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 火車、縣城(修錯)(1 / 1)

六零年代二婚生活 鴆離 12647 字 6個月前

“哐當——哐當——”

一輛綠皮火車, 穿梭在荒山之中,火車磨在鐵軌上傳來的巨大動靜, 驚得山上的鳥類窸窸窣窣四散飛奔。

這是一輛前往岐水縣的火車, 蘇曼已經在車上坐了一天一夜了。

本來徐啟峰想開吉普車回去的,可這年頭的路況不好,市區外全是崎嶇不平的山路,加上徐家人太多, 老的老, 小的小, 徐啟峰怕蘇曼跟父母侄子侄女們承受不住顛簸, 最終決定買火車坐車回家。

開往岐水縣的火車就早晚兩趟,火車上的票, 一票難求, 連站票都賣得精光。

好在徐啟峰是軍官, 有特殊待遇福利, 可以買兩張臥鋪票, 剩下的票據就是硬座車票。

因為擔心年紀大的徐父徐母坐硬座身體吃不消, 蘇曼讓老兩口子帶著兩個小侄子去臥鋪車廂躺著, 她則和徐啟峰、徐家其他人坐在車廂裡。

六零年代的車廂比後世的火車窄了很多, 而且座位是那種木頭做得座椅,坐上一天就已經渾身骨頭都在痛。

更要命的是,整個車廂過道裡, 全是沒有座位, 帶著大包小包行李的站票乘客, 把過道擠得滿滿當當。

車廂裡到處充斥著好些人好幾天沒洗澡,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狐臭味、汗味、頭油味、腳臭味,還有小孩來不及上廁所, 拉在褲子的屎尿臭味等等。

各種味道混合起來,讓蘇曼胃裡一陣翻湧,想吐出來,廁所太遠,要從人山人海的人群中擠過去跟打仗一樣。

隻能生生忍著想吐的欲望,拿一條帕子捂著鼻子,整個人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有氣無力。

徐啟峰跟她並排坐在一起,看她這麼難受,將她往自己的懷裡攬,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怎麼也比靠在座椅上強。

一開始蘇曼是拒絕的,她有自己的矜持自傲,覺得大庭廣之下,她跟徐啟峰摟摟抱抱像什麼話兒,她和徐啟峰還沒有親密到,那種可以隨便擁抱的地步。

可經過一天一夜的車途,她徹底被現實擊敗。

她在後世坐過不少普通綠皮火車,從沒有像這年代的火車一樣,坐上來就像接受淩遲,哪還有什麼矜持自傲,徐啟峰一提出話頭,她半推半就往他懷裡鑽。

徐啟峰今天沒有穿平時的製服,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蘇曼靠近他的懷裡,能感受到他胸膛和攬住她腰身手臂上結實微鼓的肌肉,聽到男人強健有力的心跳聲,聞到他身上那股好聞的冷杉味道。

她一時迷了心神,安安靜靜的靠在他懷裡,困意上湧,眯了眯眼睛。

人肉靠墊就是好啊,比木頭座椅舒服了上萬倍。

徐啟峰攬著蘇曼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原本以為她會臉紅抗拒,沒想到她隻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很快低頭,舒舒服服的靠在他懷裡,甚至主動伸手環抱著他的腰身,像是怕從他身上掉下去,一副特彆依賴他的表情。

徐啟峰垂目仔細看她,她一夜沒睡,眼底全是黑眼圈,靠在他懷裡很快發出平緩的呼吸聲,沉沉睡去。

嘴角微勾,徐啟峰將她摟抱在懷裡,自己也靠在木頭座椅上,閉目養神。

他們坐的是四人一排的座位,彭笑萍兩口子跟徐秋霞坐在他們對面,彭笑萍看著他們兩口子的膩歪勁兒,一面嫌棄,一面嫉妒。

此時她家那口子正靠在她肩膀上,睡得死死的,嘴裡流著口水,做著美夢。

她懷裡抱著小兒子,先前婆婆要帶小兒子去臥鋪車廂睡,這小怨種就不乾,就要巴著她。

兒子已經鬨騰了幾個小時,這會兒好不容易停歇下來,這死男人也不知道搭把手,讓她歇一歇。

人比人,氣死人!

看看人家對面的小兩口,人老三把老三媳婦當成女兒一樣抱在懷裡,生怕她摔下去。

她家這個,鼾聲震天!她要死了,他估計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彭笑萍越想越氣,騰出一隻手,往徐啟耀的胳膊上狠狠擰了兩把。

“啊,怎麼了?”徐啟耀吃痛,一臉迷茫的看向她,“你擰我胳膊乾啥?”

“乾啥,你睡老半天了,該我睡會了!”彭笑萍把懷裡一歲多的兒子往他懷裡塞,結果這小怨種一離開她的懷抱,立馬鬼哭狼嚎起來。

對面的徐啟峰聽見聲音,睜眼看向彭笑萍,目光帶著絲絲冷意。

他不開口,彭笑萍也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嫌棄他們夫妻倆沒哄好孩子,吵著他的媳婦兒睡覺了。

彭笑萍心裡很窩火,也不敢惹對面的小叔子,憋著一口氣又把孩子抱進自己懷裡哄。

老大兩口子則坐在徐啟峰夫妻倆的旁邊,自始至終,眼觀鼻鼻觀心,當看不見。

火車繼續哐當哐當行駛。

蘇曼在徐啟峰懷裡睡得天昏地暗,再次醒來,是被火車列車員的叫賣聲吵醒。

“瓜子花生餅乾面包、包子饅頭盒飯開賣了啊,同誌們,麻煩把腿抬一下,讓一讓,謝謝。有沒有人要吃飯的?價錢實惠,不要糧票!”

眾人一聽不要糧票,都來了精神,紛紛詢問飯菜要多少錢。

也有人第一次坐火車,剛從小站台上來不到兩個小時,質疑列車員說得話是不是真的。

一名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列車員,推著餐車站在過道裡,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道:“今天的午飯供應土豆燒肉、青菜肉沫、酸菜燉粉條蓋飯,前面兩個要五毛錢,後面的隻要兩毛錢。包子一毛錢一個,饅頭五分錢一個,米飯限量供應四兩,都不要糧票。另外餅乾面包也不要點心票之類的票據,大圓餅乾一毛錢一筒,面包兩毛錢一個,這是我們火車上給所有旅客的福利,賣完就要等下一頓了。”

這年頭火車上的盒飯都是用鋁飯盒裝,旅客買了盒飯吃完後,是要還給收飯盒的列車員,然後列車員拿到做飯的車廂,洗乾淨後晾乾水汽,再盛下一頓的飯菜。

大家聞著餐車上散發出的各種食物香味,隻覺饑腸轆轆,有自帶乾糧的人就拿出包裹裡的乾糧,就著火車上免費供應的熱水吃。

也有那手頭富足,沒有帶乾糧的人,紛紛掏腰錢買飯就餐。

“醒了?”徐啟峰替蘇曼理了理她睡亂的頭發,問她:“餓嗎,想吃什麼,我們買。”

蘇曼往餐車看了一眼,上面擺著一堆層層疊疊沒有蓋子的鋁盒盒飯,每一盒盒飯下面都是米飯墊底,上面澆一層蔬菜,搭配少量肥肉肉葷,看起來......就一般般。

倒是盒飯旁邊的一個鐵盆子裡裝得包子饅頭看起來白生生的,比盒飯有食欲。

蘇曼道:“我買盒青菜肉沫的飯盒,要一個包子就行了。”

徐啟峰點點頭,轉頭問老大、老二夫妻四人、徐秋霞,外加擠坐在老大兩口子中間門的大侄女麗麗想吃啥。

“我要土豆燒肉的盒飯,兩個包子,兩個饅頭。”

這一路上的開銷都是小叔子夫妻倆在出錢,一看列車員出現,彭笑萍早就餓了,一聽小叔子開口,毫不猶豫的點餐。

徐啟峰不會在這些事上跟她計較,聽大家說完話,他跟列車員要了幾份盒飯、幾個包子饅頭,遞上蘇曼給的錢。

蘇曼瞥見十歲大的侄女麗麗,望著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對年輕夫妻,買了一個四四方方像塊豆腐,用薄薄的一張紙包裝著,上面寫著‘甜面包’字樣的面包,撕開包裝後拿給他們的五六歲的兒子吃。

那小朋友捧著面包,邊吃,邊喊真美味呀,把麗麗給饞的,眼巴巴的望著。

蘇曼問:“麗麗,你想吃面包嗎?想吃嬸嬸給你買。”

麗麗還沒開口,她媽曾芹就道:“三弟妹,可彆破費了,你們一路過來給我們買盒飯吃都花了不少錢,哪能再花錢給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買那洋玩意兒吃。那東西又貴又吃不飽,買了不劃算。”

麗麗委屈的看蘇曼一眼,很快低著小腦袋不吭聲。

蘇曼笑道:“大嫂,沒事兒,正好我也想吃,讓麗麗嘗嘗味兒也行。”

她站起身,向著在擁擠過道裡艱難推車的列車員招手:“同誌,請給我拿一個面包,不,拿兩,拿四個面包,兩筒大圓餅乾!”

“好嘞!”列車員轉身,從擁擠的人堆中收了蘇曼的錢,長伸手遞給她兩筒一斤裝的鐵皮餅乾筒,四個面包過來。

蘇曼拿到面包,打開一個面包包裝,露出一大塊面皮焦黃的老式面包,她扯一小塊放進嘴裡嚼。

面包吃進嘴裡甜甜的,硬硬的,帶著麥香,沒有後世的面包那麼鬆軟,吃起來有嚼勁,不難吃,還很好吃,是男女老少都很喜歡的甜口味道。

她象征性的吃了一小塊,遞給麗麗:“麗麗,嬸嬸不大喜歡吃甜東西,這塊面包不大合嬸嬸的胃口,麗麗你幫嬸嬸吃吧。”

曾芹哪裡不知道蘇曼的心思,心裡感歎這個三弟妹人真不錯,舍得給婆家人花錢,伸手輕輕拍了拍麗麗的後背:“還不謝謝你三嬸。”

“謝謝三嬸。”麗麗高興地接過蘇曼手裡的面包,往嘴裡咬了一大口,感受到面包甜甜的味道,她黑亮的眼睛閃著光,小臉露出滿足的笑容,衝著蘇曼笑:“嬸嬸,面包真好吃。我班裡有個同學,他舅舅給他買了一塊面包,他帶到班裡來,當著我們的面全都吃光,跟我們說可好吃了。我不知道面包是什麼味道,一直想吃來著,今天終於吃到了。真美味啊嬸嬸,謝謝嬸嬸。”

蘇曼淡淡一笑:“好吃就好,慢點吃,吃完嬸嬸手裡還有餅乾,一會兒你跟著你三叔一起去臥鋪車廂,分給你的兩個堂弟好不好?”

“好!”麗麗乖巧點頭。

蘇曼也是小孩子長大過來的,她特彆能理解麗麗這種父母家庭條件不怎麼樣,而自己又渴望吃某一種食物,卻怎麼也吃不到的時候。

那種感覺特彆的心酸,比如她小時候,特彆想跟其他同學一樣吃麻辣垃圾食品,吃乾脆面,可是母親養她一個人不容易,每一分錢都得精打細算的花,買幾毛錢的垃圾食品都顯得很奢侈,隻能厚著臉皮要一點同學的零食嘗嘗味道。

她的渴望,童年一直沒得到實現,後來長大了,自己工作賺錢了,能買很多很多的垃圾食品,可她再吃進嘴裡,再也沒有兒時的味道。

那種心酸痛苦,促使她看見麗麗那渴望的小眼神,當即就決定買給她吃。

當然,蘇曼也沒忘記拿一個面包給彭笑萍懷裡的小兒子吃。

要不拿,彭笑萍不知道又要說什麼陰陽怪氣的話兒。

剩下的兩個面包,就給跟著公婆去臥鋪車廂睡的兩個侄子吃。

彭笑萍拿到面包,隻扯了一小塊到她兒子嘴裡,美名其曰孩子小,吃啥面包,彆吃了不消化,吃飯就行了。

她自己把一大塊面包都吃了個乾淨,最後砸吧著嘴說:“這洋玩意兒味兒還怪好呢,就是價錢也太貴了,一個要賣兩毛錢,都能買上一斤多的大米了,買這東西多不劃算。是我,我才不願意買咧。”

不願意買,你倒挺願意吃啊!給你孩子的東西,你都能搶著吃!

蘇曼翻了一個白眼,瞅著面前盒飯上零星一點肉沫的青菜肉沫蓋澆飯,隨便吃兩口,總覺得飯盒像是沒洗乾淨,飯菜都有股淡淡的腥味,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吐了出來。

“怎麼,胃口不好?”徐啟峰看她吃兩口就把飯盒放下,一張漂亮的臉蛋白得不像話,將底部墊了一張油紙的一個大包子遞給她:“吃不下的話,吃個包子吧。”

蘇曼接過包子咬了一口,依舊是白菜肉餡的包子,裡面依然是幾塊零星不多的肥肉丁,她咬了兩口,吃到油膩膩的肥肉丁,感覺胃裡翻湧的更厲害了,生無可戀道:“飯盒沒洗乾淨,有股子腥臭味,包子的肉丁也太肥了,我吃不下。”

“我覺得味道挺好,沒什麼腥臭味啊。”彭笑萍在她對面,將她手裡盒飯上一大塊切得很薄的肥肉片丟進嘴裡嚼著,砸巴著油滋滋的嘴唇說:“我看是三弟妹你是城裡人,過慣了吃細糧瘦肉的好日子,這麼好的盒飯,大家都吃得有滋有味,就算再給我幾十塊大肥肉,我也能吃得香。”

的確,在缺少油水食物的年代,整個車廂買了盒飯的人,不管盒飯上的肉有多肥,他們都吃得噴香,表情看起來都很享受。

蘇曼無法反駁彭笑萍的話,她是現代人,過慣了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讓她像這個年代的人一樣不挑食,啥都能吃,還真挺困難。

“包子吃不了,吃點饅頭試試。”徐啟峰修長的手掌遞來半個饅頭,“再吃不下,我給你開個罐頭。等下了車,我們去飯店吃頓好的,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這是在變相維護她麼?

蘇曼心裡一陣溫暖,他們隨身的包裹裡帶著十來罐水果罐頭,本來是打算給公婆和孩子們吃的,她哪能在這裡打開來吃,這不是純純現人家眼麼。

雖然這年頭的小偷很少,但總有一些心思不正的人,水果罐頭在這個年代絕對算得上是金貴罕見的東西,家裡要是沒那個閒錢,一般都買不起。

出門在外,還是低調點好,這也是徐啟峰不穿軍裝的原因。

蘇曼咬了兩口饅頭,感覺味道還行,便朝徐啟峰搖搖頭,示意不用拿水果罐頭。

一個靠著他們座位,背上用一個罩裙,背著一起七八歲左右孩子的三十多歲大姐,聽見他們的對話,大姐從從他家那口子手裡拿得一瓶玻璃罐辣醬,遞到蘇曼面前道:“同誌,這是我自己做得辣醬,加了豆豉在裡面,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倒點在你饅頭上夾著吃。”

蘇曼記得這一家三口是跟他們一起上車的,大概是沒搶到坐票,他們一家三口上車後不知怎麼就靠在他們座位旁邊。

期間門徐啟峰看她一個女同誌背著孩子實在辛苦,給她讓座,被她給拒絕了。

“同誌,你放心,我做得辣醬很乾淨,我們都是倒出來吃的,沒有用不乾淨的勺子在裡面舀過。”大概是因為蘇曼沒有說話,又穿得比其他人好,大姐怕她嫌棄,解釋一番。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蘇曼倒沒有嫌棄,人家一片好心,她也需要一些開胃的東西填飽饑餓的肚子,於是把手中的大饅頭對半分開,伸手過去。

大姐往她饅頭上倒了份量十足的辣醬,蘇曼瞧見那辣醬色澤暗紅,包裹著黑黑的豆子,裡面似乎放了花椒粒、生薑粒,聞起來就味兒不錯。

她把倒上醬的饅頭合上,狠狠咬了一口,饅頭鬆軟微甜,夾著鹹辣爽口的辣醬,回口還能嚼著豆子的香味,吃起來竟然有點類似於後世老乾媽的味道。

蘇曼不由睜大了眼睛,連吃幾口饅頭,嘴裡含糊不清道:“好吃。”

“你喜歡就好,要是不夠,再倒一點。”大姐看她吃得香,曬黑的面龐帶著一點笑意。

徐啟峰看蘇曼能吃下東西,心裡也是鬆了一口氣,又問大姐:“女同誌,我看你背著孩子站一天一夜了,要不要坐下來歇歇?”

他說著,站起身,示意女同誌坐蘇曼身邊。

大姐苦站了一天一夜,實在是撐不住了,這回她沒拒絕,向徐啟峰道了聲謝坐下。

蘇曼吃完一個饅頭,感覺空蕩蕩的胃舒服許多,看那大姐坐下來的時候,小心的把背上神情蔫蔫的黃皮寡瘦孩子放下來,她急忙搭把手,扶著孩子問:“大姐,你這孩子......”

“生病了。”回答的是大姐長相老實的丈夫,“娃半個月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嘔吐不止,頭暈眼花,吃不進東西,我們帶著介紹信,背著娃到處看病,大夫也找不出病因。娃一天比一天瘦,隻能勉強喂點米糊糊進去,我們實在沒辦法了,隻能背娃回家......”

等死兩個字說不出口,但大姐已經聽出了丈夫的話外之音,眼睛一下紅了,緊緊摟著懷裡的孩子不願鬆手。

徐啟峰眉頭微攏,“你們去省城醫院看過了嗎?”

“沒。”男人回答:“我們去磐市看病,人家醫院都不收,說我們不是磐市本地人,沒有醫院介紹信,醫院不收,不能給醫院增添負擔。我們又回我們的大隊開介紹信,大隊隊長說事情重大,他不清楚磐市醫院和省城醫院是什麼情況,他也不敢貿然開。我們沒辦法,隻能往那些小衛生所、赤腳醫生那裡跑。”

蘇曼:.......

去市裡看個病還要開介紹信,並且這對夫妻的隊長還是個慫包,不敢開證明,眼睜睜的看著人家孩子生病拖死,這算什麼事兒啊!

徐啟峰安靜了一會兒,這才開口問大姐夫妻倆是哪裡的人,發現他們是一個縣的,就是村落不同,他想了想,讓大姐夫妻倆下火車站的時候跟著他一道,他去縣政府打個電話,到時候他們可以帶著孩子去磐市醫院看病。

夫妻倆一聽能去市裡看病,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對著徐啟峰一陣千恩萬謝。

他們早看出來徐啟峰一行人跟彆人不同,徐啟峰留著板寸頭,身上自帶一股殺伐冷硬的軍人氣質,而且在這年頭,能一次性買七八張有座火車票的人不簡單,他們本能覺得站在徐啟峰一家人身邊,比站其他有座身邊的人安全。

果然喜出望外。

又是兩天一夜後,他們終於到了岐水縣。

還好到的時候是白天的上午,徐啟峰二話不說,先領著大姐夫妻倆去縣人武部打了兩通電話,給在磐市人民醫院的何虹淑和趙政委分彆說明了情況,這才跟那兩夫妻道彆,讓他們彆耽擱,趕緊回大隊開出行介紹信,這才跟蘇曼他們彙合。

因為前往雙安村沒有通行的車輛,一般都是搭大隊來辦事的牛車驢車,他們通常要中午一兩點才在通往村子路線的縣南門口出現,所以徐啟峰帶著一家人,先去附近的國營飯店吃頓午飯再回去。

這會兒大概是上午十一點左右,蘇曼跟在徐啟峰的身後,沿途看見的全是低矮的平房,狹窄的街道,沒有磐市那些多種多樣的店鋪,就零星幾個店面開著,路上基本看不到跑動的小轎車,偶爾竄過幾輛自行車,路上的行人大多穿著舊衫,補丁摞補丁的衣服,各個灰頭土臉,說是一個縣城,連後世一個村兒都不如。

蘇曼原本以為磐市夠落後了,沒想到市區下的縣城更加貧窮,他們進到的縣城國營飯店,比市裡的更小,菜品供應更短缺,葷菜就供應紅燒肉、醬肉肘子、炒肉絲,蘇曼想點條魚來吃都沒有,說是已經賣光了,一天就供應十來條魚。

蘇曼後來又點了一份她想吃的麻婆豆腐,結果因為今天的天氣有些熱,他們用昨天放陳的豆腐做得,一股子餿臭酸味。

吃得蘇曼隱隱作嘔,生無可戀。徐家人卻像是吃不出豆腐餿酸的味道,各個吃得挺香。

大概是知道蘇曼挑食,這幾天都沒吃飽過肚子,徐啟峰趁家人等車的空檔,特意找借口帶蘇曼去縣裡轉了一圈。

經過一條破破爛爛的老街道時,徐啟峰讓蘇曼等一等,他走進老街一個木頭做得的房子裡,十來分鐘後出來,給蘇曼端來一份熱氣騰騰的餛飩,一個純瘦肉的肉夾饃,讓她在一處緊閉大門的老房子屋簷下,坐在門口的石墩子上吃。

為了方面蘇曼吃東西,徐啟峰把肉夾饃放在她左手,右手給她一個勺子,自己端著裝餛飩的滾燙飯盒,半蹲在她面前,狹長的眼眸裡帶著溫潤的目光看著她,示意她慢點吃,不著急。

他這樣溫柔的舉動,搞得蘇曼半是心動,半是羞澀,“你是怎麼說動人家做這些東西的啊,就買一份餛飩肉夾饃,你不吃嗎?”

“我已經吃飽了,你自己吃吧。”徐啟峰搖頭道:“那戶人家是從陝北逃荒過來的,之前開著一個小食鋪子,我讀書的時候經常在他店裡吃。後來政策變了,不允許私人做買賣,他就關了店鋪,到縣委的食堂乾起廚子工作,偶爾也會偷偷的接些私活。”

“原來如此。”蘇曼點頭,也不客氣,低頭吃了起來。

鐵飯盒裡的餛飩包得挺大個,一個個像銀元寶一樣浮在湯汁上面。餛飩皮很薄,能看見裡面包得比拇指大點的肉餡。

這樣的肉餡不多不少,下鍋能煮熟肉,面皮又不會煮爛,出鍋後放上些許醬油蔥花,再放些蝦米紫菜,看起來湯□□人,碎肉清淡,吃起來就很鮮美。

而肉夾饃的饃有巴掌大,饃被烤得微微焦黃,中間門夾得是肉應該是徐啟峰特意交代過,沒有切得太碎,又加了花椒辣椒粉在裡面,一口咬下去,皮酥肉嫩,回口又麻又辣,吃得蘇曼食欲大震,兩樣東西吃得乾乾淨淨,連餛飩湯都喝得不剩。

吃完東西,徐啟峰把飯盒還給那個老房子的主人,出來跟蘇曼並排著往岐水縣的南門走。

舊城老巷,青石路面,遠處是不知名的老人咿咿呀呀哼唱著舊時的歌曲聲,近處是某個木質房屋的窗口裡,一個母親正在教一個小孩說話,小孩鸚鵡學舌,稚音綿綿。還有一對年輕的小對象在前面緊握雙手,談笑嬉鬨......

歲月如此平靜美好。

也就在這個時候,蘇曼感受到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她抬頭看向手掌的主人,徐啟峰也在看她。

兩人的目光交彙在一起,有驚訝、有羞澀、有曖昧,有意味不明的情緒,最終互相轉過頭,繼續並肩行走,握在一起的手都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