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門被撬,家裡的貴重物品丟失後的第一時間,鬱建國就已經拜托聞聲趕來的鄰居去最近的派出所報案了,他的臉色並沒有比馬春芬好到哪裡去,因為丟失的財物裡也有他一千五百多的存折。
現在的銀行可沒有後世規範,沒有密碼,拿著存折就能去取錢,不過因為現在銀行沒有聯網的緣故,想要將存折裡的錢取出來,也隻能去辦理存折的銀行。
鬱建國隻能期待銀行的同誌記性好些,能夠記下取出大額存折的小偷的相貌。一千五百塊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一次性全取出來,銀行的人肯定會留下印象吧?
因為家屬區邊上就是派出所,所以公安來得很快,也第一時間勘查了失竊住所附近的情況,一個公安陪兩口子統計失竊物品,還有兩個公安附近走訪,看看失竊前有沒有可疑人出現在附近。
馬春芬丟的六根金條無法過明路,即便她看著摔碎的花盆目眥儘裂,還是咬緊牙關沒有將這些金條記錄在失竊物品名單上。
但是她的那點私房錢,實在不能吃啞巴虧咽下了。
於是統計失竊財物的時候,兩口子都知道了對方的家底。
一共被盜四千一百八十二塊,其中三千八百七十是兩口子的財物,一千五的存折是鬱建國的私人存款,還有一張一千的存折是家裡的大額存單,兩口子都知道這筆錢的存在,除此之外,還有一百多的零錢,就放在床頭的櫃子上,裝在一個餅乾盒裡,平日裡的一些開支都是從那個餅乾盒裡拿取的。
至於剩下的一千多塊現金,是馬春芬從日常開支中一點點攢下來的,她沒敢存到銀行,因為怕被熟人看見,到時候這筆私房錢就瞞不住了。
馬春芬能感受到鬱建國落在自己身上不解、懷疑的目光。
鬱建國的私房錢是過明路的,他每個月都會留十來塊在手上,平日裡又沒有什麼燒錢的愛好,基本上都攢下來了。
而且鬱建國覺得自己掙得多,有資格留下那點錢。
相反,馬春芬總是和他抱怨家裡的錢不夠用,可在這種情況下,她手頭居然還藏了一千多塊錢,都趕得上家裡的存款了。
這些錢是哪來的?馬春芬偷偷捏著那麼多錢,是不是在和他藏心眼呢?
這讓鬱建國懷疑馬春芬對自己的感情,可目光落在馬春芬還沒顯懷的小腹上時,又柔和了許多,他隻能在心裡安慰自己,春芬那麼好的女人,會這麼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除了兩口子丟失的三千八百多,剩下的三百多塊錢是鬱招招這些年攢下的零花錢。
看熱鬨的鄰居聽到這些數字時,紛紛咋舌。
雖說這年頭大家日子都過得比較節儉,可鬱家這樣雙職工,還隻有兩個女兒的家庭,這麼多年隻攢下這麼多,平日裡的花銷肯定不少,當然,大頭肯定在鬱招招身上,誰家沒工作的小姑娘手裡能攢下三百多的零花錢啊。
就算有工作,按照這年頭沒分家結婚了還得把工資上交父母管理的大環境,年輕工人手裡攢的錢也不見得有鬱招招那麼多。
除了錢,還有一些可以過明路的小東西。
家裡的掛鐘,收音機……鬱招招小時候打的一對銀手鐲和銀腳鐲,鬱招招三件剛找裁縫做好還沒上身的衣服,今年剛給鬱招招彈好的一床八斤重的棉胎,準備過冬蓋,這些年馬春芬陸陸續續給鬱招招攢的嫁人時陪嫁的七床繡花被套……
當然後面那些東西馬春芬並不想承認是給她親女兒備著的,隻是公安要知道丟失物品的特殊標記,方便之後調查,馬春芬這才支支吾吾當著大夥兒的面說了那些被套繡了女兒的名字以及一些祝福的話。
這下子馬春芬要想再說自己不偏心,大夥兒都不會相信了。
七床繡花被套呢,全都是鬱招招的名字,但凡她的心是肉長的,都該給鬱絨絨準備一床,這樣大家也不會覺得她太狠,畢竟親生的和丈夫前頭生的肯定有親疏遠近,適當的偏心,也是人性,馬春芬的做法太絕了,讓人無法接受。
於是馬春芬一邊忍受著財物丟失的煩躁苦悶,一邊還得承受旁人異樣鄙夷的目光。
這種瀕臨崩潰的情緒,在看到鬱絨絨回來後直接崩塌。
大夥兒七手八腳把馬春芬拉開,又將剛剛被擋在門口的鬱絨絨拉回鬱家,領到幾個公安面前。
“這就是鬱家小閨女,剛從外面回來,公安同誌,剛剛她後媽說的那些話你們彆往心裡去,今天她出門的時候好幾個人都看見了,她是在她姐之前離開的,你看屋裡折騰成這樣,要是這孩子乾的,她姐怎麼可能不攔下她呢,而且這一整天,我們都沒見她回來過。”
說著,又指了指正被另一個警察拉著做口供的小媳婦。
“喏,徐家媳婦今天都開著門織毛線呢,招娣要是回來過,她肯定能發現。”
大夥兒怕公安誤會,還替鬱絨絨解釋,徐家就在樓梯口對面,開著門,這層樓上上下下的動靜,她都能注意到。
啊對對對!
鬱絨絨連連點頭,她就是一條老實龍啊。
面上一副還沒弄清楚狀況,一臉懵逼的機械式配合鄰居點頭的模樣。
“我、我家被偷了?”
環顧周圍的一片狼藉,鬱絨絨如夢初醒,然後擠開眾人衝進了自己的房間,片刻後哭喪著臉出來。
“哇——”
那哭聲,如同山崩地裂。
幾個公安都震驚得看著這個小小的身體怎麼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的肺活力。
“我、我的錢,我的錢!”
鬱絨絨完全哭出了死爹的感覺,大夥兒聽著都心揪,這得丟多少錢啊。
“我、我的八塊七毛三分錢被偷了,那是、那是爺爺奶奶留給我的,他們攢了一輩子,就攢了二十多塊錢,我已經用得很省很省了,現在全沒了,一分錢都沒有剩下,哇——”
鬱絨絨想著自己空空蕩蕩的寶庫,不久前,裡面的金銀珠寶,天材地寶還堆積如山,哭聲頓時更真切了。
原本看鬱絨絨哭的那麼委屈,大夥兒還覺得她可能也丟了很多錢,誰知道讓她哭得像死了親爹一樣的數字,居然是八塊七毛三分錢。
對比丟了三百多,還十分鎮定配合公安錄口供的鬱招招,隻顯得鬱絨絨更可憐了。
心軟些的大娘都忍不住用袖子抹眼淚了。
鬱絨絨七歲被接過來,滿打滿算隻在鬱家待了十二年,這十二年裡,她將鬱家二老留給她的二十多塊錢花剩八塊多,平均一年隻花一塊多。
年輕的小姑娘哪個不愛漂亮,哪個不嘴饞,夏天買根冰棍,偶爾買個頭花,這一塊多也經不住最簡單的花法。
沒人想過鬱絨絨是不是在鬱家兩口子給了零花錢的前提下又花了爺爺奶奶給的遺產,她要是有零花錢,就不會為丟失的八塊多難過成這樣了。
更發散些想想,鬱家老兩口一輩子就給孫女留下二十多塊錢,可想而知生活多不寬裕,那個時候鬱建國帶著後娶的老婆和繼女當著工人,生活滋潤,難道沒想過自己的老子娘和親女兒正過著窘迫的生活?
一個對親爹媽都不孝順的男人,能是什麼好人呢?
有些和鬱建國關係好,反駁說他對繼女都視如己出,更能證明他厚道的人,這會兒也說不出辯解的話了。
面對大夥兒打量的目光,鬱招招頭疼欲裂。
今天她和齊臨的見面並不愉快。
齊臨已經確定好了工作,印刷廠會計,坐辦公室,活不累,還體面,他姐夫是印刷廠廠長的秘書,有他姐夫護著,也不會有人不長眼給他小鞋穿。
這些日子學校不上課,齊臨已經提前去印刷廠報道,剛去印刷廠的第一天,就有領導同事替他做媒,介紹的也都是家境不錯,且有工作的小姑娘。
這些都是齊臨無意識吐槽時透露的訊息,每一件都讓鬱招招產生強烈的緊迫感。
尤其這一次,齊臨還打趣似的問了她,她家有沒有給她弄到工作。
鬱招招慌了,她不知道齊臨是出於關心的隨口一問,還是彆有意味。
如果她一直沒有工作,在齊臨見過了那麼多和他條件相當的優秀姑娘後,她在齊臨心裡是否還能擁有特殊地位。
鬱招招一直都很清醒的知道學校和社會的區彆。
在校園裡,她和齊臨的感情可以很純粹,可一旦步入社會,人都會學著變得現實。
鬱招招意識到光留在城裡還不行,她得想辦法弄到一份體面的工作。
於是在回家的路上,鬱招招就就一直盤算著家裡的存款,她覺得按照她媽對她的疼愛,應該願意花大價錢給她買一份工作,就是不知道繼父會怎麼想。
一路上,鬱招招都在思考說服繼父的方法。
誰知道辦法想了一堆,還不知道能否成功,家裡的所有存款,連同她自己的那點私房錢全都被偷了。
現在好了,買工作的想法完全成了泡影。
即便心亂如麻,鬱招招還是冷靜的配合公安的工作,因為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一個好名聲。
她覺得齊家那樣的人家,應該看不上一個遇事就哭哭啼啼的廢物,像她現在表現的那樣沉著冷靜就很好。
可惜因為鬱絨絨因八塊七毛三分錢引發的痛哭流涕,反而襯得她現在的冷靜有些視金錢如糞土的虛假,不如鬱絨絨真實。
“三百多塊錢啊,丟了那麼多錢眼淚也沒流一滴,可見平日裡沒少拿錢。”
“隻有寶貝的東西丟了才會難過,你見過誰會為了丟一把土難受嗎?錢丟了又怎麼樣,鬱建國和馬春芬每個月都有工資,她照樣每個月都能拿到大把的零花錢,沒準攢三百塊的速度比咱們還快呢。”
看熱鬨的視線不斷在鬱家幾人身上打轉。
“可憐鬱家小閨女嘍,要不是我家日子也緊巴,我真恨不得幫她把這八塊多補上。”
“是啊是啊,八塊多也不少了,夠我家花半個月了,要是我有三百多,我就不心疼八塊錢了。”
這些議論聲傳到鬱招招的耳朵裡,讓她差點沒控製住臉上的表情。
戲演過了!
鬱招招心一沉,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她生活的環境裡,大家的經濟條件不會欣賞她的沉著穩重。
可這會兒再學著鬱絨絨崩潰哭鬨,又有東施效顰的感覺。
鬱招招隻能轉過身,背著眾人流淚,她舉起手用衣袖重重擦著眼眶,讓人明明隻看到她的背影,也能意識到這是她擦淚的動作。
再轉過身時,已經看不到眼淚,隻有通紅的眼眶。
“同誌,你接著問吧。”
鬱招招聲音微啞話的公安說道,一副佯裝堅強冷靜的模樣。
不得不說,鬱招招的立場應變能力很強,至少看到她這副樣子,大家議論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有些人想到鬱招招平日裡見人就笑的乖巧模樣,覺得她終究還是個孩子,有些人依舊小聲議論,畢竟一個小姑娘就有三百多私房錢,實在叫人嫉恨,但他們的話不像之前那麼毒,因為他們想到鬱招招的零花錢再多也是父母給的,要怪,隻能怪那偏心眼的兩口子。
公安已經了解好了所有情況,初步判斷小偷從大門進來的可能性很小,目前懷疑小偷是爬窗進來的,不過前者的可能性並不能完全打消,因為主臥臥室門鎖被破壞,如果小偷從窗口進入,完全可以由內打開臥室門,而不需要破壞鎖芯。
房間被翻的很亂,按照每個人描述的藏錢的位置,小偷能將這些東西一一翻找出來,他待在鬱家翻找的時間絕對不短,除非是自家監守自盜,但每個人也隻清楚自己的藏錢位置,並不知道另外三人藏錢的地方。
公安不知道有一種龍,對於值錢的東西擁有天然的敏銳度,特彆是那種貪財的龍,尋財的本領刻進靈魂裡,換具身體依然有效。
彆人花兩三個小時才能翻遍的房間,她隻需要十幾分鐘就能精準定位,然後再花十幾分鐘時間大肆破壞一頓,造成小偷翻箱倒櫃才找到所有財物的假象。
因此在調查每一個人這一天的行動軌跡後,自家人行竊的可能性也被劃掉。
鬱絨絨從家裡離開,再到她來到百貨商店門口的時間間隔隻有一個小時不到,正常腳程一刻鐘左右,小姑娘一路上走走停停,再拐去公園走一圈,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
但要從剩下的四十五分鐘裡,等鬱招招離開,再爬牆進屋翻找,完全沒有充足的時間。
那嬌嬌弱弱的身板,恐怕爬個樓都要嚇死吧。
至於最後離開的鬱招招也在講述行程後排出了嫌疑,鬱建國和馬春芬兩人一整天都在工廠上班,自然更不可能分身回家行竊。
公安隻能將目前得知的線索彙總,然後慢慢偵破。
離開時,他們帶著鬱建國和馬春芬去了存錢的銀行,希望能在小偷取走那些錢之前掛失存折。
如果錢已經被取走,也能從工作人員口中得到一些線索。
顯然兩人還是幸運的,因為存折裡的錢鬱絨絨並沒有取出。
並不是她不想,而是這個時代的人警惕心太強,但凡她對自己的面容做出一些遮掩,邊上懷疑的目光就會落在她身上,然後死死盯著她,看她是否會有可疑的舉動。
而且在沒有摸清楚這個世界執法機關能力的情況下,鬱絨絨覺得自己還是得苟著點。
就像以前跟著長輩打地盤一樣,叔伯嬸娘哥哥姐姐們衝在最前面,等他們把人打趴下,自己也確定了那些人不是她的對手後,再耀武揚威衝過去踹一腳。
她的兩千五百塊,就暫時先放在鬱建國和馬春芬那兒。
果然,在風塵仆仆回來後,夫妻倆的臉色好了許多。
兩千五保住了,至少在公安找到小偷前的這段日子,不至於窘迫。
隻是相對於鬱建國,馬春芬的心情並沒有好太多。
她的金條不能過明路,她的私房錢是現金,這一次被盜,她的底都被掏空了,而且她懷疑,要不是自己這會兒懷孕了,鬱建國都不會把重新補辦的那張一千塊的存折交到她的手上。
今天一天,馬春芬可以說是心力交瘁,以至於聽女兒提起買工作這件事時,第一反應不是思考可行性,而是直接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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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鬱家被偷已經過去兩天,公安那邊沒有任何進展。
因為損失嚴重的緣故,鬱建國和馬春芬在花錢這件事上摳了許多,存折隨身帶著,連修臥室門鎖的錢都不舍得花。
因此鬱絨絨在兩口子上班後,順理成章進入他們的臥室,翻找到戶口本,直接去了機械廠。
然後找到齊嶼,抓緊時間領了個結婚證。
看著新鮮出爐的結婚證,齊嶼不由想起昨天見老領導時對方的那段話。
那時候,老領導還不知道他有對象的事。
“齊嶼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看你虛歲29,快30,晃35,奔40的年紀了,再不結婚,將來要試不往二婚裡找,娶的媳婦都能管你叫爸了。”
奔40的齊嶼趕緊表明自己馬上就要結婚,在說明今天上門也是為了報喜,以及表達時局原因,不方便辦喜事,無法讓老領導為他們證婚的歉意後,老領導立刻喜笑顏開,在齊嶼的推辭下硬給塞了一堆票。
從老領導家離開,齊嶼還在為奔40耿耿於懷。
現在看著結婚證上倆人的出生日期,齊嶼真想給老領導看看。
18和27,年齡差在個位數,他倆般配著呢。
而且年紀大的男人會疼人,羨慕小姑娘,剛成年就要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