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楚風臨呢？
謝歸途的神情黯淡下去，指尖無意識地攥緊。
都說他是救世之人，可他到底能救得了誰？
重來一次……會不會還是徒勞？
謝歸途眼眶泛紅,抬頭問殷絳璃道：“摘星樓塌了,其他人都怎麼樣了？”
殷絳璃垂眸片刻，似是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心中不忍。
“當時在看台上的，除了我、陳如意,還有那個爐鼎，其他人當場就吸入了屍蠱,無一生還……那爐鼎,還沒等走多遠,便自殺身亡了。”
“自殺？”謝歸途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常，“……他恐怕是這次事件中的關鍵證人,為什麼會忽然自殺？”
殷絳璃心情沉重，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他從摘星樓出來的時候，便已經很不對勁了，渾渾噩噩的，說什麼都沒有反應。”
謝歸途垂下眼眸,眼中流過一絲不忍的神情。
他能理解淪為爐鼎意味著什麼。倘若受了那樣的折磨,與其苟活，倒不如求死。
“他若是再忍一忍，哪怕多活一天，原本都是可以得救的。”殷絳璃萬分遺憾道，“我和陳如意都告訴過他，我們不會傷害他的。我說我也姓殷，會送他回天機閣,回到族人身邊……但他卻好像受了刺激一樣，竟然一頭把自己撞死了。”
“你說什麼……？”謝歸途頓時抬起頭。
“我說，他活活把自己撞死了。”
“不是這一句。”
“我們會帶他回天機閣，回到族人身邊……？”
“嘶——”謝歸途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名殷氏的族裔，如果真的是因為被人當做了爐鼎，受儘侮辱和折磨，一心求死，那麼他大概會在重獲自由的第一時間就自儘……”
“可你說，他跟著你們，從摘星樓逃了出來……？”
殷絳璃的臉色也逐漸凝重：“是的。所以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他會一心求死。”
謝歸途閉了閉眼睛，想起了前世的一些見聞，聲音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幾分冷峻：“百年來，須彌山嚴令禁止買賣活人用作‘爐鼎’。可‘爐鼎’交易，屢禁不止，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依然在不斷發生。”
“……你覺得，那些世家大族對此，完全不知情嗎？”
如果是從前的謝歸途，恐怕壓根不會往這個方向去想。
可前世……要知道，那可是須彌山的聖使之首殷福，親手將他當做“爐鼎”送了出去！
當時暗地裡找殷福問價的，幾乎要擠破了頭，不少都是修仙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這些人跟殷福，擺明了就是蛇鼠一窩。
如今再來說，仙門和這種“爐鼎”交易，一點乾係也沒有，謝歸途再也不相信了。殷福有膽子肖想拿他謝歸途當“爐鼎”，絕對不可能是第一次做這些勾當了。
“你的意思是……”殷絳璃大概也聽懂了他的暗示，一陣後背發涼。
難不成，對於“爐鼎”的買賣，有些世家大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有所參與？
“當時我對那‘爐鼎’說，會送他回天機閣……”淒厲的慘叫聲仿佛還在耳邊，似乎在極端恐懼著什麼。
“天機閣……”殷絳璃無法接受，焦慮地來回踱步，“難道，此事與天機閣有關係？所以他害怕被送回到那裡？”
謝歸途搖頭道：“隻是一個猜測。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回到天機閣，可以多注意一下。”
殷絳璃沉重地點點頭：“殷宿眠從不和天機閣的人往來，此事和他應該沒有關係。作為少閣主，他的身份比較方便，我可以將這個猜想告訴他，讓他幫忙調查嗎？”
謝歸途道：“可以。”
前世，殷宿眠早早就死在了爾夏國，想來應該是最無辜的人之一。
“那麼其他人呢？”謝歸途繼續問道，“其他人都怎麼樣了。”
“少閣主無礙，隻是怕首尊尋他麻煩，暫時躲起來了。”殷絳璃道。
“屍骨門那位左護法不見了蹤影，但是現場也沒人看見屍骨，八成是讓她給逃了……玄雲子已經回到太阿宮，她這次元氣大傷，可得好好修養一陣了。不過那淩霄老兒雖然摳門，但對自己的徒子徒孫還挺大方，幾爐的妙藥靈丹喂下去，應該不會有大礙了。
而這一次受傷最重的，竟然是陳如意。
接二連二看見彆人橫死在自己眼前，陳如意受了巨大的驚嚇，送回太阿宮的時候，人都傻了。
“那淩霄老兒還以為他丟了魂魄，替他招了二天二夜呢……”
殷絳璃搖搖頭，覺得又可氣又可笑。細數完了幾人的近況，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啊，對了，楚風臨……？”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謝歸途。
眼看謝歸途的神情黯淡下去，殷絳璃心中頓時一緊，還以為楚風臨是出事了。
但謝歸途隻是鐵青著臉，搖搖頭，咬牙說道：“見到楚風臨的事，請你們不要對任何人說。他……他奉首尊之命，最近在執行秘密任務，不能暴露行蹤。”
“好。”殷絳璃想都沒想就滿口答應了。
見他的臉色愈發蒼白，殷絳璃小心翼翼地勸慰道：“蘭玉，你好好休息，不用太操心了。如果有什麼事儘量跟我說，我可以幫你去做。至於摘星樓的事，須彌山的使者已經來了，肯定會給個交代。”
謝歸途沉默了半晌，終於有了些許反應。他面色凝重地抬起眼，問道：“來的是誰？”
“那位聖使之首，”殷絳璃道，“好像叫，殷福。”
……
殷福此人，原本並不姓殷，也並不是什麼顯赫的名門之後。
他出身低微，根骨平平，卻能從卑微處發際，迅速坐上了聖使之首的位置，足以可見他有過人之處。
傳聞，此人年輕時曾為一個小門派的宗主效力，深得那位宗主的信賴，被收為養子。但是後來，那位宗主懷疑他和自己的姬妾有染，殷福為了自證清白，竟
然異常決絕地揮刀自宮。
見他竟然做到如此地步，宗主深覺自己錯怪了他，慚愧不已，試圖彌補，傾儘全力送殷福參加了後來的須彌山選拔。
正是在那一次選拔中，根骨平平的殷福脫穎而出，力壓一眾名門新秀，奪得第一名的成績，一躍成為須彌山聖使，後來更是憑借著自己驚人的才乾，一步步成為了首尊的左膀右臂。
……至於他先前效忠過的那位小門派的宗主麼，沒過多久，忽然在修煉中走火入魔，暴斃而亡了。
“對自己狠的人，恐怕對彆人會更狠。”殷絳璃喃喃道。
即便那殷福圓滑世故，左右逢源，總是令人抓不住錯處，但是殷絳璃並不喜歡他。
一提到這個名字，謝歸途的臉色就肉眼可見的差了幾分。
儘管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看謝歸途似乎並不樂意見他，殷絳璃便拍了拍手說：“罷了罷了，你歇著吧。你要是不想見他，我替你去應付就是了。”
“不必。”
謝歸途沉著臉看了一眼窗外，終於起身。
“我去吧。”
......
殷絳璃一打開玉瀾峰主院的大門，冷不丁看見一群小弟子，正圍在外面吵吵嚷嚷。謝韶和唐淩川——那兩個先前看守山門時說不認識她，死活不肯放她進來的小弟子，也混跡其中。
他們大概是來探望謝歸途的，可謝歸途一直昏迷不醒，於是乎眾人百無聊賴，坐在門口的大石頭上自娛自樂了起來。
唐淩川從懷裡摸了摸，掏出一卷東西，振臂一揮喊道：“最新的《仙界早報》！誰要看！”
一聽這個名字，小弟子們都沸騰了起來。
“我我我！”
“我先我先！
“彆搶，我先看！再看不到我就要死啦！”
原因無他。
如意書生的當紅力作，《重生之逆天改命》最近就在這《仙界早報》上連載。
“不要急，一個一個來，彆搶！”
唐淩川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排隊，隨即一扭頭，對抱著胳膊站在一邊、狀似不感興趣的謝韶擠眉弄眼地引誘道：“想看嗎？”
謝韶冷哼一聲，把腦袋挪到了一邊，以此表明自己不想跟他同流合汙。
見他不要，唐淩川便鬆了手。幾個師弟的腦袋頓時湊到了一塊兒，圍成了一圈，爭先恐後搶閱起來。
可一翻到連載的版面，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版面上隻有大大的一個“休”字——
《重生之逆天改命》又停更了！
“怎麼這樣！”唐淩川撇嘴道。
在上一回的故事裡，陳傲天掉下山崖，成功奪得秘寶後，龍王歸來，即將打臉全場。
打臉的手都伸出去了，風聲呼呼，巴掌隻差一點就要落下！
但偏偏這時候，沒了！
斷在了如此精彩之處，實在是令人心急如焚。這幾個小弟子最近茶不思飯不想，就連睡覺都睡不香了，內心好像有無數的螞蟻在爬，隻盼著能早日讀到下一回。
“怎麼又停更了？”一名弟子大失所望，氣得一屁股癱坐到了地上，“難道他如意書生也掉下山崖，奪那秘寶去了嗎？”
另一名弟子也憤憤地捶著胸口道：“這如意書生可真是個懶惰蟲，昨日剛歇過，今日又要歇！可恨，可恨！”
“要我說，應該把他吊起來，一日更上一百回才好！”
幾人看得太忘我，直到殷絳璃咳嗽了一聲，這才注意到了她。
“大師姐！”唐淩川第一個從石頭上蹦了下來。
原本冷臉站在旁邊，一眼不發的謝韶，也急忙發問：“師姐，首席師兄他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就是情緒不太好。”殷絳璃看了一眼這些吵吵鬨鬨、青春洋溢的小弟子們，頓時感覺有點頭疼，“他還有彆的事情需要處理，你們幾個就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