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雨夜(一)(1 / 1)

刺眼的燈光照在臉上,雨宮清硯下意識眯了眯眼,但是他沒有轉頭,逆著光去看坐在對面的人。

雙手被手銬反拷在背後,腳腕和腰部也被鎖在椅子上,他稍微動了動,狹小的空間裡響起一陣鎖鏈碰撞的清脆聲響。

“蘇格蘭,這也是遊戲的一部分嗎?”

他精準地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但是對方並沒有予以什麼相應的回應,片刻後,那個人才終於舍得開口,冷聲道:“你為什麼會加入組織?”

雨宮清硯忍不住笑起來。

低低的笑音在這個昏暗的空間裡擴散開,諸伏景光的表情僵了僵,他握緊手中的筆,提高音量再次問道:“你為什麼會加入組織?”

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他必須在組織察覺到異常之前出現在組織成員們的視線範圍內。

麥芽威士忌的行蹤莫測是公認的,會突然消失也不值得意外,但是持續性地失去蹤跡和音信,又或許有什麼其他意料之外的狀況,這件事終有一天會走向敗露。

那麼作為明面上最後一個與麥芽威士忌發生過交集的人,他必須為自己找好後路,至少要有一套說得過去的說辭才行。

雖然已經蘇醒,但是麻醉劑的藥效還沒過去,那個人斜斜地倚靠在椅背上,手臂上的傷已經不再流血,但是血液曾經流淌過的深紅色的痕跡仍舊清晰可見。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繞過桌子,站到了囚徒的身旁。

那個人緩緩抬起頭,對上那雙沉靜的眸子,他莫名有些啞然。

他很少會以這種視角去看那個人,也很少能見到那個人如此狼狽的模樣,如果一定要說,上一次大概還是在去年,那個人在與波本一同執行的任務裡死裡逃生,一路跑來他的安全屋說要跟他玩遊戲。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直射著他的那盞燈被關閉,厚重的關門聲傳入耳膜,雨宮清硯適應了一下這種昏暗,轉頭看了眼周圍。

一個不算大的空間,布置也很簡陋——一把桌子,兩把椅子,一盞燈,僅此而已。

【如你所見,他是個警察。】

警察——雨宮清硯默念著那個詞彙,陷入思考。

他倒是還沒想過這種可能性,比如,蘇格蘭其實隻是一層假身份。

他此刻的心情不算太好,他想看看完整的蘇格蘭,但是不代表他能就這樣隨意接受蘇格蘭其實隻是一層假身份——畢竟真正讓他在意著的其實是蘇格蘭。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此刻蘇格蘭呈現出的“假”與那種虛假是不同的。

“現在是幾點?”

這個空間的確簡陋,甚至還能聽到回音。

【19:37】

雨宮清硯稍微計算了一下時間,還在他的計劃範圍內。

探究蘇格蘭的確能給無聊的生活帶來消遣,但是沒有什麼比他的任務更重要。

今天的任務是等待

一個人,任務獎勵是一枚子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在迷宮中等待蘇格蘭時這個任務就已經完成,任務獎勵他也一並轉贈給了蘇格蘭。

係統的目標與他一致,希望他能完成全部任務,如果蘇格蘭的劇本對他的任務存在影響,那麼係統大概率也會對接下來的任務內容做出調整,以保證他能將連續簽到進行下去。

但是他不能賭係統會做出什麼,畢竟係統是否會順應事態對任務做出調整仍未可知,但是係統與他並不是站在同一陣營是確定的。

所以,在下一個任務發布之前,他要離開這裡。

在剩下的四個小時裡,他要弄清蘇格蘭背後的真相,看到一個完完整整的蘇格蘭——就算那並不是他一直以來所期待的蘇格蘭的樣子也無所謂了。

那扇沉重的門再次被推開,一束光從門縫溜進來,麻醉劑的藥效還未完全消退,雨宮清硯懶得轉頭去看。

那束光轉瞬即逝,視線裡很快就歸於昏暗。

他沒有抬頭看,但是他知道那個人是蘇格蘭。

他已經太熟悉那個人了,就算不親眼去看也能輕而易舉地通過腳步聲和呼吸判斷出那個人的身份。

那個人在他身旁停住腳步,緩緩蹲下。

身上的束縛和枷鎖讓他的動作變得沉重,這種被困住的感覺讓他很難做出什麼輕快的表情。

被手銬拷在背後的手腕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比起刺痛,更先彌散到面前的其實是消毒酒精的味道。

蘇格蘭在幫他清理傷口——意識到這一點,雨宮清硯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蹲在身側的那個人。

這個房間裡沒有燈,或者按照更準確的說法,這間審訊室的天花板上根本沒有安裝照明裝置,但無論是他還是蘇格蘭,眼睛想適應這種程度的昏暗並不需要花費太長時間。

蘇格蘭不是他期盼中的那個蘇格蘭,甚至隻能算作一張面具,但或許是那個人處理低頭為他傷口的樣子太過令人熟悉,所以看著那個發頂,他一時間竟然有些無言。

他想看完整的蘇格蘭,但是蘇格蘭其實並不存在。

蘇格蘭完成了他的一百個任務,他以為自己已經把蘇格蘭從漫畫家筆下奪了過來,但是在“蘇格蘭”和“諸伏景光”之間,那個人選擇了後者,所以把這個角色奪來後,那個角色卻並不屬於他。

現在,在看過那個人寫下的劇本後,他終於意識到,其實他不該在漫畫家的筆下搶蘇格蘭,而是應該在“蘇格蘭”的筆下搶蘇格蘭才對。

選錯了對象,所以即使花了心思,也還是看不到想看的結果。

“為什麼沒對我開槍?”

那道聲音很低,但是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還是分外清晰。

“我開了。”雨宮清硯淡淡道。

諸伏景光沒再說話,在黑暗中處理那道傷。

這件審訊室沒有燈,這樣設置的本意是增強壓迫感,必要的時候也能用來為嫌疑人增加心理壓力,但是現在卻成了在某些瞬間沒能控製好每一毫情緒時的一

份遮掩。

黑暗能掩飾很多東西,同樣,光明也能。

按照他的計算,那把槍裡明明沒有子彈了才對,即使在那個人未蘇醒時重新輔以詳細的複盤,得出的結論也沒有絲毫變化。

但是那枚子彈偏偏真實存在,但又偏偏沒擊穿他的頭骨。

那種距離,就算因為麻醉劑的藥效手不穩,也不該隻是從他耳畔擦過。

故意的,那個人故意讓那枚子彈錯過,甚至是故意在那裡等他。

他知道那個人一定會走進迷宮、一定會向前,因為至少在這件事上他對那個人的行為存有了解,但是這份了解是雙向的,那個人也同樣知道,但凡這次圍剿中有他的手筆,那他會猜到路線,也會一直向前去追尋。

那扇門後,雨宮清硯不是走投無路,而是在等他。

他原本準備用回到組織之前的這所剩不多的時間進行一段審訊,他知道審訊對象是雨宮清硯,那麼或許常規的審訊隻是無用功,但是他不能不去做。

但是,實際上,他把最後的時間花費在了為那個人處理傷口上。

那一槍是他開的——那是一場混戰,但隻有藏在暗處的他的子彈傷到了那個人。

有人敲了敲門,但是並未推門進入,諸伏景光知道那是同僚在提醒他注意時間。

他必須在麥芽威士忌被公安圍剿逮捕的消息走漏之前回到組織,扮演出對此事全然不知情的模樣,為自己撇清關係。

雖然時間緊迫,但他還是耐心地將繃帶紮好,確認無誤後才站起身。

那個人沒再開口,他也沒有再說出任何一個字,時間也的確不足以再讓他進行什麼無關緊要的閒聊。

他一直有意回避著那雙深綠色的眸子,就像很久之前的室內滑雪場裡,他總是不願意直面那雙眸子。

諸伏景光知道,此刻對那雙眸子的抗拒與過去的那種抗拒是截然不同的。

他不想進行任何交流,將包紮傷口用的那些東西整理好,徑直走向門口。

他打開門,撲面而來的暖意讓他腳步一頓。

八月下旬,夏末,即使是在晚間,東京的平均溫度仍舊有24℃。

審訊室裡沒有窗戶,陽光難以觸及這個充斥著金屬的冰冷感的空間,於是在一步邁出那扇門的那一刻,前方與身後的溫度差竟然會如此清晰。

諸伏景光的腳步定在門口,忍不住回頭問道:“冷嗎?”

那個人掀起眼皮,看了他半晌,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已經到這個季節了嗎?一起去看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