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神隱(十四)(1 / 1)

諸伏景光前一晚與好友約定了時間,第二天準時與雨宮清硯一起到達了約定好的那家咖啡廳。

這是一家很熟悉的店,無論是他還是雨宮清硯都曾同波本這裡碰面,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二人同時坐在一起。

店裡隻有他們一桌客人,店長是公安的某位協助人,在他們進入店內後就在門口立起了維修中的牌子。

諸伏景光不知道雨宮清硯為什麼會突發奇想地約波本一起喝咖啡,一直到杯子裡的咖啡涼透,同桌的兩個人都沒發生任何特彆的交流。

那些有一搭沒一搭地出現的交談充分體現了那兩人的不專注,他感到困惑,但是這份困惑並非是不解那兩人為什麼為什麼都對這場小聚表現得漫不經心,而是困惑於那兩人究竟是有什麼不方便他聽但是一定要說的話。

最終,他妥協了。

諸伏景光站起身,笑著說:“你們繼續聊,我去買下單。”

隨著一人的離開,二人的桌位終於變為兩人的舞台,雨宮清硯把面前的咖啡杯挪到一旁,開門見山道:

“他有什麼煩惱嗎?”

“你要幫他解決煩惱嗎?”

雨宮清硯上下打量了一遍坐在對面的那個金發男人,敷衍道:“誰知道呢。”

波本威士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雨宮清硯知道波本威士忌和諸伏景光的關係已經好到了一定程度,那是一份偉大的友情,波本往往能輕而易舉地讀懂有關諸伏景光的一切,包括煩惱。

那是建立在絕對的信任和了解之上才能擁有的關係,他不清楚那兩個人的過往,但是能依稀窺見其中的深刻。

雨宮清硯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己並不了解諸伏景光,至少他還不知道那份友情究竟是因何而誕生。

“他啊……他的煩惱可太多了。”

波本威士忌掰著手指,一樣一樣細數起來:“怎樣讓即將離開的你繼續為他保守身份的秘密,怎樣更好地完成每一項任務,怎樣一絲不苟地履行自己的職責,怎樣貫徹心中的正義……”

上一次在這裡與麥芽威士忌見面時安室透多多少少還是會遮掩一些,雖然心裡明白自己的身份在那個人眼中大概率是完全透明的,但他也還是在兢兢業業地扮演一個完美的波本威士忌,不肯留下任何把柄。

今天,他第一次毫不掩飾地在那個人面前展現自己身份的秘密。

“還真是一些無趣的煩惱啊。”坐在對面的那個長發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我知道了,我會幫……”

“怎樣與你告彆。”

雨宮清硯動作一頓。

代號波本威士忌的人仍舊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繼續說道:

“以及,怎樣讓你記住他。”

咖啡廳裡很安靜,波本和諸伏景光向來都謹慎過了頭,兩次在這家店裡碰面幾乎就已經能說明這家店跟公安脫不了關係,所以他們此刻才能這個空間裡無所顧忌地開口。

雨宮清硯什麼都沒回答,正欲重新邁開腳步,但波本威士忌再次叫住了他。

“麥芽。”波本威士忌猛地起身,又換了個稱呼:“雨宮清硯。”

這還是那個家夥第一次把他的名字說出口,略顯冒昧,不過波本威士忌是諸伏景光的朋友,雨宮清硯決定把這件事暫且略過。

不過波本威士忌看起來並不準備讓這場小聚正式結束。

“你真的不知道是什麼在困擾他嗎?”

“恕我直言,你不就是他的煩惱嗎?”

雨宮清硯看了波本威士忌一會兒,什麼都沒說,淡定地收回視線,他不是在所有時候都有閒心跟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發生不必要的交流,也不是什麼時候他都有心情開口。

他向前走了兩步,腳步突然頓住。

他的目光越過波本威士忌的肩膀,直直地對上了一雙微怔的藍眸。

那個人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了,察覺到他的視線後慢半拍地回過神,笑著朝著他搖了搖頭,似乎是想否認那段話。

“回去了。”

說完,雨宮清硯徑直越過那兩道身影,離開了這家隻有一桌客人的咖啡廳。

十一月末,天氣已經裹挾上冷意,他站在咖啡廳外的街道上等待那個人跟上來。

他的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天空,那抹藍色似曾相識,與他剛剛對上的那雙眸子帶著幾分相似。

一副被說中了的表情,雨宮清硯想。

“……嘖。”

*

諸伏景光以為他們會默契地不去提及咖啡廳裡的那則小插曲,但是雨宮清硯畢竟是雨宮清硯,在回去的路上便直截了當地提起了這件事。

那個人沒有看他,而是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加上發絲和鏡框的遮擋,他沒能從側方看清那雙深綠色的眸子。

唇邊的霧氣隨著呼吸逐漸消散空中,腳步聲、鳴笛聲、行人的交談聲混在一起,嘈雜中卻讓心中生出了幾分寧靜。

諸伏景光看了身旁的人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忘了回答那個人的問題。

“波本沒說錯,但是也沒說對。”諸伏景光無聲地歎了口氣,收回視線,說道:“我希望你能記住我,又希望你能忘掉。”

雨宮清硯轉過頭,看著身旁的那個人,問道:“理由呢?”

“很怪吧,清硯。”那個人臉的表情逐漸收斂,目光落在前方,但是瞳孔卻渙散著失去焦距,本就已經若隱若現的笑容終於還是徹底化為碎片,再開口時那個人的聲音低了幾度:“其實兩個人裡有一個人還記得就足夠了。”

“離開吧……離開組織,離開這裡,哪裡都好,越遠越好。”

雨宮清硯沒有說話。

那個人不明白,他們眼中的離開其實是截然不同的,他從未解釋過,因為那已經超出了這個世界裡的造物的認知。

他不屬於這裡,他有離開的能力,所以他追求自由,但是此刻走在他身旁的人是

不同的。

得知真相所承載著的痛苦比不知道更加難以忍受,他一直為此痛苦,所以即使荒謬,他也仍舊不希望讓那個人品嘗這種痛苦。

那個人什麼都不懂,隻覺得他想離開,於是總是故作輕鬆地說著讓他走,卻不知道其實自己的眼睛裡充斥著挽留。

【“你真的不知道是什麼在困擾他嗎?”】

【“恕我直言,你不就是他的煩惱嗎?”】

雨宮清硯沉默下來,這一次不是因為懶得開口,而是因為無法開口,所以他選擇了保持沉默。

一直到走到安全屋附近時也仍舊沒能等來任何回應,諸伏景光無奈地笑笑,側頭向身旁伸出手,語氣輕快道:“不說話的話就當你答應了,拉鉤?”

身旁的那個人毫無征兆地停住了腳步。

諸伏景光有些沒反應過來,他跟著停下,轉過身去看落於身後幾步的那個人,疑惑道:“怎……”

柔軟的觸感落在唇角,他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伸出的那隻準備拉鉤的手僵在半空中。

那隻是一個一觸即離的吻,但是他卻依稀從中汲取到了幾分難以描繪的暖意,像是冬日裡某個天氣晴朗的清晨的晨光,是突破了層層雲霧、從很遙遠的地方、經曆了漫長的時間才終於遞來這份暖意。

溫熱的氣息撲在耳畔,恍然間中和了空氣中的寒冷,那個人攬著他的脖子,輕聲說:“就算隻有一個人你也能活得很精彩吧,景光。”

諸伏景光終於勉強找回四肢的控製權,僵在半空中的那隻手緩慢向上,用力地抱住了面前的那個人。

與他相擁的那個人說:“我會一直看著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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