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了?!”
“那、那個姓梅的修士,好像瘋了!”
“砰!”
開口的屬下被勁風擊飛。他正想罵街,卻意識到這樣的力量必然來自他的上司。另一名屬下在意識到自己的上司要做什麼後,大喊道:“主人,你不能……”
梅林看起來的確是要瘋了。他雙目赤紅,在向少女的體內輸送真氣。可他的身周卻環繞著一圈球狀的藍色閃電,電流在空中滋啦作響。
而他的主人,竟然頂著那強大的電流,一步步靠近少年的身邊。
“這東西不像是元嬰期能弄出來的……這小子的身份有鬼!”石如琢喊著,“而且他怎麼回事?突然之間像是要瘋了一樣……你在乾什麼?臭小子?!”
明明已經頂著電流走過一大段距離,明明隻有一步之遙,連城月卻再也近不了少年哪怕一步。強頂著電流的他看了一眼梅林,本想撤退。可忽然間,他有些恍惚。
“師尊……”
石如琢:“啊?”
連城月沒有再後退,他咬牙,目光最終落在梅林懷裡的女孩身上。
梅林沒有瘋。那電流強大,毀天滅地,鞭撻在旁物上。可它在那瀕死的女孩身周,卻隔出了一道安全區。
想要讓他情緒緩和,就隻能這樣做。
在頭腦能做出思考之前,連城月已經從手中翻出了一枚珠子。一滴精血從他的口中吐出,隨著那滴血流出,頂著強大電流靠近寧明昧的連城月霎時間面色慘白。
“你小子……”石如琢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這不是你在鬼界學的新法術麼?你怎麼能用那個?你怎麼能用自己的血?!在這樣的時機……”
連城月不語。他看著自己的血與那枚珠子融為一體,揮手。在法術的作用下,女孩的嘴唇張開,他拋出珠子,讓其滑入少女體內。
那是融有上古劍靈精血的固魂珠。
“那麼,現在就不是保存實力的好時機。”直到這一刻,連城月才平靜地開口。
“你也瘋了……為了你的師尊,你至於做到這個程度嗎?”石如琢大駭,“而且,他還隻是你師尊的孩子!”
連城月閉了閉眼,有點茫然道:“不,他讓我想到師尊。”
女孩的身體原本像個殘破的袋子。寧明昧輸入的真氣雖然在緩慢地修補她,但大部分真氣都在輸入後流出,仿佛一個總是用一點希望作餌,卻讓人越陷越深的陷阱。她的生機就像追不住的風,隻有寧明昧能聽見、能在一片荒原上追逐那停不下的風聲。
可那枚珠子卻化作一層密不透風的膜,堵住了袋子的漏洞。隨後,更多生機從凝聚了連城月修為的精血裡散出。兩道真氣一道由內,一道由外,這兩道來源不同、性格迥異的真氣此刻卻完美地相互纏繞,最終編織出一張生機的網來。
梅林身周的電風暴稍有削弱。那一刻連城月看著梅林,卻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寧明昧。
人人都說,連城
月是清極宗卷王,連城月用儘了一切力氣奔跑。其實隻有連城月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在清極宗有一個人同樣在奔跑。人們往往會因為他的地位崇高,而忽視了他也是一個跑手,一個沒有退路的跑手。
在連城月挑燈夜戰時,寧明昧也在為修改弟子的論文徹夜難眠。在連城月不斷試圖建立人際關係時,寧明昧也在為了更大更穩固不會被擊垮的關係網與其他宗門觥籌交錯。在連城月自負遊曆經曆時,寧明昧又在不斷逼迫自己拿出新的點子,證明這個世界的邊界並非如此。
寧明昧在跑。他跑得那樣快,不僅縱向快,橫向還廣。他要跑過的,是屹立在修仙界千萬年來的階級壁壘嗎?他要跑過的,是自己與生俱來的命運嗎?那反複地阻擋在他面前的、他一定要跑過的虛影,究竟是什麼呢?
如果沒有寧明昧在,連城月該如何奔跑?他既然厭惡這個世界的一切,討厭自己面對的所有對手,即使奔跑到儘頭,這一生也不過像是跨過了無數腐肉吧?
或許是因為失去精血,連城月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好像看見少年時期的寧明昧站在自己的面前,咬牙切齒,一臉沮喪,覺得自己隻要錯了一點,就會丟掉世界。
連城月不是一個擅長共情的人。對於年長的寧明昧,他視他為導師,對同齡的寧明昧,他會怎麼樣?
大概會視他為對手吧?可即使如此……
“彆擔心……”連城月說,“來得及,一切都來得及。你跑得那麼快,比我都快,如果你還有什麼做不到,那豈不是太沒有天理了。”
“不。”
那一刻,連城月恍惚覺得,是寧明昧在對他說話。
他冷冷地看著他,卻沒有發現自己眼底的委屈:“你什麼都不懂。”
而連城月也好像擁有了無儘的能力,他覺得自己能夠替寧明昧做完他要做的事。這一刻,他好像不隻是自己,不隻是這一世的自己。
“你守不了的城門我替你來守。你砍不完的荊棘我替你清道,你要衝鋒我為你斷後。而且除我之外,還會有更多人追隨你,他們會為你做你需要的事。”
“他們盲目,他們什麼都不明白。”少年寧明昧說。
“是啊,這個天底下都是蠢人。那我們聰明人更應該互相幫助。我會騙他們,騙他們來幫你。你再也不用擔心隻有自己一個人。你會跑得比誰都更快。”
“……”少年寧明昧張了張嘴,最終,他低下頭,“總有東西……不會的。”
那一刻,寧明昧變成了青年。青年寧明昧戴著眼鏡,他有些疲憊,又有些冷漠。
“可我跑得再快,也跑不過時間——你也一樣。”
連城月看著他,那一刻,他忽然感覺一個縈繞在他心頭仿佛已經億萬年的問題,得到了解答。
“世界有過去,但同樣也有未來。”連城月道。
那一刻,連城月忽然聽見了一聲輕笑。
他的意識如打了個激靈,隨即回到自己的體內。
連城月捂著胸口,緩緩靠在牆上,驟然變色,對著天空嘶聲喊道:“你是誰?!”
從前在生死一瞬間,連城月也有過這樣的呐喊。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回應。但這一次,他聽見了輕微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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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月愕然。他看向自己的胸口,那笑聲像是來自他的身體裡。他再次咬牙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
那聲音說。
“什——你說什麼——”
隨後再也沒有聲音。
連城月徹底清醒過來。眼前哪有什麼寧明昧,隻有梅林。
他看著眼前的梅林,眼裡又驚又疑,最終化為試探的決心。
……
女孩悠悠轉醒。她看見燈影搖曳,還看見兩人坐在燈旁,似乎在說話。
“我沒想到,你竟然這樣好心。”纖瘦的一人道。
“我隻是覺得,若是那女孩不能立即好起來,你一定會自責,會不肯走。”
“……立即好起來?我隻要她不死就夠了。”回話的那人道,“誰會要受了重傷的凡人立即好起來。”
“是麼,我忘了。或許我當時想的,隻是最快速度解決你的問題吧。”另一人道。
“……哦。我們還不太熟吧。”
女孩因痛楚嚶嚀一聲。那兩人聽見了,於是起身。其中少年道:“你的手下找到去長樂門的密道入口了麼。”
“還沒找到。”
“是麼。時間不等人。我便換個方式去了。”
“等……等等!”女孩聽見自己從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她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說話的機會了:“我知道密道在哪裡!”
她拚儘全力發出聲音,隻為表達她對複生的喜悅,與對二人的感激。然而,她發現,少年並不因為她的報恩而感到十分開心。
他隻是看著她,有點怔忪,有點失措。
……
“我小時候眼睛不好,因此很小的時候,我就有了在黑暗裡記下道路和聲音的本領。他們蒙上我的眼睛,把我從長樂門帶出來,帶進密道裡,走過來,開機關的聲音,我都記得。”
在女孩的指引下,寧明昧等人終於找到了那不起眼的密道入口。照夜山主人轉動機關,循著女孩的指示,打開密道。他的屬下則扶著女孩,繼續給她輸入真氣。
“你如今可以視物了麼?”寧明昧問。
女孩眼裡有些黯然:“我娘從小為我求醫問藥,治好了我的眼睛。”
看來女孩的娘很愛她,可是為什麼後來……
“仙人要我,我娘以為終於把我送進仙門,以後有人可以照顧我了。她可開心了。”女孩乾巴巴地說,“可後來的事誰知道呢……”
是啊,後來的事誰知道呢。
密道被打開。很顯然,密道裡時常被通風,竟也不顯得悶臭。照夜山主人讓自己的親信留在城裡,隻帶兩個人出發。寧明昧早已抬腳,走在前面。
“你剛剛損失了真氣,讓他們走在前面。”照夜山主人攔住他。
寧明昧道:“不必。”
照夜山主人道:“請按我說的做。我想梅修士到了長樂門,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若是探頭便遇上一場惡戰,真氣卻還未恢複,事情可就難辦了。”
寧明昧看他一眼,竟然做出了讓步。照夜山主人的兩個屬下在前面探路。照夜山主人走在寧明昧身側,道:“從前梅修士看起來,是不會接受我建議的類型。”
寧明昧道:“我方才不是接受你的建議了麼?”
照夜山主人道:“這也讓我感到驚訝。想來,是因為我同梅修士一起救助那名少女之故。梅修士覺得我心地善良,對我有所改觀。”
寧明昧道:“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