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53)
罷相?
齊渭皺眉, 然後緩緩坐下,“此為常閣老的想法?”
“齊兄覺得呢?”
齊渭搖頭,“不!這並非|常閣老的想法。我父親在首輔的位置上, 這才是對常閣老最有利的。我父親有短處了,其他幾位閣老各個都會蠢蠢欲動。可隻有常閣老成為首輔的可能最小。換個人上去, 是常閣老所求嗎?不!她更喜歡我父親妥協, 希望自此之後,我父親能支持她,實現她的政治抱負。”
桐桐轉著杯子,看了他一眼,“你也說了,其他幾位閣老蠢蠢欲動。常閣老起的頭, 但這個尾她收的了嗎?點火容易滅火難, 這火苗一起來,扇風的、澆油的就出來了。你不覺得輿論發酵的太快了嗎?怎麼早上的報紙,晚上在京城內就人儘皆知了。誰在背後助力?”
齊渭坐在椅子上沒說話,“依你所言, 我父親這次危險了?”
桐桐才要說話,醜妮在外面輕咳一聲, “伯爺, 金大人來了。”
四爺故意稍微落後一步過來,桐桐就道, “請吧!”然後看齊渭,“齊兄,他怕是也有話說。”
齊渭眼睛眯了眯,猜不出對方這個時候來是要說什麼。
四爺一進來,桐桐就起身才要去迎, 腳步微微挪了挪才反應過來,然後隻拱手:“金兄。”
“伯爺。”四爺看齊渭,“齊大人。”
“金大人。”齊渭見了禮,就順勢坐下了,想看看這位來到底是做什麼的。或者,他找林叔珩要談什麼。
四爺坐下,接了桐桐遞過來的茶,就道,“齊兄,說起來,咱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此次北區出了事端,我父親難辭其咎。而令尊被牽扯進來,這實屬沒有想到的情況。”
“是啊!起風前誰也不知道揚起的沙子會迷了誰的眼……”
四爺點頭,“不僅僅是內閣要起風,軍機也一樣,這些日子暗潮洶湧,很有些不安寧。上面那個位置隻有一個,誰都想搶。但凡雞蛋有一條裂縫,必能招一群蒼蠅,這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呢?
四爺就說,“齊大人,內閣、軍機、監察,這三者之間,現在並非良性的關係。他們之間掣肘之力太大了,平心而論,這於朝廷,於天下,是好事嗎?”
自然不是!監察被邊緣化,內閣和軍機鬥死鬥活,多少年了。可這跟現在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呢?
四爺看他:“若是三閣重組呢?”
什麼?
“打破現在的格局,三閣重組。從三閣中各取一人,直入大內,由陛下禦領。”
“那三閣中的其他閣老呢?”
四爺朝後一靠,輕笑了一聲,“不夠……自然還得補嘛!就看怎麼補了,對吧?但這都不是著急的事。”
桐桐微微垂下眼瞼,說到底,四爺是想徹底廢掉現在的三閣。現在的情況都不是龍多不治水的問題,他們乾擾的彆人沒法好好的治水。
那就掀桌子,都滾蛋!
短期內,好似三閣空出的位置能從六部、各地督撫、大區軍帥中選,可其實呢,這不就是吊著的胡蘿卜嗎?都想著朝上走了,新閣才好行事嘛!
新閣一旦建立,三閣就該被邊緣化,然後再叫它慢慢的退出曆史舞台。
機構當然是越精簡越好,隻上層就這麼多人,隻顧著各自利益了,形成不了合力。這是絕對不行的!
新閣六人,加上小皇帝,一共七人。
這七人統領天下一切政事軍事,這是而今最優的辦法了。
以前呢,像是三群羊,他們各有各的圏,彼此割裂。打架的打架,圍觀的圍觀。以後嘛,把頭羊拴在一個圏裡,時間久了,他們的利益就一致了。這種敵對的情況自然就好了!
這不僅能把現在的問題暫時解決了,也能順勢把小皇帝推到權利的中心。他可以不表態,但誰也不能忽略他這個存在。
齊渭在腦子裡琢磨,“你們希望家父出頭,主動提此事。”
“此為功!也是最好的證明清白的辦法。”桐桐就接過了話頭,“我相信,金軍帥也會主動提的。”
齊渭起身在書房裡踱步,“這……其實是撬動了朝廷現有的格局……”
桐桐就歎了一聲,“齊兄,父是父,子是子,我與我父不同,金大人與金軍帥不同,我們都有我們自己的主張。齊兄你……與齊閣老始終一致麼?若是如此,那父父子子……我便也不知道該跟齊兄說什麼了。”
“父父子子,錯了嗎?”
“父父子子,沒錯!你覺得父父子子說的是子需得從父,可在我看來,父父子子說的是,父親有父親的責任,做兒子的有做的兒子的責任。同理,君君臣臣,說的又何嘗不是君有君責,臣有臣責。在家裡,你履行做兒子的義務,此為父子之義;在朝堂,你為臣子,該儘臣責,此為君臣之義。你為君儘忠,為國效力,為民謀利,此等子,必能榮耀祖宗親族,哪裡矛盾了?”
齊渭:“……”換言之,她在指責自家父子食君祿卻不忠王事。
這不是生氣不生氣的事,眼下這個事必須做決定。金鎮北若是提了,常青蓮必然會提。一旦有人起頭,父親若是晚了,才真的沒有機會了。
表態這個事,很重要。
自己身後有父親、林叔珩身後連著常青蓮,金司曄身後連著金鎮北,這是三個人。
若是從監察閣中取兩人組建新閣,這證明對監察閣的看重。如此的結果就是,監察閣五人都會支持組建新閣。
三閣加起來十五人,支持新閣的……三人加五人,這就是八人,過半了!
過半了,此事便可行了。
今兒要是自己不答應,他們去說服任何一個軍機或是內閣,事都可行。提前告知自己,倒是賣了自己面子了。
因此,對方的話不好聽也得受了。
他拱手朝兩人告辭,“家父那裡,我去提。”
“此事當從速。”
當然!
將齊渭送走,兩人得分頭走了。四爺得回金家找金鎮北,桐桐得找常青蓮。這件事出的突然,而今隻能順勢而為。
常青蓮這邊晚飯才擺好,桐桐就到了。
今晚上在這邊吃飯的不止桐桐,還有羅君如和顧玉娘。
常青蓮見又來一個,哈哈就笑,“叔珩,來坐,一起用些。”
桐桐便坐過去了,一個燉鍋在小泥爐上放著,鍋裡咕嘟咕嘟的,有股子清淡的香味。
常青蓮將白菜心下到鍋裡,“我晚上吃的清淡,你呢?切點肉卷給你吧。”
“我也習慣清淡。”桐桐拿了筷子,夾了鍋裡的凍豆腐出來蘸著芝麻醬,慢慢的吹著。
羅君如還笑,“我們正打賭,說看你今晚來不來,果不其然,你這就來了。”
顧玉娘端了石榴汁遞過去,“伯爺,如今少見的很了。”
“少來!”桐桐接了石榴汁,卻抬手輕輕的拍在顧玉娘的手背上,“我最近又不忙,是你們忙著呢……我少見你們才是。”
顧玉娘搓了搓手背,手背紅了一片,她小聲道:“那齊一跟你有些交情,這小子有沒有挨揍?”
少的了嗎?
顧玉娘自己拿了果酒,“上次我在酒樓碰上他了,當時我正在相親……”
桐桐就笑,“這是好事呀,怎麼還瞞著?”
“對方還在書院念書,怪靦腆的。”顧玉娘說著就又道,“偏撞上來一個齊一……沒過多少日子,竟是拿著珠花找我來了……”
桐桐便懂了,這是說不是有意謀劃的!隻是對方不知道腦子怎麼想的,直接給撞上來了。她隻是順勢而為罷了!
羅君如舉杯跟桐桐碰了一下,“林伯爺,陛下出閣讀書的事成了。齊閣老剛告辭,他妥協了。”
常青蓮將涮好的白菜給幾個夾起來分了,然後說桐桐:“怎麼樣?你們這一批官員呀,當真是女官中的佼佼者。你有你的亮色,她們一出手也是非同凡響。”
桐桐笑了笑,將涼了的凍豆腐吃了,又看邊上服侍的人,“麻煩你再拿一盤凍豆腐來,這個好吃。”
常青蓮夾菜的筷子一頓,這是有話不方便當著其他人的面說嗎?
她放下筷子,“都是同僚,你們又是同窗,更是同為女官,倒是不用這麼生分。”
羅君如就一臉的似笑非笑,“那要不,我們……回避一下?”
桐桐隻管往裡下凍豆腐,“我就想先吃飯,怎麼還多心了呢?先吃!先吃!”
顧玉娘接了仆從拿來的凍豆腐,然後打發對方,“不用你伺候了,我們說說話。”說完,用胳膊肘撞了羅君如一下,這才看常閣老,“叔珩不是那樣的人,餓半天了,我也餓了。”
常青蓮就又問桐桐,“要不先下點面條。”
桐桐卻放下了筷子,盯著沸騰的鍋:“我此次來呢,就是告知閣老一聲。許是組建新閣,比你來我往攻訐更好一些。”
常青蓮愣住了,“新閣?”
“三閣閣老各取其一,受陛下統領,為新閣。”說完,她就站起身來,“陛下出閣讀書固然好,但十四歲的年齡,說小也不小了。出閣讀書是一種象征意義。真正的書,陛下該讀的也已經讀了,倒是不必拘泥於這個形式。”
羅君如一愣:這就是跳過出閣讀書的環節,直接親政了。事竟然還能這麼辦?
桐桐朝常青蓮欠身:“閣老為陛下之心,難得!此事,已然在推動中。加您這一票,便是八票。十五人過八票,事可行!”
禮畢,她站起身來,“與您師生一場,承蒙關照。謝您了!”她說著,便端起杯子,將杯中的石榴汁一口氣喝完了,“祝您更上一層樓!告辭!”
說完,杯子放下,轉身就走。
顧玉娘:“……”這是送個人情,了了師生的情分了。自此之後,各不相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