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常非常來了(1 / 1)

寧明昧與齊免成一起上山。寧明昧走在左邊,齊免成在右邊跟隨。

“八年不見,師弟還是如八年前那樣,沒有改變。而我,也依舊是師弟的師兄啊!”齊免成說著,向寧明昧伸出手來,“師弟,我們已經許久不曾攜手並進……”

……比起沒話找話,你大可以不聊天的。

還有什麼攜手並進,攜手並進是這麼用的嗎,誰什麼時候和你攜手並進過了。

為了防止被齊免成牽手,寧明昧抱著手走在他身側,兩隻手都在袖子裡被遮得嚴嚴實實。他冷淡道:“師兄這次出關,可真是毫無征兆啊!”

齊免成道:“俗話是這樣說的,潛龍在淵,靜水流深。我身為清極宗掌門,如今一舉一動,都是在風口浪尖上,自然要更低調。世人想要低調時,常遭遇的難處在於樹欲靜而風不止。可如今,師弟說我出來得突然,看來這次我出來的方式十分巧妙。”

寧明昧:“師兄,你看你剛才說的那段話,有邏輯嗎。”

終於是忍無可忍了。齊免成這閉關八年,是拿了小學生俗語辭典去背誦吧。

齊免成微笑。為了避免再被怪話攻擊,寧明昧道:“師兄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在我離開縹緲峰後出來,這著實讓我沒辦法不多想啊。”

寧明昧把這句話的尾音拉得很長,充滿了探尋的味道。

齊免成道:“師弟……”

“……”

“師弟對我這般關注,我實在很高興。是的,師弟離開清極宗,也是我出關的原因之一。雖然有這個原因,師弟專門告訴我,說師弟已經發現了我對師弟的偏愛,這也很讓我心生喜悅。”齊免成道。

寧明昧:……

齊免成:“你我師兄弟同心,其力一定斷金。師弟,我們握手吧。”

寧明昧冷漠地把背後的一把劍遞給了齊免成。

齊免成竟然和劍鞘握手,笑容光明磊落。片刻後,他說:“師弟,其實我出關還有彆的原因。”

“在閉關中,我掐指算出,天地間,會有一場劫數。”齊免成突然道,“這將是天地之間的一場劫數,也將是我的生死劫。”

山風蕭蕭,一時間,竟然帶出幾分陰冷意味。寧明昧罕見地停住腳步:“生死劫?”

“是。”

“師兄應該有很多逃離生死劫的方法才是。”寧明昧輕哂。

“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唯有挺身直面。”齊免成話語裡竟然絲毫沒有面對死亡的畏懼,“若是沒能度過這場生死劫,結局也不過是與天地同壽罷了。”

化為天地之間的一枚塵埃,怎麼不算是與天地同壽呢。

寧明昧這次罕見地沒有對齊免成冷嘲熱諷。他沉默片刻後,說:“你這樣豁達,倒是有點……”

“出乎師弟的意料嗎?”齊免成道,“哈哈,人生在世,無論如何汲汲營營,最終逃不過的,也是一個生死。不止凡人,不止修者,不止妖魔,多少冠冕堂皇

之人嘴上將大義說得好聽,在真正的生死關頭時,他們卻會爆發出最強的求生本能,比任何人都要張牙舞爪,面目可憎。任何人都將如此。”

“有的人不是這樣的。”

這句話突兀地、卻很輕柔地從寧明昧的唇間吐出。吐出這句話後,不僅齊免成眉眼微動,寧明昧也是一愣。隨後,他又恢複了素日裡的冷靜,道:“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

“確實。唯一可怕的,是一個人無法承認並接受:他本性裡,是貪生怕死的。”齊免成輕歎一聲,“師弟。”

“嗯?”

“我不知道我面對死亡時,是什麼模樣。若是到時候看著難看,還請師弟千萬記得,到時候,不要看向我。”齊免成道。

寧明昧正欲開口,另一邊,卻傳來弟子們的報信聲。

“寧仙尊!”

“溫師兄他……不好了!”

來報信的人除了溫思蕙,還有身著藍衣的連城月。

少年原本向著這邊優雅奔來。可當他看見站在寧明昧身邊的白衣青年時,他停住了腳步。

這樣的面容,這樣的五官……

心底深處仿佛有種迷迷糊糊的記憶在盤升。連城月向來擅長審時度勢。他很懂得通過權勢滔天者的欣賞,來獲得自己需要的東西。可當他第一眼看見此人時,他心底裡竟然絲毫沒有自己的地位應當屈於人下的感覺。

相反,那種感覺如兩極相撞,十足厭惡,十足忌憚。

還有隱隱約約的恐懼。

可此刻看見他和寧明昧站在一起,連城月心中唯有厭惡,壓過了其他。

“師弟,看來你在東疾山,又有了新的偶遇。”齊免成聲音溫和,“不知這位少年是?”

寧明昧道:“他姓連,叫城月。是個不錯的好苗子。”

連城月微微揚了揚下巴,似是想在齊免成面前展示一下。齊免成看著他這般沉不住氣,心裡暗自想,這時候的連城月,還是太不成熟了。

他道:“是不錯。很適合進煙雲樓。”

連城月:……

“不知這位尊長是?”連城月詢問,可他的眼睛卻看著寧明昧。

寧明昧:“這位是清極宗宗主,齊免成。”

……

…………

齊免成!

齊免成看著連城月,也微笑。連城月卻看見,那笑隻在他白皙的面皮上。

卻從未落入漆黑的眼底。

於是連城月也看向他。他毫不畏懼,也翹動唇角肌肉,對他露出了一個相似的假笑。

……

溫思衡的狀況的確不好。

渾身刻印的回路,早就讓渾淪浸潤他全身,融入他的四肢百骸,甚至還有一部分浸入了血肉之中。寧明昧燃燒蓮燈去驅逐,也隻能驅逐他身體表層的一部分。

浸入身體深處的渾淪,卻是怎麼也逼不出來。強行去逼,溫思衡反而會吐出血來。

寧明昧一連治

療了溫思衡四天。溫思衡的情況也沒有好轉。與此同時,“渾淪”一事五常皆知,一時間,東疾山上擠滿了前來查看情況的五常之人。

與此同時,很地獄地,東疾山上唯獨沒有淩風派的人。他們被五常禁足在門派裡,正在接受調查。原本留守城中的葉雪霏與老二十五,也向調查組提供了充分的、淩風派阻攔調查的證據。

淩風派調查一事由煙雲樓主導。東疾山上的調查組,則以清極宗的人為主。這四日內,有不少人風雨兼程來到這裡。

其中包括林鶴亭和老二桂陶然。白不歸雖也心急如焚,可他還沒能在清極宗拿到永久綠卡,不敢出峰。

除去這些負責處理事務的弟子,還有兩個出人意料者,也來了。

其中一人,是常非常。

溫思衡與穆寒山的病房靠得近。寧明昧走向溫思衡的院落時,正巧看見隔壁病房裡的穆寒山。

穆寒山中了常靜的毒針,又喝了些毒藥進去。如今他不能說是半身不遂,至少也是不太健康。好在他中毒不深,比起至今昏迷不醒的溫思衡來說,如今的穆寒山已經能靠在床榻上,醒來與人說話了。

寧明昧從雕花窗看進去時,正好看見身著灰衣的少年。少年眉目清秀,睫毛很長。若不是寧明昧認識他,普通人很難想到,這名少年如今已經有二四百歲。

而且,是清極宗的峰主,化神期的劍修。

穆寒山則是那個看起來比他更為年長的青年。他努力撐著身體坐起來,可身上傷痛,讓他難掩痛楚之色,臉上也很難做出平日裡的沉穩神情。

“寒山。”常非常垂眸道,“你傷在後背?”

穆寒山點頭。他想解釋自己是一時不慎,不必師尊擔心。常非常卻道:“轉過來。”

少年微涼的手落在他的後心上,穆寒山反而無法說話了。

兩人雖然是師徒。可他們之間,也從來沒有過這樣親密的動作。常非常向來倦怠慣了,就連教穆寒山用劍時,也從來不會手把手地教。

此刻穆寒山才感覺到,師尊的手指雖然纖細如少年,可他的掌心裡,依舊有薄薄的繭,與淺淺的疤。

這是劍修經曆經年累月的訓練,才會留下的痕跡。

可正是這樣的師尊,他的修為停滯在化神,從此再也沒有進步的可能……穆寒山繃緊了肌肉。他不知道自己心頭怎麼會這麼緊張,隻能一直在腦內將它歸結於自己對師尊的心疼。

可常非常又說了另外兩個字,如冰石撞擊。

“疼麼。”他說。

穆寒山用力搖頭。常非常卻淡淡道:“應該挺疼的。”

“師尊,我沒事。”穆寒山說,“倒是師尊離開宗門,峰中師妹弟的修行……”

“唔,原本我也不乾什麼活。”常非常答道。

穆寒山:……

他急得連連咳嗽。常非常才道:“好好養你的傷吧。”

他輕輕一推,將穆寒山推回床上。穆寒山躺在床上看他,卻不甘不願:“師尊,你今天看起來很有精神啊。”

好半天,常非常才懶洋洋道:“……有麼?”

師尊今天給他的感覺,確實和平日裡不太一樣。穆寒山想。

譬如方才師尊看他背後傷痕時的聲音與反應,也不太一樣。

隻是這時的穆寒山終究太過年輕。而他看似少年的師尊的一生,卻又太過複雜。那些複雜裡摻雜了太多他無法與之共度的經曆,因此即使過去十年,二十年,他也並不明白。

譬如在未來的多年裡,始終縈繞在穆寒山心頭,一遍又一遍折磨他的一個問題。

——你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來看我,還是為了尋找機會,與寧明昧談話?

隻是他最終也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軒窗內一動,寧明昧發現,常非常向自己看來。他正欲開口,背後卻傳來彆的動靜。

溫思衡的妹妹,溫思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