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鵬程坐在家中等待, 面前桌上的煙灰缸裡已經裝滿了煙蒂,整間書房被煙氣籠罩,蔣蘭端著水果進屋的時候, 他依舊在吞雲吐霧,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你放心吧,派去的都有真功夫在身, 而且一個個嘴巴很嚴,就算為了他們的家人,也不會輕易把我們供出來。”
相比較齊鵬程, 蔣蘭的心態好了很多。
“至於齊嶼那邊,今天晚上機械廠會出現幾個小毛賊組織偷竊廠裡的廢鋼廢鐵, 鄭國平會因為抓賊受傷,到時候作為保衛科的科長,他必須到場處理。”
支開齊嶼的借口合理, 他都沒辦法拒絕。
聽了蔣蘭的安慰, 齊鵬程的焦慮並沒有絲毫緩解。直覺告訴他, 這個計劃進行未必順利。
蔣蘭留在書房陪齊鵬程等待消息, 齊老爺子上了年紀熬不住, 早早回房休息了, 他老人家的想法和蔣蘭一樣樂觀,覺得自己已經算無遺策。
除非齊嶼不要剛出生的閨女的命, 要不然,他隻能乖乖交出隋家人留給他的財產, 借著那筆巨額的財富, 齊鵬程能為自己找到新的靠山,重新跟葛平較量。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窗戶外已經隱隱有亮光照入……
這個時候,蔣蘭也有些坐不住了。
“砰砰砰——”
樓下傳來房門被快速重擊的聲音。
“誰啊?”
是住在一樓的保姆在問話。
“砰——”
門被撞開
“你們是什麼人, 知道這是誰家嗎?“
……
夫妻倆對視一眼,心沉了下去。
*****
今天機械廠發生了一件大事,四合院裡一整天的八卦都是這個。
副廠長齊萬裡被抓了,據說天還沒亮就有人撞破齊家的門,將還睡在床上的齊萬裡綁走了,這個齊萬裡可不單單隻是機械廠的副廠長,還是他們四合院齊臨的親生父親,齊嶼的親小叔。
這樣的消息總是傳的特彆快,也就一個上午的時間,閒著沒事乾的大娘嫂子們就已經從其他院兒裡彙集了新的消息。
據說被抓的不僅僅隻有齊萬裡,還有機械廠的幾位領導,昨天半夜因為抓賊受傷立了一功的保衛科副科長鄭國平也沒有幸免於難。
據說賊都交代了,他們就是鄭國平為了立功找來的,早在很多年前,被抓的幾位領導就聯合鄭國平一塊倒賣廠裡的東西,鄭國平借著自己值夜班時的便利,放任那些人將廠裡的資產運送出去。
幾年時間,這些人至少造成了機械廠幾十萬的損失。
其實之前也不是沒人偷偷塞舉報信,可惜都被更上面的人壓下去了,這次以齊萬裡為首的一群蛀蟲之所以倒台,是因為齊萬裡的保護傘,他的親大哥,西城革會的副主任也被抓了。
罪名是□□,侵吞國家財產,拐賣兒童……
他找人要弄死背叛他的手下,結果找的人實力不濟,讓那個手下逃走了,猜到齊鵬程要殺人滅口,那人直接拿出了當年幫他做壞事的所有證據,直接交到了齊鵬程的死對頭手上。
除此之外,齊鵬程還喪心病狂□□自己剛出生的孫女,想要用這個孫女威脅他從來沒養過,卻很有出息的前妻生的兒子,試圖逼迫那個正直清白的兒子和他同流合汙。
齊鵬程前妻的兒子,那不就是他們大院裡的齊嶼嗎。
對方前不久剛得了大胖閨女,他媳婦還因為早產加難產,據說生了這個閨女後就不能再生了。
到底是多麼喪心病狂的親爹,才能想出綁架親孫女,威脅親兒子的主意?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也證明了這些年齊鵬程的犯罪行為都沒有齊嶼的參與,父子倆的立場是對立的。
院兒裡的人聊得眉飛色舞,隻可惜鬱絨絨還沒出院回家,沒辦法找當事人打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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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解決了心腹大患歲月靜好的新手父母,齊家其他人和鬱家人這會兒真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晴天霹靂。
齊鵬程兄弟倆被抓了,蔣蘭和孫惠隻是被要求過去配合調查,因為目前沒有她們作為配偶,直接參與兄弟倆犯罪行為的證據。
在做完所有口供後,兩人就被放回來了,可這不代表她們這會兒就可以放鬆下來。
彆看兩人在外面人面都是體面的女乾部女領導,她們的光環始終源自丈夫地位的庇佑,現在齊鵬程和齊萬裡倒台,以前一張張友善的面孔全都變了臉色。
兩人被各自單位安排暫時停職,回到家後,看到的也是被各自單位警告,惶惶不安的兒女們。
蔣蘭的大兒媳婦當機立斷,在得知齊鵬程的罪行板上釘釘後,立刻要求和齊愛國離婚,並且登報和齊家脫離關係,連孩子她都不要了。
當初齊家怎麼對待老二媳婦,現在的老大媳婦就怎麼對待他們,絲毫不留情面。
相比之下,之前齊家最看不上的齊愛紅的那個吃軟飯的丈夫,反而是最有擔當的,他一開始確實是衝著齊家的錢權來的,但一家子就是小民心態,讓他們在齊愛紅落難後突然翻臉不認人,那一家子確實也做不到。
隻是現在那家人都管著齊愛紅不讓她和這邊來往,今天發生這麼大的事,齊愛紅都沒有回家看一眼。
而且沒了給力的娘家,齊愛紅在婆家的日子要想像以前那麼舒坦,肯定不能夠了。
現在齊家的兒女還沒被各自單位要求停職,但齊鵬程和齊萬裡的罪行一旦確定,他們的政治檔案上也會留下汙點,即便現在和齊鵬程脫離關係,也注定升職無望。
面對接踵而來的噩耗,蔣蘭心計再深,也沒有辦法妥善處理。
屋漏偏逢連夜雨,因為齊鵬程齊萬裡下台,現在他們住著的房子也被要求收回,今天之內就得從各自的房子裡搬離。
蔣蘭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甚至最初將心愛的男人推到另一個女人的身邊,苦心孤詣半輩子,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在幾個兒子的驚呼聲中,蔣蘭直接倒下。
孫惠比蔣蘭更幸運些,雖然也被迫搬出筒子樓,可好歹還有之前分給小兒子的兩間屋子,她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趕緊搬到四合院。
隻是面對一院子知道她家情況的鄰居,看著那些曾經她看不上的下等人對她指指點點,拿她想想都要流淚的事情取笑,孫惠也隻能把苦往肚子裡咽。
除此之外,還有斷手斷腳在醫院治療的兒子兒媳需要照顧,還要擔心在部隊裡,不知道會不會受他父親影響的大兒子,短短幾天的時間,孫惠就老了一大圈。
鬱絨絨被裹成大蠶蛹,抱著孩子,坐著板車回到院子裡的時候,還見證了孫惠和馬春芬互扯頭花的一幕。
“離婚,必須讓你兒子和我閨女離婚,不對,他們反正也沒領結婚證,我要領著我閨女回去,誰都不能攔著我。”
馬春芬罵罵咧咧的,她機關算儘,一心一意為閨女謀劃,為的可不是讓她過苦日子。
早知道這麼風光的齊家也會一朝落敗,當初還不如穩妥些,讓閨女嫁個工人家庭,現在好了,雖然閨女和齊臨沒有領結婚證,可男方隻要查一查,就能知道鬱招招的這段婚史,在了解清楚閨女的前夫家犯了那麼大的事後,人家心裡也得掂量掂量。
鬱招招這二婚,恐怕也難找合心意的對象了。
這個時候,馬春芬隻能用鬱絨絨沒出息,難產生了個閨女,還沒辦法再懷這件事,安慰自己。
當她的目光看向被齊嶼推著進院子,還跟太監攙扶慈禧太後一樣被齊嶼扶著從板車上下來的鬱絨絨,那點安慰也消失了。
齊嶼的臉上可看不出絲毫不滿跟嫌棄。
他甚至都不願意讓鬱絨絨多走幾步路,直接將人背進房間。
在得知鬱絨絨對院子裡的吵鬨感興趣後,他也不嫌棄她事多,直接從房間裡搬出一把躺椅打開,在用毛巾擦拭了一遍後,給她墊上厚實的褥子,扶著她躺下,然後又從臥室搬出一床被子給她蓋上,怕她月子期間著涼。
不僅如此,透過敞開的房門,可以清楚看到他抱著孩子哄著,泡奶粉,換尿布,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十分熟練,可見他並不是做給外人看的。
這個賤丫頭憑什麼有這麼好的福氣?
想到自己可憐的女兒,馬春芬真的快哭了,可她不敢惹鬱絨絨,因為之前那一句桐鄉已經成了她的夢魘,那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一旦落下,她們娘倆的下場未必能比齊家好到哪裡去。
“我們齊家是出事了,可齊臨還是工人,他的哥哥姐姐也還在,輪不到你家閨女看不起他。”
孫惠的態度十分強硬。
“因為夫家出事就要離婚,嗬嗬,等她以後相看對象了,我得替她好好宣傳宣傳。”
馬春芬將視線從鬱絨絨身上挪回來,繼續和孫惠開戰。
“你們齊家人道德敗壞,我閨女和你兒子離婚,是因為階級立場堅定,思想路線正確,不管告訴誰,那都是我閨女有理。”
馬春芬不怕孫惠這幾句威脅,現在因為類似問題離婚的大有人在,都是為了自保,沒什麼好丟臉的。
“你閨女都不能生了,離開我兒子,我倒是要看看還有誰要她。”
孫惠的話充滿惡意。
“對了,你要是不介意讓你閨女給人當後娘也行,像你這樣運氣好,教了一個好繼女,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你放屁,誰閨女不能生?”
馬春芬氣得上前又和孫惠撕打在一塊,可這句話卻不受控製刻進了心裡,她閨女嫁過來也好幾個月了,肚皮確實一直沒動靜。
難道真的是她閨女有問題?
馬春芬不想再糾纏,藏著心事趕緊離開。
“哼。”
孫惠冷哼一聲,她那些“生子藥”可不是白喝的。
當初鬱招招使儘手段要嫁進來,自己選的路,就要一條路走到黑。
孫惠依舊看不上這個兒媳婦,可她更清楚,齊家現在的情況,好人家的姑娘不可能嫁過來,而且她不確定,齊臨的工作能不能保住。
至於鬱招招,對方的工作是鬱家人花錢買的,當初齊萬裡將人調到機械廠的時候,用的也是合理的手續讓那人和鬱招招換了工作。
如果齊臨的工作保不住,就隻能靠鬱招招養活一家人了。
孫惠一點都沒有算計人的心虛,她這個小兒媳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都能算計陷害,現在遭此一劫,隻能說惡人隻有惡人磨,他們的餘生就綁死在一塊吧。
沒熱鬨可看了,龍才戀戀不舍的讓齊嶼抱著她回房間躺著。
*****
經過兩個多月漫長的調查取證,齊鵬程和齊萬裡數罪並罰,被判死刑,齊老爺子雖然上了年紀,卻也難逃製裁,被送去改造農場後沒多久就因病去世了,孫惠因為以齊萬裡的名義收受賄賂,也被判了十年勞動改造。
蔣蘭技高一籌,明明每一件事都有她的身影,可偏偏找不到她犯罪的切實證據,而且她還在停職的第一時間,和齊鵬程離婚,脫離關係。
可能是為了幾個孩子,齊鵬程認了,並沒有攀扯蔣蘭,讓她陪著一起死。
齊嶼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做什麼手腳,送蔣蘭一塊進去,因為蔣蘭中風了,偏癱,下半輩子都得有人伺候著,這樣半死不活的日子,遠比直接死去更痛苦。
而且這樣的蔣蘭,足以拖垮那幾個讓齊鵬程和她寶貝嗬護著的兒女。
鬱招招最後也沒和齊臨分開,隻是兩人跟彆人換了房子,搬去了更偏僻的地段,住在這座大院裡,看著小日子越來越滋潤的齊嶼和鬱絨絨,他們兩夫妻都會瘋的。
臨走前,鬱招招還私下攔住了鬱絨絨,和她說了一句風水輪流轉,不到最後,誰都不能斷定她倆到底哪個是贏家。
鬱招招想告訴這個妹妹,她不會一輩子比她差。
鬱絨絨隻能祝福她進墳墓後依舊保持這種自信。
齊嶼也在齊鵬程行刑前去見了他最後一面。
“你身上始終留著齊家的血脈,我沒有輸。”
齊鵬程已經猜到,肯定是這個不孝的兒子在算計自己,可明明在第一處荒宅的寶庫失竊後,自己就派人盯死了齊嶼和他身邊那些親近的兄弟們,之後幾次失竊,齊嶼都待在四合院裡,他那些兄弟們更是被安排了加班,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看著。
就算齊嶼能躲開盯梢的人離開四合院,就憑他一人,怎麼可能憑空搬走那麼多寶貝?
而且在吃了教訓後,那些寶庫都被嚴密看守著,神不知鬼不覺的,那一批批龐大的財富,就憑空消失了,沒有一點搬運的痕跡。
齊鵬程至今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我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小名妞妞,大名鬱姝,或許幾年、十幾年後,會有機會改為隋姝,她會知道她的祖母叫做隋青萍,她的祖祖叫做隋廣業,他們都是偉大的愛國商人。”
其實鬱絨絨給取的小名是肥妞,齊嶼據理力爭,才給閨女爭取到了妞妞的小名。
至於孩子的姓氏,鬱絨絨一點都不在意,反正不能姓龍。
“真的等到那個時候,我會隨孩子姓,改名為隋嶼。”
原本齊鵬程還自信的笑著,聽到齊嶼的話,頓時從椅子上站起來,試圖撲向齊嶼。
“狗崽子,白眼狼,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該心軟留下你。”
齊鵬程被看管的人控製住,不停掙紮咒罵。
“你害死你自己的親爹,你要下十八層地獄,我詛咒你,詛咒你和我一樣,被子女……”
齊嶼越走越遠,那些咒罵的話也飄散在風中,不再進入他的耳朵。
如果詛咒有用,早在十幾年前,他還無能為力的時候,齊家這些人就該死絕了。
齊嶼的步伐越來越快,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回家,親親媳婦,抱抱閨女。
出了雙月子後,王三妹已經成功入職了齊嶼給她找的那家國營飯店,現在家裡的大祖宗和小祖宗都由齊嶼自己伺候著。
他都有點後悔來見齊鵬程最後一面了,有這個功夫,還不如給小祖宗多洗幾條尿布呢。
之後的日子或許依舊有無數風波等待,可有了想要嗬護的人,齊嶼會越發謹言慎行,黑暗中的蟄伏,終究有破光騰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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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龍絨絨確實沒遭什麼罪。
搞運動的那些年,夫妻倆明面上都低調蟄伏著,齊鵬程這個大蛀蟲倒台,自然會有新的蛀蟲補上,兩口子配合默契,一個調查,一個負責收獲,夜探無數寶庫。
為了積攢功德,齊嶼也私底下幫了無數蒙冤受屈的良心資本家,和這個時期最難熬的諸多文人學者。
再後來,□□倒台,接著改革開放,借著當初累積的經濟、人脈資本,齊嶼拉著一幫兄弟開辦了運輸公司,之後又順應時代發展擴展成國內首屈一指的物流企業。
除了鬱絨絨看不上的古董字畫,齊嶼沒從她的寶庫中掏出過任何一件珠寶,反而在他事業開始發展後,又不斷購買鬱絨絨喜歡的亮晶晶,豐富她的寶藏。
在生活方面,齊嶼也總是面面俱到。
在鬱家人粘上來之前,他替鬱絨絨擺平了這個麻煩,替馬春芬找到了逃亡至灣灣的前夫,讓落魄的娘倆去和那邊糾纏。
至於鬱建國,畢竟是鬱絨絨的親生父親,每個月,在鬱建國本身有退休金的基礎上,齊嶼按照當前物價給他一筆生活費。
這兩筆錢加起來,足夠鬱建國的晚年還算舒適,但稱不上闊綽。
知道自己的親閨女更不好惹,鬱建國也識相接受了女婿的安排,沒有再鬨。
隻可惜齊嶼早年當兵受過很多暗傷,這一世,他的壽命並不算長,即便後期再好的保養,也隻將他留到六十一歲。
齊嶼離開後的第二天,鬱絨絨也選擇脫離了這個世界。
不是不愛自己的女兒,而是女兒也有自己的生活,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能像齊嶼那樣,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全部都奉獻至龍的手中。
龍決定,去尋找第二個供奉者,她以為這很容易。
——小世界完——
世界二:
“媽在喊人了,你先起。”
挺著大肚子的顧絨絨雙眼緊閉,粘在床上不肯起來。
媽肯定是在喊人乾活,明明家裡有那麼多地皮都高價出租給了工廠,除此之外還有十幾棟樓在收租,實在不懂,這樣好的條件,婆婆為什麼不請個傭人幫忙乾活。
這個對象是自己挑的,看準的就是婆婆有錢,男人本身反而沒大本事,就知道啃老。
原本,龍想跟著一起啃來著。
“不要,你先起,順便幫我把衣服拿來。”
身邊面容清俊的男人往被窩裡縮了縮,很沒有情誼的推了推身邊大肚子的老婆。
“媳婦,你懷著孩子呢,媽肯定不會讓你幫忙做事的,我太累了,你讓我再眯一會兒,愛你媳婦,麼麼。”
說著,男人就傳來了輕微打鼾的聲音。
真是年少不知齊嶼好……鬱絨絨為自己鞠了一把傷心淚。
不行,她一定要改變自己現在的處境。
在心裡做了一份家庭成員的地位表,毫無疑問,排在頂端的就是婆婆。
哄好丈夫是沒有用的,哄好婆婆是大有可為的。
摸了摸肚子,聰明的龍頓時就想到了一個聰明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