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1 章 崩壞(1 / 1)

人的想法是最難以估量的。短視,內鬥,背叛,投靠,不理性,乃至憤怒,許多因素都會導致這場悲劇的發生。

寧明昧在思忖,照夜山主人卻靠在車窗旁瞥他。他看這少年修士思索的模樣,還真是和他的師尊有幾分相似。

寧明昧原本估計自己要到達長樂門,往少了說也要三天腳程。但照夜山主人的馬車卻極好。那拉車的黑馬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不過大半天功夫,幾人已經到了長樂門山腳下的樂水城。

寧明昧道:“這黑馬是你從哪裡得來的?”

他琢磨著弄幾匹回去,交給雪竹做育種改良。

照夜山主人道:“此物並非黑馬,而名為冥駿,生長在鬼界黑水河邊。黑水河一半流經人界,一半流經鬼界,因此此物奔跑在死生之間,速度因此極快。”

寧明昧道:“奔跑在死生之間就很快?這裡面有沒有什麼科學道理?若是換做其他物種,將它培養在這片流域,它是否也會因此發生變異?”

連城月:……

石如琢聞言倒是大笑:“這梅小子不愧是你仙尊的種,兩人說起話來都是一樣一樣的。”

連城月:“如今又讓我抓到洞天福地剽竊我師尊教學方案的證據,洞天福地當真可恨。”

石如琢:……

不過他注意到,連城月雖然越發厭惡洞天福地,但他對梅林本人卻沒有什麼厭憎的意思,若說有什麼負面情緒,也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與嫉妒罷了。

照夜山主人微微一笑,將答案一一作答。寧明昧一邊追問,一邊在心裡道:“這照夜山主人當真古怪。我看他對仙門絕不是毫無了解。相反,他在這幾十年裡,一定曾是仙門中人。又或者,他在為了潛入仙門謀劃什麼。”

而且是在頂級的仙門裡混過那種。

等到照夜山主人開始向他有意無意地打聽洞天福地的消息時,寧明昧更加警覺了。

“這個人難道對清極宗有所企圖?不過他對洞天福地如此在意,倒是眼光獨特。”

因著這一份懷疑,寧明昧有意無意道:“閣下對洞天福地如此上心……”

照夜山主人微微一笑:“我對清極宗很感興趣。”

寧明昧更加覺得此人目的古怪:“但清極宗要說最出名的峰門……”

照夜山主人:“自然是縹緲峰。”

寧明昧道:“還有玉女峰,玉庭峰,白雲峰……”

照夜山主人一笑:“它們怎可與縹緲峰相提並論。”

……起猛了,看見激推了。寧明昧道:“既然如此,想必閣下對縹緲峰也很感興趣。恰好,我對縹緲峰很有了解。”

梅林對縹緲峰很有了解?連城月微微一笑,心裡卻嗤之以鼻。他對縹緲峰能有什麼了解?

像梅林這樣的叛徒,對縹緲峰的了解怎麼會比得連縹緲峰實驗室管理細則、食堂管理細則的每一條都爛熟於心的他呢?

寧明昧:“很有了解?那

我來考考你。”

照夜山主人微微一笑:“巧了,那我也來考考你。?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兩人為隱瞞身份,考得也不痛不癢。片刻後,照夜山主人道:“我們還是來聊聊洞天福地吧。”

寧明昧:“嗯,我想也是。”

二人因此面上對彼此都更加熱絡了一點。馬車裡坐了兩個人。一個想要試探對方的身份,一個也想要試探對方的身份。這就是兩棵棗樹定理。

不知不覺間,馬車已經快要行駛到站。這一路上,寧明昧認為照夜山主人心懷鬼胎,與魔教、鬼界有關,或許還是個情報頭子,照夜山主人則認為梅林是個被洞天福地洗腦了的可悲的天才少年。雙方都增進了對彼此的認知。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照夜山主人道:“從這裡開始,我們趕著馬車,步行入城吧。”

要往長樂門上去,樂水城是必經之路。要從長樂門出來,樂水城也是必經之路。若非如此,又怎麼能將爐鼎們困在長樂門裡。

長樂門三面環山,一面是峭壁,隻留下通往樂水城的一條通路。峭壁之下是水流湍急的深淵,深淵裡有妖獸。其餘三面山林皆極為凶險,滿是毒人的瘴氣、深淵與凶狠的靈獸,延綿百裡不能絕。就連靈獸中的鳥兒也飛不出這片森林,更何況是修為低微的爐鼎。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爐鼎居住的長樂門區域倒是被好好地拾掇了一番,看上去山明水秀,堪稱“亂世裡的桃花源”。

能在如此凶險的地方,為長樂門收拾出這樣美麗安全的鳥籠來,實在是“承蒙厚愛”。

樂水城原本是長樂門的屬城,所謂的城主也不過是個空有名頭,在此處混吃等死的。在過去幾百年裡,他需要做的便是聽從長樂門門主的話,接待路過的各位修士,抓捕逃跑的各位爐鼎。如今長樂門門主死了,他立時成了個無頭蒼蠅,躲進小樓成一統,誰來誰強聽誰的,隻盼著新老爺快點來,他好明白自己接下來該給誰做事。

樂水城於是也亂了,就連城門口的哨卡也形同虛設。卡住魔界,就是得罪魔界的人,卡住仙界,就是得罪仙界的人。他一個平頭小老百姓敢得罪誰,乾脆聰明地做了一個“廢物”。總之沒有人能責怪一個廢物。

但使團被襲擊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眾人發現樂水城外多了一些人。原來是仙門的人。

“如今樂水城隻讓進,不讓出。看來聯合仙門下定決心,要抓住殺人凶手。”照夜山主人對梅林小聲道。

寧明昧說:“但想要混進樂水城的話,方法太多了。況且如此不是長久之策。如今長樂門還歸不歸仙界管,還兩說。我看他們已經與一些過路人發生了衝突。長此以往,城門口又是一場戰爭。”

照夜山主人道:“說得對,我們如今不也是要混進去麼?”

照夜山主人看起來很坦然。在仙界的人過來時,他拿出自己的路引,自稱自己是來收貨的。

“發戰爭財?講究啊。”一名仙門弟子道。她倒是沒為難眾人,就是對眾人頗為不屑。

等過了哨卡,

隊伍裡的一個鬼族倒是笑了:“她說我們發戰爭財,仙門不也發爐鼎的皮肉財。都是烏鴉,說得好像誰的屁股比較白一樣。”

“哈哈!”

寧明昧不語。照夜山主人倒是問他:“你不生氣?”

寧明昧道:“仙門是仙門,我是我,我為什麼要生氣?”

照夜山主人笑了笑,似乎是覺得他的反應很好玩。寧明昧盯著他,覺得他仿佛頗有點某個死人的遺風。

一行人混在進出樂水城的人流裡進了城,又尋了當地一家客棧,在大堂要了杯茶。客棧人流稀稀落落的,掌櫃的耷拉著眼皮,給人做事也是有氣無力的。

他們坐下倒不是真的想喝茶,不過是借著這裡打聽一些當地消息。隻是寧明昧看見茶盞裡浮著油光的液體,實在是難以將它喝下。掌櫃的瞥見他們舉動,道:“不乾淨也沒辦法,樂水城裡有點門路能跑掉的人,都跑掉了。想要好客棧?去義豐樓啊。可惜那兒的老板關係靈通,見勢不對,早就跑掉咯……”

照夜山主人道:“掌櫃的您留在這裡,堅守到最後一刻,值得敬佩。”

寧明昧差點沒一口茶噴出來。這照夜山主人活像是背小學生作文模板長大的,說起話來一股子陰陽怪氣味。或許他還覺得自己是在模仿正常人的反應,十分善解人意。

老掌櫃顯然也無語了。他道:“我能怎麼辦?我這一輩子就活在這裡。這是我老祖宗留下的產業,要讓我走,我也不知道有哪裡能去……”

門口傳來一陣熱鬨聲音。客棧裡如今兼職做小二的廚子聽了,與老掌櫃說了兩句,便出去打發人了。

寧明昧道:“那是?”

“店裡的幾個雜役。前些日子他們收拾收拾跑咯,我老頭子也沒什麼意見。年輕人嘛,總是要出去找地方活的……結果這兩日城封了,想跑也跑不了了,又回來想要繼續賺這幾天的錢。”老掌櫃搖搖頭,“我這裡也是收不下他們咯。你們要住店?”

寧明昧點點頭。老掌櫃道:“我這兒隻有兩間房了。你們要麼。”

這一行十幾個人。若要住進兩間房裡,未免有點太賽博朋克了。見老掌櫃走了,照夜山主人道:“梅修士,你怎麼看?”

寧明昧道:“趙修士,正好,我們兩撥人。一撥人一間。”

照夜山主人自稱趙業。

意思是寧明昧一間,其他十幾個人一間。

照夜山主人道:“這下我們把和老掌櫃的關係處僵了,我不喜歡處在人際關係複雜的環境裡。但沒有關係,因為這裡的生活環境也很差。老掌櫃剛才給了我們義豐樓倒閉的信息,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去義豐樓住。”

寧明昧:“啊?”

照夜山主人道:“你也覺得這是個好提議,是不是?義豐樓老板雖然跑了,但設施還在,東西也全。說不定,我們還能從他的倉庫裡找到一些好茶來。而且我有很多屬下,可以做小二的活,我們不用自己鋪床,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寧明昧懷疑地

看了一眼自己的茶。刨除所有詭異信息,留下最重要的信息,照夜山主人這是看出自己沒喝這裡的茶嗎。

寧明昧給出最後一個結論:“義豐樓掌櫃雖然跑路了,但義豐樓未必沒有守門的。”

照夜山主人微微一笑:“這也不打緊,我們是修士。”

闖空門的修士嗎,我請問呢。

照夜山主人說做就做。他身邊的下屬似乎也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面對他的言語,眾人隻露出崇拜目光,像是照夜山主人每句詭異話語都將導向光明的前途。

寧明昧道:“我就不必了。”

事有輕重緩急。寧明昧此刻要做的最重要的事,便是找到常非常的蹤跡,協助他毀掉長樂門中的記錄。至於長樂門中的爐鼎,儘管百面希望,但寧明昧不認為自己一個人可以救下整個長樂門。

唯有百鈴倒是可以發展一下。畢竟她是百面的妹妹。替後山優秀員工追回妹妹也算是一種員工福利。

照夜山主人卻屏退左右,帶著寧明昧到隱蔽處。終於,他笑道:“我這裡有個消息。若是梅修士知道,一定會想與我一起去住義豐樓的。”

“哦?”

“我早就打聽到,義豐樓是樂水城最大的銷金窟。即使是修士、非修士的達官顯貴、乃至隱藏身份的魔族、鬼族之人也偶爾光顧。”照夜山主人嘴唇一翕一張,如吐信的蛇,“你覺得這樣什麼都有的大客棧裡,還會有什麼服務呢?”

寧明昧很快就猜到了:“你的意思是?”

“樂水城的人可從來沒見到走在大街上的爐鼎。”照夜山主人道,“你覺得,他們會是從什麼通道來到義豐樓的?”

答案很明確。

密道。

義豐樓裡,一定有通往長樂門的密道。而且或許不止一條。

寧明昧緩緩眯起眼來:“既然如此,就不得不去義豐樓看看了。”

照夜山主人也笑。

幾人從客棧啟程。路上,照夜山主人看著前方,忽然對寧明昧來了一句:“梅修士,你知道麼?”

“什麼?”

照夜山主人道:“我年輕時也同你一樣,曾經憎恨過自己的父親。可直到後來,我才意識到,血緣關係是打不斷的羈絆。尤其我的父親還是那麼優秀。我為了一時的利益,放棄了他的遺產和榜樣作用,這讓未來的我痛苦萬分。”

寧明昧:“主要是為了遺產而痛苦吧。”

照夜山主人:“嗬嗬。這不重要,這隻是我編出來的一個寓言小故事。我的意思是,或許,你會想要做什麼事,來阻礙自己的父親,來破壞父親的計劃,來獲得父親最需要的東西。但到後來你會發現,這隻是讓你成為了彆人手裡的一把刀。”

寧明昧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照夜山主人是什麼意思。他怎麼話裡話外認為自己很了解梅林似的。寧明昧有點懷疑,此人不會把自己認成了某個人吧?

照夜山主人道:“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確的事

,而不是在未來追悔莫及。”

寧明昧:“你能說得明確一點嗎?”

照夜山主人:“嗬嗬……我不必多言,我想,你隻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

……所以到底明白什麼啊?!

照夜山主人的話堪稱波譎雲詭。寧明昧十分無語。他又道:“罷了,你先往義豐樓去。我在城裡看看情況。”

照夜山主人也不阻攔寧明昧。他隻對寧明昧笑:“好的。”

寧明昧:……

寧明昧在樂水城人生地不熟。而且常非常若是想要隱藏自己,沒人能發現他的蹤跡。在簡單的打探之後,寧明昧略加思索,隱匿氣息,去了樂水城通往長樂門的唯一一條路。

他皺眉,發現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糟糕。

這條必經之路上有這樣一段——修士在兩座懸崖之間搭上一座大橋。這座大橋可從中間被斷開,每當這時,長樂門就被隔離在外界之外。然而此刻,這座大橋已經被嚴重損毀,無法通行。仙門弟子們在旁邊的山崖上搭了一條臨時的小路。

其實寧明昧完全沒有走路過去的必要。他大可以飛過去。然而此刻,靠近樂水城的懸崖旁邊已經堆滿了人。

皆是怒火中燒的仙門中人。

“長樂門要為此付出代價!”

“殺光爐鼎!”

聞訊而來的仙門弟子站滿了整座山頭。他們手持武器,駐紮在此,隻等有人肯下令,於是他們將向長樂門發起最後的衝鋒。而在另一邊的懸崖上,是曾經美麗的、雲遮霧繞的花草仙門。如今仙門豎起高高的堡壘,無數誅仙弩向著懸崖另一邊怒張。它們將射落每一個想要飛渡過這片天險的修士。

除此之外,長樂門裡又有多少魔族或烏合眾讚助的黑武器呢?

寧明昧注視了一會兒另一邊的布置。他不得不說,若這是長樂門三人組的布置,那這三巨頭確實是有一些眼光的。它將長樂門布置成了一個讓人有來無回的死亡堡壘——然而,這有來無回並非真正的有來無回。在絕對的實力碾壓下,長樂門做的無非是困獸之鬥。隻靠他們自己的能力,是無法抗衡來自仙界的、真正的圍剿的。

隻有一個問題在:真正有能力幾人滅掉整個長樂門的大能們,是不會主動來參與這場戰爭的。譬如陸夢清,譬如桂若虛,譬如應九……譬如寧明昧。於是真正在此處交戰的,是弟子,也隻有弟子們。誅仙弩帶著死亡的銀光射向仙門弟子們的身體,他們跨越懸崖的剪影會如被射中翅膀的鳥一樣落下。在反複的戰爭過後,長樂門成為廢墟,死亡的仙門弟子則讓這場戰爭裡仙門的出手變得更合理。

可那一刻,寧明昧好像看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站在長樂門的花草門上,靜靜地看著他。寧明昧覺得那人好像和自己長得很像。可他清楚那人不是自己。在他要細細去看那個影子時,那人卻消失了。

“……將明?”

寧明昧忽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那一刻,寧明昧有一種悚然的感

覺。很難得的,他感到冷汗滲出,浸透了自己的身體。

不知道旁人是不是看過一個名為“二重身”的傳說。當你在人群裡看見另一個你後,這就意味著你的死期的到來……寧明昧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認為這種傳說無非是程序員造物主的偷懶被發現。重用模型的程序員被用戶發現了這個由偷懶導致的BUG,於是偷偷刪掉用戶,就沒有投訴發生了。

寧明昧沒有越過懸崖,而是轉身看向人群。在層疊的人群中,寧明昧看見了一個帳篷。在看見那慘白的帳篷的一瞬間,他就知道它的用途。

在哭聲之中,寧明昧走進帳篷。這裡有各門各派的弟子在此垂淚。寧明昧就在帳篷中央,看見了幾具屍體。

屬於仙門代表團的弟子們的屍體。

這些屍體大多是弟子。他們閉著眼,顯然已經死去多時。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受重傷的明華穀長老還在被急救。明華穀對此十分重視,她的帳篷外都是來來往往的、穿著黃色道袍的弟子。

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名煙雲樓弟子活下來了。也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此刻,她也在昏迷。據說,她活下來的唯一原因是襲擊發生時,明華穀長老在她的身邊。這名平日裡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常常指責她貪玩、丟三落四、浪費時光的長老將她護在了自己的身下。

來回走了幾圈,寧明昧很快察覺不對。他雖然不知道聯合仙門代表團總共有多少人,但他仍然發現了一個很顯然的事實。

這裡面,沒有樂晗的屍體。

很快,他就在一陣喧嘩中證明了自己的猜想。

“必須把樂師姐的屍身奪回來!”

“還有離師兄!”

萬萬沒想到,由於襲擊事發突然,活下來的隻有在隊伍末尾的、幾名修為較為低微的弟子。他們在交戰裡拚死將部分修士的屍身與身體帶回,卻還有幾名修士的屍身留在了長樂門裡。

他們對襲擊的記憶也是混亂的。隻記得有爆炸,有刀光,有人倒下……不記得襲擊者是誰。就在寧明昧思忖的當下,有人撩開簾子進來。

“萬師姐!”

“穆師兄!”

“吳師兄!”

這下真巧,來了三個熟人。寧明昧一回頭,就看見萬笙、老五和穆寒山。

萬笙是張峰主的弟子,如今也在軍中。穆寒山風塵仆仆來到這裡,是為了樂晗。

幾人顯然爭吵過,看起來氣氛很僵。萬笙過來是替弟子換藥的。過了一會兒,她叫上穆寒山和老五,讓他們和她出去。

寧明昧悄悄隨他們到僻靜處。很快,他聽見了三人的爭吵內容。

萬笙醫者仁心,認為穆寒山此時前往長樂門,無異於送死。老五對此也並不讚同。他對穆寒山道:“必須一定嗎?”

“無論如何,我都會把樂晗帶回來。”穆寒山垂著眸,“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冷冰冰地……留在那邊。如今師尊走了,還有我這個大師兄在。若我不做好大師兄,這個家,就真的散掉了。我得

帶她回家。”

老五再不言語了。萬笙顯然還不讚同。但她妥協了:“好,我再找上幾個人,和你一起去。”

老五:“不必,越少人去越好。”

萬笙說:“為什麼?”

老五解釋:“若是去的人多了,外面很難不以為這是仙門針對長樂門的又一行動。”

穆寒山道:“是的。在聯合仙門做出決定前,我們不要節外生枝。”

幾年不見,這群放出去的弟子一個個地像是長大了。曾經跟在寧明昧衣角邊、沉默寡言的老五如今也成長為了可靠的青年。

萬笙道:“那好,我們一起去。”

穆寒山:“不。你留在這裡貢獻更大。我和老五,還有薛星雨去就夠了。我們三個都擅長潛行,你留在這裡做治療,效果更好。”

薛星雨是一名飲冰閣女弟子,非常擅長幻陣。

萬笙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穆寒山道:“可用範圍內,越快越好。”

這事兒真是讓人頭都大了。越快越好,所有人齊聚一堂。寧明昧見萬笙走了,本想回樂水城,誰知老五見萬笙走了,又對穆寒山開口了。

“那個弟子說灰衣人……你為什麼不讓他繼續說下去?”老五突然道。

寧明昧心中一凜。穆寒山垂眸:“老五,你是什麼意思。”

老五抱著手看他,眸光漸漸深沉,最終,他道:“寒山,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不想看著你走錯路。”

穆寒山道:“無論如何,我都相信眼見為實。樂晗的事,我會弄明白。我忘記的那些事,我也會弄明白。”

老五似乎有話要說,可那一刻,他像是想起了誰,最終,他沉默了。

他拍了拍穆寒山的肩膀,隨即無言走開了。

寧明昧:……

並看了一眼長樂門方向。

看來常非常是已經上去了。但儲藏檔案的密庫如此隱秘,常非常一時半會兒要如何才能找出來?

寧明昧沒再耽擱。他快步回到樂水城,此時已經是深夜。當他順著目標,來到義豐樓時,卻發現裡面黑洞洞的。

彆說燈光,就連一絲燭火也無。寧明昧小心隱蔽氣息,在地面三層樓之間行走。樂水城的銷金窟果然名不虛傳。即使老板已經匆匆跑路,裡面留下的設施也堪稱極為雅致。義豐樓門口留下的封條、法陣與義豐樓老板的餘威也讓人不敢打義豐樓的主意。

一樓到三樓之間空無一人。在途經花園假山石時,寧明昧頓了頓。他皺皺眉頭,用手在上面一按。果然有隱蔽小門從假山石的深處露出。

順著小門裡的樓梯向下,寧明昧驟然聞到一股血腥氣。他再往前走時,終於看見了燈火,也看見了一片極為奢華的大廳。

和站在大廳裡,正在手帕上擦手的照夜山主人。在看見寧明昧後,他笑道:“你回來了?剛好,我們把這裡的活兒乾完了。”

他的手下在旁邊拖著十幾名守衛的屍體,把他們

從現場清理走。照夜山主人道:“很可惜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密道在哪裡。不過,現在我可以帶你參觀一下。義豐樓藏在地面之下的‘根’,屬於達官顯貴的地下王國。”

照夜山主人的手下在嫻熟地清理。寧明昧跟著照夜山主人,參觀義豐樓地下。義豐樓地下竟然有足足兩層那麼深,而且極大。原來這座表面上看起來清雅的客棧酒樓,實際上擁有的卻是地下這一片王國。

賭場,包間,乃至各種各樣的“藥”。寧明昧看著眼前的一切,道:“從前我以為,隻有長樂門。”

“光賺長樂門這一筆怎麼行?對於那些人而言,有高級的市場,就有中級的市場。長樂門是高級的‘場子’,這裡就是更大眾的‘中級’的場子。”照夜山主人道,“而且,長樂門到底是個‘仙門’,要‘臉’的。怎麼能隨便讓凡人、乃至魔族、鬼族進進出出?這要是被發現了……”

寧明昧道:“雖然不能讓凡人、魔族、鬼族進出仙門,但凡人、魔族和鬼族的錢,他們倒是挺想要的。”

所以,就有了樂水城屹立不倒的原因,所以,就有了義豐樓。

寧明昧將櫃台裡的藥物各自拿了一包,作為證物帶上。這些藥物各有各的功能,都寫在對應的格子上。譬如其中一包粉色的藥物,便是讓爐鼎喪失短期記憶、失去自我的。另一包紅色的粉末,則幾乎是一種毒了。

很顯然,這裡的人撤走得匆忙。想來他們也知道,長樂門反叛後他們會有什麼樣的下場。照夜山主人卻道:“這隻是一樓。很明顯,挖得越深,越黑暗。”

說完,他推開一個展示櫃,露出二樓的入口。二樓入口顯然已經被封死。不過還好,他們都是修士,很輕易就能拆掉這些阻礙。

地下一層甚至飄著淡淡的馨香。地下二層的氣息卻截然不同。如果說地下一層是色//情,那麼地下二層,幾乎可以說是獵奇了。

“長樂門偶爾會有一些資質不怎麼樣,容貌也不算極好的爐鼎。他們違反門規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最終去了哪裡。長樂門門主的說法,是他們被丟進了深淵裡。”照夜山主人道,“原來這裡就是深淵。”

寧明昧道:“或許不止。還有那些被送到長樂門來、卻沒有被接收的爐鼎。能進入長樂門的爐鼎,已經是通過了第一層篩選的了。那些沒有通過篩選的爐鼎是在哪裡呢?”

原來是在這裡。

這裡有幾個包廂沒有被清理。寧明昧看見那些如刑具般的東西,還有用怎樣的香氣也蓋不住的血腥味、和牆上的血跡。他感到自己的額頭突突地跳,那一刻寧明昧意識到,自己極不平靜。

他當然可以想辦法說服那些人,爐鼎還有更高的價值。因為他們擁有更高的價值,所以他們可以換一種剝削他們的方式,可是然後呢?

然後,那些人就會認可了嗎?然後,那些人的獸/欲就會平息了嗎?然後他們就會發自內心地認為,一個可被破壞的爐鼎不比一個可被利用的爐鼎更有價值了嗎?

可那些

人仍然還活著啊!那些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的人、那些用旁人的生死發泄自己的欲/望的人,那些滿懷惡意的人……

就在這一刻,就在寧明昧也意識不到時,他對係統的屏蔽出現了裂縫。

“你怎麼了?”照夜山主人問寧明昧。

他似乎聞見梅林的身上發出了一陣很好聞的味道。那種味道,竟然和渾淪的味道有些類似。

是他喜歡食用的惡意或恨意的味道。

寧明昧握住劍柄,讓自己平靜下來:“不,什麼都沒有。”

他在地下二層行走,發現這裡藥櫃裡的東西種類比地下一層還要更多——尤其是晶體,細小的,如碎晶般的晶體。

這是寧明昧在外面從未見過的藥物。

這些彩色晶體看起來美極了。在漆黑的地下二層也閃閃發光,像是從七色的湖水裡撈出來的寶石。它們被放置在地下二層最重要的保險箱裡,似乎這裡也隻有為數不多的那麼一點。可那波光粼粼的切面卻給寧明昧一種危險的感覺。他皺眉,把這些東西分作兩半,一半給照夜山主人,一半自己帶走。

在收拾完藥品櫃後,寧明昧聽見了一些響動。

這些響動太微小,是正常人根本無法聽見的。還好寧明昧是修士。他目光穿過走廊,最終停留在一處被掛畫遮擋的暗門上:“那裡面有人!”

照夜山主人道:“我也聽見了。看來這個人很幸運,命很大。”

因為那響動,是極其虛弱的呼吸聲。

兩人合力打開暗門。沒想到暗門之內,還有一處很廣闊的所在。這裡有許多單間,是囚禁爐鼎的地方。

顯然在義豐樓掌櫃走之前,這裡經過清理,已經不剩下什麼了。但這裡仍然有三條“漏網之魚”,或許是因為當時,他們還在包廂裡未被回收,於是隻好被藏在了最裡面的一間裡。寧明昧打開裡間就看見兩具屍體,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在屍體之下,躺著一名傷痕累累的少女。

“她還有救。”寧明昧道。

寧明昧立刻為少女施救。照夜山主人則看向房門,看見房門上絲絲被抓出來的血痕。地上甚至還散落著幾片指甲。

看來這名少女用裝死的方法騙過了守衛。隻是她仍然被鎖死在了這個房間裡。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她一定在絕望地抓著鐵門。她既想要逃跑,也害怕被樓上的守衛發現。

照夜山主人垂眸。他點燃了一團手心裡的光,來給二人照明。

房間被照亮的瞬間,他們也看清了少女的面容。少女生得一頭略微發黃的白發,皮膚也白得有些嚇人,或許這就是前長樂門門主把她賣出的“理由”。但求生的意誌,讓她比任何“正常人”都要強大。

“你的手下找到密道了麼。”寧明昧問。

照夜山主人道:“沒有。看來這東西藏得十分隱秘。”

寧明昧不語。片刻後,照夜山主人聽見他罵了一句“操”。

咬牙切齒,怒火熊熊,幾乎讓他看起來不像梅林了。

操什麼呢?

是因為長樂門那邊的事明明迫在眉睫,可他知道自己若是停止傳輸真氣,少女就會立刻死去嗎?

是的,總有一些事情高於其他。寧明昧明明知道這一點。譬如此刻,他自己的事情就應該高於其他。若是常非常出事,若是穆寒山和老五被抓,若是長樂門爆發更大的事變……會有更多人因此死亡。

往長遠處去想,若是他身份曝光,若是從此,他一手創立的秩序面臨更大的壓力,而他也被打成仙界的反賊,若是產生更多的連鎖蝴蝶效應……他還怎麼完成更偉大的目的?

如果他能成為……他能帶來一個怎樣偉大的世界啊!像他這樣能帶來新秩序的人,能讓更多人都過上更美好的生活的人,怎麼能在這裡,為了一個無名小卒做不必要的犧牲?

“無所謂,我能控製場面,我什麼樣的場面都能控製住。”照夜山主人聽見梅林喃喃道,“我做了這麼多準備……可不是為了讓一點小事打倒我的。”

“出現意外也能控製住,我能控製住,我能……”

“我能……我一定能!!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