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他的名字(四)(1 / 1)

麥芽威士忌又來了。

沒走門也沒走窗,沒辦法以最簡單的方式判斷那個人的心情。

諸伏景光有些忐忑,對待未曾遇到過的狀況,人們往往會出生出最基本的警惕。

畢竟那個人從來沒有哪一次是像這樣站在門口,簡直就像一位真正的客人。

諸伏景光這樣想著,又將那些想法逐出腦海。

這裡是他的安全屋,麥芽威士忌當然是客人。

他握著門把手,看著站在門外的那個人,試探性道:“不進來嗎?”

於是門外那人徑直走了進來。

諸伏景光將信將疑地關上門,看著站在客廳裡的那個身影,還是有些不放心。

雖然古怪一詞放在麥芽威士忌身上向來匹配,但是還沒有哪次讓他感到如此微妙。

見慣了那個人自顧自地運轉著獨屬於自己的一套邏輯,這次出現類似大眾平常的模式,就總是覺得不太適應。

諸伏景光知道那人是從好友那邊來的,在半個小時前他就收到了好友的短信。

就像短信裡說的那樣,麥芽威士忌今天似乎不太正常——不正常就不正常在他看起來實在是太正常了。

“今天的任務是什麼?”諸伏景光問。

那場長達百天的遊戲已過大半,他先前隻覺得荒謬,現在卻已經能相當熟練地利用此打開話題了。

“畫畫。”

諸伏景光下意識地環視起安全屋的牆。

這個任務他曾經收到過,麥芽威士忌帶著他去了自己的安全屋,說是畫畫,實際上是為牆壁刷漆。

不過把刷漆說成在牆上畫畫也的確挑不出錯處。

他以為這次要換個顏色的是自己安全屋的牆,但是他向來猜不透那人的想法,這次果然也不例外——從抽屜裡翻出紙筆的諸伏景光如是想。

茶幾太矮,坐在沙發上不太方便,麥芽威士忌乾脆盤腿坐在了地板上。

諸伏景光把紙筆擺在茶幾上,學著那人的姿勢坐下來,“抱歉,隻有圓珠筆了。”

他補充道:“不過有一支藍色的。”

麥芽威士忌似乎對藍色有所偏愛,而隨後伸出的一隻精準拿起了那支藍色圓珠筆的手論證了他的想法。

“要畫什麼?”諸伏景光問。

“畫你想畫的。”那人回答。

諸伏景光點點頭,低頭看著那張空白的紙,若有所思。

這種坐在一個矮矮的茶幾旁隨意塗畫的畫面會讓他幻視起孩童團團圍坐在一起塗鴉的場景,很多年前,他也的確曾是圍坐在一起塗鴉的孩童之一。

那都是已經落灰的記憶了。

麥芽威士忌下筆不假思索,似乎早就確認了想畫的東西,諸伏景光握著筆,筆尖落在紙上,卻遲遲沒有移動。

畫我想畫的,我想畫的是什麼?

他又想,那個人想畫的是什麼?

他的目光

越過擺在茶幾正中央的那兩盆花,落在了那雙專注的眸子上,遲遲未動的筆尖終於在潔白的紙面上滑動起來。

“你喜歡畫畫嗎?”他一邊畫著一邊問。

放在幾個月之前,任他如何想象都想不出自己有朝一日會和麥芽威士忌圍坐在一起畫畫,但實際上,這種難以置信的想法已經出現過數次,甚至已經開始讓他開始覺得習以為常。

麥芽威士忌似乎滲透進了他的生活,諸伏景光起初稱之為無法拒絕,後來改而稱之為習慣。

那人畫的很專注,一邊畫著一邊淡淡道:“不喜歡,不討厭。”

“這樣啊……”

“不過最近覺得還算有趣。”

諸伏景光笑起來,“我也覺得,很久沒機會像這樣畫畫了,比想象中有趣。”

筆尖與紙張摩擦的聲音一停,下一秒,他對上了一雙深綠色的眸子。

諸伏景光臉上的笑容不變,而在那輕飄飄的一瞥過後,客廳裡的畫面再度歸於原狀。

十分鐘後,諸伏景光率先放下了筆。

那人不知道在畫什麼,但是看得出來,他畫的很認真。

麥芽威士忌似乎對待所有事情都無所謂,組織裡很多人也是這樣評價他的,但是諸伏景光卻覺得麥芽威士忌做事其實相當專注,專注到會忽略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專注到隻看得到他的目標,某種意義上,其實他很欣賞這種心無旁騖。

這種專注難免會給其他人帶來煩惱,但諸伏景光也必須承認,在某些限定的時刻,其實他是隱隱期待麥芽威士忌的不按常理出牌的。

麥芽威士忌會做很多這個年齡段的人不會做的事情,年齡和身份並不能限製麥芽威士忌,所以在遊戲之名下跟著那人做一些他原本不會做或者不能做的事時,也會在某一瞬覺得身體裡緊繃的那根弦勉強鬆了鬆。

又過了一會兒L,直到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與一抹深綠對視良久,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竟然看著那人出神了。

“啊……”諸伏景光下意識地挺直脊背,主動說道:“你也畫完了嗎?”

那人沒多說什麼,點了點頭。

諸伏景光莫名鬆了口氣。

麥芽威士忌探身把擺在他面前的畫紙拿走,又換了個姿勢,仍舊坐在地板上,但是後背已經靠在了沙發上。

坐在茶幾另一側的人將畫紙翻過來面向他,問道:“這是什麼?”

“眼睛。”諸伏景光話音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低了兩分:“……你的。”

諸伏景光以為接下來迎來的問題是他為什麼要畫這個,但實際上,那人隻是看著那幅畫,不再開口。

他隔著兩盆藍色矢車菊觀察起對方的表情,那種從今天見到麥芽威士忌開始就生出的不對勁的感覺再度攀升。

“我重新畫一幅吧。”他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麥芽威士忌看那幅畫的眼神讓他想起了經常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審視的、打量的,不知想從中看出什

麼,不肯多言○○[]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卻遲遲沒有移開視線。

諸伏景光覺得麥芽威士忌並不喜歡他的那幅畫,即使他畫的是麥芽威士忌的一部分。

“哦?”那雙綠眸一如既往的靜謐,淡薄的目光掃視過來,帶來了一絲冷意,“理由呢?”

諸伏景光順應心意如實解釋道:“感覺你並不喜歡它。”

那人隨意放下那幅畫,微微抬起下巴,“所以你覺得所有東西都能重來嗎?”

“如果哪天你死了,也有機會重來一次嗎?”

話題朝著未曾料到的方向偏轉,諸伏景光愣住。

“不過你說對了,我的確不喜歡。”

雨宮清硯舉起那幅畫,對著陽光,畫紙上的圖案愈發清晰可見起來。

黑色的圓珠筆畫出的黑色的眸子,整個畫面隻有黑白兩色,即使眉眼再怎麼抓住細節和神態,也都讓他生不出一丁點的喜愛。

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對蘇格蘭威士忌的畫喜歡不起來,無論蘇格蘭威士忌畫了什麼都是如此,讓他厭惡的是單調的色彩和極致的黑白。

目前的氣氛並不算好,於是諸伏景光習慣性地轉移起話題,“我可以看看你畫了什麼嗎?”

雨宮清硯把手裡的畫放下,轉而把茶幾上的另一張畫紙舉起,指著上面的圖案問:“綠川啊,怎麼樣?”

諸伏景光觀察起那幅畫,“這是……”

他又湊近看了看,眉頭逐漸蹙起,半晌,他側頭換了個角度看,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拿反了嗎……也不對。”

“嘶……”他雙手環胸,想了好一會兒L,額角滲出幾滴細密的汗珠,終於還是放棄了掙紮,問道:“這是什麼?”

“嗯?”雨宮清硯探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畫,“看不出來嗎?這是你啊。”

他指了指某處線條:“頭發。”

又指了指另一處:“眉毛。”

“眼睛。”

“鼻子。”

“嘴。”

諸伏景光在一個個簡短的名詞中陷入了沉思。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該震驚對方說畫了自己還是震驚那一團團詭異的線條組成的東西竟然是自己。

雨宮清硯把那幅畫擺在茶幾上,仔細看了一遍,仍然覺得沒什麼看不懂的地方。

但是蘇格蘭威士忌沒看懂。

他審視起坐在對面的那個有著藍色虹膜的男人,開始思索過去有沒有觀察到過蘇格蘭威士忌有類似理解障礙一類設定的可能。

雖然得出的結論是否,但雨宮清硯還是若有所思地把畫紙遞了過去,“沒關係,我不怪你。”

“啊?”

“慢慢看,多看幾遍就能看懂了。”

“……好。”

諸伏景光伸手接過那幅畫,近距離觀看後表情再度僵了僵,還是無法相信自己在麥芽威士忌的眼裡竟然是這種詭異的形象。

他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謝謝,我會好好研究

的。”

筆尖與紙張的摩擦聲消失,兩人的對話聲也終止,客廳裡安靜下來,又過了一會兒L,諸伏景光忽然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剛剛某個稱呼。

“等等,你剛剛叫我……?”他詫異道:“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靠在沙發邊沿的男人笑起來:“那個啊,早就知道了。”

名字——這是諸伏景光最近經常會思考的問題之一。

一些思緒滋生後就難以消弭,呈現出的最直觀的結果就是他已經很久沒用過“麥芽”來稱呼那個人了,但是刻意不使用那個稱呼後,交流中得到回應的概率卻變高了。

麥芽威士忌不是雨宮清硯,雨宮清硯不喜歡麥芽威士忌,其實其中蘊含的涵義還有很大一部分是模糊的,但是不去稱呼名字帶來的微小改變讓他愈發加深了心中的想法。

這還是那個人第一次用代號以外的名字稱呼他,他不確定這代表著什麼,也知道自己不該用常規的邏輯去推測麥芽威士忌的邏輯,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這是否代表著麥芽威士忌也曾與他生出過與他相似的想法。

諸伏景光的喉嚨微微滾動,問道:“那我也可以叫你‘雨宮’嗎?”

他此前就生出過這種想法,如果在那個人心中自己並不是麥芽而隻是雨宮清硯,那改變稱呼是否能夠更進一步地拉近關係?如果他的猜測是成立的,那像琴酒那樣直接使用真名進行交流或許會為這段關係帶來一個質變。

他需要更多的籌碼。

“不行。”一道平淡的聲音在客廳內響起。

諸伏景光的手莫名有些無處安放,沉默了一會兒L,他再次開口:“我可以問問原因嗎?”

“很好。”

又是熟悉的審視的目光,深綠色的眸子藏在透明的鏡片後,但是帶來的壓力不減分毫,那個戴著眼鏡的男人單手拄著下巴,並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不緊不慢地說:

“你做得很好,就像現在這樣,保持思考吧。”

*

今天的任務是枕在波本威士忌的腿上時完成的,跟蘇格蘭威士忌一起畫完畫後,雨宮清硯便回往自己的住處。

時間還早,天色未暗,他很少會走在這麼明亮的路上。

【我以為你會直接叫他諸伏景光。】

從波本威士忌的安全屋離開後,係統的絮絮叨叨就沒停過,但是在和蘇格蘭威士忌一起畫過畫後,從某句話開始,那道隻有他能聽到的聲音就戛然而止了,現在卻又再次響了起來,惹人心煩。

他淡淡道:“靜音模式。”

【我覺得你剛剛的畫很棒。】

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心坎兒L裡,蘇格蘭威士忌竟然會看不懂他的畫,不知道又是什麼奇怪的設定。

雨宮清硯輕哼道:“當然。”

【宿主,我現在依然建議你不要隨意提及那個名字。】

【但比起其他,我更希望你能和蘇格蘭威士忌玩得開心。】

“我和他玩……哈哈。”

“我自然有我的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