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恩離開去狩獵的第二個鐘頭。
沒想到用來自諷的話也能炸到某位少爺的動手點,在兩個小時前,西蒙身上防身的“東西”便被傲慢的紅發Alpha輕而易舉地全數取走,自身也被對方所撂倒製服。
雙手被扭曲地反綁在身後,腕骨骨折所傳來的劇痛並沒讓他面罩下的臉浮現出一絲的無法忍受,相反,聽著同在一間屋子的Beta平和的呼吸聲,西蒙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居然覺得此時無法狩獵的境況頗為安逸。
——反正,被維恩盯上本來就是他自己倒黴而已。
雖然他閒得有些無聊,卻也並沒有出聲。
直到西蒙聽見了一聲輕微的、軟糯的呻/吟。
時雨打著哈欠,眯起朦朧的眼睛,雖然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但她本能地,第一時間就抱起來了懷裡的水壺。
有點熱……身上都起了一層虛汗。
清涼的水終於碰觸到乾澀的唇瓣,時雨悶頭喝了好幾口,然後滿足地長呼一口氣。
“喂、你。”
短暫的安逸被破壞,時雨愣了一下,朝聲音傳過來的地方望去。樹屋的另一面,帶著奇怪面罩的少年正依靠在那裡,少年的眼睛被蒼白濃密的羽睫遮掩著,顯得隱隱透露出來的金色瞳眸陰沉而凶狠。
因為看不到臉,所以此刻肆無忌憚地放在時雨身上的視線,讓時雨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寒意。
“嗯?你怎麼在這?”抬頭望了一圈室內,時雨又喝了口水,打斷了自己沒說完的話,十分牽強地對他笑笑,“請問,你知道維恩去哪了嗎?”
少年輕輕嗤笑。
“不知道。”他語氣不善地回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
平白被懟的時雨有些噎住,隻能喝喝水來平緩一下心情。
本來她也不是很想和這個人說話,要不是為了維恩……
黑發少女的臉上還帶著消散不去的紅暈,她微微仰頭,透明的水液順著纖美的脖頸滴落,她喝得多,出汗出得也多,整個人濕淋淋的,如同被澆濕毛發的幼貓。
西蒙抬起眼皮看看她,調整了一下坐姿,隨之沉啞地低聲命令時雨:“過來。”
“啊?”時雨擦擦嘴,疑惑問道,“你渴了嗎?”
少年沒有否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時雨,灰白羽翅下的金瞳猶如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雪。
時雨有些看看手裡的水壺,有些尷尬。
“哎,好吧……”時雨想周圍估計也沒有水源,水壺裡的水後來又被維恩重新添過,給這個凶巴巴的人喝一點也無所謂啦。於是便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將水壺遞給他,“喝吧喝吧。”
少年似乎笑了一下,陡然流露出的濃鬱的陰暗氣質讓時雨忍不住炸了炸毛。
“真遺憾,我的手被維恩廢了。”
西蒙看都沒看一眼水壺,平靜的語氣好像在述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一樣。他示意時雨看向自己被綁在背後、雙手腕骨處不自然扭曲的地方,聲音都帶上了惡劣的笑意。
“你說,怎麼辦啊。”
時雨呆滯地捧著水壺蹲在原地,幾乎有點懷疑自己的視覺——少年實在太瘦了,蒼白的手臂上的皮肉很薄,視覺上幾乎緊貼著骨頭,正因如此,呈現扭曲姿態被捆起來的手腕才會分外顯眼。
“這是維恩……?”
“當然是他。”
得到肯定回複的時雨睜圓眼睛看著少年,心情十分複雜。
這兩個人難道不是朋友嗎?是她理解錯了?
怎麼會這樣……
時雨突然感到喉嚨有些梗塞,她隻能眼神躲閃下來,不敢看向少年,硬著頭皮提議道:“那我喂你吧?”
少年輕哼,時雨就當他是默認了,在內心一番天人交戰過後,時雨終於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他的臉:“那個,面具怎麼辦?”
“後腦勺,有暗扣。”西蒙微微抬頭,言簡意賅地回答。
時雨“哦”了一聲,考慮到移動受傷的少年實屬不便,她也沒有力氣,就直接站起身,微向前彎一點腰去尋找少年發間的暗扣。
手指穿插進少年薄灰的白發裡,他的發色灰蒙蒙的,和他整個人給彆人的感覺一樣病態又陰沉,時雨沉默著摸索到了暗扣,但那個扣子在後腦勺偏下一點的位置,似乎有點難解,她又沒脾氣地半蹲下來,小心地湊近少年。
“彆亂動呀。”時雨提醒他,小心翼翼地解開了扣子。
太近了。
少女幾乎都快趴到他的側肩上,柔軟香甜過頭的溫度貼近他乾涸病態的身軀,像是某種不自覺的獎勵。
西蒙垂眸,細長的豎瞳盯視著少女柔美的側臉,難道她就沒有懷疑過,維恩把自己弄成這樣和她呆在一起的緣由麼?
說到底,Beta果然都是一群安逸悠閒,且毫無顧忌的羔羊罷了。
“好啦。”
想著等會可能還要帶上去,時雨隻把他的面罩摘了一半下來,在西蒙無聲的沉思中,少女的聲音略帶驚訝的聲音便近在咫尺地響起了。
“你很好看啊,為什麼要帶面具?”
“……”
西蒙眉宇皺起,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被他陰鬱的模樣嚇了一跳,加之想到這個問題對陌生人來說確實非常失禮,時雨趕緊裝作無事發生地把水壺湊近他已經乾裂起來的嘴唇:“先喝水吧,先喝水。”
不過確實很好看啊……時雨想,少年的下巴很尖,五官十分端正,整體有一種陰柔纖細的美感,但是那雙凶殘的眼睛卻將這份美麗破壞得七七八八,隻剩下陰沉和不好惹了。
時雨很敏銳,在感受到少年排斥的瞬間,她就低下頭,不敢再看了。
少年沉默著喝完水,又非常自覺地抬頭讓時雨給他係上面罩,時雨無語了一下,還是給他係上了。
做完這一係列事情,時雨也不可避免感到一點口渴,她從少年身邊拿回水壺,剛要打開喝水,卻突然想到了什麼,身體一瞬間僵在了原地。
“……”
“……嗬。”
西蒙在旁邊還非常沒有同理心地,沒什麼感情地笑了兩聲。
時雨的表情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紅——她結結巴巴地問少年:“你、你剛才……直接就著……”
“嘴、嘴……嗎?”
“噢,是啊。”
少年的回答給了她當頭一棒:“你都把瓶口塞我嘴裡了,那我好像也說不了什麼吧?”
時雨瞪大眼睛看著他,暈暈乎乎地說不出話來,她糾結無比地看看少年,再看看手裡的水壺,舌頭像打結一樣的嘴裡支支吾吾,火熱的灼燒感似乎從胃部一下子上升到喉嚨口,她的吐息都瞬間變得急促且炙/熱。
“不是!是你說的我才、我……”
西蒙又一次調整了一下坐姿,金瞳打量著少女紅得不自然的臉蛋,似乎略有所思。
在被惡意地提醒道自己要與異性“間接接吻”的瞬間,即使事情還沒有發生,可時雨還是霎時感到愧疚且激動,身體裡那絲火焰燃燒的愈發旺盛了。
汗液浸透她白裙溫柔的布料,透出一股青澀且茫然的肉色。
“過來。”
喉嚨產生了微妙的癢意,少年的喉結微微動了一下,他十分清楚自己才飲用過水,身上這種奇妙的反應也絕非自然。
“……什麼?”
時雨正打算水壺離嘴唇遠一點,就那麼就著喝水,西蒙的聲音讓她的手抖了一下,讓本就有點眼花的她撒了不少水在領口上。
時雨頓時眼睛一酸,眼淚都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
好奇怪、好奇怪……
沒有力氣、身上也好酸,好難受,有沒有什麼人能來幫幫她。
西蒙沉思頃刻,金眸盯緊時雨的神情,低聲對時雨說:“總之,先過來。”
“這樣你可能會好受點。”
聽到這裡,無措的時雨便抱著隻剩下小半瓶水的水壺坐到了西蒙旁邊,她還具有著一定程度的警惕,跟西蒙保持了一些距離。
不過,這也可能是因為性彆的天性劣勢,她對待天生對立的、侵略者一方的警惕?
西蒙如此猜想道。
“維、維恩什麼時候回來。”少女的話都說不利索,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水快沒了……而且我……”
時雨十分思念曉。
雖然曉對自己很溫柔,但不隻是情感上的思念,她的身體也……這麼說不太對,時雨模模糊糊地想,她隻是、非常非常想念曉身上麥酒的香氣了。
是貪戀昨天晚上,他給予自己的那絲溫暖嗎?時雨不知道,但她記得曉身上的氣味,溫柔卻不容抗拒地深深印刻在她的精神之中,她想被什麼人擁抱。
“可以、可以……”眼眶終於支撐不住眼淚的重量,對麥酒的渴望火燒般蔓延到了她的神經末梢,時雨一邊擦著止不住的眼淚,一邊低著頭,請求著陌生的少年,“抱抱我嗎……?”
她聽不到少年的聲音了,就像迫不及待地渴望著汲取溫度一樣,時雨看著他,無聲卻又悲傷地落淚。
鼻腔裡傳來極為淺淡的腥香。
有點像中藥,說實話沒有麥酒好聞。
西蒙維持著清醒,眯起金眸,不阻止卻也不排斥她擁抱上來的動作,在抱上對方的那一刻,時雨便下意識地蹭了蹭懷裡冰涼的身軀,感覺仿佛自己在炎炎夏日裡抱著個水枕頭,有種從頭澆到腳的清爽。
她軟糯地發出一聲軟綿綿的輕哼,雙腿不由自主夾緊了他粗糙的軍服褲料。
在那一瞬,西蒙金眸更為銳利,他的呼吸急促了些,清明在他眼中消失片刻,他緊咬著牙,偏頭抵上少女潔白的脖頸,壓抑自己情不自禁的微/喘。
西蒙依舊維持著自己的清醒,在這個不知羞的Beta將他仿佛當作什麼安慰工具般蹭來蹭去的時候,他的呼吸也隻是微微緊了緊,喉結滾動,甚至極為冷淡地移開視線,沒有去擁抱她。
哈、……還蹭。
……真是,毫無羞恥之心,西蒙咬牙切齒地瞪了一眼懷裡慵懶靠著她的少女,在她輕輕呼氣,要抬頭對上他視線的前一刻,他立刻又憤怒且欲蓋彌彰地將視線移開,像是躲避著什麼恐怖的情緒。
他們就這樣擁抱了一段時間。
終於,在忍耐過度、病態過頭的熏紅染上臉頰前,他終於忍無可忍,帶著點發悶的鼻音,冷淡地提醒時雨:“可以放開了?”
時雨眯起眼,淚意朦朧地趴在他懷裡,一時沒有做出反應。
等西蒙深深呼吸著提醒了她第二遍,回過神來的時雨才不好意思地放開了少年,她有些驚訝,也有些羞怯和不好意思,手指攥緊裙擺,小聲道歉:“對不起……我剛剛的情緒有些——”
“跟你的情緒沒什麼關係吧。”西蒙陰沉地盯著她,看到她浸濕的鎖骨時卻又忍不住轉移目光,若無其事地問:“你到底是Beta、還是打抑製劑混進來的Omega?”
“什麼?”又聽到了自己不理解的詞,時雨睜大濕潤的瞳眸。
“……”西蒙皺緊眉,在短暫的靜默中,他不著痕跡地審視著她。
……她身上的疑點太多了,到現在居然擺出這麼無辜的表情。
如果她真的是間/諜,那麼剛剛的舉動,是在支付足夠讓自己閉嘴的代價麼?
之後,他和時雨都陷入了一陣沉默,少年似乎在思考些什麼,目光微微暗下,在她身上梭巡,而時雨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有點猶豫地對他道:“那個,西蒙?”
“什麼?”少年沒抬頭。
“這樣的……”時雨咬了咬唇:“我是想問一下這裡的情況,我是迷路進來的,所以——”
說實話,雖然維恩看起來凶,但時雨知道他在行動上絕對是很關照自己的。
但她……因為懼怕聽到殘忍的答案,加上他最開始對自己的態度也很容易讓人誤會,因為膽小,時雨錯過了最開始詢問的機會,再往後便也無法再對維恩問出口了。
但在身周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自己的身體也變得有些奇怪的情況下,她不得不想辦法從他人口中得知一些信息。
既然不好對維恩開口,那麼向西蒙問一下也是可以的吧……?她問得很委婉,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溫柔的答案——讓她知道、自己和家人還能有再度重逢的機會。
可時雨沒想到,聽到這話,西蒙卻深深地、奇異又微妙地掃視了她一眼,時雨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愣,剩下半截還沒組織出來的話語停在喉間。
“勸你一句。”西蒙低啞地笑了一下,金眸諷刺又譏誚地直視起黑發的Beta,“不要太過分了,之後,也不要再問任何人這種越過界限的問題。”
集訓隊伍裡,每一位Alpha都對這個天降而來的Beta或多或少有些猜測,雖然大部分軍校生玩鬨一樣對她並不上心,但高傲的Alpha們也隻會認可自己證實出來的答案。
隻是仗著柔弱無害的外表就妄圖通過這種方式洗清嫌疑,而且找上的目標居然是他——西蒙嘲諷地想,這個Beta的想法已經不能用天真來形容了。
是算清了他會吃這種低下的引/誘麼,嘖……
她沒有羞恥之心就算了,把他也當成那種隨隨便便的人,是不是有些自我意識過剩了?
……時雨張了張嘴,看著西蒙的神色。
過了幾秒,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喉間不由得帶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泣音。
接著時雨沮喪而飛速地低頭抹去眼角的淚珠,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把西蒙的話記住了。
在這之後,樹屋短暫地沉寂下來。
“你不是之前問維恩什麼時候回來麼?”少女眼角濕潤的痕跡過於明顯,西蒙頓了頓,冷淡道,“兩個小時左右。”
時雨點點頭,怕自己一出聲就冒出抽泣,所以沒有說話。
“你看起來不怎麼高興,”少年金眸瞥她一眼,像是隨口找了個話題般問道,“維恩和你是什麼關係?”
“……不知道,”時雨的心情有些崩潰,紅著眼圈搖頭,“是朋友、不對……”
她很努力地在忍耐了,可是與西蒙的交談,以及內心對現實越來越清晰的認知讓她感到恐懼。
“你很害怕維恩。”
“……”
“為什麼?”
“我、不是害怕維恩,我害怕的是——”時雨混亂地說著,她急切地抬起雙眸,望向西蒙暗沉銳利的金眸,期待他能理解。
“……”
“……孤獨。”
是的、也許是孤獨,時雨乾澀地想,在一個全然陌生,也許所有的親人好友都已經不存在的地方,她感到害怕和孤獨。
“原來如此,照維恩的性情,他根本不會與你交流和溝通。”西蒙直視著她,嗓音微啞,眸光像是毒蛇般逼近她,“這讓你感到寂寞。”
是這樣嗎?好像也是,所以曉昨晚隻是擁抱了一下自己,她就對他的身軀升起思念。
他們不知何時挨得極近,時雨跪坐在少年腿間,迷茫地看著他皺起眉的神色。
似乎是因為她的遲鈍而惱怒,西蒙等了片刻,氣息便微微急促起來,眯眼將身體前傾,暗示般送到她的手下。
可也許這種行為挑戰了他的自尊,少年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僅僵硬了一下,便又嗤笑起來。
“你可以繼續抱我,”他冷淡而又諷刺地說道,“如果你覺得我可以充當安慰你的工具的話,我姑且樂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