一夜都沒出來,他不敢想師兄到底會經曆什麼。
殷絳璃見他緊繃過度,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勸慰道:“相信蘭玉,他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再等等吧,如果蘭玉真的遇到了大危險,我們應該回去找師父求救,而不是自己跑進去送死。”
兩人好說歹說,謝影這才偃旗息鼓,悶悶不樂地找了個地方蹲著。“聽你們的,那再等一個時辰。若是一個時辰之後,師兄還是沒出來,那我就……”
就在這時,魔宮的大門忽然打開。兩排身穿鎧甲,眼窩冒著藍色鬼火的魁梧守衛,護送著誰出來了。
殷絳璃連忙拉著兩人,躲藏起來。
過了一會兒,等那群守衛離開,她才敢探出頭來。
“師兄!”沒等她看清出來的人是誰,謝影已經第一個跳了出去。
另外兩人這才看清,剛才出來的竟然是謝歸途。在他身後,還有一架馬車。
謝影將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見謝歸途安然無恙,並沒有缺胳膊少腿,這才放下心來。
葉安歌在一旁看著,暗暗驚奇,也不知道這位謝仙君是如何能在魔窟中全身而退的。
殷絳璃則皺著眉,打量起了謝歸途帶出來的那架馬車。
“這輛馬車……”
這輛馬車,在他們出發的時候,殷絳璃曾經見過的。當時聖使說,這馬車上裝的是送給魔尊的禮物。
不知是不是因為魔尊他老人家不太喜歡這份禮物,此刻竟然又被謝歸途帶了出來。
殷絳璃心生好奇,隨手掀起車簾,想看看裡面藏了什麼寶貝,卻猝不及防和幾l個哭哭啼啼倒黴蛋對上了視線。
殷絳璃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殷福送來的這架馬車上,竟然全是爐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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