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妄行(1 / 1)

謝歸途錯愕了一下,連忙用衣袖擦掉了他臉頰上的霜雪,一張稚嫩卻極為精致的臉隨之露了出來。

——正是剛才在酒館裡見過的那個男孩。

看著他落滿霜雪的纖長睫毛,謝歸途意識到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

這孩子的年齡尚小,身體和心智都不成熟,不是禦屍的好材料。恐怕那魔頭逃進了深淵以後,自認為脫離了危險,留著他也派不上用場,就隨手把他丟下自生自滅了。

謝歸途用自己溫熱的掌心去貼他的臉頰時,隻感覺到一片刺骨的冰涼。他想象不出,這孩子究竟遭了多少罪。

在深淵這樣極端惡劣的環境裡,就連中境修士都前行艱難,更彆說這麼一個普通的孩子了。與其把他丟在這樣的地方,甚至不如直接殺了他來得痛快。

謝歸途歎了口氣,替他把身上的雪抖落乾淨,而後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屍體從雪堆裡刨了出來。

這孩子看起來瘦小,謝歸途輕而易舉地把他的遺骸抱了起來。

然而這時候,懷裡的“屍體”忽然抽搐了一下,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

謝歸途一驚,連忙拍了拍他的脊背,讓他把口鼻之中嗆著的雪水都咳出來。

他沒想到,被厚重積雪活埋了那麼久的孩子竟然還有氣。

這樣瘦弱的孩子,卻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這在他看來簡直是個奇跡。

而謝歸途剛驚喜完,很快又不得不開始發愁了。

這孩子雖說沒死,但是一直昏不醒,情況不容樂觀。

再者他們身處在魔域的腹地,彆說是這奄奄一息的孩子了,在大雪停下之前,恐怕自己也很難走出去。

儘管他們兩個人都命懸一線,謝歸途還是沒有放棄他自己求生的打算。

其實十二歲的謝歸途自己也還是個孩子,但他卻背著一個比他更小的孩子,在黑暗籠罩的魔域中,頂著呼嘯的狂風,在雪地裡前行了許久。

刺骨的風雪不斷地打在他的臉上、身上,身上落滿的積雪剛剛抖掉,很快又會覆蓋上一層,幾乎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顏色。

謝歸途抬手擋了一下吹進眼睛裡的雪粒,一個不留神,忽然腳下一崴,重心失衡——

兩個人重重地栽倒,掉進了一個被積雪覆蓋住的洞口之中。

洞口有些深,謝歸途摔得眼冒金星,幸好在他們掉下來的時候,他及時地調轉了方向,讓自己的身體率先落地,給那孩子擋了一下。

要知道他已經隻剩下一口氣,經不得這樣的摔打了。

洞內的溫度雖然也不高,但相較於外面溫暖不少。

因禍得福,兩人總算有了容身之處,存活的幾率也大了些。

謝歸途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便怕好奇地四處打量了起來。

與其說是石洞,這裡面其實更像是個石坑,狹窄得連腰都挺不直。

角落裡淩亂地散落著一些動物的骨頭,似乎曾經是什麼野獸的巢穴。

謝歸途隨意地翻了翻,忽然發現其中有些看上去像是人的頭骨,頓時一陣頭皮發麻。

好在那些骨頭都腐朽得不成樣子了,這洞穴應該已經荒廢了許久,洞裡吃人的東西恐怕也早就不在了。謝歸途費力地收拾出了一塊相對乾淨的地方,把男孩安置妥當,又咬咬牙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掛在洞口擋風,製造出了一片相對隔絕風寒的空間。

時至秋季,謝歸途臨行前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淪落在冰天雪地裡挨餓受凍,隻穿了這麼一件單薄的外套。

脫了外衣,他就隻剩下一件最後貼身衣服了。謝歸途咬牙忍受著這份寒意,將那些朽壞的破骨頭都收集起來,堆到了一起用來生火。

火苗由微弱變得明亮,給這個狹小的石洞裡帶來了一絲溫暖。做完這些,連續奔波了數日的謝歸途終於找到了一出能夠休息的容身之所。

外面狂亂的風暴絲毫沒有停息的跡象,鵝毛大雪很快再度覆蓋住了洞口。呼嘯的狂風猶如一把把銳利的刀片,似乎能活生生地把人的皮肉都剜下來。

在這樣的天氣出去就是找死。他們隻能在原地等待機會。

謝歸途把火堆挑亮了一些,然後去查看身旁那孩子的狀況。

雖然已經生了火,但男孩的情況依然沒有太多的好轉,臉色反倒越來越蒼白,手腳愈發得冰涼。

謝歸途神色暗了暗,心想:“若是再沒有好轉,這孩子恐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於是,他沒有過多的猶豫,拉開了身上最後一件衣服的領口。胸前的肌膚直接暴露在了寒冷的空氣中,錐心刺骨的寒意襲來,令他頓時瑟縮了一下。

謝歸途喘了口氣,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男孩,還是咬著牙,毅然決然地解開了衣襟。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凍僵了的男孩抱了起來,用自己的體溫給他取暖。

男孩的身體很涼,簡直不像是活人的體溫,好在還吊著一口氣。

謝歸途把他抱在懷中,感覺自己仿佛抱著一塊巨大的玄冰。可雖然被凍得直哆嗦,他還是沒有鬆手。

起初覺得萬分難耐,很快寒意讓他失去了直覺。

過了不知多久,謝歸途從夢中驚醒。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後發現自己胸口和腹部的皮膚已經涼到幾乎麻木了。

好在男孩慘白的臉色已經逐漸紅潤起來,體溫也正常了許多。

在謝歸途的努力下,那男孩終於睜開眼睛,醒過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謝歸途詢問他。

但男孩似乎受了刺激,神情有些恍惚,隻是愣愣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兩人被暴風雪困在狹小的山洞裡,找不到任何可以果腹的食物。

謝歸途勉強可以忍耐饑餓,但那孩子很快就受不了。

“將就一下。”謝歸途途用手捧了一把雪,用掌心的溫度讓雪融化,再捧著水喂給他喝。看著就著他的手喝水的男孩,他說道,“等雪小一點,我出去看看。”

聽著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兩人相擁而眠,互相取暖。

等到風聲稍有停歇,謝歸途就悄悄走出了石洞。

風雪雖然小了,可荒原上既沒有植物,也幾乎看不見動物。

謝歸途頂著嚴寒走了半日,隻見撿到了一隻凍僵的野兔。

當他提著那隻凍得梆硬的兔子回去時,男孩已經醒了,正焦慮不安地向外看。當他看到謝歸途的身影出現在雪地裡,這才安下了心來。回到了石洞裡,謝歸途簡單地把野兔處理了一下,用雪水擦洗乾淨,把它串在了劍上,放在篝火上烤。

也不知這荒郊野嶺的,野兔是如何長得這麼肥美的。

無需任何佐料,簡單地烤了一會兒,表皮金黃酥脆,滋滋冒油。香味迅速在整個洞口蔓延開來。

謝歸途咽了咽口水,隨即連著劍把烤好的野兔遞給了男孩,打算自己忍一忍,全讓他吃了。

饑腸轆轆地男孩看著手中的兔肉,眼睛都直了。可卻沒有立刻大快朵頤,反倒眼巴巴地看著謝歸途。

“吃吧。”謝歸途說。

男孩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把手裡的東西又還給了他。

謝歸途領會了他的意思,微笑道:“那就一起吃吧。”YuShuGU.

原本素不相識的兩個孩子,一起在風雪中被困了多日,同吃同睡,逐漸親密起來。

謝歸途一直安慰男孩,告訴他自己留下了信號,師父一定會來找他們的。

雖然他知道師父一定會來,但師父到底能不能在他們凍死或者餓死之前找得到他們,謝歸途自己心裡也有點沒底。

三日後。

睡夢中,謝歸途似乎聽見似乎有人在說話。

那聲音十分飄渺,亦真亦幻,正當他努力想聽得再仔細一些的時候,忽然有人扒開了他們頭頂的積雪,把兩人拉了出去。

外面的暴風雪已經停息。

睜眼看到刺眼的陽光時,謝歸途第一反應還以為是在做夢。

然而這不是夢,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幾個他熟悉的身影。

師父蕭無涯半蹲到了他面前,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他披到了肩上,捏了捏他差點被凍僵的臉頰。“蘭玉,你感覺怎麼樣?”

“師兄!”旁邊一臉焦急幾欲跳腳的正是謝影,“師兄,你沒事吧?有沒有凍壞了?”

在他們身後,正是法相莊嚴的行空大師。

看見行空大師,謝歸途卻有些詫異,還下意識地有些心虛。

難不成他真的佛法通達,相隔這麼遠都知道自己假冒他的名頭了?

行空大師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淡淡道:“蘭玉,在我贈與你的那串佛珠裡,有一顆由我指骨化成的舍利。在你遭遇的時候,我能找到你的位置——那才是我答應你母親要給你的滿月禮。”

謝歸途稍一錯愕。沒想到竟然是行空大師找到了他的位置。

“師兄!”謝影一擔心起來就嘮叨個沒完,“你給師父發了信號,為什麼不留在白沙城等我們來?自己一個人闖進魔域做什麼,你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嗎?”

謝歸途扯了扯身上的衣物,輕輕咳嗽了兩聲。

“可是我不來的話,那孩子必死無疑。”

聽了這話,謝影頓時皺起了眉,打量了一下那個陌生的孩子。

明知道師兄說的沒錯,但他還是忍不住哼了一聲。

他打心底裡不認為這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子,值得讓他師兄冒這樣的險,卻又不能真的這麼說,隻好憤憤地瞪了那男孩一眼。

另一邊,謝歸途把這些天的經曆向師父一一說明。

想到那孩子的母親死了,他恐怕無處可去,謝歸途便向師父提出,可以把他帶回北鬥箭牌去當個灑掃童子。

蕭無涯點點頭,問那男孩:“你叫什麼名字?”

可是男孩看著眼前這些陌生的面孔,愣愣地不說話。

“你有名字嗎?”直到謝歸途也問了他一遍,他才回過神來。

“妄行,”那孩子恍然道,“我叫楚妄行。”.........

晌午時分。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淩亂不堪的床上。

楚風臨迷迷糊糊地醒來,就聞到了極為熟悉的玉簪花的香味。那香味比以往都要濃鬱,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格外慵懶和濕熱的氣息,以及某種果實熟透的甜香。

睜開眼一看,那張令他日思夜想的面孔就在眼前。

再往下一看,楚風臨隻覺得自己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隻見謝歸途□□地被他壓在身下,臉色略有一些蒼白,紅色的指痕和吻痕淩亂密集地綻開在他白皙的肌膚上,猶如一塊惹人憐愛美玉的破碎了。

看見被自己無意之中糟蹋成這樣的師兄,楚風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晴天霹靂。

他做了什麼!?

他都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