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神隱(十三)(1 / 1)

最近雨宮清硯的蹤跡格外難找,但是諸伏景光最終還是會找到那個人。

無論概率大小,隻要是那個人會出現的地方就都去走一走,總有一處是能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的。

但是今天是個例外。

諸伏景光到處都找過那個人,最終卻一無所獲,他懷疑那個人是不是正巧與他錯開已經回了安全屋,折返後卻隻看到了一間空蕩蕩的屋子。

他的表情逐漸空白。

“堵在門口做什麼?”

一道熟悉的聲音讓他瞬間清醒,諸伏景光轉身驚喜道:“你回來了!”

“怎麼?在等我玩猜拳嗎?”

那個人隨手把外套掛在衣架上,繞過他走進客廳,隨意坐在沙發上,又朝他勾了勾手,“過來猜拳。”

諸伏景光順手關上門,大步走過去。

第一局他們都出了【石頭】,是平局,他習慣性地準備玩第二局,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卻欣然起身,說道:“那就一起吧。”

諸伏景光笑著答應下來。

猜拳遊戲的規則從來都不是固定的,那個人如何解讀他們的勝負,那他們的勝負所代表著的結果就是什麼模樣。

他們都對這間不算大的廚房很熟悉,一起在廚房中配合忙碌的畫面似乎也帶著幾分似曾相識。

諸伏景光切著菜,側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水池前洗菜的人,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今天去了哪裡?”

話一出口,他又頓時覺得這種問題有些超出過界,在那個人轉頭看過來之前道了聲歉。

“沒切好嗎?”那個人問。

諸伏景光看著那雙深綠色的眸子,出於對廚藝的自信,他甚至不需低頭就能回答這個問題:“沒有。”

“那你在抱歉什麼?”那個人說完,又抬手關掉水龍頭,把洗好的菜放在案板上,“不過就算切得不好也談不上抱歉吧,能吃就可以。”

最初的問題被徹底忽略了。

諸伏景光知道那大概率不過是因為那個問題沒能吸引那個人的注意力,比起他的疑問,那個對邊界感一向不敏銳的人更在意他為什麼會感到抱歉,但是他的心情仍舊因此染上了幾分沉重。

那個人想不被他找到簡直輕而易舉,在這件事上他隻有被動選擇的權力,但他想要的也不過是徹底分彆前能哪怕知會他一聲,不至於讓他在未來生出無謂的期待。

於是在坐在餐桌旁正式準備吃碗晚飯時,他第二次把那個問題說出了口。

“找了很久沒有找到你,差點以為你今天不回來吃飯了。”諸伏景光問:“你今天去哪裡了?”

又一次問出相似的問題讓他恍然想起了最初與餐桌另一側的那人溝通時的情景,為了讓對方能注意到他真正在表達什麼,他會經常會把同一句話重複多次,通過頻繁的強調讓那個邏輯成謎的家夥聽懂他在說什麼。

而這種辦法雖然的確存在一定的效果,但大多時候還是會以失敗告

終。

他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能聽懂那個人總是前言不搭後語的話的,也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人認真傾聽他的話的概率節節攀升,就像是一切都水到渠成般的順利,再回憶這段曲折的關係時,第一反應能想起的往往是一些輕快的記憶。

這是個好兆頭,能更多地想到美好的回憶總要好過追憶糟糕的記憶,那些不美好未來還有大把的時間去用於回想,不急於當下。

“去找琴酒了。”雨宮清硯回答。

從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時他就知道那是個敏感的人,不過雨宮清硯發現諸伏景光最近似乎格外敏感一些,對他的外出表現得尤其在意。

畢竟過去的時候,那個人可不會在意到要出門找他的地步。

雨宮清硯對這種表現倒是不覺得討厭,能在雙方互不影響的前提下多相處一段時間是好事,他在無聊時偶爾也會生出點兒期待,隨意找個地方休息,等著那個人找過來。

距離完成全部任務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他最近的心情格外好些,在這份好心情的基礎上,他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無聊時去找那些分數還是正數的人見一面。

這種行為的出現本身與告彆無關,但是看起來又的確帶了幾分這種味道。

不過那並不重要。

琴酒是目前他打過分的人裡分數最高的那個,所以他久違地去了一次琴酒的安全屋——那個家夥竟然又換了一間安全屋。

諸伏景光當然找不到他,想短時間內確認一個隨時都會更換安全屋的家夥的位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有波本威士忌的話就另當彆論了,但是顯然,諸伏景光並沒有向自己那位好奇心旺盛的朋友求助。

雨宮清硯這樣想著,決定明天見過朗姆以後,有時間的話再順便去看看波本威士忌。

於是他將嘴裡的米飯咽下去,問道:“波本換安全屋了嗎?”

坐在對面的那個莫名沉默下來的人搖搖頭,說道:“沒有,你找他有什麼事情嗎?”

“突然想起他了而已。”

諸伏景光笑笑,並沒再說什麼。

以往都是在猜拳中輸了的人做飯,贏了的則是負責洗碗,但是今天是平局,所以就像準備晚飯時那樣,他們擠在水池旁一起洗碗。

水流從指縫流淌下去,諸伏景光手上的動作沒停,卻有些心不在焉。

——為什麼會突然提起zero?

如果不存在其他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的碰面,那兩人上一次碰面是在解決了公安內部的臥底的前夕,好友對雨宮清硯進行了一番明示賭了一把,然後公安方大獲全勝。

目前並沒有證據可以直接證明雨宮清硯不知道波本的另一層身份,但即使有意隱藏,在已知他的真實身份的前提下,波本做出的舉動也已經不難猜到他的身份暗藏玄機。

諸伏景光不得不承認,即使時至今日,他仍舊會因為雨宮清硯有概率得知好友的身份而生出警惕和緊張。

這是臥底生涯給他留下的最難以磨滅的條件反射之一,他並不是針對雨宮清硯,而是針對每一個與組織有關的人。

沒人知道雨宮清硯在離開後是否會暴露他的秘密,即使思想不斷告訴他那個人絕對不會這樣做,但是理智的弦一直死死牽扯著他的神經,不肯退讓半步。

“我也好久沒見過波本了。”諸伏景光裝作隨口一說,十分自然道:“如果你準備去找他的話,我們一起去吧。”

身旁的那人不假思索道:“好啊。”

“有跟他約過時間了嗎?”諸伏景光又問。

其實這是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如果雨宮清硯已經和波本約好了,那他的手機裡一定會收到一條短信。

他沒有收到來自好友的情報同步,也就是說,在飯桌上時,那個人說突然想到了波本大概率真的隻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看那個人表情中的疑惑,諸伏景光莫名有些好笑,對雨宮清硯這種個性的人來說,直接上門才是最合理的狀況。

又或者時在到了彆人的家門口甚至已經打開了門的時候再發去一條短信告知自己要上門拜訪,這也是說不準的事情。

那畢竟是雨宮清硯,他想。

短暫的困惑過後,那個人很快便收斂了表情,隨口道:“沒有,你告訴他一聲吧。”

諸伏景光點了點頭。

*

雖然突發奇想準備把分數為正的幾個人都見一面,但是那不過是無聊之餘的樂趣,可有可無。

這個世界裡真正值得他見面隻有諸伏景光一個而已。

而那個人最近的反常也讓他有些在意,早在北海道時他就已經注意到這件事,但是這種狀態會一直持續到他們回到東京後在他的意料之外。

雨宮清硯躺在床上,隔壁的洗漱間傳來水流聲,他看著頭頂的那顆燈泡,思考那個人到底是有什麼煩惱。

很快他便放棄了思考。

那個人明明幾分鐘後就會出現在他面前,想知道答案的話他為什麼不直接問?

於是在有人推開臥室的門時,雨宮清硯坐起來,開門見山道:“你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諸伏景光的腳步頓住,停在了門口。

未乾的發絲時不時滴下幾滴水珠,洇濕在棉質的白色短袖的裡,不留痕跡。

想對那個人說卻沒有宣之於口的話有很多,他習慣性地把大部分話都藏在心裡,畢竟那些話或許會為對方帶來煩惱。

他曾經為藏在公安內部的臥底和自己岌岌可危的臥底搜查官身份而感到頭疼,當這件事被雨宮清硯得知後,後來發生的事情的確為解決了憂慮,但有得就一定有失,他與同僚的大獲全勝建立在那個人的傷病之上。

有人代替他付出了代價,所以得與失的平衡才沒有被打破。

更何況擺在他面前的問題是無解的。

雨宮清硯曾經說能為他解決一切問題,但是雨宮清硯不會為了他就選擇不走。

如果明年他們無法一起去神社參拜,那就說明,其實雨宮清硯已經決定好了離開的日期,而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夠支撐到下一個新年。

十一月中下旬,距離新年其實也沒有多少天了。

雨宮清硯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答案,他懷疑再過一會兒站在門口的那個人的頭發就快自然風乾了,他歎了口氣,仰躺在床上,不再追問。

察覺到了異常卻一直沒去詢問正因如此,那個人在乎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了他懶得去深想,為了那些東西諸伏景光甚至可以做到不在乎自己,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感受甚至是生命排在最後一位。

這種觀念對雨宮清硯來說是難以理解的,無論是什麼情況下他永遠都會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是就像諸伏景光在意那些人或物一樣,他在意諸伏景光,所以一件簡單的事情竟然也帶上了幾分棘手。

他想,找波本問問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雨宮清硯一愣,側過頭,剛剛那個腳步像是被釘在了門口的人已經站在了床邊,正垂眸看著他。

那雙藍色的眸子裡盛滿溫潤,大概是因為藍色本身就容易滋生出點悲傷的意味,以至於在對上視線的那一刻,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對生日這種東西從不在意,比起那種無關緊要的東西,他更想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雨宮清硯坐起身,問道:“你希望是什麼時候?”

那個人望著他,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與遲疑:“或許……是在你離開之前的某天嗎?”

“這樣就可以陪你過一次生日了。”頓了頓,那個人又說:“抱歉,我從來沒問過你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雨宮清硯啞然失笑:“隨你,你喜歡哪天哪天就是我的生日。”

他對生日不感興趣,但是他希望那個人能開心。

或者說,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幾月幾日,或許是日期被他遺忘在了記憶裡,或許是他被遺忘在了彆人的記憶裡……不過那並不重要。

現在,他隻知道這個無關緊要的日期,可以讓他身旁的那個人露出笑容——毫無疑問,這就是這個日期的全部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