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北海道(五)(1 / 1)

雨宮清硯對蘇格蘭威士忌的話不予置評。

美好的回憶,這種詞彙放在他身上未免太過可笑,隻要他還停留在這個世界一天,他就不會真正感到快樂。

虛假這個世界的原罪。

零點已過,已經是新的一天,他為蘇格蘭威士忌布置的任務是回去睡覺,蘇格蘭威士忌一如既往地認真完成了任務。

這間房子隻有一個臥室,並排躺在一張床上對他們來說過去也不是沒發生過,至少這對雨宮清硯來說沒什麼所謂。

顯然,這對蘇格蘭威士忌來說也變得無關緊要,比起起初警惕到在沙發上坐上一整夜不敢輕易入睡的模樣,此刻安安靜靜地躺在他身旁的蘇格蘭威士忌更讓他感到滿意。

雨宮清硯滿意的不是那個人在表面上放下了警惕,而是發生了變化的這一結果。

他對蘇格蘭威士忌是為什麼發生改變、具體會發生什麼改變不感興趣,在他眼裡結果總是比過程更重要,現在他看到了滿意的結果,所以會為此滋生出好心情。

他閉上眼睛,再一次睡去。

再醒來時,蘇格蘭威士忌已經買好了早飯,將它們一一擺在了餐桌上。

那人跟他打了聲招呼,雨宮清硯隨意應了一聲,洗過漱後,他們坐在餐桌前,安靜地吃起早餐。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北海道,但這是他在北海道停留時間最久的一次。

不過東京和北海道對他來說沒什麼不同,這次的任務要在北海道才能完成,所以他前往北海道,如果隔天的任務不必回到東京,那他就會在原地停留下來。

那隻不過是不同的地名,本質上都大差不差。

不過顯然這兩個地方對蘇格蘭威士忌是不同的。

雨宮清硯看著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淡淡道:“你還不回去嗎?”

“最近沒什麼任務,不回去也沒什麼關係。”諸伏景光順手把外賣包裝袋扔進垃圾桶,笑道:“萬一下一個任務就是在北海道呢?”

對方把擺在面前的一次性餐具收拾好,起身離開,沒留下任何言語。

諸伏景光看著那個背景,歎了口氣。

這已經是他們來到北海道的第九天,雨宮清硯看起來沒有絲毫準備回東京的意思,不過以那個人的個性,就算現在一聲不吭地跑到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也不值得意外。

諸伏景光看著今早收到的那條短信,編輯了幾個字,又依次刪除,隻餘下一個空白的對話框。

他這一次來到北海道是很突然的,出發前連好友都沒來得及通知,隻是事後發去了一條簡短的解釋的短信。

他把這段難得的閒暇時間完全分給了麥芽威士忌,好友難免會有些擔心,他理解好友的想法,但是此時他難以解釋。

於是最終他隻回複:【等我回去後再詳細跟你說,放心,我這邊一切安好。】

諸伏景光收起手機,走出廚房,那個熟悉的身影並不在客廳,他探頭去臥室

看了一眼,依然不見人影。

不過他很快就重新發現了那個身影,透過玻璃,他看到了在秋千上靜靜地坐著的那人。

他推開窗,冷風撲面而來,但是那沒能奪走他的注意力,他趴在窗前,一言不發地望著那個身影。

他此次前來北海道是很突然的行程,並不在他原本的預期內。

他原本是想試探性地主動去一次雨宮清硯的安全屋,參考那人展現出的態度再從長計議。

但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他算準了那天雨宮清硯在安全屋,卻沒料到那人準備前往北海道。

那個人對自己的安全屋所表現出的態度敷衍又隨意,他不覺得那個人把他獨自留在那是信任的表現,在那個人眼裡,無論是他還是那間安全屋乃至於那隻玻璃杯,或許都沒什麼區彆。

所以那個人把他、把安全屋、把玻璃杯一起扔在了身後。

他站在窗邊看著那個站在路口的身影時,不知道是哪裡生出的意氣,他也把那間安全屋連同那隻杯子扔在了身後。

或許就此留下、趁此機會檢查麥芽威士忌的安全屋也能帶來什麼有用的情報,但是他還是選擇跟上了安全屋的主人。

諸伏景光安靜地望著那個身影,忽然就懂了他們第一天來到這裡時名為北齋的攝影家為什麼會安靜地在窗邊望著他們——或者說,望著雨宮清硯。

北齋說“雨宮先生看起來像是在另一個圖層”,他對藝術沒有過多的研究,也對藝術家的思維沒什麼了解,但是他知道,其實北齋說的跟他經常生出的想法是相似的。

在很多個時刻,他曾不止一次生出過那種想法——雨宮清硯仿佛是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人。

楓葉已經徹底上色,火紅色鋪滿院子,不久前下的那場雪來過的痕跡逐漸消減,現在也不過是留有點點分布的殘雪罷了。

但是時節的轉換不會騙人,初雪到來後溫度逐漸降低,已經與他們剛剛來到北海道的那天不可相提並論。

諸伏景光關上窗。

雨宮清硯知道蘇格蘭威士忌正在看他,但是他懶得回頭,也對那個人做出這種行為的理由不感興趣。

關窗聲混雜在風聲中,顯得不甚清晰。

但是很快新的聲響就出現了。

門軸轉動的支呀聲、鞋底踩在落葉上的哢嚓聲、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那個人的存在感愈發清晰。

雨宮清硯沒有回頭,隻是說:“回去。”

來者笑了笑,說道:“我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雨宮。”

雨宮清硯“嘖”了一聲。

他倒不會為此感到不悅,或者說,蘇格蘭威士忌的這個回答反而某種層面上會讓他感到愉悅——毫無疑問,這是最初的蘇格蘭威士忌不會給出的反應,但是那個人現在偏偏這麼說了,這也是變化的一種體現。

所以雖然是與他意願不相符的反應,他還是隨那人去了。

這沒什麼不好承認的,其實他期待蘇格蘭威士

忌身上的不確定性,期待那個角色能帶給他更多意料之外的新意。

一件外套披在了他的肩上。

雨宮清硯瞥了一眼那件熟悉的外套,這一次,他終於舍得動起來。

他隨手把那件外套扯了下來。

那件外套他當然很熟悉,因為那是他最近買給蘇格蘭威士忌——前幾天他帶著蘇格蘭威士忌逛了商場。

準確來說,與其說是他帶著蘇格蘭威士忌逛了商場,不如說是他去了商場,蘇格蘭威士忌跟了上來。

他不知道蘇格蘭威士忌對跟著他到底有什麼執念,從東京到北海道還不夠,簡直到了他去哪裡那人就要跟到哪裡的程度。

過去尚且還要用一個任務達成的事情,現在卻反了過來,變成他要用一個任務才能阻止蘇格蘭威士忌的跟隨。

這種仿佛無處不在的感覺讓他想起了那個無聊透頂的係統,所以他偶爾會對此生出厭煩,但因為這不是過去的蘇格蘭威士忌會做的事情,所以他又更傾向選擇放任自流,想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他站起身,轉身看向身後的那個人,把手裡那件外套塞到那人懷裡,繞過那個身影向房門走去。

他不是很想看到蘇格蘭威士忌再感冒一次,感冒會讓人變得感性,現在的蘇格蘭威士忌已經初見不便招架的雛形,他不是很想額外花費時間去解決一個更麻煩的蘇格蘭威士忌——至少現在是這樣。

他對蘇格蘭威士忌的創作和興趣建立在他的任務不受影響的基礎上,如果把那一千個任務當作遊戲主線,那弄清係統背後隱藏著的真相就是第一支線,對蘇格蘭威士忌的觀察描繪則是第二支線。

他分得清主次,他相信蘇格蘭威士忌也是一樣,那個家夥現在的所作所為自然也有那人的道理和目的,隻不過他現在沒那麼多心情去探究。

他已經在北海道停留了許久,這是過去不曾出現的經曆,這種仿佛無事發生的反常讓他久違地生出幾分興趣盎然。

任由蘇格蘭威士忌留下來,未嘗沒有想看看係統還會做出什麼的想法。

北海道,蘇格蘭威士忌,雪……這幾個元素已經齊聚一堂,他不相信係統真的舍得無動於衷。

雨宮清硯剛坐在沙發上,蘇格蘭威士忌已經跟著進了屋。

蘇格蘭威士忌隨時都有可能派上用場,他不想看到那個人出什麼意料之外的問題——包括生病。

他伸出手,說道:“蘇格蘭。”

正走到沙發前的人很自然地把手遞了過來,雨宮清硯握著那隻手,指尖溫度略低,但是還在人體應有的溫度範疇之內。

他鬆開手,滿意地點了點頭:“坐吧。”

於是那個人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電視機裡無聊的電視劇正在播放,他放鬆地倚靠在沙發裡,依舊在思索有關係統的事情,過了一會兒,一隻手落在了他隨意放在沙發上的手上。

雨宮清硯轉頭看過去,看到了一張專注地看著電視屏幕的臉。

他盯著那張平靜的臉看了一會兒,那個向來敏銳的人沒做出絲毫反應,雨宮清硯收回視線,沒說什麼,也沒做出什麼額外的動作。

【宿主。】

那道沉寂許久的聲音的忽然出現讓雨宮清硯勾了勾唇。

【我建議你今晚就回到東京。】

雨宮清硯笑了一聲:“嗬……東京?”

這是意料之外的狀況,不過也正是因為意料之外,才更能為這場博弈增添樂趣。

這個虛假的世界已經夠無聊了,如果姑且能算作最真實的造物也一樣按部就班,那才是極儘的無趣。

【預告:明天的任務地點為組織訓練場(東京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