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陽光明媚, 正適合酣眠,在知了的聲聲催促中,彭伯裡陷入了寧靜, 就連值班的仆人都找了個地方趴著休息。
蘇葉拿著釣魚竿,穿過樹蔭斑駁的小徑,來到一處草木豐茂之處,席地而坐。
稍微整理了一下魚竿, 掛上餌料, 再把魚線甩出去, 然後把隨手攜帶的書本拿出來,半靠在樹乾上, 慢慢翻閱著。
清風徐徐,帶走了夏日的涼意,不知不覺連心情都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 一個窸窸窣窣的聲音靠近,蘇葉懶洋洋打了聲招呼,又指著旁邊一個位置道,“為你準備好了, 威廉, 這是你的魚竿。”
腳步聲頓了頓, 在她身邊坐下,正是剛工作完的菲茨威廉·達西。
此時他已經脫下了板正的馬甲,領結也摘下了, 白色的襯衫袖子被挽起了,露出修長有力的手臂。
蘇葉意外看了一眼,雖然一直都知道,菲茨威廉·達西是一個唇紅齒白小少年, 皮膚也是難得的細膩,遺傳了達西夫人的好肌膚,但他擁有一副嚴肅的面容,再加上常年騎馬,臉色稍微有一點暗沉。
可從手臂上那白得能發光的肌膚就知道,他天生是冷白皮,這真的很稀少。
蘇葉不由多看了兩眼,菲茨威廉不自在的放下衣袖,重新扣上了扣子,目視前方。
嘖,有點可惜,蘇葉在心裡遺憾,不過她也不打算再逗弄這個好不容易從工作中解脫的少年。
轉移視線的同時,卻發現某個精致的耳垂悄悄變紅,紅得宛若傍晚的豔霞,平白多了一絲旖旎。
蘇葉不自覺伸出手,捏了捏那小巧的紅豆,柔軟Q彈,手感好極了。
菲茨威廉猛地僵住,然後就像是全身無法動彈般,整個人像雕塑一樣愣在那裡。
蘇葉笑著調侃,“威廉,你怎麼還是這麼害羞。”
菲茨威廉眼裡閃過羞惱,和一絲不易覺察的歡喜,嘴上卻嚴肅正經道,“彆亂捏。”
“好好好,”蘇葉哄道,“天氣挺熱的,要不要下去遊兩圈?”
在夏日來臨前,這個湖已經被大範圍清理了一遍,現在湖底的水草已經全部不見,再加上是活水,乾淨清澈。
“不用,我陪你釣魚,說好了的,”菲茨威廉一本正經道。
蘇葉笑笑,躺倒在草地上,手枕在後腦勺,閉上眼睛,“那我眯會兒,你看著魚竿,今晚有沒有魚吃,就看你的了。”
菲茨威廉沒有說話,蘇葉就當他答應了,心安理得的陷入知了們編織的夢境裡。
菲茨威廉僵硬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回頭,見她果真睡著了,不由怔怔出神。
喬治很好看,是那種超脫了性彆極限,雌雄莫測的美,五官立體而深邃,偏偏卻不會顯得過分銳利,可能是氣質的原因,多了一絲神秘的柔和。
她的神秘讓人無法靠近,隻敢遠遠欣賞,柔和又讓人覺得,這是一位溫和有禮的小紳士。
在她身上,兼具了西方和東方的美,就好像是專為西方人喜好,而製作的上好瓷器,溫潤中灼灼其華。
這樣的喬治總讓他有一種錯覺,仿佛她不是凡塵中人,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應該屬於更遙遠的國度,比如神的國度。
但這隻是外表和氣質帶來的錯覺,菲茨威廉知道,喬治是一個內心冷漠,且性格惡劣之人。
隻不過她掩飾的非常好,平時嘴角永遠翹著,好似特彆親切和善。
實際上,她在乎的隻有幾人而已,其他人……菲茨威廉有一種錯覺,她對其他人的善良,不過是神對世人的憐憫,如此而已。
而她性格中惡劣的一面,也隻對有限的幾人展現,比如自己。
有時候被喬治一再調戲,菲茨威廉也是惱怒的,可當意識到,她隻對自己如此,又會產生一種竊喜,一種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的高興和不知所措。
而這種暗喜,讓菲茨威廉完全生不起喬治的氣,隻能一遍遍被她捉弄,然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反複琢磨,輾轉反側。
菲茨威廉知道,他的狀態很不對勁,可又想不明白,為何如此?
最後也隻能得出結論,他把喬治當成唯一的兄弟,當然也希望自己於喬治而言,是特彆的存在,所以才會不自覺縱容喬治,又以最好的姿態出現在喬治面前。
永遠希望她的目光隻追隨自己,即便……即便她總是愛捉弄自己,也會覺得甘之如飴。
微風輕輕吹過,把蘇葉金色的發絲吹拂到臉上,帶來酥酥麻麻的癢意。
她無意識皺了皺眉,又晃了晃腦袋,癢意沒有消下去,反而更多了。
菲茨威廉忙伸出手,為她拂開調皮的發絲,露出飽滿的額頭,與樹蔭下越發精致的眉眼。
翹而挺的鼻子動了動,對目前的狀況表示滿意,嘴角也微微勾起。
菲茨威廉不自覺跟著露出笑容,夢見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嗎,應該是一個極好的美夢吧?
他在心裡猜測到,手不自覺在對方鼻子上點了點,小拇指不小心擦過那紅豔而飽滿的唇,極度柔軟。
菲茨威廉沒忍住,用食指再次試探了一下,心變得酥酥麻麻的,不住地狂跳。
似乎感覺到了異樣,蘇葉的頭動了動,他仿佛觸電一般縮回了手,飛速背過身去,渾身僵硬,大腦空白。
蘇葉的警覺性很高,隻不過身邊是她信賴的菲茨威廉·達西,因此被人觸碰後,也隻是迷迷糊糊醒來,見到菲茨威廉僵直背對自己坐著,也沒放在心上,再次閉上眼,重新沉入香甜的夢鄉。
菲茨威廉不知道背後的人睜開了眼,心跳如雷,腦子成了漿糊。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等到蘇葉完全清醒,都沒有任何變好的跡象。
蘇葉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手撐著草地坐起來,慵懶而隨意的道,“魚上鉤了沒?”
菲茨威廉沒反應,她疑惑,手伸向菲茨威廉的肩膀,打算戳戳他,看是不是坐著睡著了。
突然,菲茨威廉猛的站起來,語氣帶著慌亂,“我有點亂,下去遊兩圈。”
然後不等蘇葉回話,他直接縱身跳入湖水中,激起強烈的水花,也打破了這一片平靜。
蘇葉的手還伸著,眼睛已經微微眯了起來,很奇怪,菲茨威廉的狀態很奇怪。
她緩緩起身,走到湖邊,盯著那個奮力遊遠的身影,心中無數念頭閃過。
這幅樣子可太像做了壞事後,驚慌逃竄的樣子了。
她摸摸自己的下巴,菲茨威廉·達西,一個嚴肅到古板的少年,是會惡作劇的人嗎?
可要是沒有,他為什麼這麼著急忙慌?
蘇葉伸頭,借著平緩了些許波紋的水面打量自己,臉還是那張臉,白皙俊逸,沒有多出奇怪的圖案,也沒有多出惡作劇的字跡。
她抓了抓頭發,把上面沾染的草屑拿下來,在手裡轉了個圈,任由它飄落到湖面。
這湖很大,從這邊到對面,遊泳至少需要十五分鐘才能到,菲茨威廉已經到了湖中心,卻沒有繼續往對面去,而是暫時停了下來,很久都沒有動。
蘇葉能看出來,他並不是遇到危險什麼的,比如腳被水草纏住了。
完全沒有,隻是人飄在水裡發呆,是的,發呆。
蘇葉挑眉,被激起了好奇心,到底發生了什麼,讓菲茨威廉情緒如此激動,居然能在湖裡發起呆來。
這種行為,簡直不像是正經嚴肅的菲茨威廉會乾的事。
她決定一探究竟,悄悄下水,潛入到水底,飛快的往對方遊去。
菲茨威廉愣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想了什麼,或許什麼都沒想。
總之,他待在湖中心片刻後,轉過身來,想要回頭看一眼蘇葉,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有沒有嚇到喬治。
想到這裡,他心裡有點懊惱,不該反應這麼大的。
然而轉身後卻發現,岸邊哪還有人?
他忙四下查看,魚竿和水桶都在,那本拿來沒翻閱幾頁的書也在,就是沒了喬治的人影。
菲茨威廉心裡一凸,忙大聲喊人,“喬治,喬治。”
蘇葉在湖底遊蕩,身手像魚兒一樣靈活,聲音穿透水面,進入她的耳中,影影綽綽並不真切。
但蘇葉不會聽錯,是菲茨威廉在喊自己。
她甚至還能分辨出聲音中蘊含的情緒,是一種茫然中夾雜的驚慌,然後一聲比一聲高亮。
蘇葉沒有理會,再次加快了速度,竄到了菲茨威廉的腿邊,一把拉住他的腳,借著這股力道,往上直接竄出了水面。
菲茨威廉嚇了一跳,剛剛一心在喊喬治,腦子裡亂糟糟的,不知道喬治是因為自己不理她,生氣走開了,還是遇到什麼危險。
這讓他驚慌失措,完全沒注意身下的水勢變化,以至於被人往下扯都沒反應過來,失去了平衡,接連嗆了好幾口水,手也不自覺揮舞。
蘇葉見人下沉,忙一把抱住他,然後拍打菲茨威廉的後背,幫助他把嗆進去的水咳出來。
半響,菲茨威廉終於不咳了,下巴擱在蘇葉的肩膀上,整個人恍恍惚惚。
“沒事吧?”蘇葉沒注意到他的狀態,“你怎麼回事,一驚一乍的。”
菲茨威廉感受到兩人貼在一起的身體,臉噌地一下全紅了,“沒,沒事。”
他慌慌忙忙拉開自己和蘇葉的距離,後昂再一次倒入水中。
這次蘇葉沒有去拉,狐疑的看著他整個人像煮熟的蝦子,“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吃錯藥了?”
“沒,沒有,”菲茨威廉結結巴巴,“我還有工作,先回去了。”
然後他猛地一翻身,頭也不回的往前遊。
蘇葉雙手交叉,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往彭伯裡大廈相反的方向遊去,心裡閃過一抹什麼,卻沒有抓住。
這不能怪她遲鈍,實在是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在她眼裡,依然是個需要照顧的小屁孩,從來沒往那方便想過。
也沒有意識到,其實他們已經到了,能模糊感知愛情的少年少女階段。
因此蘇葉錯過了發現真相的機會,也就完全不知道,在自己沒注意的角落,菲茨威廉·達西經過了一段如何折磨的心路曆程。
從確認自己心意的晴天霹靂,到痛苦掙紮著反複確認,絕望中無奈放棄,最後苦笑著放任自流。
菲茨威廉·達西,何等的天之驕子,然而他一生的磨難,皆都來自於蘇葉。
而可笑的是,她完全不知情,甚至從來沒有意識到。
等到最後真相揭開,他簡直是連開口討伐的力氣都沒了,隻能筋疲力儘抱著人不願意撒手。
這都叫什麼事啊!
此時的菲茨威廉還不知道,他的未來是多麼的坎坷曲折,逃也似的遠離了湖中心,慌不擇路的回到房間,把自己埋藏在文件後,生怕那奇怪的心思再被提起。
此後的好幾天,蘇葉都沒有再見過菲茨威廉,明明住在一起,可他偏偏有本事讓兩人完全不相見。
蘇葉不明所以,還以為是少年的青春期到了,行吧,她原諒小屁孩的彆扭。
反正按照自己的經驗,不去搭理,等時間過去了,自然就好了。
她開始拿起筆,寫起了一份份計劃書。
預計等到六月,燒堿的專利就要全部申請好了,之後她會召開一個小型的秘密拍賣會。
拍品自然就是燒堿的配方了,當然她不可能隻賣這個。
據她所知,燒堿的用途非常廣,除了製作肥皂,還能造紙,煉鋁,練鎢,人造絲,人造棉,生產染料,以及塑料,藥劑,化學劑等等。
用途非常廣泛,當然了,現在鎢是不太需要的,燈泡還沒有發明出來,塑料也還要再等等。
可除此之外,用處依然很多。
光是賣一份專利怎麼行,蘇葉想要的是一樣物品賣出十份的價格。
因此她不僅寫了利用燒堿製造肥皂,降低成本後傾銷的方法,也寫了怎麼利用燒堿造紙,生產染料等等用法。
而這些也都是獨家配方,跟著燒堿一起申請了專利的。
就是因為帶上了這些,所以這一次的專利申請才會這麼久。
蘇葉翻了翻自己寫的計劃,有肥皂,乾燥劑,染料……共十個項目。
很好,這些帶來的財富,又將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計劃書寫完,夏天過完了一半,最熱的時候似乎已經過去,尤其是早上和傍晚,適合出去跑跑馬。
達西先生在屋子裡關的久了,也有點忍不住了,讓人套了韁繩,打算出去遛遛。
蘇葉和菲茨威廉自然不會讓他獨自出去,連忙跟著。
不可避免的,他們的相處又多了起來,隻是讓蘇葉意外的是,菲茨威廉又恢複了以往的一本正經,面對蘇葉的態度不變,就好像之前那個避而不見的人不是他一樣。
蘇葉也不揭穿,知道這個年紀的少年有多彆扭,就隨他好了,誰讓自己是大人呢,總要包容一下小孩的彆扭。
兩人又恢複到以往的相處模式,仿佛沒有一絲絲改變。
在早晚兩次遛馬中,達西先生的精神好了很多,仿佛身體越發的健壯,然而蘇葉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
他並不如想象中的健康,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一旦有什麼外部刺激,就會迅速衰弱下去。
而達西夫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刺激的源頭。
整個夏天,達西夫人都不能離開房間,外面炎熱的天氣不適合她,屋內又不能放冰降溫,不然很容易感冒。
並且她時不時會感覺頭暈,身體沉重,偶爾還會覺得眼前一黑。
其實這種症狀早在聖誕節後就有了,隻不過那會兒高興,強大的精神支撐著她沒有覺察到自己的異樣。
可等獲得爵位的興奮勁過去,身體的不適漸漸顯現出來。
好在達西夫人對自己的身體早有預料,並不因此恐慌,再加上心願達成,兒子女兒未來都會有一個美好的前程,她過的每一天都很坦然。
隻是舍不得兒女罷了,安娜還那麼小,威廉也還沒有完全長大,就連喬治,她也是滿心的慈愛。
而達西先生是她最擔心的,達西先生身體不好,她怕自己的去世對達西先生造成打擊,以至於身體受不住。
可人力無法與天命抗衡,達西夫人隻能儘可能安排好一切,讓自己死後,達西一家不過於陷入悲傷。
夏天就在這樣的輕鬆而又略帶不安的氛圍中結束,蘇葉打算前往倫敦,處理好燒堿相關產業的問題。
在這之前,她詢問了達西先生和菲茨威廉,是否要參與這個計劃,如果他們想的話,可以提前抽走自己感興趣的項目,不說免費,卻絕對是低到不能再低的價格。
然而達西先生考慮過後,放棄了這次機會。
一來他的身體注定不能再勞心勞力,而菲茨威廉即便聰慧,達西家目前的產業,已經夠他勞累了。
之後他還要在大學學習四年,一邊學習,一邊兼顧家業,達西先生舍不得兒子這樣辛苦。
二來他們也擔心達西夫人的身體,希望儘可能的抽時間陪伴達西夫人,不想因為額外的事,而在外面奔波不休。
蘇葉點點頭,理解他們的選擇,反正俱樂部會源源不斷研究新的成品,這次不行,還有下一次。
而且他隱約聽到一個消息,國王陛下對從澳洲進口糧食的事非常重視,想要成立一支專門的海上運輸線。
而作為給國王捐獻過糧食的達西家,很有可能獲得這次機會。
即便不是全權掌控,也能有一席之地。
本來這個消息該告訴達西先生和菲茨威廉的,但她不好說自己的消息來源,再加上,即便是真的,他們恐怕也無法放下達西夫人,而去倫敦籌謀這件事。
蘇葉決定先幫他們探探底,如果是真的,那也該讓達西家占據足夠的股份,才不枉費之前獻出去的二十萬嘛。
等到事情辦妥,她在通知達西先生過來簽合同好了。
計劃好了,蘇葉跨上馬,打算先回一趟自己的莊園,然後再去倫敦。
說到莊園,因為達西先生和達西夫人的身體,他們並沒有去住,不過蘇葉畫了一幅畫,描繪莊園的美景。
達西夫人看得很歡喜,特意為它取名玫瑰莊園。
蘇葉沒有異議,把那名為《玫瑰莊園》的同名畫掛在書房,就不再管了。
抵達玫瑰莊園的範圍後,她巡視了一圈,包括最新到手的那兩千英畝地,發現一切井井有條,非常滿意。
亨利果然很能乾,看來可以給他漲漲工資,叫他更加認真乾活。
經過格林莊園的時候,被格林夫人發現了。
她停下馬,和格林夫人打招呼。
格林夫人顯得很高興,以前看著充滿了憂愁的面容,現在也精神了很多,見到蘇葉,忙招呼她進門休息,然後高聲叫兩個女兒下樓接待客人。
格林露易絲大小姐是個明豔大方的美人,二小姐米娜嬌俏活潑,都生了一副好相貌,將來長大,或會成為遠近聞名的美人。
蘇葉脫帽致禮,詢問了她們最近的生活如何,“有沒有人騷擾你們?如果有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去玫瑰莊園找亨利。”
“感謝您的幫助,”露易絲·格林微微一笑,“我們很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
她看向母親,很滿意目前的狀態。
蘇葉一眼就看出,她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母親,包括自己和妹妹畫設計圖賺錢的事。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以前不說,是擔心叔叔……”露易絲頓了頓,繼續道,“現在他去了德國,嬸母也不會再關注我們的一舉一動了。”
原來她一直忌憚的都是叔叔格林夫婦,格林先生雖然承諾了會讓她們母女三人住在格林莊園,並每年提供一百英鎊。
但嬸嬸是相當不滿的,一直想把三人趕出去,然後把莊園租出去,那一百英鎊也不想給。
如果被她知道,姐妹倆能掙錢,那離開格林莊園就是必然的結果。
露易絲知道母親不想離開這個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她也不願意,才會一直隱瞞著。
而格林夫人是個柔弱的性格,藏不住心思,她怕嬸嬸覺察,就連格林夫人都沒告訴。
現在叔叔一家離開了英國,短時間不會回來,他們又簽了那麼一份契約,不用擔心再被趕出去,才會和母親說實話。
而格林夫人在知道姐妹兩個有辦法給自己賺到嫁妝,彆提多高興了。
反正露易絲現在還隻有十五歲,等出嫁至少也要五六年後,到那時,估計已經攢到了五六千英鎊的嫁妝了。
有才有貌,又有足夠的嫁妝,格林夫人不擔心女兒的將來,心境自然放開了些。
她也漸漸從鄉紳夫人的身份中走出來,開始學著經營現在的生活,比如自己開始做衣服,收拾整理房間。
日常也節儉了很多,把用不到的華麗衣服改成日常裝,同時空出時間,教導兩個女兒一些東西。
母女三人的生活開始向好的方向發展,加上有周圍人的幫助,雖比不上以前,卻也安穩舒適。
了解完情況之後,蘇葉放下茶碗,提出了告辭。
母女三人送她出門,目送她騎馬離開,等到身影消失,米娜才遺憾道,“威克姆真的好英俊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看到他。”
“是啊,”格林夫人也遺憾,看看自己的大女兒,再看向小女兒,呢喃道,“他是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呢,年紀這麼小就這麼優秀,以後……”
露易絲回過神來,接口道,“未來一定耀眼到所有人仰慕的程度,媽媽,您就彆指望了,他這樣的人,是我們高攀不起的。”
格林夫人默了默,心下歎息,“是的,雖然他的身份沒有小達西先生那麼尊貴,但他優秀到讓人忽視出身,他的未來一定會走的很遠。”
因為和達西家玩具廠有交易,格林母女屬於知道一點內情的。
就比如他們知道,玩具工廠的設想是好幾年前,喬治·維克漢姆尚且隻有9歲的時候提出的,裡面大部分的玩具都是她一手設計的。
現在母女三人會翻閱的設計書和設計資料,大概率也是威克姆先生寫的。
另外,她還寫了《奇遇記》那樣大爆的書,一共七本,格林家都有,母女三人異常喜愛,時不時就要拿出來讀一遍。
而且每次讀,她們都能發現不一樣的點,可見童話的表皮下,是多麼深刻的思想和嚴謹的邏輯。
而這樣的人,她的未來絕對超乎想象。
格林夫人再怎麼疼愛女兒,也不覺得她們配得上那樣耀眼的少年。
她看向兩個女兒,“不要把心放在他身上,這會讓你們痛不欲生。”
“我知道的,”露易絲好笑,“有些人是上帝的寵兒,我們這些普通人,還是安生過日子吧。”
米娜嘻嘻笑,“我以後的丈夫可以沒有威克姆那樣優秀,但必須和他一樣英俊,唔,好吧,隻要一半就可以了。”
“英俊不能成為婚約的前提,親愛的,”格林夫人不讚成道。
“不不不,媽媽你不明白,我認為,隻要他足夠英俊就好了,我可以欣賞他的美貌,這能給我帶來更多的靈感,而有了靈感,我就可以畫出更多的設計圖,從而賺到更多的英鎊。”米娜哈哈大笑,聲音裡充滿了無憂無慮的快活,仿佛還是以前那個父親還在的小姑娘。
格林夫人被小女兒歡快的笑聲感染,“好吧,我的小米娜要找一位英俊的丈夫,那麼露易絲呢,你想要什麼樣的?”
“唔,”露易絲托腮想了想,“有維克漢姆先生一半的優秀就行。”
“呀,露易絲,你的要求太高了。”米娜大聲道。
“是嗎?那一半有錢?”
“這不可能!”
“好吧好吧,一半善良也可以。”
“這個倒是容易。”
“哈哈哈……”
蘇葉騎著馬奔馳在田埂上,並不知道自己成為了格林姐妹未來找丈夫的樣板,即便知道了,也會覺得有趣。
唔,她果然是最優秀的女性,就連女孩子都這麼喜歡她,真是苦惱呢。
好在她們沒有把自己當成目標,不然傷害了兩位淑女的芳心,那多罪惡啊。
穿過一畝畝地,白馬疾馳到玫瑰莊園,在門口長鳴一聲,停了下來。
裡面的人聽到聲音,通知亨利管家過來迎接她。
蘇葉擺擺手,交代了幾句,並和亨利說了之後半年的計劃,就上樓休息了。
第二天她整理好要帶的東西,打算直接騎馬去倫敦。
坐馬車雖然舒服,但花費餓時間長,相比之下,在馬上奔馳是她更加喜歡的方式。
然而剛跨上馬,就聽到遠處疾馳而來的馬蹄聲,遠遠聽到一聲喊叫,“有急事,找維克漢姆先生。”
蘇葉停住沒動,等著馬匹靠近,是彭伯裡莊園的馬師,“出了什麼事?”
馬師快速喘了幾口氣,急切道,“羅新斯莊園的德包兒爵士去世了,達西先生和達西夫人讓您隨他們去參加葬禮。”
蘇葉一愣,“爵士的身體不是很健康嗎?好端端的怎麼會去世?”
“好像是發生了意外,具體的不知道,羅新斯的仆人語焉不詳,達西先生和達西夫人也不甚了解。”馬師搖搖頭。
蘇葉明白,當即從管家手裡拿過自己的行禮,拴在馬上,然後揮舞馬繩,往彭伯裡去。
不管怎麼樣,她得先回去,馬師跟在她身後,卻被她甩開了一大截,漸漸拉開了距離,可見蘇葉騎得有多快。
這次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抵達了彭伯裡大廈門口,此時三輛馬車已經準備妥當,一輛由達西先生和達西夫人乘坐,另外還有保姆抱著小安娜。
一輛由其他照顧達西夫人和小安娜的傭人乘坐,剩下一輛載著行禮。
蘇葉和菲茨威廉對視一眼,和達西先生達西夫人問過好後,就直接騎馬出發。
他們不等後面的人,率先趕去羅新斯莊園。
德包兒爵士去世,莊園裡就剩下凱瑟琳·德包兒夫人,和一個六歲的小女兒安妮。
而安妮·德包兒小姐身體非常差,亂糟糟的情況下很容易出事。
羅新斯莊園距離倫敦比較遠,乘坐馬車需要三四天時間,菲茨威廉伯爵一家即便要趕去,也不可能這麼快。
反倒是彭伯裡距離羅新斯莊園比較近,作為凱瑟琳夫人的外甥,菲茨威廉要儘快趕過去,幫忙主持大局。
雖然他隻是個少年,可在達西先生身體不好的情況下,他不得不作為一個男子漢,去為自己的姨媽撐腰。
而這也是達西先生連忙去叫蘇葉的緣故,想要她跟著菲茨威廉走一趟。
他認為,有喬治在,菲茨威廉遇到任何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蘇葉也不推脫,把行李甩到馬車上,直接和菲茨威廉騎馬先行。
他們騎得很快,把原本兩天的路程,縮短到短短一天,在天徹底黑透前抵達羅新斯莊園。
此時的莊園由於男主人過世了,一切顯得亂糟糟的。
女主人暈了過去,小姐也哭累了,差點犯病,客廳裡除了德包兒爵士的親戚,還有附近的治安法官,牧師,律師和醫生,以及幾位有名望的鄉紳。
這很正常,德包兒家畢竟是附近一代的望族,擁有不少土地,甚至有決定當地牧師任職的權利,因此德包兒先生去世,他們趕來幫忙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他們的表情都很奇怪,有人面色沉重,有人滿臉怒意,有人臉上嚴肅,眼睛裡卻露出喜色。
蘇葉不動聲色打量了一圈,跟在菲茨威廉身後行禮。
眾人看到兩個少年進來,先是不以為意,隨即聽到他們的姓名,開始鄭重起來。
“小達西先生和維克哈姆先生,很榮幸見到你們,本該好好招待的,可現在真相尚且不明,一切都是亂糟糟的,還請見諒。”其中一位紳士站起來,他是德包兒先生的表哥。
德包兒先生父母已經去世,他是獨子,在場的紳士有他的表哥,表弟,表叔和表叔的兒子。
表哥金先生是德包兒爵士舅舅的兒子,表弟普爾先生是姑媽的兒子,表叔貝克先生是德包兒爵士父親的表哥,關係更遠一點。
開口的金先生一臉沉重,語氣裡卻滿是討好。
蘇葉看他穿著打扮就知道,這不是一個富裕的紳士,甚至算得上拮據,衣服是五年前的款式,懷表的鏈子也已經老舊,手上的寶石戒指看著很大,卻不怎麼值錢,因為含有雜質較多,並不通透漂亮。
菲茨威廉作為親外甥,自然出面開口,“金先生不必客氣,我是代表父親先過來的,他和母親隨後就道。”
頓了頓,他提出疑問,“剛剛聽你提到真相,請問是什麼真相?有關於德包兒爵士的死因嗎?請詳細講述一下德包兒爵士死亡的經過,他身體一向很好,年紀又輕,何以出現如此糟糕的變故?”
此話一出,場面頓時冷凝下來。
眾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向一個少年,說起一樁聳人聽聞的謀殺案。
是的,謀殺!
沒有人會懷疑德包兒爵士的死亡是意外,隻因為在他騎著的馬背上發現了針眼的痕跡,而德包兒先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馬甩下來,然後踏中了胸腔,窒息而死。
很明顯,那馬因為針眼刺痛,發狂把德包兒先生摔下來。
而針為什麼會出現在馬身上?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謀殺!
菲茨威廉的臉色沉下來,眉頭凝起,擔憂姨媽和表妹的同時,也擔心自己的父母。
德包兒先生的去世已經叫他們震驚萬分了,要是再知道被謀殺的噩耗,該如何接受?
“凱瑟琳夫人呢?我想先見見姨媽。”菲茨威廉抿了抿嘴,決定先去看看姨媽和表妹好不好。
至於謀殺的事,他會讓人調查的,一定要搞清楚真相。
眾人沒有阻攔,讓一位女仆帶他們去凱瑟琳夫人的房間。
走到一半,蘇葉狀似無意的握了握菲茨威廉的手,然後裝作不舒服,向女仆打聽了衛生間的方向。
女仆沒有懷疑,指了一個方向,就讓她離開了。
蘇葉快步往停放德包兒爵士屍體的房間去,打算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先檢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