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隻感覺手中一輕。
小貓大聲嚎叫了一句,慌裡慌張地放開爪子落在地上,一條毛茸茸的影子眨眼間就不見了。
發生了什麼……
艾彼在樹上呆住。
難道說,超人其實非常不受喵星人待見?
這麼立竿見影的嗎?
“它沒事。”雖然隔著樹影,但依然能聽出聲音中的笑意。“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很閒。”比起超人的開朗,艾彼的語氣相當疏離。
她直接跳下樹枝,落在地上,然後看向降落得比她還快,站在她身側的超人。
超人在笑。
“你好像也很閒。”
超人側了側耳朵:“這會兒無事發生。”
艾彼抱胸斜靠在樹乾上,眼神中帶了點調侃的意味:“我是說……你那些救貓的新聞。”
關於超人的另一個趣聞,那就是超人是最多的因為救貓而被登報的英雄。
對,這個未來的殺神,不僅會救貓,而且還救的可多了!
他超愛……
她突然想到,這隻不受貓咪待見的外星人,極其有可能是個從不聲張的“超級貓奴”。
除非救貓是他刷人類好感的有意為之。
此時,超人的視線還在跟著貓咪的方向,很可能開了透視。
不像是假的……
話又說回來,超人怎麼什麼小貓咪都管?
艾彼還記得一個寓言故事,說的是貓咪把所有捕獵技巧都教給了老虎,隻留了一手,那就是如何上樹。
爬樹是貓的天性,上面沒有天敵,還有可愛的小鳥。嘗試爬樹的結果在初期總會有挫折,但每一隻貓都會從失敗中汲取經驗,為自己的下一次上樹做好準備。
要不是逛了一圈城市都接不到任務,艾彼也不會閒得沒事去管頭頂亂叫的小貓。
但是現在,意外知道了超人的弱點,曾經擁有五貓一狗的避難所所長,AKA人生贏家的艾彼,突然心情愉悅起來。
怎麼沒有人想過綁架貓貓威脅超人呢?每次都搞很大的動作去綁架人類,成功幾率又低又不易攜帶。
貓貓好啊,貓貓可以讓綁架之旅的舒適程度提升5個星級。
就是可能得冒著被全世界打上“大惡人”標簽的風險。
“嗯,因為,總不能放著它們不管。”提起那些新聞,超人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怎麼不行?”艾彼輕聲反問,帶了些閒散中的慵懶,“真正沒力氣的貓,是叫都叫不出來的,像它這樣有活力的小貓,就算是頭衝下扒著樹乾,最後也能回到地面。”
超人擁有超級聽力,想必也是聽到貓在樹上一直叫,才像艾彼一樣想到樹上查看,但這背後的心理就很有趣了。
是因為對於外星人來說人類和貓咪是沒有區彆的外星物種嗎?還是真的因為閒著沒事做?
他是如何決定自己要介入哪一類事件的呢?
超人抬頭看了看樹枝,那確實是一段並不很高、也沒什麼危險的枝乾。他甚至不需要飛起,就能觸碰到它的末端。
艾彼等著他的答案。
風將超人的披風揚起,同樣也在人的心弦上撥動。
“我知道……可能我就是受不了它們的哭叫聲吧。”
他們那麼大聲的求救,他怎麼能不管呢?
吹動樹木的風,帶來無規則的沙沙聲,那聲音沒有內容,卻柔和、自然,能夠撫平躁動的心神。
艾彼歎了口氣。
她的多疑在這一刻幾乎瓦解,在她面前的並不是一個救援工具,更不是軍隊的首領,而是一個真誠而不加掩飾的人。
如果超人真的是因為喜愛而去關注、拯救貓咪,那麼他也同樣可能是因為喜愛而在關注、拯救人類。
但事實並不是這樣。
他的行為驅動力,並不是這種容易因為背叛和傷害而顛覆的情感,而是來自他的內心。
他的驅動力,是自身的善良和責任感。
她想象不到這樣的人如何掩蓋自己的野心與殺戮欲望。
在已知未來會有那個看起來不太妙的超人的情況下,兩種可能,“超人本來是好的,但是變壞了”和“超人本來就是壞的,但是沒人發現”。
她一直在兩個選項中猶豫不決,但現在似乎可以劃掉後者,而在前者打個大大的問號。
什麼事情能夠讓超人失去笑容。
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必須更加了解他。
想到這,艾彼不由得神情複雜地看了看眼前之人。
“有什麼煩心事?也許我可以幫忙?”艾比什麼都沒說,反而是超人提議道。
在救貓這件事上,他可能不如艾彼。他每次輕輕握住貓咪,都會被回饋四肢全力的掙紮蹬撓,所以他總是快速地抱住那些小家夥,然後飛速地把他們放在安全地帶。
看到艾彼這樣幫助貓咪一點點學習,就好像看到陽光哺育花苞,讓他油然而生一種今天的世界真美好的歡欣。
所以如果在其他“超人”擅長的地方能幫助到她,這份快樂肯定會更加充裕。
他看著她。
艾彼突然發現一件事。
超人不僅在笑,而且笑的很好看。
不是那種公事公辦,“交給我吧”的報紙頭版式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快樂。
明明是一張正直端莊的臉,卻被自己柔和了棱角。
“你知不知道……”艾彼輕聲說,語氣猶豫,像是在與傾吐的欲望做拉扯。
她不是很喜歡交淺言深,但此刻確實有感而發。
“有一種帶著祝福的飾物,是用最上等的玉選做。”
超人用眼神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艾彼因為這包容而順利繼續:“玉的表面不會有任何雕刻,最多隻在邊緣有一點點修飾。”
一般人應該不太能想象到這樣的飾物,但如果類比純粹無暇的寶石,似乎就能明白這種東西的價值。
“這種飾品叫做無事牌,寓意無事煩擾、平平安安。”
她曾經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過一塊,和平年代幾百萬都買不到的玉石,在末世交易隻用了一個核子可樂瓶蓋。
那塊玉石一直掛在她的上下鋪的床頭。不知是否是真的靈驗,自從玉石掛上去後,她從未見過它因為地震或者襲擊晃動。
多年平安無事。
“這算得上是最樸實也最奢侈的願望了吧。”超人說。
“是啊,有很多人相信,向無事牌許下的願望或者祝福一定能實現。”
超人其實不太明白她為什麼說起這個,隻是試探地問道:“你是想找一個這樣的東西嗎?”
艾彼搖搖頭,笑了。
“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就像人們的無事牌一樣。”
超人睜大了眼睛。
陽光灑在他的黑發上,鼻梁被金線勾出輪廓,嘴唇微張。他好像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因為這番誇讚而開心,因為訴說的人好像有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傷感。
隻要抬頭看看天空就不會再害怕了,如果她看到白雲被劃開,那不是戰機,而是超人。他高高在上,卻會因為呼喊而沾惹塵埃。
美玉無瑕,超人對人類來說是完美的,因而人類從未想象他也會破碎。
暴戾、冷酷、詭異,不再行走於大地,而是以毀滅為前提俯瞰人類。
像是一條不再壓抑仇恨的猩紅遊龍。
回憶起那個最高領袖的同時,艾彼突然注意到超人身上的一抹紅色。不是張揚的披風,也不是眠龍般的S,而是在他肩頭,一個紅色的緩慢向上攀爬的小點。
超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隨後輕輕笑了。
“可不能把你也帶到北極去。”
他伸出食指,將指尖輕輕湊過去,給了那隻圓圓的紅色小蟲一個新的支撐點,隨後單膝蹲下,將手指點在地面上。
小蟲很給面子地逃竄下來,在冰涼的地面上呆住。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超人回到他們之前的話題,“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做了很多的‘多此一舉’,就好像放下樹上的貓咪。但是,那些‘多此一舉’都有一個好的結果。”
他的藍色眼眸像是一汪淺海,將自己無垠地敞開,擁抱每一縷奮力奔向它的陽光。
“我願意今日無事,好過明日看著人們在廢墟中翻找黑匣子。”
超人最後向艾彼點頭致意,衝上廣袤無垠的藍天。
頭頂的音爆聲響起的同時,艾彼心中的觸動也達到了頂峰。
她蹲下身體,在小蟲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小蟲很快順著指背爬到指根處,像是貪戀那裡的溫暖,不再動作。
紅色的,寶石一樣的小蟲子,不認識超人,也不認識艾彼,就隻是待在它認為舒適的地方。仿佛世間一切都會對它無比溫柔,理所應當般無懼無喜。
如果艾彼還是蟲族,她會問問它超人是否質樸如樹,讓它在春風料峭的時候跋涉長途,趕到盛滿陽光的肩頭。
但她已經不是蟲族了,她也再沒有蟲母賦予的信號感應能力。
那是她的第一個任務世界。破卵而出,生而為蟲。她穿上人類的皮囊,為了蟲族與人類之間的和平,而偽裝成那個世界的人類。
能夠進行心電感應的蟲母發現了她的來曆,但它感謝艾彼,擁有蟲族不曾擁有的天賦。
「了解人類,理解人類,為我們找到和平之路。」
“但在這裡,你們隻能靠自己了。”艾彼說著,輕輕向上甩手,紅色小蟲向著太陽展翅而飛。
人類厭惡蟲子,不一一踩死就已經算是仁慈。但超人,擁有著不知道比艾彼加強過後強大多少的力氣,卻能將脆弱的,幾乎隻是脆殼的小蟲安穩地放在地上。
強化體格後,艾彼為了揣摩掌控力道進行過不少訓練。
那不是輕輕鬆鬆、隻要想做就能做到的事。力量的使用是“程序記憶”,是長期的肉|體反饋形成的習慣。
有些時候人們上樓梯時會因為某一階高了一毫米而絆倒,就是因為身體預先就已經設定了抬腿的高度。
身體不會因為自己知道、自己想要,就輕易改變多年的習慣。
她很確信,以超人的速度和力量,隻要一點點偏差,即便是一顆真正的、堅硬無比的紅寶石,也會化為齏粉。
但這樣的事沒有發生,就艾彼所知,那從未發生過。
要用多輕的力道、多麼溫柔的心,才能保護這個世界。
她意識到了這件事,因而躊躇,因而回味,就好像胸膛中的某樣東西,也由於這份溫柔不得不柔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