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閉眼看(五)(1 / 1)

雨宮清硯不太明白蘇格蘭威士忌為什麼會生氣,但是他知道那個人是因為他才生氣。

煙花燃儘,誰都沒有去點燃第二根,任由彼此陷入黑暗。

他們不約而同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這場出行提前結束,他們沿原路返回,雨宮清硯握著一把未點燃的煙花,靜靜地走著。

他在思考蘇格蘭威士忌為什麼會生氣。

那是一個陌生的蘇格蘭威士忌,與他過去曾見過的蘇格蘭威士忌存在著本質上的不同,他知道那不是他一直以來所熟知、所喜歡、所重塑著的那個蘇格蘭威士忌,但是他還是希望這個蘇格蘭威士忌是開心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沉默地向前走著。

是哪裡出了問題?

雨宮清硯停住了腳步。

難道我做錯了嗎?

蘇格蘭威士忌仍舊在向前,雨宮清硯看著那個背影,他本能地想叫住那個人,但是熟悉的名字到嘴邊,卻沒能說出口。

蘇格蘭威士忌其實並不喜歡蘇格蘭威士忌,是這個意思嗎?

他想,其實也不難理解,畢竟他也不喜歡麥芽威士忌這個名字。

【那不過是一個代號。】

他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道聲音。

蘇格蘭威士忌隻是一個代號。

他當然知道那是一個代號,但是那同樣是一個角色的名字。

蘇格蘭威士忌就是蘇格蘭威士忌,這就是這個角色的設定,如果蘇格蘭威士忌如果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拋開這個名字,那個人又是誰?

他知道蘇格蘭威士忌想向他表達的並不僅僅關於一個稱呼,而是有關名字背後的那個人。

他一直以來看到的就是蘇格蘭威士忌,那麼那個人想讓他看到卻又極力隱藏著的究竟是什麼?

蘇格蘭威士忌對他說“不明白”,他又何嘗不是不明白。

夜色太濃,縱使他的夜視能力再強,那個身影也逐漸消失在視野裡。

雨宮清硯獨自在街邊站了一會兒,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獨自走在黑暗中對他來說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他經常會像這樣一直向前走,直到晨光衝出黎明。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永遠都是陌生的,他不願意去了解一個虛假的黑白世界,了解這個世界的過程更像是了解那個漫畫家的過程,他為此感到惡心,所以他從不刻意去記憶這個世界裡任何一樣東西。

這個世界裡他沒有歸處,他的目的地在這個世界以外的地方,他向前走僅僅是因為他喜歡向前。

但是他今天破天荒地回了一次頭。

雨宮清硯看著身後那片被路燈並不明亮的燈光分割成幾塊的路,沒有看到那個身影,他收回視線,繼續向前。

他最終回到了那個公園。

那裡他曾經也去過不少次,不過那是0100號任務之前的事情了。

他並沒有固定的落腳點,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固

定的落腳點,有時會隨心情隨意找一個長椅坐上一整夜。

他曾經在那個公園看到有人在深夜玩煙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所以今晚他才會帶著蘇格蘭威士忌來這裡玩煙花。

那個人明明是喜歡煙花的,但是來時心情不佳,走時也還是不高興。

他把那捆煙花舉起,未點燃的煙花在黑夜中並不明顯,隻能依稀看出幾道不甚清晰的輪廓。

煙花並沒有給蘇格蘭威士忌帶來快樂,又或許有,隻是被他打破了。

他很少會像這樣思考,思考另一個人,思考自己。

他以為蘇格蘭威士忌這個代號與那個人是密不可分的,這個代號賦予了那個角色一種名為存在的概念,成為了站在他面前的蘇格蘭威士忌。

他對蘇格蘭威士忌進行了重塑,他一筆一筆地把蘇格蘭威士忌描繪成了最令他滿意的模樣,現在那個人卻告訴他:我不是蘇格蘭威士忌,蘇格蘭威士忌隻不過是一個代號。

蘇格蘭威士忌不過是一個代號。

他抬起頭,今晚沒有月亮,更何況是星星。

不遠處的路燈倒是還在兢兢業業地發著光。

月亮和路燈哪一個更亮,這是一個無聊的問題,但是在今晚這個問題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想,曾經問出這個問題的蘇格蘭威士忌已經得到答案了嗎?

“雨宮!”

一道熟悉的聲音遠遠傳過來,隨之響起的還有逐漸放大的腳步聲。

雨宮清硯仍舊仰頭望著空無一物的夜空,沒有去看正靠近著的那個人。

如果蘇格蘭威士忌不是蘇格蘭威士忌,如果蘇格蘭威士忌抗拒著他賦予蘇格蘭威士忌的一切,那他似乎已經失去了繼續去看那抹藍色的理由。

“原來你在這裡。”諸伏景光停住腳步,他鬆了口氣,“太好了……我以為今晚找不到了。”

那個人並不看他,淡淡道:“找不到還找什麼?”

諸伏景光沉默下來,沒說話。

他坐在那個長椅上,學著身旁那人的動作去看夜空,但是隻看到了一片漆黑。

走散並不是他的本意,那個人的氣息太過薄弱,一旦稍不留神,那個人即使離開了也很難察覺到。

諸伏景光閉上眼睛,他想,就像一直以來知道的那樣,隻要不去看那個人,隻要沒有真真切切地捕捉到那個人的身影,那就永遠無法確定那個人是否還在身邊。

對雨宮清硯來說夜不歸宿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他不知道今晚的走散是意外還是刻意而為,但是他還是折返開始一路尋找。

他不知道那個人會去哪裡,不知道能否重新找到那個人,不知道找到後又該說些什麼,但是身體比思想先一步做出決斷,問題還在接二連三地冒出來時,他卻已經踏上了那段沒有儘頭的路。

他不想再等待三個月,也不想度過第二個愚人節。

諸伏景光看向身旁的人,說道:“雨宮,回去吧。”

那個人並未對他的提

議做出什麼反應,自顧自地挑起了另一個全新的話題:“你不喜歡那個名字??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為什麼?”

諸伏景光看著那雙深綠色的眸子,歎了口氣。

他拿起散落在長椅上的煙花,摸了摸口袋,沒找到打火機。

一個打火機被適時遞了過來,他沒拒絕。

隨著輕微的啪嗒聲,暖黃的火焰點亮了黑夜,諸伏景光將煙花靠近火焰,一抹範圍更大的光亮迅速覆蓋了打火機帶來的火光和暖意。

諸伏景光隨意揮了揮那支煙花,另一隻手裡攥著的打火機有些硌手,他沒由來地笑了一聲:“雨宮,我以前是會帶打火機的。”

煙花很快就再次燃儘,諸伏景光沒有點燃下一根,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個打火機上。

他並不是不會抽煙,過去也會偶爾抽一支煙舒緩心情,又或是點燃一支煙然後靜靜地看著它燃儘,但是在知道那個人不喜歡煙味後,他扔掉了打火機。

無論起因是什麼,無論對於香煙他的想法變化如何,他可以為那個人扔掉打火機,但是也僅僅隻會扔掉打火機,不會拋棄更多。

雨宮清硯仍舊在看著夜空,起風了,濃稠的黑色開始流動,但是視野裡仍舊是一片漆黑。

並排坐著的那個人在沉寂了許久後再次開口:“你會出現在我身邊是因為我拿到了那個代號。”

“沒錯。”雨宮清硯說。

“如果拿到那個代號的是其他人,你也會那樣做嗎?”

雨宮清硯的聲音稍頓,仍舊說:“沒錯。”

係統讓他拒絕了蘇格蘭威士忌這個代號,又在三百多個任務後對即將拿到那個代號的角色的出現進行了鋪墊,坐在他身旁的人會成為蘇格蘭威士忌其實是命中注定,但是他此刻不想這樣想,也不想這樣說。

如果拿到了蘇格蘭威士忌的人與坐在他身旁的人並非一個,那個時候他也會去找蘇格蘭威士忌,因為他需要完成任務,因為他需要去看看那個被係統偏愛的蘇格蘭威士忌,然後用得出的情報與係統進行博弈。

那個問題再次出現:係統偏愛著的究竟是此刻坐在他身旁的人,還是那個名為蘇格蘭威士忌的代號?

“會擁抱、會親吻、會一起吃飯、會躺在一起甚至是更多……是嗎?隻要是叫做蘇格蘭就什麼都無所謂嗎?”

這一次,雨宮清硯沒有回答。

這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所以他沒有直接回答。

為了離開這個世界,係統發布的任務他會嚴格執行,對象是誰並沒那麼重要。

那道聲音在黑暗中愈發清晰,新的問題也接二連三出現,甚至開始變得不像是尋求答案,而是僅僅想要發問。

“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蘇格蘭呢?”

“如果我的代號是其他的酒名呢?”

“如果蘇格蘭其實還另有其人呢?”

“如果……”

“沒有如果。”雨宮清硯打斷道:“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如果。”

“雨宮,這個世界裡唯獨你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雨宮清硯一愣,下意識地轉過頭:“什麼?”

“我經常會想,你就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人。”

那抹藍色仍舊澄澈明朗,即使在黑暗中也仍舊耀眼,層層波紋在藍色間暈染開,他一直沒有轉頭去看,所以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那抹藍色其實是在溫和地注視著他。

“你就像活在另一個隻有你自己的世界裡,於是你不在乎這個世界裡的任何東西,不被任何常規和規則束縛。”

“但是,雨宮……從未有一刻是停留在這個世界裡的話,你是沒有資格去評判這個世界的。”

“同樣的,因為我一直注視著你,因為我一直在試圖了解你,因為我不止一次地去嘗試思考你的思考,所以此刻我才有資格說那句話……即使它不一定是正確的,但是我仍然有資格這樣說。”

雨宮清硯怔怔地看著那雙藍色的眸子,他想起了在北海道的高山所看到的天空,想起了東京郊外一片無名海灘卷起的海浪,不被任何東西困住,帶著攻擊性卻又柔和的美,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他聽到自己問:“什麼話?”

“我不相信你隻是喜歡那個名字。”

*

未放完的煙花被帶了回來,當然不是雨宮清硯帶的,是蘇格蘭威士忌把散落在長椅上的煙花整理好帶回了安全屋。

他們仍舊像過去很多次那樣躺在一起,卻有什麼隨著煙花的燃儘變得不同了。

雨宮清硯躺在床上,他知道身旁的那個人其實沒睡著,但他並不想在此刻刻意去叫醒一個在裝睡的人。

他從未認真去了解過這個世界,因為覺得沒有必要,他以為自己已經好好了解過蘇格蘭威士忌,但實際上卻並不如他所想。

蘇格蘭威士忌並不是那個人的全部,想了解一個人,那就不能僅僅隻是看自己喜歡的那一部分。

想要徹底了解蘇格蘭威士忌,那就要站在蘇格蘭威士忌的角度去看這個世界。

一夜無眠。

清晨,雨宮清硯打開衣櫃,沉思了許久,最終將手伸向了掛在最角落裡的那件外套。

昨夜的衝突過後還沒有機會讓他們重新坐下來好好聊聊,今早的任務又來得猝不及防,諸伏景光一邊思慮著那個人是否還會給他一個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機會,一邊思考著那個人是否會與他一同參加今天的任務。

但他還是選擇了等待。

諸伏景光在樓下站了許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愈發接近集合的時間,幸而他等待著的那個人終於從樓道裡走了出來。

那個人一步步走下台階,光影分割的比例逐漸偏移,露出一張他極為熟悉的面孔。

諸伏景光刹那間愣住。

除了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視線裡的還有一件熟悉的外套——藍色的、那個人最為不喜的那件外套。

“走吧。”那個人面色如常道。

“去哪裡?”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問。

那個人隨手理了理袖口,漫不經心道:“去看看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