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長老??”
“無為師尊閉關,其餘太上長老難當大任。而我已經退位讓賢,不能再做掌門。既然如此,由我繼承太上長老之首的位置,正好很合適。哈哈,師弟是不是也覺得,很合適。”
……
寧明昧站在掌門峰上,看著代表著太上長老們前來的齊免成,自言自語道:“還真讓他辦成了。”
“我就知道,齊師兄要一起去,師弟果然高興。”白若如站在他身邊,笑眯眯道。
寧明昧:……
他不著痕跡地往另一邊人群裡看了一眼。他這邊是長老飛舟,連城月身為弟子,沒資格坐這裡,被寧明昧踹去了另一架飛舟上。在那架飛舟的待登機人群中,寧明昧看見連城月站在那裡,看起來老老實實的。此處除寧明昧外,誰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老實的弟子此刻有兩個馬甲。
而寧明昧此刻,又想起了齊免成那時說的另一句話。
“有一件事我覺得,我依舊應該向師尊彙報。其實那日,本不是我計劃去接觸齊免成的那一日。”
寧明昧:“哈?”
“但我想,若是我那邊能弄出更大的動靜來,師尊這邊會安全許多。師尊,我今天就先說到這裡了。這幾日,我連城月的身體受傷很重,暫時見不了師尊。我齊免成的身體也還在恢複,見不了師弟。但這並不意味著,齊免成的身體很弱,哈哈,實際上,是我的下巴有一些問題,需要調整罷了。”
……所以是口呼吸地獄的結果是嗎。你在做整形手術是嗎。
雖然在一周前的康複大會上,寧明昧剛見過齊免成。但今天寧明昧仔細一看,齊免成的下巴和下頜看起來都很正常。看來張質真的技術不錯,他的腺樣面容已經完全被調整回來了。
所有人都在看齊免成,唯有方無隅在看寧明昧。可他也隻是隱晦地看看,悄悄地看看。寧明昧或任何人一發現他的視線,他就移開了。
不過這還是被白若如發現了。
人界新皇登基是大事。這一次,清極宗要去很多人。一個是寧明昧,代表清極宗掌門。一個是齊免成,代表太上長老。還有一個是方無隅,代表他自己。
但除此之外,還摻了一個吳旻和一個觀敏進去。
吳旻,如今的潛聖峰峰主,無空真人的人。無空真人給的說辭是,吳旻和監天司有舊,也是監天司送來清極宗的,回去看看也是正好。不過實際上,他是借此讓吳旻盯著他們。
這狐狸二五仔一向心思複雜。或許這人被派出來和沒被派出來的效果都差不多。不過寧明昧倒是第一次聽說他的身世,原來他還是被人界的監天司送到清極宗來的。
從前他自己都沒有聽吳旻說過。
而觀敏則是以探親為由被加進來的。洞天福地想塞人進來,寧明昧理解。不過他還是有點不太明白,在已經有了一個吳旻的情況下,他們為什麼還要塞一個觀敏進來。
“兩位師弟,好久不見了。”
齊免成看著寧明昧和方無隅,笑得光輝燦爛,“我們上飛舟吧。()”
路上小心。()”白若如送彆他們,“到了記得打個電話。”
齊免成點頭。寧明昧看見自己的盜火班底也進了另外一架飛舟,心中安定。那一刻,他又發現方無隅在看他。
看他,但不說話。
寧明昧當即看了回去,方無隅又把視線轉開了。
飛舟穿雲破霧,又從清極宗駛了出去。齊免成道:“這次,我們的包間裡隻有我們幾個,和一兩個服侍的弟子,正是因為我們許久不見,趁此機會正好多說些話。因此,也不得不讓幾位師弟和自己的弟子們分離了。”
“無妨。小孩子正是活潑的年紀。讓他們和同齡人聊聊,也很不錯。”吳旻微笑道。
齊免成道:“明昧師弟,你感覺如何?我聽說,師弟和師弟那名叫連城月的徒弟,向來形影不離。如今分開了,師弟不會不習慣吧?”
……寧明昧用死亡眼神注視齊免成。齊免成微笑,表情十分愉快。
懶得和ai說話。寧明昧通過舷窗,看飛舟外風景。雲間白玉峰在縹緲霧氣中遠去,這讓寧明昧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去人界的時候。
轉眼間,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清極宗的景色很漂亮,不是麼?遠遠看去,所有人都知道這裡是仙宮。”有人道,“許多人為了進一次這裡,會不惜讓自己發瘋。這裡對於凡人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神宮。”
寧明昧轉頭,看見是吳旻。他說:“人界的監天司是什麼樣的?和這裡像麼?”
“從前像,現在不太像了。不過即使是從前,從富麗堂皇的角度來說,依舊是差遠了的。”吳旻細長的眼眸裡映著清極宗的雲霧縹緲,“我也許多年沒回過監天司了。”
吳旻心思叵測,火中火又必須在監天司裡取得。寧明昧隻擔心事情生變。
而且,他總想到齊免成那日最後,忽然對他說出的那段話。
“明昧師弟,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大費周折重來一次,又是為了什麼。”齊免成說,“很久以前,我曾經靠著‘惡’的方式獲得了一次勝利。但當我回首時,我隻看見荒蕪。仇恨無所寄托,勝利也不顯得喜悅。因為太過無趣,太過虛無,我重來了一次,想要試一試偽裝成‘善’的玩法。很遺憾,我好像隻能從彆人的反應裡,尋找我存在的意義。我做齊免成,又或者我做連城月,這都沒有什麼區彆。”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身體……的方向,仿佛指南針。
“師弟,在重來之前,我曾見過末日裡,一對戀人在末日到來前流著淚,擁抱著、笑著告彆。直至今日我依舊很困惑,我並不認識他們,他們也十分弱小。他們難道意識不到環境的可怖嗎?難道意識不到自己是如此弱小的、被世界的命運、被他人的意誌主宰著的無用之人嗎?為何他們看起來如此自私盲目,心安理得,仿佛意識不到外界的所在一樣?嗬嗬,或許我對師弟說這段話,我也並不知道,我為何要說這
() 段話。我來之前,也原本沒想說這個場景。隻是看見師弟,我忽然又想到了這裡。”
“師弟,蓮燈是很重要的東西。蓮燈的法力強弱,取決於使用者本身的意誌。隻有強大的、純淨的意誌才能驅動蓮燈的力量。無為深不可測,除無為之外,天門下的那東西也被養得太強大了。這世間隻要有惡念和恐懼,它就會源源不斷地被滋養。師弟,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其實寧明昧也很明白。如今他讓明琦跑掉,也不過是對明瓏的調虎離山之計罷了。早晚明瓏會明白,寧明昧已經知曉了一切。他的時間很緊迫,必須在明瓏返回、想明白一切之前,獲得可以和她對抗的力量。
不過那日寧明昧還是問了一個問題:“你沒有使用過蓮燈?”
“空蕩蕩的我,是無法使用它的。”齊免成說。
一個破碎的我如何拯救破碎的……寧明昧忘掉這句台詞,又問:“那你是如何乾掉明瓏的?”
“上一世的我,並沒有和她起過正面衝突。”
“啊?”
“恐懼與舊日的幻影已經將她吞噬,而舊日的冤魂始終還在以烏合眾的面目糾纏著她。被邪物吞噬,在即將消亡的舊世界中以曾經的救世主的身份逝去,也獲得了真相再無面世之日的未來的安寧……對於她來說,也是個很不錯的結局吧。”
聽起來真嘲諷……明明以死供養出了邪物的更加壯大,卻能以英雄的身份去世,因此至死都能懷著扭曲而安寧的微笑嗎。
寧明昧隻道:“所以,她的弱小,是隻針對邪物而言的。她和你比,結果如何?”
齊免成看著他,微笑:“師尊,我們想要開天門的話,要面對的可不隻是她,還有邪物,還有整個天下啊。”
……到底誰說過要開天門了。
結束回憶,寧明昧看著舷窗心想,大不了到時候順著星火島通往現世的口子溜掉。背後洪水滔天與他何乾。
這樣一想,連城月上輩子獻祭全世界,獨自離開天門走了,不也是一種溜掉麼。
隻是“時間不多了”五個字依然在寧明昧的腦海中晃來晃去。這回他把雪竹、百面、桂若雪、許窈和唐莞都帶上了。雪竹對監天司還有一點了解。百面在皇城有朋友。桂若雪執意要跟來。許窈的侄孫還在當官,她很擔心。唐莞雖然是個身世謎語人,但在聽到寧明昧需要幫助時,她也非要跟上。
“我對皇宮有些了解。”她抿著唇說。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乾活的好手,和被黃竹桃等人帶往皇城、單獨出發的小隊。寧明昧這次主打一個飽和式大劫客,搶也得把火中火搶回來。
而且寧明昧在京城又不是沒有自己的關係。當年寧明昧的老十三不是出去就業了嗎。這貨思來想去,還是想在人界混。寧明昧在進星火島之前聽說他在人界混得還不錯,後來二十五沒地方就業,也跑去投奔老十三。不過從星火島出來之後,寧明昧就沒怎麼聽到他的消息了。
當年那個不忿有錢人的老十三如今也有了自己
的事業。一直留在清極宗搞學術的書呆子老十五聽說要去京城可高興了。當年就數他和老十三關係好。所以這次,寧明昧把老十五也帶上了。
原本寧明昧是期待著謎語人唐莞,或者在京城乾活的老十三能多透露點監天司和火中火的消息,好讓他計劃成功。可現在信息源眼見著又多出了一個吳旻。寧明昧見吳旻若有所思,於是向他打聽。
“我原本以為監天司是封閉式培養。”寧明昧道,“外面沒聽說過監天司消息。你們還挺神秘的。沒想到,你是監天司出來的人。你當初是怎麼進監天司的?”
“資質選拔。”
“是從名門子弟中選拔麼?”
“當然不是。監天司想要的是‘孤臣’,隻屬於他們的人。有家有宗族的人,就有牽絆和背景,非常麻煩。”吳旻微笑,“不過監天司也看不上出身平凡的孤兒或草民。我當初,也算個英烈遺孤。”
“我娘和爹都是將軍,死在任上。家中近些的堂表親戚也沒有,從此便算是沒人了。原本,我被寄養在表親家。堂親心善,見不得人哭臉。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人無論心裡如何想,總是喜歡旁人對自己笑臉相迎。”吳旻說,“等到七歲那年,家中忽然來人。來人穿紅白色袍子,戴黑色面具。我測完根骨才知道,他們是監天司的人。他們偏愛找的,就是我這種喪了雙親、無人看顧的‘名門之後’。因此又有人說,這算是給我們這種人的‘恩典’。”
“後來,我就被帶到監天司裡了。若皇宮是前庭,那麼監天司便位於皇宮的後院。皇宮坐北朝南,司中眾人住在北山之上,無事絕不外出。監天司有自己的一套法術,和仙界比並不一樣。司內人人都穿著紅白色的袍子,隻有國師身穿紫衣。隻有最優秀的幾名弟子,才能成為國師的徒弟。”
寧明昧道:“你會被送到清極宗來,想必你在監天司,也是被公認為‘最優秀’的幾個。”
“倒不如說是棄子吧!”吳旻說,“而且,監天司沒有什麼‘公認’。在監天司裡,隻有國師的一人之言。對於監天司的所有人來說,隻有留在監天司的,才是最好的。”
“這裡面聽起來有故事。”寧明昧道,“你在監天司被自己以為的朋友背刺過嗎?”
吳旻狐狸眼轉向寧明昧。寧明昧難得從那雙帶笑的眼睛裡品出幾分冷冷的感覺。而後,吳旻笑道:“為什麼我不能是背刺朋友的那一個?”
“嗯……”寧明昧道,“這樣看起來,你應該沒有什麼回去見‘舊朋友’的理由。你應該算是清極宗和監天司之間的一道橋梁,又或者是投誠狀?是不是在煙雲樓裡,在飲冰閣裡,也有像你這樣的監天司裡送過去的人?”
“確實有。但我和他們不太一樣。”吳旻道,“唯有清極宗,是不太一樣的。”
“嗯?”
吳旻忽然湊得很近。他用氣聲對寧明昧說:“你知道麼。其實如今,隻有無為真人,是天下第一人。”
他這話說得又快又輕,且意味深長。那一刻寧明昧有了一種感覺。
這個向來深不可測的吳旻,在那一刻露出了他的一點靈魂。
“而且我想,如今監天司的人可快要急壞了。”吳旻忽然輕輕地笑了一聲,“你知道這次邀請我們去皇城的人是誰麼?”
“是十八皇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這次即將即位的新皇帝了吧。”寧明昧說著,發現吳旻的眼睛眯了起來,“有什麼不對麼?”
“因為不可能是十八皇子。你知道麼?其實每一任皇帝即位時,監天司都知道他們的命運。”吳旻輕聲說,“每一任皇帝,所有的皇子皇女的命運,都早已注定。這一任,本應即位的該是十皇子才對。”
寧明昧平日裡不怎麼關心人界政治,這回吳旻當謎語人,可真是把他謎語到了。他說:“你是說,監天司在暗地裡操控著政局?”
“不是操控,而是命脈與命運。”吳旻搖頭道,“命脈是王朝的燃料。所有的命運,都早就寫在命脈裡了。而這次,卻發生了意外。”
“你知道麼?很久之前,皇宮裡曾發生過一件大事——有一個皇女逃走了。她的命運,本該是死在皇宮的荷花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