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 坦白心意(1 / 1)

六零年代二婚生活 鴆離 15197 字 6個月前

五月中旬, 春風和煦。

一輛牛車晃晃悠悠行走在鄉間土路上,道路兩邊全種得是半人高的碧綠玉米稈, 風一吹, 玉米葉猶如綠色海洋波浪,隨風飄蕩起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蘇曼半靠在徐啟峰的懷裡,目光所及之處, 除了大片的玉米地之外, 就是遠處高矮不一的山脈。

今天陽光明媚, 天氣晴朗, 天空碧空如洗,萬裡無雲。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玉米穗花和青草的味道, 不難聞, 很清香, 有股蘇曼小時候去鄉下奶奶家地裡玩, 聞過的熟悉味道。

這樣好的天氣, 蘇曼卻被凹凸不平, 坑坑窪窪的鄉間土路顛簸的臉色慘白, 胃裡十分難受, 不得不靠在徐啟峰身上,閉著眼睛強迫自己思想放空,儘量不要想還要多久才到徐家。

她怕自己忍不住, 會吐出來。

看她這麼難受, 徐啟峰將她整個人放平在自己修長的大腿上躺著, 一隻手臂當她的枕頭,讓她躺著舒服些,一隻手掌罩在她的雙眼上, 讓陽光照不到她的眼睛。

徐家其他人都儘量縮在一起,給她挪個寬鬆點的位置出來,讓她躺著在木板牛車上舒服點。

鄭玉珍更是一早就拿出提前準備的桔子皮,放在她的鼻翼之間,讓她聞著桔子皮的清香味,胃裡就沒那麼難受。

彭笑萍在旁邊小聲嘟噥:“果然是城裡的大小姐,坐個牛車都這麼嬌氣,我坐大隊的牛車多少回了,可從沒像她那樣要死不活的。”

他們坐得是大隊的牛車,是大隊長盧建軍掐算著趙玉珍早前開證明信返回的時間,特意牽了大隊一頭壯牛,套上木板車,來縣裡接徐家人。

牛車上除了徐家人,還有另外兩個同村的到縣裡辦事的婦人。

她們在上車的時候就已經跟徐家人寒暄過,知道徐家人是去市裡吃老三的喜酒,這回又把老三媳婦帶回老家來,是要在雙安村再擺次酒的。

聽到彭笑萍的話,年長的大媽一臉驚奇,一面詫異這徐家老三什麼時候換了個人結婚,一面壓低聲音問:“強子他媽,你家三弟妹是城裡人啊。”

不但是城裡人,還是一個乾部千金,最主要的,還是一個二婚女人!

不過這話,彭笑萍可不敢當著婆婆的面說。

他們從磐市出發前,她知道蘇曼的二婚身份,就在婆婆面前說了一句,小叔子娶啥媳婦不好,非要娶個二婚的,讓他們徐家多丟臉,婆婆就一通話懟得她氣得要死。

婆婆說啥人家就算是二婚的,那也是個大學生,文化程度比她高,比她懂禮,長得又比她漂亮,還是鋼廠職工掙得錢比她多,他們徐家娶了蘇曼,是燒了高香。

這兒聽大媽問起,彭笑萍心裡不服氣的冷哼一聲,面上點頭承認,沒說其他的。

大媽就跟鄭玉珍說:“老徐媳婦,你可真有福氣,你家老三大有出息,娶得媳婦又是城裡人,還長得那麼漂亮,你以後的福氣大著呢。”

這話鄭玉珍愛聽,少不了要跟那大媽掰扯幾句。

她這輩子最得意的就是老三這個兒子,人長得又高又俊不說,又是高中生,還參了軍,當上大軍官,現在又娶了這麼一個仙女似的城裡姑娘進她家門,她以後的福氣可不就長著呢。

而坐在大媽身邊,一個年紀不過二十五的小臉年輕小媳婦,聽到她們說的話,偏頭看著半躺的蘇曼,總覺得她十分眼熟,名字也很耳熟,但始終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見過她。

直到牛車搖搖晃晃快兩個小時到雙安村,她和大媽從村口下了車,她要去隔壁生產隊,走到田坎上的小道時,忽然想起來,那蘇曼不就是單江河對面,上坪村石家,那個克死石家老大的城裡媳婦。

怎麼兩年沒見,她又嫁到江這邊來,成了徐家媳婦?

小媳婦是江對面一處大山溝裡,嫁到這邊條件還算不錯的雙安村的,上坪村在江對面的沿江山腳下,條件跟雙安村差不多,不過那邊的地兒要比這邊少,平時那邊的人想到這邊來,都得趕船。

因為碼頭設立的停靠點在鎮上,上坪村的人平時跟江這邊的雙安村人沒有太大的接觸,小媳婦也好久沒見過蘇曼了,一時沒把她認出來。

當年上坪村石家老大娶了一個漂亮城裡姑娘的事情,江對面的人都知道,那姑娘長得貌美如花,皮膚白得像塊玉,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啥活兒都不會乾,脾氣也不大好,就會使喚石家老大乾活,石母那時候沒少跟那姑娘吵架動手。

後來石老大死了,石母逮著那姑娘一頓又打又罵,說她克死了她的兒子,把那姑娘趕出了婆家,吞了那姑娘的嫁妝。

後來那姑娘就回城了,石家也消停了。

小媳婦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她回到家裡,比她年紀小的妯娌纏著她,問她去縣裡買了啥東西,乾了啥事兒,遇到啥有趣的事兒沒有,她嘴一快,就把石家老大媳婦嫁去徐家,成為徐老三媳婦的事兒提了一嘴。

**

雙安村背靠大山,正面臨江,山下有大片的開闊土地,錯落有致的分布著上百戶人家,形成了雙安村。

進入雙安村的道路有好幾條,最寬最大的就是村口那條路,那裡種著一株百年黃葛蘭樹,樹冠高大,枝繁葉茂,現下又是黃葛蘭盛開的季節,滿樹飄香,開滿黃葛蘭花。

這會兒樹下坐了好些上了年紀腿腳不便的老人家、還有一些不乾活的女人們,湊在一堆閒話家常。

三隊隊長把牛車停到村口,村民看到車上下來徐家的人,其中一個青年身高腿長,體型精瘦,五官及其英俊冷硬,下車後伸出古銅色的手臂,扶著一個長相貌美,皮膚白得在陽光下泛著熒光的漂亮女人,走到路邊吐得稀裡嘩啦,大家都驚奇的瞪大眼睛,紛紛上前跟徐家人搭話。

“老徐家的,你們從磐市回來了啊?”

“喲,這是老三吧,好兩年沒見過了,長得越發精神了。”

“老徐家的,聽說你們這次上市裡是去遲老三的喜酒,這老三身邊站得就是老三媳婦吧,哎喲,長得可真水靈。”

.......

鄭玉珍笑嗬嗬的回答村民們每一個問題,不忘記回頭拍拍蘇曼的後背,擔憂道:“老三,老三媳婦暈車暈的太嚴重了,我看她那個樣子,走路都成問題,不如你背她回家吧。”

蘇曼在路邊雙手撐膝,彎著腰,吐得膽汁都快出來了。

她旁邊還有同樣在吐的徐秋霞,麗麗、彭笑萍的小兒子。

這四人,倆孩子吐很正常,因為年紀小受不住長途跋涉的車途。

徐秋霞跟蘇曼則是一直在家裡嬌養著,受不住那樣顛簸的鄉間路段,她們兩人在路邊吐,引來村裡不少當婆婆的人心裡嘀咕,坐個牛車都能吐得昏天暗地,這樣嬌養的媳婦兒,她們家才不敢要。

徐家在村子中間的路段,從村口到徐家還有一段路程。

徐啟峰看蘇曼實在吐得可憐,覺得鄭玉珍說得挺對,她這副虛弱的樣子,實在不宜自己走動。

等蘇曼吐得再也吐不出東西出來,他背對著她蹲下,“上來。”

“呃.......不用,我自己能走。”蘇曼捂著火辣辣的腸胃部位,逞能道。

六零年代的人們十分古板拘謹,年輕男女走在一起都會被人說閒話,更彆說像後世一樣當街牽手接吻了,會被人各種嫌棄舉報,罵你作風不正,不知廉恥,然後被糾風辦的一通關押教育。

在這樣的環境下,哪怕是夫妻,在外人面前都不能做過多的親密舉動,就怕人家看不順眼,各種舉報或者閒言碎語。

村口站了那麼多人,都在看他們徐家人呢,徐啟峰要背她回家,回頭那些村民不知道要說什麼閒話出來。

“上來。”徐啟峰堅持:“我們是正經的夫妻,不用擔心他人的眼光。”

他說得這麼正經,蘇曼想想也挺對,乖乖的趴在他寬闊的後背上。

徐啟峰伸出勁瘦有力的胳膊挽住她的細腿,往上輕輕一托,背著她大步往村子裡走。

因為胃裡難受,蘇曼輕輕摟著他的脖子,小臉趴在他結實的後背上,隔著薄薄的面料感受到他的體溫,眼眶忽然有些發熱。

小的時候,她最渴望的就是像彆的小孩一樣,被父親抱著、背著、舉著,感受父愛。

可是她的父親重男輕女,又在外面出軌養著小三,從來都沒有對她做過那些舉動。

小學每次下雨天放學,她看著彆人的父親把女同學背起來,怕女同學腳上粘上泥水打濕鞋襪,背著她們回家,而她隻能自己走,心裡的羨慕不是一點半點。

後來長大了,她談了兩任男朋友,也曾試著讓男朋友們背背她,可惜一個太瘦,背兩步就說她該減肥了,把她放下來。另一個直接拒絕,說她好手好腳的,生個病就走不了,矯情給誰看。

如今到了六零年代,徐啟峰本該是她印象中這年代絕大部分男人都刻板固執,大男人主義,把女人不當回事的男人。可在兩人解除誤會後,徐啟峰一直給她足夠的尊重和溫柔,蘇曼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漸漸沉淪。

她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有這個認知,蘇曼心思複雜,作為一個穿書者,還是書中最大的惡毒反派女配,她的理智告訴她,要遠離徐啟峰這個男主,不要投入過多感情,大家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十年一過,分道揚鑣,各自安好。

可是她的心,根本不受她的控製......

更要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徐啟峰是否跟她抱有同樣的感情想法,如果隻是她一個人的喜歡......

她驀然想起在縣城時,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他那時候為什麼突然牽住她的手,她沒有開口問,她隱隱感覺到,他是對她有好感的。

可好感之上的男女感情,他有嗎?

一個男人在跟前任分手快八個月以後,會真心真意的愛上另一個女人嗎?

蘇曼不知道。

心亂如麻,腦袋昏沉,胃裡猶如火燒,蘇曼手指不自覺地收攏,讓徐啟峰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什麼都沒說,一路沉默著,背著蘇曼往前走。

他們一走,村口的人都竊竊私語起來,無外乎徐家老三怎麼換了一個人娶,宋家那女兒究竟是怎麼想的,徐啟峰這樣好的條件,她都能鬨著分手,便宜了其他女人,宋雲箐會不會後悔……

**

此時宋家壩的宋家。

宋雲箐站在破破爛爛的宋家大院裡,看著滿臉怒氣的曹大菊,手裡拎著扁擔,張牙舞爪的宋老蔫,她輕蔑地抬了抬手中一把明晃晃地菜刀,作勢往宋大寶的脖子一劃,“想動手,也得看我答不答應。我說過,我的事情用不著你們管,再敢在我面前嘰嘰歪歪,我就殺了你們的兒子,讓你倆斷子絕孫!”

兩歲大的宋大寶是重男輕女的曹大菊跟宋老蔫的命根子,此刻喂得比一般孩子肥壯的宋大寶,嚇得在她手裡哇哇大哭。

曹大菊心疼的不得了,到嘴要咒罵宋雲箐去死的話,變成,“大妮兒啊,有話好好說,大寶他還是個孩子啊。”

“彆叫我大妮兒!”宋雲箐皺著眉頭嗬斥:“這麼土的名字,也就配你們兩個鄉巴佬,我早就說過了我叫宋雲箐,再叫這土氣的小名,彆怪我翻臉不認人!”

“好好好,大......雲箐啊,你把大寶放開。”曹大菊妥協:“你想乾啥就乾啥,我再也不管你了。”

“你管得著嗎?你以為我還是小時候任由你打罵搓圓的小孩子,你現在敢動我一下,我就能殺你全家!”

宋雲箐冷哼著鬆開宋大寶,瞧見她這個後弟像頭小肥豬一樣跑到曹大菊懷裡哭嚎不止,秀麗的臉上滿是嫌棄,“我這次回來是警告你們,彆再去徐家給我出幺蛾子,給我添麻煩。我已經跟徐啟峰分手了,徐家人列了一份清單出來,叫把之前送得錢和禮還回去,你們把清單上的東西都拿出來,沒有就拿錢補。我隻請了幾天假回來,你們最好搞快點把錢和東西拿給我。”

“啥?徐家送出去的東西,還想拿回去?!”說話的是宋老蔫,他本來就討厭這個一身反骨的逆女。

這次看她主動回來,他二話不說就抄著扁擔,要揍這個逆女一頓,出出他心中的那口惡氣。

家裡是什麼條件啊,這逆女心裡沒個數兒!竟然敢作妖跟徐家老三鬨掰,大半年了也不回家一趟。

這次回來,他不把這個逆女往死打一頓,他宋老蔫就跟著她姓!

沒想到啊,這逆女一回來就鑽進灶房裡拿一把新磨好的菜刀,逮著他的心肝寶貝,要抹他家大寶的脖子,現在又要他們退當初徐家送得各種禮和錢。

宋老蔫哪裡肯答應,漲紅著脖子道:“這事兒是你這個死丫頭片子弄出來的,你彆想讓我們給你擦屁事。徐家以前送得布匹、奶粉、紅糖、麥乳精、雞鴨鵝,錢票之類的東西,我們早就吃了用了。家裡窮得叮當響,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要還錢還東西,自己想法子去,我們可不管!”

“不管?”宋雲箐雙手抱胸冷笑:“東西是你們要的,也是你們吃得用得,要不是你們獅子大開口,經常上徐家打秋風,時常壓榨我,徐家至於做賬本,至於跟我翻舊賬,至於讓我那麼難看?你們現在想賴賬,我告訴你們,沒門!我限你們在三天之內把用了的東西折算成錢給我,不然——我燒了你們這破屋子,大家都彆想好過!”

她說著,轉頭衝進灶房,拿起灶洞裡的火柴點燃一支,就往廚房的柴垛子裡丟。

嚇得招娣、盼娣、生男,娣來四個繼妹趕緊去阻攔她,她一腳踹翻一個,順手把柴垛燒燃。

曹大菊兩口子看見灶房冒出來的濃煙,再看宋雲箐一臉瘋狂的繼續使勁擦火柴,目光閃爍著仇恨的目光,像瘋了一樣。

兩人知道她是受了徐家老三新娶媳婦的刺激,也不敢再惹她,隻能先應承下來。

**

徐家。

徐啟峰背著蘇曼到徐家後,蘇曼就從他背上下來,打量著徐家。

徐家修得是青磚瓦房,橫著一排有四四對立的八間屋子,中間加個大堂屋,豎著兩排,左側是廚房柴房雞圈,右側是茅廁、豬圈、牲口房,院子特彆大,靠院門的右側角落打了一口井,其他邊邊角角種著一些桂花樹、棗樹、橘子樹,蔥蒜之類的,看起來就比村子一溜的土屋、茅草屋氣派。

徐啟峰住得屋子在東南方向,是采光最好,最大的一間屋子,平時鄭玉珍都把這間屋子鎖上,偶爾開鎖進去打掃衛生,免得孩子們進去糟蹋老三的屋子。

蘇曼剛才在外面吐了一通,臉色慘白慘白的,鄭玉珍趁徐啟峰去灶房給她端杯溫熱水漱口的時候,趕緊叫上老大媳婦跟她進三房打掃一通,又搬出早前做得新的大紅雙喜被褥,把床都鋪好了,這才站在堂屋門口喊:“老三,快把老三媳婦扶進屋裡歇會兒。”

徐啟峰扶著蘇曼進了三房的屋裡,入目是一張半舊的木床,上面鋪了大紅的被褥床單,大紅的枕頭套,旁邊是半舊的柳木衣櫃,一個同樣半新不舊的五鬥櫥,靠牆角的地方放著一個竹編外殼的熱水壺,一個半舊的搪瓷紅底白面雙魚戲水的洗臉盆,四面牆都張貼著偉人、軍人領導的畫像,床頭的地方則貼有一張嶄新的白白胖胖年畫娃娃。

鄭玉珍跟在他們身後說:“老三媳婦,我們當初去磐市來得急,沒有做新的家用具,你們今天將就一天。一會兒媽就給你定新的家用具,再請些全福嫂子、年輕力壯的大小夥兒,明兒過來幫忙剪些雙喜剪紙,借桌椅板凳碗筷,後天咱們就把喜宴操辦了,看誰還敢說我家老三閒話!”

“媽,不用買新的家用具。”蘇曼坐在床上,感受到床下綿柔的觸感,知道婆婆肯定在下面墊了棉被,不甚在意道:“我跟啟峰都住在軍區,一年到頭回不來幾回,買了新家用也是放著,彆浪費了。”

因為各種物資短缺,且限量供應的緣故,六零年代的棉花每年每人隻供應兩斤,要做一床棉被至少需要三個人才能湊齊。

而到了冬天,天氣寒冷,需要給長身體的孩子們做棉衣,造成棉花緊張,很多人家都是一床棉一大家子蓋,蓋上三五年,棉被裡的棉花起硬塊睡著不熱乎的時候,又把舊棉花拆出來人工彈一彈,繼續用。

當然棉服也不是年年做,基本都是往大套裡做,這樣孩子能多穿幾年,等實在是穿不了,又縫縫補補給小的穿。

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徐家沒有像其他家庭一樣睡硬邦邦的木板床,在床上墊了一層柔軟的棉被,旁邊還有各種用具,蘇曼覺得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那哪成。”鄭玉珍擺手道:“就算你倆不回來住,老大老二媳婦有的你都得有,這事兒你就彆管了,聽媽的話,好好休息啊。”

鄭玉珍離開三房房門之前,遞給自己兒子一個眼神,讓他機靈點,彆一回來就折騰老三媳婦,老三媳婦那嬌滴滴的身子骨可受不住。

徐啟峰收到她的眼神,有些無奈的關上房門。

他很少回家裡住,現在的房子早已不是他兒時記憶中那個破破爛爛的茅草屋房子,不過回到自己的家鄉,自己的老家,他心裡還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愉快。

他懷念般的看了一眼屋裡的擺設,最後目光落在蘇曼臉上。

往日明豔漂亮,精神奕奕的女人,此刻虛弱的半躺靠在床頭上,一張蒼白的小臉被散下來的青絲遮住一半,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麼了,胃裡還不舒服?”徐啟峰被她那樣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軟,伸出修長的手指理了理遮住她半張臉的青絲,聲音有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溫柔,“要是還不舒服,我去衛生所給你弄點腸胃藥。”

“不用買藥。”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時不時擦過蘇曼的臉頰,溫熱的觸感,讓蘇曼心裡泛起點點漣漪,大著膽子,側臉蹭了蹭他的手指,抬頭可憐兮兮的對他說:“我胃裡吐光了,現在又渴又餓......”

感受到女人蹭手指的動作,徐啟峰楞了一下,很快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漸漸沸騰起來,腦子了多一絲旖旎的想法,讓他本能的想伸手撫摸女人的臉頰,感受那滑膩的觸感。

但很快,他冷靜下來,長年接受的訓練,使得他的意誌猶如鋼鐵堅硬,他克製住內心蠢蠢欲動的欲望,往她空嘮嘮的後背墊上一個枕頭,“我先給你泡杯紅糖水,再給你煮點東西吃。你想吃什麼?”

蘇曼看他目光平靜,面色正常,像是感受不到她的動作一樣,心裡有些失望,垂頭喪氣道:“都可以。”

徐啟峰盯著她看了兩秒,忽然坐在床邊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大直男居然學會察言觀色了?!

蘇曼抬頭,一臉震驚的看著他那認真的黑眸。

有一瞬間,她很想衝動的問他,他是否對她有好感,是否喜歡她,可倒嘴的話又生生吞了回去。

問了又怎麼樣,如果他說不喜歡她,僅僅隻是對她有好感,對她負責而已,她應該會很尷尬難過吧。

如果他說喜歡她,她又能信幾分?

她始終不信徐啟峰那樣一個無比寵愛宋雲箐的人,會在分手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徹底忘記宋雲箐,轉頭愛上她。

她在感情方便向來是被動的一方,從來都是彆人先向她動心,向她告白,她覺得對方不錯就答應交往。

如果對方出軌,或者她沒感覺,感覺不到愛了,她會毫不猶豫跟對方分手。

可一旦換了一個角色,她又開始犯慫,不想跟徐啟峰撕開表面平和的面具。

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決定做個長了嘴的人,聲如蚊呐道:“我,我感覺,我最近好像喜歡上了你,好像特彆依賴你,想要靠近你......你,你喜歡我嗎?”

直白的告白,讓徐啟峰一下沉默。

蘇曼看他不說話,一顆心沉入穀底,眼圈一下紅了,“對不起,我不該說這話的,我們明明有協議,井水不犯河水的......”

她生平第一次給人告白,就這麼無聲的被拒絕,她越想越難堪,越想越委屈,側過身,背對著徐啟峰默默掉眼淚。

然而她人還沒翻過身去,就被男人健壯的胳膊拉住軀體,將她身軀板正,面對著他:“原來你想對我說的話是這個。”

蘇曼的眼淚還沒掉下去,生生憋在大大的眼眶裡,有些懵,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一直知道你喜歡我,否則當初在軍區,你不會利用你父親的職務想辦法靠近我。”

男人黑眸凝視著她,神情嚴肅又認真:“我知道一開始我誤會了你,對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讓你受了委屈,對我產生很壞的印象。所以我們搬去軍屬區那段時間,你心灰意冷,一直跟我劃清界限,跟我立下協議,想跟我離婚。我承認那時候我對你的確很冷漠,做事很混賬,後來誤會解除,趙政委三番五次找我做思想工作,我已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那以後試著跟你和平相處,將你當成家人來看。慢慢的,我發現,有些事情,漸漸超出了我的控製.......”

蘇曼怔怔的望著他,心跳漸漸加速,腦子裡嗡嗡一片。

他後面的話沒說,她已經明白,他是對她有好感,對她有喜歡情緒的。

可是,她怎麼覺得那麼不真實呢。

她望著他深邃平靜的眼睛道:“我不信你的話,你明明跟宋雲箐分手還不到一年,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喜歡上我?你以前不是很討厭我的嗎?什麼時候對我改觀,對我動心的,我怎麼感受不到。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喜歡我,隻是單純的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好感,隻是對我負責而已。”

“誰告訴你,我隻是對你負責?”徐啟峰皺起眉頭,盯著她泛紅的眼圈:“我跟宋雲箐在去年分手的時候,我就已經放下關於她的一切。之前是討厭你,可經過兩個月的相處,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對你動了心,想一直對你好,想要你一直呆在我身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但我說得都是真的。”

蘇曼聽得出他話裡的鄭重和一絲緊張,心口還是有些堵。

原來,在他的眼裡,她和原主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儘管她穿過來之後,她的性格脾氣行為都有很大的改變,可在他心裡,她就是‘她’。

他一直知道她/‘她’喜歡他,為此他做出自身的改變,嘗試接受她,喜歡她。

可是這樣的喜歡,是她想要的嗎?

蘇曼有些茫然,又有些無力,想問個結果:“你究竟是什麼時候對我動心的?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徐啟峰偏頭想了一會兒道:“也許,是從你送我那朵黃葛蘭花開始。”

那晚因為那朵黃葛蘭花的香氣,他久違的從夢魘中清醒過來,沒有傷到自己,從那以後,他開始留心關於她的一切事情。

原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啊,蘇曼鬆了口氣,心中泛起絲絲喜悅,她就說嘛,以她的人格魅力,徐啟峰喜歡的肯定是後來的她啊。

面上她依然嘴硬道:“我還是對你喜歡我的事持有懷疑態度,我是二婚的女人,你就一點也不嫌棄?”

“不嫌棄。”徐啟峰忽然將她擁抱進懷裡,在她頭頂聲音低低的說:“我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你願意跟著我,我榮幸之至。你不相信我喜歡你也沒關係,我們慢慢的相處,時間能證明一切。”

這句話像是有某種魔力,蘇曼彷徨不安的一顆心安定下來,靠著在他的懷裡,聽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頻率和她的同步一致,快得像要跳出胸腔。

她莞爾一笑,伸出手臂緊緊圈著徐啟峰窄窄的腰身,兩人靜靜享受這一刻的心動與安寧。

不知道多久,一道不合時宜的肚子咕嚕聲響起。

徐啟峰這才想起蘇曼說她又渴又餓,伸手揉了揉蘇曼的腦袋,讓她等一等,先從隨身的包裹裡翻出一小塊結晶紅糖,去到灶房引火燒水,給她衝了一杯紅糖水,讓她先喝。

接著又給她煮一碗清淡養胃的白粥,配上鄭玉珍泡得老壇酸菜,端進屋裡吹涼到溫熱的溫度,這才遞給蘇曼。

蘇曼早前胃裡的東西都吐了乾淨,這會兒是真餓了,端起小碟切碎的老壇酸菜倒進白粥裡一陣攪拌,就著酸酸的酸菜,將熬得香香的白粥稀裡嘩啦吃個精光,末了不忘記誇獎徐啟峰:“我男人的手藝就是好,簡簡單單一碗白粥都煮得像人間美味,甚合我口味。”

她兩次戀愛失敗後,曾跟一個海王女同事請教如何讓男人為你心悅臣服,死心塌地,一直愛你。

女同事就曾經提到,好男人都是誇出來的,不管男人做啥事兒,你先捧他兩句,他得到你的認可,心裡就美滋滋,下回你再叫他做什麼事兒,他立即就去做。

穿越過來後,她就記住這個要點,用到徐啟峰的身上。

果然徐啟峰很受用,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空碗,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下回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做給你吃。”

蘇曼當然又是一陣吹捧,等到徐啟峰洗完碗回來,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她覺得困意上湧,枕著徐啟峰的手臂沉沉睡去,一覺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