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根骨無用,又或許是因為改造優先級過低,這段時日,溫家母女在常靜處沒受什麼折磨。因此,身為雜靈根的溫思蕙,反而比溫思衡醒來得更早。
這幾日,每日清醒時,她總守在兄長的身側,無微不至地照料他。
溫思蕙比溫思衡更年少。可因為尚未築基,她如今形貌已經有如三十出頭。眾人有時看見她站在溫思衡身側時,總會一瞬間恍惚,錯將她認作溫思衡的姐姐。
今天,她是來找寧明昧的。
“寧長老,我知道東疾山……有那種邪術。他們說,我哥哥的根骨被渾淪浸透了。”她咬著嘴唇道,“……如果沒辦法治好我哥哥,能把我的根骨換給我哥哥嗎?”
它雖然是雜靈根,但好歹乾淨。溫思衡醒過來,總比長眠不醒要好。
寧明昧說:“即使換了,你和溫思衡也活不了多久。”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溫思蕙眼裡滾下來。她低聲說了一句“謝謝寧長老”,便離開了。
她仍舊守在溫思衡的床邊,像是一抹灰色的影子。
另一抹灰色的影子已經站在寧明昧的身邊。影子的主人是常非常。他在不知不覺間走在這裡,且默默注視著這對看上去年歲不太相稱的兄妹。
寧明昧道:“溫思蕙後悔極了。她認為,如果回到過去,她從一開始就不會追求成仙。若是如此,溫思衡也不會出事。”
“很難。我想溫思衡不會同意的。”常非常道,“自己青春永駐,卻看著自己的親人一點點變老,終將離自己而去,是世界上最痛苦的酷刑。尤其,溫思蕙還是他一母同胞的血親。”
寧明昧看向常非常的臉頰。隻看容貌,如今的常非常仍如少年一般。他道:“看起來你深有體會。說起來,我還沒問過你。在你進入清極宗之後,你的親人如何了?”
白若如談過白家,項無形提過項家,即使是梁見素,也說過自己逃婚的往事,寧明昧則是清極宗眾所周知的孤兒L。
十二峰主中唯有常非常的身世,始終埋在迷霧裡。
“我很早就被我師尊收下,進入清極宗了。不過,在進入清極宗前,我已經是築基後期。”常非常道,“我無母無父,在進入清極宗前,我在瑤川城生活。”
瑤川城是往生拍賣場所在地,也是之前煙雲樓弟子們失蹤的地方。寧明昧道:“難怪你對瑤川城的那些賭場和秦樓楚館,那麼熟悉。你是出生在那裡嗎?”
常非常道:“不。我是八歲時逃難來的。”
“因為饑荒?”寧明昧說。
“因為戰亂。”常非常言簡意賅道,“戰亂裡,什麼樣的人家都會被波及到。”
“你一個人逃難到瑤川城?”寧明昧搖頭,“這對於成年人來說,也是條很漫長的路。”
“還有個女孩。”常非常說,“她當時隻有六歲。”
“她是你妹妹?”
常非常不語。半晌後,他道:“沒有血緣關係,但
她比親人重要。”
他又補充:“她的親人,為救我而死。”
寧明昧道:“你們兩個孩子,在瑤川城裡討生活,一定很難。”
“剛到瑤川城時,我們舉目無親。為了活命,我們什麼都乾。她是個女孩,所以比我更凶險些。她原本想把自己賣掉。那天晚上,我們在街邊一直走,如果不一直走,我們會被凍死。街邊汙水橫流,雪下得很大,我們再沒有吃的,就要餓死了。她說,她要把自己賣為奴隸,這樣我就能有一筆路費,我有一點修為,跑得比她快,就可以替她繼續去找……她的親人。”常非常說,“然後我看見一家酒館。酒館裡有幾個少年,這樣冷的天,他們在喝酒,還在吃羊肉。其中一個少年說,他討厭某個人。他問誰有找人乾活的門路,能把那個人給殺了。那些人說,找這麼一個人,至少得要十兩銀子。”
“然後呢。”寧明昧說。
“於是我走進去。我和他說,我隻要三兩銀子。隻要給我三兩銀子,我就去把那個人給殺了。因為那戶人家說,她若是賣在那裡,她們會給我們三兩銀子。然後我又說,在去殺人之前,我要他們把桌子上那盤羊肉給我們。隻有吃飽了,我才有力氣去殺人。”
“那些少年哄笑。他們顯然不信,但今天是冬至,他們心情好,願意和我開這個玩笑,所以把盤子遞給了我。我和她分吃了盤子裡的肉,一人一半。然後,我借了一把刀,去找那個人——那個人很好找。他在一所青樓的後院裡,喝得爛醉。我把頭發放下來,又偷了件衣服,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柔弱的女孩一樣。而她在門外替我放風。我進入他的房間裡,他醉醺醺地想過來抱我,然後,就完成了。”常非常說,“我們拿著他的信物回去找少年們要錢。少年們目瞪口呆,但還是把錢拿給了我們。”
至少,他們確實給錢了。
寧明昧不語。他聽著常非常補充:“現在想來,他們是一群好人。那天酒館裡除了他們,還有一個獨自喝酒的中間人。從那以後,我們常在他的手裡找些活兒L來做。再後來,我們找到了她的親人。在瑤川城,我修煉到築基後期,然後就遇見了我師尊。他收我為徒,將我帶回了清極宗。他是個難得的……好人。”
“我沒想到你的過去這麼艱難。”寧明昧說。
常非常隻默然:“還好。”
“那個女孩呢?”
“現在她在一家小仙門修行。”常非常說。
“還好。”寧明昧道,“至少她有足以修行的靈根。”
常非常難得地笑了,雖然這笑也是淺淺的。寧明昧又說:“在這樣的經曆下,也能百年結嬰。常長老不愧是天才,隻是可惜……”
“我受心魔反噬,險些走火入魔。修為能維持在化神期,已經十分幸運。”常非常垂眸道,“隻是……”
寧明昧知道,常非常一定想起了他那走火入魔的師尊。他道:“節哀。”
常非常沉默片刻。他道:“寧長老。”
“嗯?”
“其
實寧長老的天賦,不在我之下。甚至,寧長老的根骨與我極為相似。”常非常說,“寧長老直到兩百年後才結嬰,實在是因為,寧長老被長樂門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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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低調又謙遜地幫著唐莞她們治療傷者。聽說寧明昧又去了溫思衡處,他交接好手裡的清單,帶著溫思衡要用的藥,便要邁入院門。
可今天,他卻被一人突兀地擋住了。
“齊掌門。”連城月屈膝道。
他垂著眼眸,用餘光去觀察這名身著白衣、高高在上的清極宗掌門。此人總給他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不過他行完禮,齊免成竟然沒有要讓的意思。
而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院落裡談話的兩人。
院落裡,常非常與寧明昧似乎在說些什麼。連城月禮貌道:“齊掌門,我是來替溫師兄送東西的。”
“溫師兄?這麼快就叫起師兄來了。看來,你的確很想入我師弟門下啊。”齊免成說。
光風霽月的清極宗掌門對陌生少年這樣說話,實在讓人感覺驚悚。連城月此刻隻是皺眉。他眼珠轉了轉,盤算齊免成這話是什麼意思。
會是什麼意思呢?
看起來,齊免成與寧明昧關係親厚。對於一般人來說,這段話要麼是在打趣他,要麼是在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可齊免成的話裡好像沒有任何好惡。他看著連城月,就好像連城月隻是個被他用來激起寧明昧各種反應的物件似的——他的重點,隻在寧明昧身上。
這讓連城月很是不悅,而且心裡隱隱地,有點警惕。
這可不是傳聞中淵清玉絜、淵渟嶽峙的齊掌門該說的話。
齊掌門給他的感覺很邪,非常邪。偏偏所有人都像瞎了眼似的。
“寧仙尊風采翩然,小輩十分景仰。真正的仙人,便當如寧仙尊一樣。”連城月道。
“我師弟這樣強大,你喜歡他是正常的。”齊免成恍然大悟般地道,“你多想成為他、超越他、獲得他的認可。他能一眼看透你,對規則了如指掌,甚至可以用它們反過來控製任何人。可他的眼裡沒有你,這讓一向自視甚高的你很難受吧?”
連城月的臉色這下變得很難看。
這些清極宗的人是有什麼毛病。一個比一個說話難聽。他耐著性子道:“不知齊掌門是有何要事?我還要替溫師兄送藥……”
“巧了,我也是一樣。”
“什麼?”
齊免成也要來給溫思衡送藥?
連城月一時錯愕,很快,他意識到齊免成說的不是送藥這回事。
因齊免成正看著寧明昧與常非常聊天的方向。他眯著雙眼,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些與他相似的邪氣。
“他們還得談一會兒L話。這時候,你進去不太方便。”齊免成溫和笑道,仿佛方才儘是連城月的幻覺,“你就在這裡等一會兒L吧。不過我看你這樣子……”
連城月皺眉,他又聽見齊免成道:“我可不確定我師弟,還願不願意收你。”
連城月:……
這齊掌門!好煩啊!
……
“長樂門。”寧明昧用手掌輕輕拍了下拳頭,“常長老知道我是爐鼎?”
“嗯。”常非常說,“長樂門從未教導爐鼎該如何修煉。若非如此,寧長老也本該有百年結嬰的資質。”
“看來常長老知道的,還挺多的。”寧明昧說。
“因為我師尊,也是爐鼎。每一代的執劍長老,都是爐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