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長樂門秘庫設有隔絕音效的法術,但寧明昧身為煉虛期修士,自然有辦法通過牆壁,用“心眼”看見枕冬的一舉一動。
若是身前沒有這堵牆壁,寧明昧倒是可以通過隱蔽身形的法術從秘庫裡逃出去。如今,他想要出去,就勢必需要轉動牆壁——到時候即使枕冬是個瞎子,也知道有人身在秘庫裡。這對於寧明昧本人來說沒什麼問題,可常非常、穆寒山、老五等人難免受到波及。
是故,寧明昧隱蔽氣息,觀察枕冬舉動,等待枕冬離開。這名長樂門的領導者生得一張鵝蛋臉,柳葉眉疏淡。論五官,她看上去的確如傳聞中那樣溫和。可此刻,她低著頭,很急切般地在資料堆裡尋找她要的東西。
這花費的時間可不短……寧明昧忽然想起方才變少的守衛。聯係到此刻枕冬的作為,寧明昧忽然猜想,這是她的安排。
她要在這裡找什麼東西?有什麼是她這樣的領導者也必須偷偷摸摸去做的?
可關鍵問題是,想要在這裡找到她需要的檔案,絕非一日之功……在寧明昧盤算等待在這裡的時間成本與打暈枕冬的驚動成本孰輕孰重時,事態再度有了新的發展。
又有一個人進入了秘庫!
這次的來者是兩個青年。一人跟在另一人身後,推著他的輪椅,像是後者的仆從。前面那人坐著輪椅,顯然是三巨頭之一的軍師臨桑無誤。關於另一人,寧明昧卻從來沒有聽說過與他有關的傳聞。
可唯獨這人讓寧明昧感到震悚。
“這……幾乎是謀殺……”
讓人震悚的是他的身體——在那嚴嚴實實的衣袍下,寧明昧能探查到此人的身體經過高強度的改造,皮肉經過製作,就連骨骼裡也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咒印。這讓他不再像是人類,而像是一隻怪物——一隻為了使爐鼎也能擁有強大的力量,而被強行改造、一點一點被替換身體的怪物。
“那些名門正派什麼時候多出這樣的癖好?”
但很快,當寧明昧靜下心去看時,他發現“怪物”的改造絕非是很久之前就有的,而是這一兩年之內形成的——尤其是最近,他應該剛剛承受過一次改造。這使得他擁有了他本不該擁有的力量,他與化神期的強者,於是也能過上幾招。
秘庫裡人越來越多。在寧明昧尚在分析時,臨桑已經開口了:“我看見內院守衛鬆動,就知道是你……”
“臨桑,告訴我,你把那些資料放到哪裡去了。”枕冬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人,“讓西風出去。”
原來臨桑背後的怪物名叫西風。臨桑向他示意,他便退下了。
秘庫裡隻剩臨桑和枕冬。臨桑道:“你知道挽夏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
“你知道,如果不是你心裡也讚同我,我今天是無法這麼順利的。”枕冬蹙著細眉,“挽夏她錯了。她隻想著複仇,隻想要自己的權力,把整個長樂門變成了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她讓長樂門弟子去襲擊那些仙界門派,我原本就並不讚成。我們的
弟子,她們剛剛掙脫出魔窟,卻又白白地死在那些仙界門派裡。如今仙界和魔界……”
在提到那些死去的弟子時,枕冬眉頭閃過不忍的憂愁。她強忍悲傷道:“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臨桑。你知道戰火一旦發生,有多少長樂門弟子會因此死去嗎?”
見臨桑依舊保持沉默。枕冬道:“臨桑!”
“那些資料都在旁邊的架子上。”臨桑閉上眼,有些疲憊地說道。
那些資料?那些什麼資料?以寧明昧剛才所見的秘庫混亂程度,寧明昧知道,臨桑應該早就對枕冬的提議有所意動,早就把資料都準備好了。
否則,他此刻也不會第一時間就能將資料拿出來。隻是寧明昧又有了一個問題。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長樂門接受的提議是什麼,這三人之間的矛盾又是什麼。
但有一點寧明昧很確認——如果挽夏知道了秘庫裡發生的一切,她一定……
門口吱呀響了一聲,又有人進來了。
“挽夏……”臨桑說。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秘庫裡如今混亂得很。寧明昧聽見臨桑試圖阻攔的聲音,但挽夏的聲音卻很清晰,且怒氣衝衝:“好啊,枕冬,我原以為隻有你在,沒想到臨桑也在……你們真是乾得好,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背叛我麼?”
“挽夏,我……”這是枕冬的聲音,“你冷靜一點,我們不是背叛。”
“枕冬,我早該知道的。你從一開始就想把長樂門賣給仙界。你說要把那些仙界之人的把柄記錄找出來,拿給聯合仙門能做主的人,再存一份給魔界。我要你的弟子去複仇,你卻百般推脫,就那麼一點都不舍得去傷及仙門的狗……”
“你不要強詞奪理,那明明是因為……”
“明明是因為,你早就饞長樂門門主的位置恨久了吧?!你隻想趕走舊門主,讓自己做新的門主。到時候長樂門的一切都沒有變化,隻有你做長樂門的新王!我當你是怕大仙門,不,你不是怕他們,你是怕他們恨你,讓你做不成新門主!”挽夏嗬斥她,“你就一輩子想當狗?你這個廢物!”
“我……”
“挽夏,枕冬不是那個意思。我們已經死了太多人了……”
寧明昧聽見一個耳光的聲音。
“你從小就是廢物,枕冬。我讓你做這個副門主,不是因為你有任何能力,隻是因為我心善,你沒這個職務一定活不下去,其實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是可以的。”
“……”
“至於那些死去的弟子?沒有我,他們早晚也都會死的。能為我而死,是他們的榮幸。如果不是我,他們如今還是長樂門的傀儡呢!這些資料……嘖,真是勞煩你這個瘸子,把東西收拾出來。”
“……”
“挽夏,你是真心這麼想嗎。你真的覺得,水濃的那些允諾是真的嗎。她又不是爐鼎,在魔界和合歡宗又從來沒有關係。她隻是仗著一個將鐸徒弟的名號……”臨桑艱難地說,“從頭到尾,她隻是在讓我們不斷地去那些仙
門送死。你信她,甚至不如信同為魔族的上官曜,至少他和合歡宗……”
“目光短淺。她是將鐸的嫡係,跟著她,我便能一步登天。至於合歡宗……魔界有一個長樂門就夠了。”
“所以你真的要建設那個傳送陣,讓水濃的魔族把長樂門建成魔族在仙界的通行點?你以為這是驅狼吞虎?我們會死的!我們都會死的!他們把我們帶到魔界也不會對我們好。他們看我們的眼神,和看工具的眼神沒什麼兩樣……而且長樂門徹底墮入魔門,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
“廢物就該有廢物的自覺,枕冬。你這家夥,一文不值。你這輩子,都是個笑話般的廢物。”
在激烈的爭吵後,打鬥聲、撞擊聲劇烈地傳來。終於,寧明昧聽見臨桑摔下輪椅,和他驚恐的聲音:“挽夏她……”
“死了。”枕冬說。
她是被枕冬活活掐死的。
挽夏的屍身扭曲地躺在亂七八糟的材料文件裡。她圓瞪的雙眼直直地看向天空,似乎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會被如同廢物的妹妹殺死。
“怎麼辦,這下怎麼辦……”臨桑低聲道,“不能讓長樂門的人知道,是你做的。現在已經夠亂的了。若是再有人要逃出去……”
“是仙門的人做的。”
“什麼——”
“他們恨使團在我們這裡死亡,派人來殺了我們的門主。長樂門沒對仙門做什麼,沒有對不起仙門,卻被這樣迫害,實在是天理難容。”
“那仙門人的死亡……”
“仙門之人的死,是烏合眾的人做的。”枕冬說,“無論是使團的人的死,還是那些襲擊仙門的弟子們的死……他們在襲擊時用的,不就是烏合眾給的功法麼?”
寧明昧微微變色。難道常非常口中說的,害死烏合眾上線的那名叛徒,正是枕冬本人?
“在長樂門獨立時,他們曾經試著來接觸我們,汙染我們,要我們同他們一起對抗仙門,又引來魔界之人,試圖讓他們兩相殘殺,好讓自己漁翁得利。我們之中那些襲擊仙門的弟子,也是由被他們蠱惑的前門主派出去的。”枕冬說,“如今他們……他們還想乾涉我們……嗯,說這些就夠了。”
臨桑沉默了。他看著挽夏的屍體,輕聲道:“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師出有名地加入魔界。不,不要加入水濃那方。去找上官曜。”枕冬說,“而且,如今門主已死,隻能由副門主繼承門主之位了。”
“嗯。可挽夏的死……”
門外有響動。在聽見西風的聲音後,臨桑震驚道:“有仙門的人潛進來了!西風,去抓住他們!”
“正好,今日秘庫裡的一切,便是這仙門弟子造成的。也是他害得長樂門再也無路可走,就連最後反悔的路也被堵死,隻能找來魔族,同流合汙的……”枕冬道,“他來得正好。”
她最後看了一眼挽夏的屍體,用手蓋上她的眼眸。在下蹲那一刻,她一改臉上的慌張,唇角露出一點心願得償的微笑。
忽然間,枕冬猛地回過頭來:“誰在那裡?!”
她雙眼直直看向寧明昧藏身的地方,向著暗門快速走去。
而就在此刻,有一隻手從寧明昧背後的牆壁裡伸出,把他抓進了牆壁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