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莫名其妙地,有些著急地咬緊唇瓣。
辣椒的氣味有一些嗆入她的鼻腔,時雨捂著嘴咳了一聲,她無法忍受地側側身子挪遠了點,吞咽完烤肉的喉嚨裡充斥著火辣辣的癢意。
半晌,時雨身邊的草地傳來了“咚”的輕響,她被驚到了一下,略帶慌張地掃了一眼草地上的東西——是維恩的軍用水壺。
“渴了就喝點。”維恩微啞的聲音毫無溫度,“其他的,彆想。”
“哦,好吧……”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時雨有些失落。
確、確實不太好……時雨沒多想,苦惱地拿起水壺,她打開蓋子,小口小口抿著。
明明是和維恩先認識的,相處時間也最長,現在卻在他面前說去找另一個不太熟的人,對這個一直好心將自己帶在身邊的少年來說,是件有些令人難過的事情吧?
但、但是——
時雨垂下眼眸,捧著傾斜的水壺,清甜的水流滋潤著喉嚨,她卻感覺更為難耐焦灼了。
不太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在得知無法隨時見到曉後,內心忽然出現的躁動使她坐立難安。時雨不由得深吸了兩口氣,鼻息間都帶上了輕微的抽噎。
她鼻尖通紅,神情恍惚地看著維恩在自己旁邊半蹲在自己身邊。
帶著半截沾滿血汙的手套的大手不容分說地撥開她臉頰邊的發絲,時雨呆了一下,頓時難過地想推掉維恩的手臂,但是她掙紮了兩下,終究沒什麼力氣,隻能像表達推拒一樣微微撇開臉,反而更像自己將脖子送到他的掌心一樣。
維恩按上她的後頸,眉頭緊鎖。
沒有被標記的痕跡,對於Beta而言,隻是精神鏈接而已,這反應未免大過頭了。
Alpha審視的目光掠過少女柔美的側臉,她好像留了點眼淚,不願朝這邊看。然而當維恩的食指輕微刮過掌下細膩溫熱的肌膚時,時雨渾身顫抖了一下,隨即,她反應過激般略帶驚恐地將腦袋轉了回來。
“能不能、能不能!”時雨控訴的目光投向維恩,委屈地聲調都在顫抖,“彆這麼碰我……”
像是根本就完全忽略了時雨的話,紅發少年沉思著微眯起仿佛蟄伏著陰影的一雙碧眸:“曉還對你做過什麼?”
他盯著時雨洇紅的眼睛:“你自己知道麼?”
時雨氣死了,眼角掛著欲掉的淚珠,她快速搖搖腦袋:“不知道。”
“而且那是曉,根本不可能對我做什麼吧!”被情緒左右大腦的時雨還憋了出這句話,少女水潤發亮的,如同水洗過般的微紅雙眼蘊著鮮明的怒氣瞪他,維恩默不作聲地和她對視,感到她確實對自己頗有怨言。
“哦,這樣。”
維恩頓了頓,扯起嘴角,似乎笑了一下,隨後少年的手指輕敲另一隻手的掌心,站了起來。
時雨:?!
一瞬間身高帶來的壓力使時雨的身體都僵硬了,她抱緊水壺,怔愣地看著維恩,一點點後悔在她心裡一閃而過。
“這裡沒人了。”維恩朝著森林的方向微抬下巴,若有所指,不冷不熱地笑道:“既然想見曉的話,走吧。”
時雨:“咦、咦??”
時雨被打暈前,其實還有點想跟維恩商量……其實不打暈她也可以啊,不就是被扛著嗎,她能接受的呀。
然而維恩下手太快了,眼前熟悉的一暗後,時雨頃刻間昏倒在氣味辛辣的懷抱裡。
……
驚醒時雨的,居然還是一縷縷始終縈繞在鼻尖的烤肉和……辣椒味。
明明根本接受不了這種奇奇怪怪的異形烤肉(雖然還挺好吃),但時雨還是十分奇妙地正好在飯點醒來了。
耳邊隱約有鳥和蟲豸的叫聲,奇異龐大的樹乾盤虯著伸向穹頂,時雨清醒過來有了一段時間後,便有些害怕地,偷偷摸摸地順著伸到眼前密集雜亂的枝丫往下看。
看到底部都很艱難……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哀歎一聲,縮回了自己探向外面的頭。
大概這是維恩一直以來的,在白天的秘密基地,時雨胡亂地想,與她昨天見到的林子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現在周圍都儘是一些奇怪又粗壯的巨木,她從自己所在的寬闊的樹中平台向外望去,隻能見到褐色的粗壯樹乾像純天然的囚牢一樣擁擠地遮擋住了她的目光。
她想起了花豹,時雨之前看到的書上說,這種烈性殘暴的動物會將自己的獵物掛在所棲身的樹的樹枝上,草原上沒什麼動物擁有像花豹一樣的上樹本事,所以花豹可以不緊不慢地儘情享用屬於自己的美餐。
想到這,時雨還毛毛地產生了自己不會就是那個掛在樹上的儲備糧吧……之類的想法。
恰好在這時,時雨聽到維恩發出了一聲不耐煩的輕嘖,伴隨著木料的燃燒聲音,時雨微妙地聞到了另外的一點焦糊的味道,她在心底“誒”了一聲,偷偷往後瞄。
說起來也是,她都沒注意過維恩是怎麼做飯的,難道他其實很不擅長嗎?
儘管有著好奇,但到底怕被發現,時雨眨了眨眼,又將視線移向外面了,抱著維恩的水壺,她有一口沒一口地輕抿,以緩解喉嚨的澀痛。
耳邊突然傳來很近的,軍靴走近時悶響的腳步聲。
………時雨彆扭地往旁邊蹭,餘光裡看到了維恩靠在樹中平台敞開的風口的另一端,他雙手抱胸,冷漠地看著下方的樹海。
林風潮水般翻湧過層層疊疊的茂密枝葉,深翠猶如蒼莽的山川延綿至天際。時雨微怔,注意力瞬間被下面的風景吸引了,如同坐在高高的觀景台上,少女不免心曠神怡地長舒口氣。
“在這待好。”
維恩說完,時雨便眼睜睜地看著維恩用力一推身後的樹牆,踩著枝乾跳了下去。
時雨一呆,連忙從喉嚨裡擠出了一聲急切又模糊的“維恩”,她雙手撐著地面慌慌張張地往下看,然而視線被茂密的枝葉遮擋地看不真切,時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平台下面的粗壯的樹乾,懷疑自己能不能抱著它滑下去。
幸好,在五分鐘左右,維恩就回來了。
時雨趴在地面上,非常努力注意著下面的情況,當視野裡出現顏色鮮明的紅發,並且身邊還跟著一個又陌生的……少年?兩個人都在逐漸接近她時,時雨鬆了一口氣,趕緊恢複到原樣的坐姿。
“我說,你自己都沒有點羞恥心麼。”
少年跟維恩一起上來時還聊著天,隻是語氣諷刺又冷硬:“真難為克萊門特家,出了你這麼個東西。”
“總比丟儘臉面的死人好。”維恩目不斜視地從時雨面前經過,懶散地回了一句。
“你自己也……噢?”面罩下的聲音帶著點失真的磁啞,將要吐出惡毒的話語被少年自己打斷了。
他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坐在洞口的時雨,意味深長地笑了:“這就是,那個?”
時雨這才看清少年的長相。
他身材高瘦,下半張臉覆著張奇怪的面罩,皮膚蒼白,密密的睫毛下陰暗的金瞳凶狠隱現。
那身墨綠色的作戰服對少年來說似乎是難得的寬大,細瘦的手腕晃動間,袖管都略顯空蕩,隱約的、從他身上似乎還傳來了空瓶子碰撞的聲音。
注意到陌生的少年打量著她的露骨眼神,時雨一哆嗦,頓時露出了個欲哭無淚的笑容打招呼:“你好……?”
不確定有沒有聽到自己低若蚊蠅的聲音,時雨抿抿嘴唇,側低著頭,借此來躲避少年幾乎粘在臉上的粘稠目光。
她有點心慌地往後移了移,將纖瘦的後背緊緊貼著樹牆。
又是不認識的人,不知道維恩叫人家來乾什麼。時雨默默地抱著水壺,繼續灌水喝。
突然多出一個人的存在讓她渾身都充斥著怪異的不適感,她十分排斥地想著,要是維恩趕緊把他送走就好了——其實她也不算是那種怕生的性格,然而這會除了辣椒味以外,又一股說不上的苦澀味道嗆進她的鼻腔,時雨揉揉鼻子,感到心悸又不安。
加上曉留在她身體裡的味道,現在一共有三種氣味盤踞在她的體內或身側,她的身體、好像也要隨著這三股明顯帶著侵略與雄性味道的氣味變得奇怪起來了。
少年打量了彆扭的時雨片刻,然後,她聽到面前的這個人低弱地、啞聲笑了起來。再度邁開腳步時,說了一句:“不錯。”
?
……不錯是什麼不錯,現在情緒非常容易波動的時雨在心底悶悶吐槽了一句。面上秉承起沉默是金的品質,她輕輕呼氣,就當什麼也沒聽到。
時雨很快就知道少年是來乾什麼的了。
有一瞬間,她懷疑起來,也許維恩的人緣挺好的也不說定,畢竟讓人家來專門上這麼高的樹做一趟……這還是在樹底下隨便逮的人,看起來十分陰沉怪異的少年竟然也真的烤完了夠三個人吃的量——
他們說話雖然基本是在互懟,但語氣還是熟稔得像是舊識。
拿著已不想深究其原型是什麼的烤肉,時雨想著事情,不忘咬了一口在嘴裡慢慢咀嚼,好吃的東西吃多了味道也會變得一樣,她低落地感覺到昨天還覺得好吃的烤肉今天就變得一般般了。
吃完飯,時雨以為沒什麼事了,也許之後維恩要出去,為了不被打暈那自己就乖乖睡覺吧。
維恩好像隻有在她睡著時才會放心,雖然時雨也不太理解這是為什麼啦。
於是,趁著午後才會出現的特有的困乏,時雨靠著牆,淺淺地眯著眼睛睡著了。
朦朦朧朧中,她的耳邊突然湧入近在咫尺的、年輕男性的談話聲。
“類似於Omega的應激期……氣味麼,也沒有,明明是Beta……”
臉頰邊貼上一個冰涼的溫度,時雨在夢中輕吟,如同黏人的貓咪順勢而為地輕蹭了一下。
耳邊說話的聲音瞬間消失了。
時雨覺得清淨無比,滿意地繼續陷入甜黑的夢鄉。
“麻煩,直接臨時標記吧。”
過了許久,她聽見某人繼續說:“怕是怎麼樣的Beta都配不上你這個貴族老爺,不如我來。”
“反正……”那個聲音陰惻惻地笑了起來:“該丟的臉早丟完了,我現在就是個死人而已,跟Beta配不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