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雨前(一)(1 / 1)

麥芽威士忌變了。

安室透是最早察覺到這件事的人之一。

他本身和麥芽威士忌的交集並不算多,但是那個人與蘇格蘭威士忌的距離過近,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都會留意幾分。

而隨著那個人的轉變,他和那個人之間的交集竟然也逐漸多了起來。

“麥芽。”安室透看向鄰座的那個人,問道:“今天找我出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喝點東西聊聊天罷了。”

那個人穿著一件熟悉的藍色外套,對那件外套眼熟不隻是因為那個人近日出現時經常會穿那件衣服,也是因為那件外套過去是屬於蘇格蘭威士忌的。

因為這件外套出現的頻率太高,組織裡也有人察覺到了其中的奧妙,認出那是蘇格蘭威士忌去年出現時常有的裝束。

於是理所當然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談起有關麥芽威士忌的話題時,蘇格蘭威士忌的名字開始不可避免地被提及。

安室透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致使麥芽威士忌在這幾個月裡做出如此轉變,但與組織裡很多人想的一樣,他覺得這份轉變一定與蘇格蘭威士忌有關。

安室透坐在小酒館裡,看著被遞到面前的那瓶橙汁,抬手接了過來。

“謝謝。”

麥芽威士忌已經很久沒像過去那樣莫名其妙地找他閒坐兩個小時然後直接離開了,但是會請他喝橙汁的習慣卻被保留下來。

其實他對橙汁並不感興趣,也對這種色彩鮮豔的飲料沒什麼特彆的偏好,不過每次收到時,他還是會道著謝接過來。

他知道其實現在收到的橙汁與過去收到的橙汁有所不同,橙汁本身並沒有變,發生改變的是麥芽威士忌的態度。

“你最近似乎很喜歡穿這件外套。”安室透裝作隨口一提,一邊擰開橙汁的瓶蓋一邊又說:“蘇格蘭以前也有一件差不多的。”

“嗯。”

是一個很中性的回答,沒承認也非否認,沒忽視也沒重視,安室透幾乎要懷疑對方是猜到了他的試探,但是那個人的表情又偏偏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安室透找老板要了兩隻杯子,倒了杯橙汁給鄰座的那個人,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少了一個。”那個人拄著下巴說。

“嗯?”安室透沒聽懂,笑著問:“少了什麼?”

“杯子。”

他還是沒聽懂那句話的意思,不過一分鐘後,他很快就明白為什麼麥芽威士忌會說杯子少了。

安室透臉部的肌肉抽了抽,找老板又要了一隻杯子,皮笑肉不笑地跟姍姍來遲地第三個人打了聲招呼:“真巧啊,黑麥。”

諸星大找了個座位坐下,他不是很想跟精神狀況堪憂的麥芽威士忌坐在一起,但是比起那個,他更不想跟一向合不來的波本威士忌緊挨著,所以他還是選擇了那個靠近麥芽威士忌但是遠離波本威士忌的位置。

他轉頭看向右手邊的那兩個人

,動作忽然微滯。

不知是不是那件略顯熟悉的藍色外套的緣故,他忽然想起了過去和蘇格蘭威士忌一起小聚的畫面,那個男人也總是會坐在中間的位置,成為每一場三人小聚的中心樞紐。

“喏,橙汁。”

有著一頭耀眼的金發的家夥語氣和表情都很和煦,似乎沒什麼異樣,但是這種神色出現在波本威士忌臉上才最為反常的。

諸星大的目光落在那半杯橙色液體上,沒動。

“隻剩半杯了,麥芽買的。”

見麥芽威士忌的也看過來,諸星大最終還是將信將疑地接過了那半杯橙汁,並沒有喝的意思,隨手擺在了一旁。

“麥芽,今天找我出來是有什麼事嗎?”諸星大直入主題道。

“沒什麼,喝點東西聊聊天罷了。”

再一次聽到熟悉的答案,安室透笑了一聲。

諸星大沒再開口追問。

這家小酒館他並不陌生,過去他也曾在蘇格蘭威士忌的邀請下來過幾次,有時候是兩個人,偶爾也會叫上波本威士忌一起。

諸星大微微皺眉,從走進這家店時起就若有若無地縈繞著的異樣感愈發清晰,他再次轉頭看向坐在右手邊的那兩人。

就像蘇格蘭威士忌經常做的那樣,他想,此刻坐在他和波本威士忌中間的麥芽威士忌,讓他想起了並不在場的蘇格蘭威士忌。

麥芽威士忌、蘇格蘭威士忌以及波本威士忌之間的感情糾葛他不知具體狀況,但是在今天這場熟悉又陌生的小聚中,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再聯係起這幾個月裡行為愈發反常的麥芽威士忌,他忽然生出了一種荒誕的想法。

——麥芽威士忌在體驗蘇格蘭威士忌的生活。

這種猜想無根無據,但是一旦生出就很難驅散,順著這個思路向下想,似乎很多事情都解釋得通了——比如麥芽威士忌為什麼要約他和波本威士忌來這家小酒館,比如麥芽威士忌為什麼總是穿著的那件極為熟悉的藍色外套。

麥芽威士忌想做什麼?取代蘇格蘭威士忌?還是說……

諸星大的手指無意識地叩了叩桌面。

還是說,麥芽威士忌在嘗試以蘇格蘭威士忌的角度看待問題,甚至是在以蘇格蘭威士忌的角度去看這個世界。

他將越來越發散的思緒拋開,不準備再朝著這個沒有根據的方向繼續深想下去。

就算表面看起來的確跟蘇格蘭威士忌邀請他和波本威士忌時的狀況很像,但本質上還是不同的,這場不像小聚的小聚很快就在不尷不尬的交談聲中迎來了結束。

諸星大鬆了口氣,轉頭間不經意地發現波本威士忌與自己反應相似,微頓,在那個人轉頭看過來時提前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雖然心裡想著麥芽威士忌和蘇格蘭威士忌的事情與他無關,但是在那家小酒館附近碰上蘇格蘭威士忌時,他還是停住了腳步,主動打了聲招呼。

他平時並不會路過這裡,但橫穿這個公園是一條回安

全屋的近路。

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蘇格蘭威士忌——獨自靜坐在長椅上,不知道為什麼要深夜坐在這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索性接下來也沒其他事,他乾脆也坐了下來。

“一個人嗎?還是在等人?”諸星大問。

“大概兩者都有吧。”蘇格蘭威士忌回答。

諸星大沒繼續問蘇格蘭威士忌等的那個人是誰,他們的關係在組織裡的確已經能稱得上不錯,但是還不至於好到連這種問題都能問的程度。

更何況蘇格蘭威士忌對界限劃分一向很嚴格,他不準備以那麼直白的方式去挑戰那個人的邊界感。

隻要耐心等下去,總能看到結果,畢竟會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這附近,無非就是在等待剛剛與他在那家小酒館分彆的兩人中的一個。

從許久之前與麥芽威士忌單獨進行過的會面裡的話能得知,蘇格蘭威士忌同時對麥芽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有著非同尋常的情感,那麼,今天蘇格蘭威士忌又是為了哪一個才在此等待?

“我記得你之前總是會穿一件藍色的外套。”諸星大裝作漫不經心地挑起話題:“最近倒是沒看你穿過了。”

“是啊。”

很模糊的回答,說成是敷衍也不為過,這並不是平日裡那個滴水不漏的蘇格蘭威士忌的作風。

諸星大的興致愈發濃厚,說道:“被麥芽搶走了嗎?”

“不是。”那個人直視著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淡淡道:“送給他了。”

月光稀薄,不過頭頂的路燈足夠亮,即使對方沒有轉頭,諸星大也還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抹藍色。

他莫名就想起了不久前看到過的那件藍色的外套。

“前段時間麥芽找過我一次。”

隨著話音落下,諸星大正對上了一雙藍眸。

那家夥人對某些關鍵詞過於敏感,敏感到超乎他的預料,讓他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跟麥芽的關係還真不錯啊。”他感歎道。

蘇格蘭威士忌並沒對這句話進行什麼表態,不過既然他們此刻會對視,那就已經可以代表很多。

他不準備賣關子,但是也不準備說得太過詳細,選擇性地說了一句:“麥芽跟我聊了一點關於同時喜歡上兩個人的話題。”

果然,那個人面色不佳地收回了視線,再度看向遠處。

蘇格蘭威士忌同時喜歡上了兩個人,一個是麥芽威士忌,另一個大概率是波本威士忌,那三個人之間的關係蒙著一層霧,很難看清。

不過他並不是準備完全看清,隻要能摸出那三人的態度就足矣。

既然麥芽威士忌會為了這件事主動找到他谘詢,那就說明麥芽威士忌對這件事其實是相當在意的,或者說,麥芽威士忌在意的其實是蘇格蘭威士忌。

——那身為最重要的那個當事人的蘇格蘭威士忌呢?

遠處傳來腳步聲以及零散的交談聲,諸星大意識到,在他走後,

那兩個人竟然是結伴同行的。

蘇格蘭和波本過去也這樣做過,因為那兩個人回安全屋的路線有一段是重合的,所以三個人的小聚結束後,往往是兵分兩路離開。

麥芽和波本也順路嗎?

諸星大模糊地察覺到幾分難以言說的微妙,像是抓住了什麼線索卻又沒能抓到實處,那兩個人的身影愈發清晰,他定下心神,抓住機會回歸正題,問道:

“蘇格蘭,波本和麥芽你更在意哪一個?”

蘇格蘭威士忌前言不搭後語地回了一句:“我在等麥芽。”

諸星大無聲地笑起來:“這樣啊……”

諸伏景光沒有過多理會黑麥威士忌意味深長的話,看著正並排走來的那兩個人,他站起身,大步迎了上去。

那個人今天穿了那件藍色的外套,在過去他經常約見波本和黑麥的小酒館進行了一次小聚。

他知道雨宮清硯是在嘗試以他的視角去看他眼中的一切。

那個人的耐心不足,不願意做出更多的揣摩,生出想看他的世界的想法就乾脆直接站在他的位置上;但是那個人的耐心又很足,願意用曾經注意到的每一個細節去完成每一場的重演,去一次次看他眼中的世界。

“讓你久等了。”留著一頭淺灰色長發的男人說。

諸伏景光搖搖頭,笑著說:“沒有,我也剛到不久。”

他想,沒有什麼更在意或者更不在意的,波本和麥芽都隻是一個代號,那兩個人裡沒有哪一個是真的把代號和自身混為一談的。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他隻能回答,蘇格蘭會等待麥芽,但是諸伏景光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