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宮清硯有三個月沒見過蘇格蘭威士忌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新年,下一次就已經是愚人節了。
蘇格蘭威士忌看起來和上一次見面沒什麼太大區彆,又似乎發生了什麼細微的變化。
雖然還沒研究清楚,但是他樂於發現那個人身上發生了變化,好的方向也罷糟糕的方向也罷,那並不是很重要,況且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好壞之分。
畢竟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造物,從誕生之初就是要注定被漫畫之外的人評判。
就像蘇格蘭威士忌說的那樣,接吻是他今天的任務,所以他來到東京,參加了組織這場他原本不準備出席的無聊任務。
不見蘇格蘭威士忌在這三個月裡變成了一種習慣,所以他起初並沒有把目光放在獨自站在角落裡的那個人身上,不過斷斷續續的自以為不被察覺的目光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原本想笑笑,因為那種目光實在是有趣,但是係統的無聊讓他懶得勾起唇角,所以最終什麼表情都沒露出來。
係統發布的任務的確存在長期任務,過去也曾經遇到過需要幾天才能完成的任務,但需要耗時三個月的也的確是第一次遇到。
不過按照規則,一個任務即使耗時超過一天,截止時間也不會超過1000號任務的最後時限,所以也沒什麼所謂。
他沒什麼特殊要求,這場遊戲原本就是由係統控製,隻要在1000任務完成時他能如期離開這個世界就足夠了。
0666號任務,禁止與蘇格蘭威士忌見面,結束時間為四月一日。
0750號任務,與蘇格蘭威士忌接吻,隨著新任務的發布提示音,0666號任務獎勵發放提醒終於響起,了卻一件舊事。
於是雨宮清硯買了一張去東京的機票。
這三個月裡他也不是沒來到過東京,對他來說,想不見到蘇格蘭威士忌並不是什麼難事。
如果任務是三個月不能見一個人,那有很多選擇。
比如在不見面的前提下做一些無聊的謀劃,讓那個人再也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不過這雖然最萬無一失,卻要浪費他更多的時間,再比如把那個人囚禁起來,但還要考慮地點等等因素,還不如直接抹除來得方便……辦法其實數不勝數,但是他最後什麼都沒選。
顯而易見,他沒有義務為了係統的無聊任務進行一個不必要的選擇。
所以他什麼都沒做,隻是不再去見蘇格蘭威士忌,斷開與那個人的聯係,不存在信息交流,自然就不會被看出蹤跡。
如果讓雨宮清硯對這三個月作出評價,那他會說,這三個月與0465號任務之前他的生活沒什麼區彆。
“蘇格蘭威士忌”這個代號每次發生歸屬變動的時刻都伴隨著轉折,先是他拒絕了這個代號,得到了一副眼鏡以及任務的最終獎勵,開始正式正視那些無聊的任務,後來則是另一個組織成員拿到了這個代號,成為了今天的蘇格蘭
威士忌,他與蘇格蘭威士忌發生了各種接觸,又生出了意料之外的興趣。
這三個月的時間,並沒有讓他對蘇格蘭威士忌的興致散去,而是愈發加深了他的興致。
重新體驗了一下過去的生活,反而讓他覺得蘇格蘭威士忌的確在為枯燥的生活填上樂趣,讓這個極致黑白的世界滲透出幾絲藍色。
所以再看到那抹藍色時,竟然比過去還難以移開視線。
想要把那三個月沒能看到的色彩一刻一刻填補回來。
組織的無聊任務很快就結束,雨宮清硯看著那個自顧自地走遠的身影,隨著那個背影越變越小,他唇角的弧度緩了緩。
【他生氣了。】
“閉嘴。”
雨宮清硯隨手把口袋裡的任務獎勵扔進垃圾桶,邁開腳步。
他起初覺得係統發布這個任務是為了阻止他和蘇格蘭威士忌見面,通過減少聯係達到使興趣消散的目的,畢竟按照此前的經驗,雖然係統的目的仍舊成迷,但是係統的目的所呈現出的結果與他的目的相同,都是希望他完成全部任務離開這個世界。
不過他現在有些不確定了。
如果他現在觸底反彈的對蘇格蘭威士忌的興趣正是係統所期盼的結果,那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畢竟他與蘇格蘭威士忌最初的交集就是由係統一手促成。
係統偏愛著蘇格蘭威士忌,不過不知道究竟是偏愛這個代號還是偏愛蘇格蘭威士忌這個人本身。
雨宮清硯想起了另外一個陌生的名字,在蘇格蘭威士忌剛剛拿到代號、他依托任務與其接觸時,係統就以發放任務獎勵的形式告訴了他蘇格蘭威士忌的名字——諸伏景光。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如果其實係統偏愛的是那個不明身份的諸伏景光呢?
這三個月裡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接觸有關蘇格蘭威士忌的事情,無所事事時他也曾經嘗試挖掘有關【諸伏景光】這個名字背後的秘密,但是就像他形容的那樣,那個名字裡的確充斥著神秘感。
就算再怎麼不易察覺,也不至於會如此毫無蹤跡,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要麼是有人在刻意隱藏諸伏景光這個名字背後的故事,要麼是這隻是一個不起眼到沒有刻畫的設定。
這個世界裡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雨宮清硯不覺得漫畫家會是一個對角色如此粗糙的人,所以他更傾向於前者。
——但是他想要的隻是他正在精心描繪的蘇格蘭威士忌。
“嘖。”
*
諸伏景光將鑰匙插入鎖芯,掛在一起的另一把鑰匙被他握在掌心,即使已至春日,還是帶著涼意。
上一年的年末尚且還覺得刻意回避那個人、抹除那個人留下的痕跡是很困難的,春天以後,隨著那個人連續三個月沒有出現,又忽然覺得沒有那麼困難了。
他曾經想減少與那個人的接觸,但是那個人卻仿佛無處不在,後來那個人突然消失又與他斷聯,才後知後覺
地明白,其實這段關係從始至終都處於那個人的掌控中。
隻要那個人想要見面他們就會見面,一旦那個人不想了,就會變成隨著陽光消融的雪,化為水,蒸發,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門開了。
他把鑰匙拔出來,推開門,微愣。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那是再熟悉不過的畫面。
今天剛剛看到那個人時他就發現了,那個人的頭發長了不少,越來越接近放在錢包裡的第一張照片的模樣。
名為雨宮清硯的男人坐在沙發上,不知道來了多久了,諸伏景光分神想,但是任務完成時他明明把那個人甩在了身後。
他走進去,關上門,沒說話。
在這個屬於他的空間裡,那種在外面面對那個人時的局促和遲疑仿佛被消解了幾分,但是他此刻隻想保持緘默。
他知道那個人對任何節日都不上心,但是選在愚人節重新出現,還是讓他心情不知該作何感想。
自顧自地單方面斷聯三個月,三個月後第一件事是與他接吻,他隻覺得這個人的行徑的確很符合今天這個日子的主題。
當然,他今天的行為也很符合愚人節裡才會發生的笑話。
“你怎麼來了?”諸伏景光問。
那個人仍舊懶懶散散地坐著,他刻意的話語並沒有為那個人帶來任何情緒上的波動,這反而讓他的心情愈發模糊起來。
“我不能來嗎?”那個人反問道。
諸伏景光定定地看了那個人一會兒,沒有說話,蹲下身換鞋。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沒有哪個組織成員會隨意進入另一個組織成員的安全屋,但是麥芽威士忌例外,因為麥芽威士忌是個神經病。
一雙室內拖鞋出現在他的視野裡,諸伏景光動作稍頓,但還是繼續了原本的動作,沉默地解開鞋帶。
那個人蹲了下來,就在他的面前,他能感受到淺淺的呼吸,卻沒有抬頭。
“見到我,你不高興嗎?”那個人說。
“不高興的話,在外面的時候你為什麼總要看我?”
“高興的話,現在又為什麼裝模作樣地看向彆處?”
諸伏景光仍舊緘默著,他無意識地把剛剛已經解開了的鞋帶重新係上,反應過來後,他又掩飾性地把另一側的鞋帶也係了起來。
前方傳來一聲輕笑,雖然沒抬頭看,但是他已經能想象出那張臉上的表情。
他猛地站起身,轉身握住身後的門把手。
但是有另一隻手跟著落了下來。
諸伏景光面對著熟悉的門,有一隻手越過他的肩膀,按在了那扇門上。
他的手明明已經握住了門把手,明明身後的那個人也沒做出任何其他阻攔的動作,但是在這一刻,他握著門把手的右手卻忽然失去了輕輕一推的力氣。
“蘇格蘭,你真是一個難懂的人。”
諸伏景光逐漸卸下手上附著的力氣,轉身說道:“這句話,我唯獨不想在你的嘴裡聽到。”
那個人笑起來,就像他剛剛想的那樣,是他即使不親眼去看腦海中也能隨著笑音浮現出的表情,鬆弛的、愉快的、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被他放在眼裡。
那個人也的確就是這樣做的。
“要為我們久違的見面擁抱一下嗎?”
那個人的嗓音依舊輕快,像三個月前那樣輕快又自然,仿佛消失的那三個月並不存在。
三個月裡,組織裡有關麥芽威士忌的傳聞還在不斷更新,就像誰都能見到那個人——除了他。
諸伏景光看著那雙深綠色的眸子,他從那雙眸子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隻有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又是任務嗎?”
那個人說:“因為是你啊,蘇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