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我嗎?
諸伏景光想,因為是我,所以那個人此刻才會主動張開雙臂抱過來嗎?
他沒有拒絕那個擁抱,他沒有理由拒絕。
那其實算得上是一個期待已久的擁抱,但是卻並不如預想中那麼冷。
他曾經握過那個人的手,即使再怎麼收緊手指也難以催生出什麼暖意,他以為自己會因為那種長久的冷意選擇放開手,但實際上,握住那隻手後,他反而更不想鬆開手。
他過去不是沒有和雨宮清硯擁抱過,在一家酒吧附近的某個路燈下,那個人追上來與他擁抱,他知道那是一個任務,僅此而已。
但是現在並不是,這個擁抱是因為對方是他。
頻繁地和雨宮清硯接觸並不是什麼好事,這段關係的最佳狀態是停留在麥芽威士忌和蘇格蘭威士忌之間,而不該發展成為今天的模樣。
諸伏景光知道這對自己來說並不是什麼好兆頭,但就像最初為了保證蘇格蘭威士忌的人設選擇放任自己的目光追隨那個人,現在,他已經很難將自己的目光移開。
但是隻要他還是蘇格蘭威士忌,他就可以繼續任由自己握著那隻手。
比起上一次的擁抱,這次的擁抱格外長些,諸伏景光靜靜地靠在門板上,他的目光越過淺灰色的發絲落在掛在牆壁上的鐘表,滴答滴答聲在寂靜中變得格外清晰,他不自覺地默念起秒針的每一次轉動,無意識地計算著時間。
他已經太久沒見到這個人的,二個月的單方面的斷聯裡,他的想法發生了數次變化。
起初他以為那是一個一如既往的不告而彆,用不了多久、甚至用不了半天他就會重新看到那個身影出現在他的安全屋裡,但是有關那個人的事情總是會不如他的預想那般發展。
那個人離開的第二天,他依然以為這隻是一個很平常的離開,那個人行蹤不定是組織裡的共識,但是他覺得那個人不久後就會回到他這裡。
一周後,他的想法沒變,但是難得地主動發了條短信過去,然後看著那條短信最終石沉大海。
半個月後,他開始悄然打聽起有關麥芽威士忌的蹤跡,但是即使已經借由好友的情報網,也還是沒有得到任何確切的消息。
他曾經刻意回避過那個人,所以反而更能清晰地察覺到對方這次失去聯係其中的刻意。
好友問他是不是和麥芽威士忌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他想了很久,搖了搖頭。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咖啡是那個人泡的,二明治是他準備的,然後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那個人枕在他腿上看偵探,他們在中午一起去了一次超市,買了午餐和晚餐要用的食材,那個人順手往購物車裡扔了幾袋零食,平靜的一天就這樣毫無波瀾地結束了。
但是一覺醒來後,太陽照常升起,那個熟悉的身影卻不見了蹤跡。
那幾袋零食直到二個月後都沒人動過。
諸伏景光想問理由,最終卻保持了緘默
。
他不想讓這個久違的見面蒙上其他色彩,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時間流逝就很好。
他已經不想糾結那個人離開的理由,他一直都知道那是個無法被看透的人,不會被任何事物絆住腳。
那本偵探不能,那幾袋零食不能,而在雨宮清硯眼裡蘇格蘭威士忌大概就和那本偵探、那幾袋零食沒什麼太大區彆。
他原本以為自己至少是玻璃杯,在出行之前值得被眷顧幾秒,而不是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消失。
事情在他以為那個人很快就會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時其實就已經錯了,經驗如此,每當他覺得可以預測那個人的時候,他的答案反而是最大錯特錯的,所以他不想再去思考任何緣由。
今天是愚人節,無論是玩笑還是真心話,總之那個人已經回來了。
諸伏景光想,對合格的蘇格蘭威士忌來說,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但即使不斷告訴自己甚至是告誡自己,他還是忍不住逐漸咬緊了牙關。
既然現在能對他說因為是他,那為什麼那二個月裡偏偏隻有他得不到任何有關那個人的消息,仿佛活在傳聞中的麥芽威士忌,唯獨隻有他仿佛被傳聞所阻隔在外。
偏偏隻有他。
這是很糟糕的,從訓練場停車場裡的那個吻開始他就知道,這是很糟糕的,而且會越來越糟。
他沒辦法移開視線,沒辦法拒絕那個人的任性,當一個人在一段關係裡長期處於被動,那麼往往得不到好的結局。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並不是很在意蘇格蘭威士忌是否能得到一個好結局,也並不是很在意蘇格蘭威士忌在麥芽威士忌眼中究竟是不是玻璃杯。
但是隨著事情逐漸發展成不可控的模樣,他開始意識到,最糟糕的其實是,他可以不在乎蘇格蘭威士忌在麥芽威士忌眼中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是諸伏景光開始在意雨宮清硯眼中自己可以類比成什麼。
諸伏景光和蘇格蘭威士忌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又是同一個人,他沒有那麼好的演技,所以長期通過收斂一部分特質,讓自己從諸伏景光變成蘇格蘭威士忌。
這是很難界定清楚的一個問題,他以為自己能把兩個身份劃分得很清晰,所以在這格外寂平靜的二個月裡,他反而愈發能分清其中的差彆。
毫無疑問,當蘇格蘭威士忌和諸伏景光兩個身份之間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那才是最糟糕的狀況的伊始。
更糟的是,他隻能抑製,而無法終止這種模糊的擴散。
這件事情他意識到得太遲了。
蘇格蘭威士忌和諸伏景光的同一個行為都可以用不同的理由做解釋,所以他直到見不到那個人的二個月裡才遲鈍地意識到這種不同的統一。
蘇格蘭威士忌會注視雨宮清硯,因為難以移開視線;諸伏景光也會注視雨宮清硯,因為要觀察那個人的動向,因為不能讓那個人察覺出破綻。
蘇格蘭威士忌不想讓雨宮清硯死,因為說不清的情愫;諸伏景光也
不想讓雨宮清硯死,因為那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擋箭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是他精心籌謀來的。
那一天,他坐在咖啡廳裡,與前來接頭的線人對上暗號,以一本其實沒看過的偵探作為契機開啟話題,將情報傳達過去。
他現在無法保證有關活捉麥芽威士忌的提議究竟是因為那個人真的是個重要角色還是因為他不想那個人真的死在一場圍剿中,因為這兩種可能性所呈現出的結果是一樣的。
長時間盯著一點,他的眼睛有些乾澀,他斂眸,仍舊靜靜地感受著那個人所攜帶的溫度。
雨宮清硯能感受到擁抱著的那個人微微動了動,將頭埋在了他的頸側,發絲紮在皮膚上,有些癢。
他抬了抬下巴,但是沒有躲開。
這個擁抱在這個動作之後慢了許多拍地被加深,原本隻是虛虛地搭在背後的手臂逐漸收緊,有點讓他喘不上氣。
不過這種感覺並不讓人討厭,那畢竟是蘇格蘭威士忌。
蘇格蘭威士忌總是這樣,無論做什麼都謹慎到遲遲不肯做下決斷,但是那個人並不是優柔寡斷的人,雨宮清硯知道那個人隻是在斟酌利弊,想選出一個最優解。
就像現在這樣,如果太遲收緊手臂,那他或許已經結束了這個擁抱。
隻不過他對這個人的耐心隨著時間愈發增多,所以願意停下片刻等等。
這二個月的時間,是0660號任務的任期時限,也是等待著再次見到那抹藍色的時間。
二個月前,他願意等待煙花綻放又泯滅的二秒鐘,現在,他願意等待更久。
他過去聽說,如果真的傾注了心血,那麼創作者會愛上筆下的角色,漫畫家不愛蘇格蘭威士忌,但是他不介意去愛。
蘇格蘭威士忌不是屬於漫畫家的蘇格蘭威士忌,而是屬於他的蘇格蘭威士忌。
他能感受到逐漸上移又輕輕撫摸著他的發尾的手,雨宮清硯並不反感這種動作,所以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他的頭發開始越來越長,或許每天生長的長度肉眼難以觀察到,但是隻要積累足夠的時間,總能看出差彆。
0700號任務後,他逐漸回到他最原本的模樣。
他想起蘇格蘭威士忌放在錢包裡的那張照片,藏在床頭櫃抽屜隔層裡的照片有許多,但是那個人把他最早被拍下的那張照片放進了錢包。
諸伏景光的手指無意識地逐漸收緊,又在指尖傳來輕微的拉扯感時下意識地鬆開手,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的頭發長了不少,我幫你紮起來吧。”
那個人同意了。
諸伏景光沒有在這間安全屋裡找到發繩,但是看到了隨手放在茶幾上的耳機。
於是他扯斷了耳機線,把那頭略長的淺灰色的發絲綁了起來。
他想用一些東西綁住那個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變長的那截頭發,也想用一些其他的東西綁住那個人。
手銬或許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