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秘密(1 / 1)

白沙城外的一處驛站前。

殷絳璃蹲在地上,用一把蒲扇使勁扇著面前的小鍋爐,焦頭爛額地熬著湯藥。

陳如意連鞋都沒穿好,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殷師姐!醒了醒了,那個‘爐鼎’醒了!”

“什麼!總算是醒了——”殷絳璃長舒了一口氣,用手背一抹額頭上的汗,連忙丟下那把蒲扇,跟著陳如意一同去看。

方才他們從即將坍塌的摘星樓中逃出的時候,順手救下了這個被拍賣的“爐鼎”,將昏迷不醒的他一同帶到了安全的地方。

殷絳璃一進屋,就看見那“爐鼎”已經坐了起來。

“爐鼎”大概是受驚過度,眼神呆滯,表情木訥,一動不動地望著空白的牆面。無論旁人問他什麼,一個字也不回答。

殷絳璃歎了口氣,知道現在恐怕問不出什麼來,於是先安撫他:“不要擔心,我們已經離開白沙城了。你應該是殷氏的族裔吧?我也是。過幾日,我就帶你回天機閣,將此事稟明長老,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殷絳璃分明是出於好心,想要安慰他。那“爐鼎”也不是聽沒聽進去這番話,忽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抱著腦袋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

他眼底流露出的強烈恐懼,不似假裝。

陳如意膽慫,看那“爐鼎”撕心裂肺的模樣,心裡發怵,往殷絳璃地身後縮了又縮。

“嘶,算了。”看那“爐鼎”的狀況實在不好,殷絳璃隻好回過頭去,吩咐陳如意道,“看來他受了不小的刺激,先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我去找個大夫來幫忙。”

陳如意小聲道:“好、好的。”

“這個爐鼎是重要的證人,可得看好。那個摘星樓主的惡行斑斑,我看脫不開乾係,絕不能輕饒。”殷絳璃道。

“今日之事,太過蹊蹺。蘭玉他們到現在都沒出來,也不知是遇上什麼事了。我們稍作休整,儘快回北鬥劍派找人幫忙。”

......

當殷絳璃帶著大夫回來時,發現陳如意正驚恐萬分地坐在門檻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看見殷絳璃回來,陳如意連鼻涕都顧不上擦了,慌慌張張地撲過來拉她袖子:“師、師姐!那個爐鼎他、他、他……”

驚慌之下,陳如意就跟咬了舌頭似的,連句話也說不清楚。

殷絳璃眼神一變,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你說他怎麼了?”

“他、他自儘了!”陳如意帶著濃濃的哭腔道。

“什麼???”

一向樂嗬嗬的殷絳璃也急了,一把抓住陳如意,厲聲道:“怎麼回事?我才出去了一會兒,怎麼搞成了這樣?!”

陳如意似乎是受了很大的驚嚇,舌頭直打結:“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沒有招惹他!我隻是告、告訴他,我們會送他回天機閣,請、請閣主給他主持公道……但是、但是他不理我,忽然就發瘋一頭往牆上撞過去……”

殷絳璃面色死沉,瞥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轉身進了屋內。

如陳如意所言,那“爐鼎”的身軀已經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完全喪失了生氣。從慘狀上來看,竟然是自己一頭撞死在牆上的。

殷絳璃看著那具屍體,感覺到一陣頭疼。能做到這個地步,活活把自己撞死,可見他是心如死灰,半點求生的欲望都沒有了。

眼看著這麼重要的一條線索斷了,但事已至此,他們也沒有彆的辦法了。

殷絳璃打發走了門外等候的大夫,回到屋內,拉起了還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陳如意,儘可能保持冷靜道:“走吧,先離開這裡。要是讓普通人看見了屍體,難免會生出事端來。”

說完,她找出一件寬鬆的鬥篷,緊緊地蓋住這具屍體,對陳如意道:“幫我一把。”

陳如意吸了吸鼻子,驚愕道:“要一路背著屍體回去嗎?”

殷絳璃歎了口氣道:“再怎麼說,也是我們殷氏的族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曝屍荒野。先帶回北鬥劍派吧,回頭我讓殷氏的人過來帶走。”

……

謝歸途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便看見了熟悉的場景。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口照了進來,灑在玉質的案台上。窗外的玉簪花開的正盛,隨著清風微微搖曳著,從窗口探出頭來。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回到了北鬥劍派,正躺在玉瀾峰主院的床上。

謝歸途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神情有些恍然。

先前發生的事猶如南柯一夢,他恍然間覺得自己還和從前一樣,是北鬥劍派裡的一名普通弟子,一會兒就要起床,上課,練劍。

等到意識稍微清明了一些,謝歸途渾身發軟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一眼鏡中自己的模樣——墨發披散,眼尾泛紅,本就白皙的膚色透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顯得更加脆弱破碎。

“咳咳——”謝歸途捂著嘴咳了兩聲,感覺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應該強行催動靈力。可當時情況緊急,若是他不那樣做,恐怕所有人都得死在那爾夏城裡。

謝歸途伸出手,用指尖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試圖緩解一點疼痛。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有幾個零星的片段一閃而過。

記憶裡,他似乎有些失控,無意識地伸出手去,想抓住些什麼。有個男人握住了他的手,低聲安撫他,抱著他,替他穩住了靈力。

為數不多的零碎記憶裡,謝歸途能感覺到,壓在他身上的那個男人頭發很長,唇和吻都是冰涼的。

那人長著和楚風臨一模一樣的臉,正用一雙暗金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他看。而在他兩眼瞳孔的正下方,各有一對稱的紅點,像血一般殷紅。

……那人不是他的小師弟,而是魔尊。

或許是和前世的記憶混淆了。

謝歸途感到一陣頭疼,委屈地紅了眼眶,將身體蜷縮藏進被子裡,逐漸抓緊了被子。

值得慶幸的是,在透支靈力過後,他並沒有像葉淩寒一樣遭到反噬。

目前除了虛弱一些,他的身體狀況甚至比剛出關時還要好。

謝歸途仰面躺在床上,雙眼放空地喘息了一陣,試圖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自己的腦袋中趕出去。他現在頭疼得不行,實在是沒有精力來思考。

歇息了一會兒,謝歸途感覺到自己的氣息已經平穩。然而當他再一次嘗試著運起靈力的時候,卻有了新的發現。

此時此刻,除了自身原有的靈力之外,他的體內還流轉著一抹暗紅色的魔息,替他穩住了亂竄的靈流——和前世的一模一樣。

阿修羅王級彆的魔息。

謝歸途猛地睜開眼,死死地咬住了牙,額角頓時沁出了冷汗。

……果然。

不是那個家夥,還能是誰。

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來了。

楚風臨他……

從重生的那一刻起,謝歸途就一直在擔心,自己這一世到底能改變多少事。

楚風臨還會不會步前世的後塵,自取滅亡?

謝歸途本以為,還來得及,一切都還有周轉的餘地,他有機會阻止楚風臨入魔。

可是現在……

可是現在,這一切恐怕還是發生了。

謝歸途茫然地喊了幾聲小師弟的名字,毫不意外地,並沒有得到回音。就好像他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謝歸途抖著手,從床頭拿起了那份卷軸。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看見了這“飛升的秘密”的全貌。

畫面中有數不清的人,每個人背後都生出了雙翼,肢體動作相當誇張,呈現出往上飛的姿態。同時,他們的臉上都掛著誇張癡愚的笑容,嘴角幾乎咧到耳根,似乎沉溺在無上的幸福和喜悅之中。

而在畫面最上方,散發出金光普照大地,從雲端俯瞰下方的,卻是一隻青面獠牙的怪物。

在它的腳下,許許多多的人們從地面上騰空而起,就連豬狗牛羊,一切一切的生命,都跟著升天——竟是一副震撼的飛升圖。

謝歸途面色沉重,合上了手中的卷軸,閉上了眼睛。

先前自己陷入了昏迷,楚風臨既然脫過他的衣服,估計也看過了這幅卷軸。

……那麼他會怎樣做?

和前世一樣,追尋著自己那位魔神祖先的腳步,再次踏上血流成河的成神之路嗎?

難道對他而言,成神就這麼重要?

哪怕這背後血流成河、屍骨成山?

謝歸途陰沉著臉,硬生生將自己的牙床咬得生疼。

忽然,他手中一用力,星點火光從卷軸下方的一角燃起,逐漸蔓延。

火舌貪婪地吞噬著,“劈啪”作響,迅速將這一整幅卷軸都吞沒了。

謝歸途就這樣決絕地,將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飛升的秘密”,燒了個一乾二淨,連一點灰都沒剩下。

....

..

殷絳璃推門進來的時候,恰好看見謝歸途坐在床上。

見謝歸途終於醒了,她眼中浮現出一絲欣喜,正想和他開句玩笑。可目光一觸及謝歸途的臉色,殷絳璃又狠狠地吃了一驚:

“哎喲蘭玉,你怎麼了?”

謝歸途沒有說話。

殷絳璃將手裡端來的湯藥,放到了他的床頭,小心翼翼道:你這臉色還真夠嚇人的。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這副表情。?[(”

謝歸途調整了一下面部肌肉,試圖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點。但他實在是做不到。

殷絳璃怕他吹了風會著涼,便關上了房門。她沒有多想,還以為謝歸途隻是還沒有從先前發生的事中緩過神來。

“你們被卷進畫中以後發生的事,殷宿眠大概都告訴我了。”殷絳璃道,“那卷軸當真如此凶險?”

謝歸途從床頭端起藥碗,點點頭。

殷絳璃默默地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他喝藥:“殷少閣主對那個秘密很感興趣,他請我來問問你,願不願意開個價。”

謝歸途捧著藥碗,搖了搖頭:“不用問了,裡面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殷絳璃欲言又止。

看得出來,恐怕她也對那個“飛升的秘密”懷有不小的好奇——應該說,恐怕沒有哪個修士能抗拒的了這種誘惑的。

不過,見謝歸途不打算說,她也就不再追問了。

“行,我就這麼跟他說吧。”殷絳璃歎了口氣,“不過那家夥難纏的很,恐怕不是這麼三言兩語能打發的。”

謝歸途默默地喝完了藥,不甚在意的點點頭。

反正那卷軸都已經被他一把火給燒了,如今看過畫的人恐怕就隻有他、楚風臨,以及那位下落不明的摘星樓樓主了。

“好吧,我替你去傳話。話我會幫你帶到,但他要是哪天再來糾纏你,你可彆怨在我頭上。”殷絳璃站起了身。

謝歸途放下了藥碗,注意到她的行動有些不便,便問道:“……你受傷了?”

“是啊,都怪那天殺的屍骨門!你們被那畫軸卷進去以後,他們對整座摘星樓裡的人都下了屍蠱之術,要不是姑奶奶我機靈,恐怕現在已經涼透了。”殷絳璃疼得齜牙咧嘴,提起這事就止不住地來氣。

“我自己都快自顧不暇了,還得帶著陳如意那小祖宗逃命,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淩霄老頭如果識相的話,就應該多給我送些名貴丹藥來……哎喲,疼死我了……”

“那摘星樓主呢?”

“誰知道呢,摘星樓毀了,那家夥估計已經躲起來了。”殷絳璃嘀咕道,“我說,那家夥究竟是什麼來頭……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他居然還不現身,可真是沉得住氣。”

“還好還好,你們都平安無事。”

謝歸途點點頭,心裡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還清清楚楚記得,城門打開時,阿娃和婆婆臉上的欣喜——可那一切都是假象。

卷軸中重現的,隻不過是兩千年前就已經發生過的事。

魔神出世,爾夏國一夜之間毀滅。那些都是已經既定的曆史。

真正的阿娃和婆婆,其實早在兩千年前就死了。

從一開始就死了。

謝歸途根本救不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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