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陽(4)
手電這麼一晃, 林楓就問說:“怎麼了?”
桐桐指了指掛在廊下的掃帚,用燈照著。
林楓就笑:“被影子嚇著了?沒事,就是一捆掃帚。”
桐桐點了點頭, 心裡估摸了一下, 從正堂屋後的屋簷下到後罩房的距離,十步是極限。
這屬於看的見, 也聽的見的距離。
門開了, 一個頭發花白的女老師將門打開, 就苦笑,壓著聲音, “你這孩子,怎麼又來……”
林楓將麻袋裡的白菜葉塞過去, “不是什麼好東西,您留著吧。桐桐受了點傷, 大夫說少見風……怕以後會習慣性頭疼,這天越來越冷了, 怕是以後不能常來!您要是缺什麼了, 您叫人給我捎話……”
“不!不!不!已經很麻煩你們了……”老師聽懂這個話的意思了,就是人家家裡想拘著孩子,不叫經常出門。這咱能說什麼呢?
林楓就是這個意思,見東西給了, 也就不進去了,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這會子又起風了……”
“回吧!趕緊先回吧。”
桐桐擺擺手, 說不了話也就不說了,沒有誰錯了!從林楓的角度講,他寧肯情分薄些, 也不想叫妹妹常不常在這一片進進出出。
從後罩房這裡往出走,桐桐又朝正屋看了一眼,裡面黑漆漆的,沒有動靜。
烏漆抹黑的,看不見什麼。她就是想試探試探,也給對方吃個定心丸。
乾了壞事的人都心虛,甚至有人會有回作案現場的習慣,對於凶手而言,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有沒有被圈定。所以,他忍不住會觀察,探聽蛛絲馬跡。
照了他了,他心虛,可林楓態度無異!他必是會想著,這姑娘怕是沒有懷疑的對象,甚至沒有敢告知家裡。
如此,他才不會跑,才會理直氣壯的過日子。
那就好好過吧!隻管正常作息,反正這事也不能急。在不能說話之前,家裡絕對不會再叫她一個人出門的。
回去的時候兄妹倆騎著車子,一個載著另一個。
林楓還在哄她:“……大夫的話要聽,見了風常不常就會頭疼,什麼也做不了了。身體很重要……老師那邊你彆操心,我會叫朋友幫著照看的。”
桐桐在他背上輕輕的拍著,表示知道了。她確實也不能再去了,明面上得有相當長的時間不能跟那邊扯上關係。
這事處理的得非常謹慎小心才行,身後有家裡人,可不能沾染上一星半點。
於是,她很乖順!甚至連四爺也不去見,兩人隻寫信聯係,同城當天就到了,信就在門房,林楓進進出出的幫著捎帶進來。
他還以為是桐桐的同學,不能說話的人交朋友挺難的,有個書信來往的人也不錯。
桐桐呢,除了吃丸藥,早中晚在房間裡堅持給自己針灸。
大約一周的時間,林楓正在廚房炒菜,想做醋溜白菜,油熱之後他扔了乾辣椒絲熗鍋,這一熗,他將臉撇到一邊咳嗽了一聲,桐桐正在邊上盛米飯呢,也被熗了一下。
這一熗,她一下子就咳嗽出來了。隻是聲音乾澀,是異常沙啞的質感!
隻這一聲,林楓端著盛著白菜絲的碗瞬間就手裡掉落了,他轉過來:“桐桐,你咳嗽了?”
桐桐指著油鍋:“……火……火……”一邊說著,一邊將煤油爐給關了。
鍋裡的油將辣椒絲已經炸的黑焦黑焦的了!
林楓跟著轉過來,“你剛才說了什麼?”
“火!”
林楓一下子就笑出來了,一邊笑一邊掉眼淚,“是火……是火……”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誰?”
之前是不會說話,又不是傻子。嗓子乾疼,還是得少說,她咽了咽唾沫,勉強說了一個字:“……哥……”
噯!噯!
林楓說著,就從廚房往出跑,跑出去就抓了電話,“找季安季團。”
那邊怕是去叫人了,他抓著電話轉圈圈,然後招手叫桐桐,“過來——過來——”
季安回辦公室,拿起話筒,“喂,怎麼了?”接電話的說像是家裡的電話。
林楓一聽媽媽的聲音就哭:“媽——桐桐——桐桐——”
“桐桐怎麼了?”
林楓越是急,越是哭,說不出來。桐桐湊過去,對著話筒喊了一聲:“媽——”
電話那邊安靜極了,桐桐又叫了一聲:“媽——”
還是沙啞乾澀,但這就是一個女孩的聲音。
“桐桐?”
“嗯!”
季安忙道:“我馬上回來——哪裡都不要去,不要急著說話……養著,我這就回來……”
電話在那邊掛了,桐桐著才扯林楓,然後指了指廚房,“飯——”
飯?對!做飯!做飯。
季安回來的時候都晚上了,風塵仆仆的。
一身軍裝,齊耳短發,進來就摘了軍帽,然後歪著頭看桐桐。
“媽——”桐桐起身,“吃了……嗎?”
季安就笑,眼圈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就是沒掉下來!她隻笑:“還沒!還沒吃呢。”
林楓往廚房跑,“給您下面條去。”
季安拉著桐桐上下的看,看腦袋後面的傷,再叫她張嘴看看,可這能看出什麼來?
她坐在又去打電話,說這個情況,“……哪個大夫你覺得靠譜,給我推薦一下……我不知道這好了是徹底好了,還是……”
那邊低聲說了一句:“你等一下。”
然後能聽見關門聲,緊跟著聲音壓的很低,“大夫還是那麼些!之前你帶著桐桐去看過,但而今他們的境況都不太好……季安,不若你先觀察觀察孩子的情況,若是好了應該就是好了!這兩個人接觸了,怕是對你不大好。我勸你謹慎。”
“好的!我知道了。”
又聊了幾句,季安掛了電話,笑看桐桐:“明兒,咱們去看看大夫,看這是暫時的還是真的全好了……”
桐桐擺手:“不用……”這種的,好了就是好了!隻是經脈通暢需得時間而已。針灸藥物都是為了疏導本經經氣,目的是氣血調和,叫舌喉得一濡養。
而今,就是濡養的一個過程。
可顯見的,她的話人家未必聽,面條端來了,她就著這盆吃了小半盆的面,這才道:“就這麼定了,明兒一早就去,我借了車了,坐車去!”
省的吹風。
於是,第一天一早就出門,路過供銷社買了些罐頭點心,直接就往城外去。
到的第一個地方是乾|校,看望一個叫李周的大夫。季安說,“李大夫是我的朋友,我來看望看望。”
可李周想不起誰是季安,不過一見面好似又覺得有些面熟,季安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李大夫,您給我女兒瞧過病……她的病情有了變化,我是帶孩子來複診的。”
李周是早年的留學生,他現在的情況,不好跟人多寒暄,隻看向兩個孩子問說:“哪個是病人?”
季安將桐桐拉過來,“五年前,我女兒十一歲……”說著,她比劃了一下,“這麼高的時候去找您看的……她是受了驚嚇之後失語了,您還記得嗎?”
哦!這個記得!這種病例不常見。他打量了眼前的姑娘一眼,“長大了!病情有什麼變化?”
“大夫……您……好……”
李周就笑,雖然沒有檢查設備,但受了驚嚇的失語:“……大多是心理因素,長大了,克服了……就好了……”
“不會再突然……”
“不會!放心吧,不急著說很多話,非必要的表達就省了。慢慢養著,不著急,五個月之後,最多半年,就能正常了。不是不開藥,很多藥都是國外進口的,買不到。慢一點,能好!”
季安心裡的大石頭落地了,“謝謝您!”
桐桐笑了笑,跟大夫鞠躬表示謝意。
沒敢多呆,從這裡出來又去更遠的農場,見了一位中年中醫大夫,隻知道姓徐,大夫號脈之後就道,“帶紙筆了嗎?我開個方子……抓藥!吃七天停七天,如此輪,必好。”
季安從兜裡摸出鋼筆,沒有紙張,林楓就跑去找抽煙的人要了人家的煙盒拆了,寫了個方子。
桐桐心裡歎氣,現在跟這兩個地方的人接觸,隻怕對季安並沒有好處。
一路上桐桐都不說話,隻季安交代林楓:“看著你妹妹用藥,千萬按時,彆大意了。”
“我記著呢。”
林楓在副駕駛坐,桐桐跟季安坐在吉普的後座上。
季安拍著女兒的手,“不要著急,慢慢來,病去如抽絲,急不得!以後要多聽你一哥的話,常給你爸爸寫信,他很記掛你們。你大哥部隊訓練很忙,有急事就打電話,平時寫寫信就好……”
桐桐看她,她隻笑,然後伸出手,給女兒把鬢角的碎發捋到耳後,“都記住了嗎?”
“嗯!”桐桐心裡知道,她這是有預感了,必是會被牽連的。
抓了藥回家,季安沒停留,“都乖乖的,不許瞎胡鬨!”說著就看林楓,“看看你妹妹!不許惹禍。”
林楓不解:“媽,到底怎麼了?”
季安沒解釋,包一拎,擺擺手走人了。
小吉普離開了大院,隔了一天,家裡的電話響了:季安回去就寫了檢查,說她思想不堅定,犯了錯誤,請求處分。
於是,她從一線下來,被分到了軍|校做校務主任。
又因著身上帶著處分,天之後,又被通知去乾|校接受再造。
乾|校就是李周李大夫呆的地方,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在裡面就是種地、做飯、養豬,自力更生!倒也不是不自由,家屬也能去看望,還能小住!若是子女未成年,也能帶著子女過去。
但林楓十八了,桐桐都十六了,以現在十四五歲就參加工作的年齡算,他們都算是成年了,不可能被帶去的。
不過就是除了停了原來的工作之外,工資待遇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