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我們的運氣還不錯。”
葉安歌撫著胸口,欣慰道:“從那片黑霧中出來之後,總算是沒有再遇到凶險了。”
可是不知為何,殷絳璃卻顯得有點失望。
葉安歌說的不錯,離開那片黑霧以後,他們隻遇上了一些最低級的魑魅魍魎。這些東西膽子小得很,還不等人靠近,就像蟲蟻一樣四散跑開了。
實在無趣。
脫離了危險,眾人緊繃了一路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了下來。隊伍中逐漸能聽見閒談和笑聲了。
就在這時,走在最前方的殷福卻忽然下了令,要求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搞什麼?”葉安歌嚇得又舉起了佩劍。
還以為脫離了那片黑霧,他們便能很順利地抵達魔宮,可隊伍忽然停下,明擺著前面出問題了。
謝歸途從回憶中抽身,也朝著前方看去。
前方不遠處,有兩三隻面目猙獰的魔狼,正在爭搶和啃咬著一具白森森的、看不出是人還是動物的骨架。
那幾隻魔狼似乎是餓紅了眼,就連骨頭都生生嚼碎吃下去了,骨骼碎裂的“哢哢”聲聽得人心驚膽戰。
“不好。”葛翀等人都變了臉色。
葉安歌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明所以道:“不就是幾隻狼嗎,殺了就是了。”
區區兩三隻魔狼,不說同行的幾位上境長老,就是他自己,咬咬牙估計也能對付。
可看見長老們臉色鐵青,如臨大敵,葉安歌心中又隱隱覺得不對勁——這是剛才在“深淵”中,在那片黑霧裡都不曾有過的表現。
謝歸途凝視著前方,同樣神情凝重:“魔狼是好鬥的生物,而且總是成群結隊的出現。一旦出現了一隻,那就意味著——”
話音未落,葉安歌仿佛預感到了什麼,忽然一陣脊背發涼。他咽了咽唾沫,轉動著僵硬的脖子,回頭看去。
隻見附近的山頭上,密密麻麻浮現出了無數雙綠幽幽的眼睛,猶如無數催命的鬼火。
——被包圍了。
無數雙幽綠的眼睛像利刃一般直勾勾地盯著這邊,那眼神裡滿是興奮、欲望和垂涎。
這群魔狼大概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活人了,一個個都齜起了滿口尖細銳齒,腥臭粘稠的涎水已經按捺不住,順著口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看來我們的運氣還是不好,竟然在這裡遇到了魔狼。”葛翀一邊搖頭,一邊命令所有弟子拔劍。
“怕是一場惡戰了。”
這片魔域,是魔狼們的主場。
它們的生命力極強,除非直接砍下它們的腦袋,再沒有彆的方法能殺死它們。
魔狼數量眾多,他們在這荒原上又無處躲藏。若是被它們一擁而上的圍攻,長老們也就罷了,那些年輕弟子恐怕就命懸一線了。
整個荒原,陷入了大戰來臨前一般的死寂。
一場惡鬥已經在所難免。
修士們手執武器,屏息凝視,警惕地與魔狼對峙。魔狼們則匍匐下身,弓起了脊背,蓄勢待發,隻等頭狼一聲令下,就要猛撲上前將他們撕碎——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關頭,忽的有一陣風吹過。
領頭那隻魔狼吸了吸鼻子,不知嗅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息,忽然嗚咽哀鳴了一聲,連續後退了好幾步。
其他魔狼不明所以,眼睜睜地看著它們頭領,猛地一扭頭,夾著尾巴,竟然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一眾魔狼們方才還氣勢洶洶,見此情形,一個接一個地調頭,跟著頭狼瘋狂逃竄,惶惶如喪家之犬。
形勢倒轉的太快。
一眾仙門修士還愣在原地。
就連幾位長老都愣住了,誰也想不明白,一向以凶惡好鬥著稱的魔狼,什麼時候這麼懂得審時度勢了?
“怎麼回事?”殷絳璃還維持著雙手握著大刀的姿勢。
看著方才凶神惡煞的魔狼們,此刻夾著尾巴逃跑的模樣,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謝歸途彆過頭去,掩飾自己的臉紅和尷尬:
“……可能見我們人多,怕了吧。”
他身上自內而外,浸透了阿修羅王級彆的魔息。就這些低級魔物聞見了,不拔腿就跑才怪。
......
“起來吧,你可以出去了。”
須彌山的囚室裡,謝歸途被關押了將近兩個月。忽然有一天,殷福打開了他的牢門。
謝歸途警惕地看著他,見後者一臉戲謔的表情,心中不免忐忑。他不知道殷福是不是在耍他。
難道,謝影真的想到辦法了?
還是琴少閣主那邊真的搞到了那種天文數字?
怎麼可能……莫非,莫非是首尊長老出關了,發現了殷福的惡行?
一瞬間,謝歸途心中閃過了許多種可能。
高傲的天之驕子,一夜之間淪為了階下囚,這段時間,無論是身還是心,他受到的折磨實在太多了。即便是謝歸途,意誌也已經瀕臨崩潰。
而殷福忽然帶來的這個消息,對他而言無非是救命稻草。謝歸途心中難以抑製欣喜。
“你不用在這裡待著了。”
殷福揮了揮那把金色折扇,笑得不懷好意,“有人指名要你了。”
謝歸途一愣,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剛才那點喜悅的火苗登時熄滅了。他攥緊了指節,鎖鏈嘩嘩作響。
“誰?”
“那位……”殷福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吐出了兩個字,“魔尊。”
謝歸途像是寒冬臘月裡,掉進了千年的冰窟。
殷福看著他希望破碎的表情,露出了一種惡意又暢快的笑。他大概是故意這樣,把話說一半藏一半,想看見謝歸途欣喜之餘,又希望破滅墜入深淵的神情。
殷福不緊不慢地替他解開了鎖鏈,唯獨不解開他腕上的鎖靈環。
“謝蘭玉,你不是骨頭很硬嗎?到了魔宮,看你還硬不硬
得起來。”殷福眼中滿是興奮,幸災樂禍地說,魔族性淫,魔尊還是個青面獠牙的怪物,玩起你來,肯定比旁人要殘暴一千倍。??[”
“——放心,他自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
魔域,極天殿裡。
牆上的宮燈燃燒著,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火光斜斜地映在大殿的牆上,映出五個身形各異的人影,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執。
這五人正是當今的五位魔族長老。
先代魔尊死後,魔域群龍無首,這五位大魔一直虎踞龍盤,如今竟然齊齊歸順於那位橫空出世的新魔尊。
朱雀長老冷聲道:“尊主早說過不要輕舉妄動,你們蒼龍堂非要大開殺戒,尊主怪罪下來你有十個腦袋也擔不起。”
青龍長老不以為意道:“老夫大費周章地去北鬥劍派打了一仗,被灰溜溜地趕了出去,豈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話……”
朱雀長老與他常年不和,陰陽怪氣道:“尊主現在重傷未愈,你立刻就不聽他老人家的話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早有異心!”
話音落地,另外四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黃龍長老連忙打圓場:“人肉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
青龍長老怒目圓睜,道:“老夫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人,但是對尊主的忠心日月可鑒!那幫仙門賊子敢跟尊主作對,老夫早就發過誓要殺光了他們解恨!”
朱雀長老冷笑道:“尊主和北鬥劍派可沒什麼仇怨,我看是你想公報私仇吧。”
“一派胡言!”青龍長老怒道,“老夫一脈單傳的弟子,就是死在蕭無涯那老賊手裡的!老夫今年一百一十四歲了,上哪裡去再找個新徒弟!殺他兩個弟子解解氣怎麼了,畏手畏腳的還算什麼大魔?你們不如改投尼姑庵去吧!”
朱雀長老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仙門都罵咱們尊主血洗了北鬥劍派,還綁走了玉瀾仙君,是厚顏無恥、忘恩負義之徒!咱們的名聲又被你給敗壞了。”
青龍長老冷笑:“名聲?我們魔族還有什麼名聲可言,那種東西我看你也不需要——”
朱雀長老道:“我年輕時候名聲好極了,都是被你給拖累的!我夫人跑了,老丈人都不肯認我了!”
青龍長老道:“好什麼好,你跟你那老婆是出了名的妖魔雙煞,名聲比臭狗屎還臭!白給我吃我都下不了肚!蓬萊仙尊他敢認你們就有鬼了!”
朱雀長老忽然把手中的長杖一揮,在他腦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呔,你這死青蛇敢折辱我夫人!”
眼看著他們就要動手掐起來,另外三位長老連忙一齊拉架:“都彆吵了,等尊主回來,我們聽他老人家發落不行嗎。”
青龍和朱雀長老各自“哼”了一聲,這才拂袖罷手。
玄武長老道:“姓謝的小子呢,尊主打算拿他怎麼辦?”
“嗬,辦法多著呢。”青龍長老說,“不如把我蒼龍堂的七七四十九種酷刑全用上,讓蕭無涯也感
受一下喪徒之痛。”
朱雀長老冷哼道:“蠢貨,你沒看見尊主是一路把那小子抱回來的嗎?哪裡像舍得用大刑的樣子。
白虎長老舔了舔嘴唇?_[(,道:“姓謝的小公子白白淨淨,細皮嫩肉的,肯定好吃,扔進鍋裡香煎油炸都再合適不過。尊主如果想嘗嘗味道,我可以替他掌勺。”
玄武長老罵道:“死胖子,你怎麼就想著吃!再胡說八道,小心你的腦袋!”
眼看這兩人一言不和又要掐起來,殿後有人冷冷道:“閉嘴。”
“尊主!”五位長老紛紛低下了頭。
燭火飄動了一下,紗帳後閃過一個人。來人一身黑色華服,衣擺上流淌著繁複的金線紋路,隨著動作流轉出泛出淡淡的色澤,腰間墜著幾條金色骨鏈,隨著動作發出輕微的碰撞摩擦聲。
大殿中央的高處,有一把銀製的王座,乃是初代阿修羅王的遺物。楚風臨面無表情地坐到了上面,垂眸看著四位長老。
這幾個平均年齡百多歲的老魔頭,齊刷刷地低下了頭,頓時沒有了剛才的氣焰。
縱然他們五個惡貫滿盈,但尊主比他們還心狠手辣,當真是天下第一大惡人,長老們都心服口服。
青龍長老諂媚道:“仙門陰險歹毒,屢次三番出手暗算,多虧尊主洪福齊天才保住性命。我們幾個方才正商量著,那謝蘭玉是雁北謝家的血脈,又承蕭老賊衣缽,讓他來替尊主修煉療傷再好不過了!”
楚風臨金色的眼瞳裡看不出半點溫度。
見尊主沒說話,青龍長老暗自揣測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了話。
他一邊觀察著尊主的表情,再次張開嘴,正想找補幾句:“尊主如果實在厭惡,不想用他修煉,直接殺了也不錯……”
話音落地,青龍長老沒來由地感覺脊背一涼。
牆上的宮燈忽閃了一下。
他心口一疼,瞳孔驟然流出了兩行血淚,眼前忽然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下一刻,他的喉嚨被一隻冰冷的手掐住了。
方才坐在高處的魔尊,轉瞬之間竟然已經來了到他跟前,扼住了他的咽喉。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尊主殺人的時候沒有給個痛快,而是詭異地用這種泄憤的手段處決他。
“青龍,其實我很久以前就見過你。”楚風臨用一種毫無感情的聲線,說出了青龍長老此生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是在我九歲那年,親眼看見母親在我眼前死去的時候。她受過的,你也來嘗嘗吧。”
其他四位長老匍匐在地上,抖如篩糠。但並不是因為他們親眼目睹了青龍長老的死。
直到此刻,他們終於意識到了,面前這位年輕的魔尊,正是當年那位失蹤的魔族公主的孩子。
他生來就該是這片魔域的統治者——
他是真正的阿修羅王。
四位長老的心中皆掀起了驚濤駭浪。
萬幸萬幸,他們竟然無意中做出了明智的選擇,沒有堅持與真正的
阿修羅王作對。
火光搖曳。
楚風臨支著胳膊斜靠在阿修羅王的寶座上,眼尾有一抹艶麗的紅,看起來格外陰鷙,不近人情。他沒有理會匍匐在地的四位大魔,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懶洋洋地說道:
“不著急。天道,魔道……本座自會挨個慢慢算賬。”
……
“好大,這就是傳說中的魔族宮殿啊!”
一行人走進了極天殿,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殷絳璃卻仰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的一切。
她對那些魔族守衛極其感興趣。那些身披重甲的守衛,仔細一瞧,重甲之下竟然都是白骨森森的骷髏,眼窩裡冒著幽藍的鬼火。
“好帥。”殷絳璃常年與謝歸途混做一塊兒,看見再英俊的男子,心中也泛不起一絲漣漪。此刻看起鬼來,她倒是兩眼放光。
“這樣的守衛要多少錢?我也想養兩個,擺在家門口。”
謝歸途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彆說了。
眾人在大殿裡等候了一陣,可那位魔尊卻遲遲不到。
殷大師姐左瞧瞧,右看看,百無聊賴,抬頭看起了星星。
大殿上方的穹頂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圓形天井,月光透過其中,灑落在大殿的地面上。一抬頭,便能看見天上的星月。
殷絳璃奇道:“蘭玉,你快看!這魔域的星星,好像也和玉瀾峰上看到的不太一——”
忽然間,外面毫無征兆地風聲大作,謝歸途沒能聽到她剩下的半句話。殿中珠簾飄動,互相碰撞,門窗“哐哐”作響,所有的宮燈一齊熄滅了。
“趴下!”殷福果斷下令道。
眾人怕被這不講理的大風吹走,紛紛跟著壓低了身子,伏在了地面上。
殷福不知為何脊背發涼,冷汗直冒。第六感令他緩緩抬起頭來。
一片巨大的陰影,籠住了整個大殿。
那恐怖的風聲忽然停了。
大殿的圓形穹頂之中,一隻遮天蔽日的骨龍從中探入頭來,巨大的眼珠正冷冰冰的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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