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節前大促銷(1 / 1)

六零年代二婚生活 鴆離 17608 字 6個月前

因著徐家人的到來, 蘇曼少不了要帶上錢票,還有昨天在廠裡開的節日促銷證明、鋼廠工作乾部證明、軍屬證明等證件,都放進一個軍綠色的布包裡, 斜挎在身上,出門叫上徐家人跟她一道去軍屬區外坐電車。

小李開得吉普是給徐啟峰這個團部軍官用的,徐啟峰今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所以小李得開著車去軍區候命等他, 不方便送他們。

徐家人還沒坐過電車, 一聽要坐電車,他們都很積極。

他們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 電車到來,蘇曼領著徐家人上車,買了電車票往裡走。

因為是節前的頭一天, 電車擠得滿滿當當,徐家就站在一起, 拉著電車廂的扶手,搖搖晃晃往百貨大樓方向去。

途中有人下車上車,彭笑萍見有空位, 想過去坐, 一個大媽也想去坐。

彭笑萍可管不了那麼多,她很少坐車, 一坐就暈車。車子搖搖晃晃,晃得她胃裡翻湧,看見大媽要跟她搶坐,她想也沒想,直接把大媽撞開,一屁股坐在空位上。

她力道挺大, 那大媽直接被她撞倒在過道上,大媽個子高大的兒子把她扶起來,衝著彭笑萍怒吼:“你他娘的乾啥!!”

彭笑萍被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肩膀一縮,嘴裡卻不怕死道:“她自己站不住腳,你衝我嚷嚷乾啥。”

“我媽是自己站不住腳,倒在地上的嗎?是被你撞在地上的!你他娘的連句道歉的話兒都在沒有,找死?!”大媽的兒子怒氣衝衝地要上前揍她。

“哎,大兄弟,彆生氣,彆衝動。”周圍的人,還有徐家人都上前拉住他。

“大兄弟,對不住啊。”徐啟耀很不好意思的道:“那是我媳婦兒,她頭一回從鄉下來到大城市裡來,頭發長見識短,做事莽撞沒腦子,你大人有大量,彆跟她一個婦人見識。大娘傷著沒?要是傷著,我們去醫院看看?”

大媽兒子看他認錯態度良好,大媽又表示自己沒摔著,沒啥事兒,大媽兒子冷哼一聲,“這次就放過你們了,下不為例。”

他心裡還沒落下那口氣,轉頭對著彭笑萍說:“果然是鄉巴佬,一點禮數都沒有。下次到城裡來,麻煩你先學學怎麼做個人。不然你不丟臉,丟臉的是你家人。”

“可不是,鄉下人沒事兒往咱們城裡跑乾啥,多浪費國家的運輸資源呀,這不是給我們磐市增加負擔麼。”

車裡不少人都露出鄙夷的目光,看向彭笑萍和旁邊的徐家都是一副看鄉巴佬的神情。

徐家人臉上一紅,在車裡如坐針氈。

鄭巧珍氣得胸口起起伏伏,下車第一件事就是指著徐啟耀的鼻子罵:“你是怎麼管教你媳婦的?咱老徐家的臉都被她丟儘了!你要管不住她,她要還是那樣丟人現眼,你們立馬給我滾回老家去!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兒媳婦們為人再不好,做事再混賬,鄭巧珍都不會罵她們,隻罵自己兒子沒用,管不住媳婦兒。

這樣罵兒子的威力,可比直接罵媳婦的威力大多了,饒是厚臉皮的彭笑萍也感到渾身不自在。

徐啟耀則老實聽訓,“是,媽教訓的對,是我沒管孩子她媽,我回頭好好收拾她。”

遞給彭笑萍一個‘你給我等著’的眼神,彭笑萍頓時安靜如雞,不敢再作妖。

蘇曼自始至終在旁邊看著,沒有說一句話。

她是看出來了,徐家是婆婆在當家,家裡的公公叔伯小姑子都對她很尊重,都聽她的話,她們這些當媳婦的,自然也要尊敬她。

一旦她們當媳婦的作妖,婆婆不會說她們什麼,但是自家那口子怕是會跟她們吵吵鬨鬨,夫妻感情陷入冰點,打架離婚都很有可能。

蘇曼很佩服鄭巧珍,她雖然是個目不識丁的鄉下婦人,卻能把丈夫兒女都管得那麼聽話,一個個都已經成家立業,當爸媽的人了,還以她為主心骨轉,也是一個人才啊。

到了百貨大樓,因為節前的關係,樓裡樓外都擠滿了買東西的人們,各個都往櫃台擠,隻為了搶到限量不要卷的商品。

百貨大樓外面張貼了好幾張大紅紙,用黑字寫的告示。

上面寫著:“勞動最光榮!五一節慶期間,全體磐市人民憑居民戶口薄,不收肥皂票,每戶限購肥皂一塊,香皂一塊!”

“全國人民歡度五一,市民憑借單位證明及介紹信,可免卷購買六尺布、一雙鞋。”

“工人階級最偉大,磐市所有工人可憑單位工作證,免工業劵購買一個搪瓷盆、一個熱水壺,免費領取一盒火柴。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

如此多的節慶福利,百貨大樓人山人海,每個櫃台都被擠得水泄不通,買東西的人們一個個聲嘶力竭,在諸多嘈雜的聲音中大喊:“我帶了單位證明和介紹信,我要六尺布!”

“同誌,我是鋼廠工人,我帶了工作證,我要熱水壺!”

“火柴還有沒有?我還沒領到!”

曾芹感歎:“我的老天爺呀,這麼多人,我們咋進去買東西,能搶到嗎?”

蘇曼握著手中的各種證明和票據,也是很躊躇。

她小時後跟奶奶趕過農村的大集,試過那種人擠人,臉都快被擠扁,擠死個人的感覺。

長大後又擠公交車、地鐵上班,有時候上班高峰擠得鞋子都掉了,妝都脫了粉,擠得她氣都喘不上來,她可真不想跟那些人一起擠。

“怕啥,彆人能擠,我們也能擠!”鄭巧珍回頭拍了拍老大老二的肩膀:“給我上,前面開路!務必搶到老娘要買的東西!”

老大老二很聽話的往前擠去,他們是長年下地乾農活的人,身上的力氣大的嚇人,很快就擠出一條縫來,鄭巧珍趕緊叫大家跟上。

他們先去的賣熱水壺櫃台,還沒到他們的時候,就聽見櫃台售貨員喊:“今日熱水壺售罄,請大家明日再來!”

“啊?怎麼就沒有了,我們擠了老半天,排了半天隊啊。”大家紛紛抱怨。

“這我們可沒辦法,節慶促銷每天就賣那麼多貨,我們想賣多的,也沒指標啊。”售貨員一臉無可奈何道。

大家知道她說得是理兒,紛紛歎氣,轉戰其他櫃台。

鄭巧珍沒買到熱水壺,心裡很不舒坦,立馬下出指示:“老大、老大媳婦,你倆去買搪瓷盆子,沒買到不準回來見我。”

她說著,拿出一張大團結,一張早前徐啟峰郵寄給她的軍用票卷,讓他們分頭去搶。

轉頭她又讓老二兩口子去搶毛巾肥皂之類的日常用品,自己則拉著蘇曼、徐秋霞兩人,還帶著孫子孫女們,身形彪悍的往賣布的櫃台前擠去。

眼見櫃台的售貨員們手拿尺子,量好幾尺布後,拿起剪刀,手腳麻利地哢嚓哢嚓剪好布,拿給要布的顧客,櫃台上擺著的幾匹布越來越少。

鄭巧珍急了,生怕買不上布,給蘇曼做不成新衣,不管不顧地大喊:“同誌,我是軍人家屬!我有軍人家屬證明,我能不能先買布?”

“軍人家屬?當然可以先買布,全國各地都是軍人優先,優待軍人家屬的!”

一個中年女售貨員,像是那個櫃台的組長,馬上發話:“大家都讓一讓啊,先讓軍人家屬買布。軍人在外面保家衛國,為咱們祖國人民拚命撒熱血,咱們可不能苛待他們的家屬,讓他們寒心啊。”

軍人優先的條列深入這年代人們的思想骨髓,大家不管樂不樂意,都往旁邊讓了讓。

鄭巧珍趕緊帶著蘇曼她們擠進去,示意蘇曼拿出她的軍人家屬證明,給蘇曼扯了六尺軍綠色的布,又花錢花布票買了八尺藍色碎花的棉麻布,這樣蘇曼就能做兩身新衣服。

蘇曼手裡也有軍用布票,她也給鄭巧珍扯了六尺布,讓她自己做身新衣服穿。

鄭巧珍嘴上說著蘇曼太浪費了,她一個老婆子穿什麼新衣服啊,實際笑得合不攏嘴,一直愛不釋手的摸著手裡柔軟的布料。

可把彭笑萍現眼的,嘴巴都歪到天上去了。

一家人東搶西搶,還真湊齊了鄭巧珍要的東西。

蘇曼不忘記買喜糖瓜子花生等等,還給孩子們買了大白兔奶糖、水果糖,各種點心,還有鋼筆書本等等,兩個叔伯妯娌一人買了兩雙這年頭稀罕的尼龍襪子,經過煙酒櫃台時,還給徐中貴買了一瓶茅台酒,給徐啟峰買了兩包大中華。

一通買買下來,蘇曼花了大約五十塊錢,若乾票據。

徐家人都有禮物,個個都很高興,看蘇曼的眼神透著親昵。

出了百貨大樓,蘇曼又帶著徐家人到附近的公園逛了逛。

幾個小孩看見公園裡的涼亭造型古樸,旁邊大湖裡有十來隻鴛鴦、白天鵝在遊動,水裡還喂了一群五顏六色的胖錦鯉,一個個驚訝的睜大眼睛,七嘴八舌議論。

“怎麼城裡的公園還養野鴨大鵝啊,都長那麼大了,那魚也喂得那麼肥,怎麼沒人撈來吃。”

“壯壯,平時叫你多讀書,多認真聽老師講課,你就不聽。你沒看見湖邊的告示牌上寫著:‘嚴禁捕殺鴛鴦天鵝錦鯉吃,違者重罰,抓去判刑!’,什麼野鴨大鵝,人家是鴛鴦,是天鵝,是觀賞用的!”

.......

逛完公園,蘇曼又帶著徐家人逛了中心街。

徐中貴看到無線電商店擺著幾款收音機盒子,想起蘇曼家裡放的收音機,有些羨慕道:“咱們老村長家裡有個收音機盒子,沒事兒就打開,收聽收聽國家廣播大事,偶爾還能聽聽紅色歌曲,真讓人羨慕啊。”

蘇曼道:“爸,您想要收音機,一會兒啟峰回來,我讓他來買收音機配件給你組裝一個,您到時候拿回家就可以收聽。”

徐中貴一愣:“這玩意兒還能自己組裝?”

“能。”蘇曼道:“我們家裡的收音機、縫紉機、自行車啥的,都是啟峰自己組裝的。不過要買這些配件可不容易,要去軍區開結婚購物證,得軍區層層審批才行,十分麻煩。”

徐中貴遲疑:“那......”

蘇曼明白他的意思,“爸,您放心,我們會想辦法給你組裝一個收音機。”

徐中貴點頭:“辛苦你們了老三媳婦,一會兒讓你媽給你錢,聽說一個收音機要賣一百五十塊錢,可不能讓你們破費。”

蘇曼想說不用,組裝一個收音機,本錢要不到五十塊,公公想要收音機,他們夫妻倆孝敬他們就成了,不要錢。

鄭巧珍輕輕拍了她一下肩膀,給她使了一個眼色。

她看了看旁邊兩個眼睛發亮的妯娌,到嘴的話吞了回去。

曾芹跟彭笑萍聽到蘇曼說小叔子能組裝收音機,兩人都動了心思。

她們嫁到徐家的時候,聘禮比鄉下一般人家豐盛,禮金也多了好幾倍,可是沒有三轉一響。

她們來磐市之前是村裡大小媳婦羨慕的對象,她們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嫁得真不錯。

可到了磐市,見到蘇曼住的大屋子,裡面各種全新的家用具、全新的三轉一響。

哪怕是平時不爭不搶的曾芹,心中也泛起酸水,這人跟人的差彆咋這麼大呢。

彆的大物件她也就不想了,聽公公說起收音機盒子,她也動了心。

這年頭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匱乏了,在鄉下除了種地乾家務,跟村裡人閒話家常,偶爾看看露天大電影,看看城裡表演慰問團的演出,平時無聊的緊。

她要是有個收銀盒子聽聽曲兒,得讓村裡多少人羨慕啊。

可一聽公公說一個收音機要賣150塊錢兒,她頓時歇了那個心思。

原因無他,手裡沒錢。

徐家兄妹沒有分家,吃住都在一塊兒,她家那口子,不是公公親生的,人沒什麼文化,就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平時徐啟咣在大隊累死累活的乾活,賺得工分除去他們大房一家子的吃喝,剩下的工分到大隊那裡兌換到手的錢,一年不過五塊。

因為他們夫妻倆沒啥大出息,平時是仰仗公婆過日子的,孩子生病、吃穿用度,學費書本費啥的,全是公婆包圓。

她回娘家,買的各種點心雞鴨肉之類的,也是公婆出。

公婆之所以這麼大方,一方面是他們老兩口子乾活勤奮,手頭攢下不少錢,單純的對孩子們好,另一方面,用的是小叔子郵寄回來的津貼。

可以說,這個家,沒有公婆,沒有小叔子,他們大房、二房不可能過得像現在這樣吃穿不愁,這麼舒坦。

曾芹心裡跟明鏡似的,買收音機的想法一閃而過,很快回歸現實,跟大家說說笑笑。

而彭笑萍就不一樣了,覺得公婆不公平,都是當徐家媳婦的,憑啥她跟大嫂沒有三轉一響,而三弟妹不僅有,婆婆還各種給她買買,她打心眼裡就不服氣。

她不爽的心情,即便是蘇曼請大家在國營飯店,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也沒讓她平複。

等一家人回到軍屬區,婆婆和大嫂在院子裡高高興興的給蘇曼量尺寸,要在今天之內把蘇曼的新娘衣服給趕出來,她再也憋不住了。

趁蘇曼回二樓放東西的時候,她忍不住對鄭玉珍道:“媽,您也太偏心了,三弟妹都有三轉一響了,你為啥還給她買兩身衣服?當初我跟大嫂嫁到你們徐家的時候,也沒見你給我們扯一身新衣啊。”

鄭巧珍把料子放在院子中間的木桌上,正拿著一隻跟大孫女借得鉛筆,在布料上畫料子需要裁剪的地方。

聞言,她抬頭看向彭笑萍:“咋滴,不服氣啊?人家是大學生,廠裡的乾部,人家自個兒有錢,想買就買啥,不缺衣服穿,還給我扯了幾尺布呢。你呢,你嫁進我們徐家六七年了,你給我買過啥?這麼多年來,除了你們剛進來那兩年沒給你們扯布,後面幾年,不是每隔兩年都在給你們做新衣,我自己都舍不得買,你有啥不知足的?你要不服,讓你男人也像老三那樣可勁兒賺錢,賺了錢都交給我這個當媽的管,彆說給你做兩身新衣,就是三轉一響我也給你買。”

鄭巧珍一般不對懟兒媳婦,她覺得自己年輕的時候受夠了惡婆婆磋磨的苦,輪到她當婆婆了,她怎麼著也不能讓自己的兒媳婦遭受自己的磋磨。

然而彭笑萍就不是省油燈,三五不時就要做做妖,不收拾她一頓,她不會消停,也不知道‘羞’字怎麼寫。

當年要不是老二喜歡她,非要娶她進門,這種攪家精的兒媳婦,鄭玉珍才看不上。

徐啟耀不是個讀書的料,讀完小學,初中都考不上,後來當上大隊的記分員,要隨時隨地督查整個大隊人的乾活,下工時要準確的給大隊的人記工分,自己也要下地乾農活。

一頓忙活下來,徐啟耀也隻是分的工分糧食比普通的社員多一點,沒有工資,錢都是用工分換,除去他們二房日常吃喝用後,每年剩到手裡的錢不過十塊錢。

彭笑萍被婆婆懟得說不出話來,也不說幫忙,氣哼哼地回到客廳,把蘇曼新擺出來的瓜子花生裝進自己衣服的包包裡,直裝得衣兜鼓鼓,裝都裝不下了,這才抓起瓜子花生,吭哧吭哧的吃了起來。

吃完隨手把瓜子花生殼扔在地上,感覺喉嚨有點乾,喝了一碗水,嗓子還是感覺不舒服,於是清了清嗓子,往乾淨的地面上吐了一口濃痰。

蘇曼下樓,正好看見這一幕。

美好的心情一下被破壞,火氣噌噌噌往上漲。

昨天徐家人要來,她知道這年頭的人們都沒有往垃圾桶裡扔垃圾的習慣,都是隨手扔。畢竟大家都吃穿不飽,忙著乾活掙錢養家,沒那麼多講究。

相關市政部門也不會像後世那樣,強調讓人們要愛護市容,不能隨地扔垃圾之類的。

蘇曼考慮到這些,專門弄了一個紙盒子當垃圾桶,放在客廳茶幾旁,一眼就能看到。

盒子很大,丟垃圾很方便,裡面還提前丟了一些紙張、瓜子殼在裡面,表明垃圾放裡面。

然而就是這樣做足了準備功夫,彭笑萍還是把瓜子花生殼扔得遍地都是。

昨兒麗麗幾個小學生都委婉的告訴她,要講衛生,把垃圾扔到垃圾盒子裡。

彭笑萍就不聽,還說孩子們讀了幾天書,學會瞎講究了,鄉下到處是隨地大小便的人,他們咋不說說。她扔瓜子殼咋拉,吃完掃乾淨不就行了......

彭笑萍後來當然沒掃地,是蘇曼清掃的。

蘇曼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主兒,相反她跟原主的性格有點像,有不爽的地方,當場就發作,哪會讓自己受氣。

可是徐家人第一次上門,她也不好第一天就指摘妯娌,到時候讓徐家人覺得她事兒多,不好相處,嫌棄他們是鄉下人等等,所以昨天彭笑萍的動作,她忍了。

今天彭笑萍還裝耳邊風,當著她的面兒,糟蹋她家,士可忍孰不可忍!

蘇曼大步下樓,雙手抱胸,站在彭笑萍的面前,目光冷冷道:“二嫂,瓜子花生好吃嗎?”

“挺好吃的,咋啦?”彭笑萍看她來勢洶洶的樣子,不知為何,心裡有些怵她。

大概就是沒文化的人,跟有文化的人對上,總覺得自己差了幾分底氣。

“好吃就好。”蘇曼皮笑肉不笑道:“吃完了記得把地上的瓜子花生殼掃進垃圾桶裡,拿抹布把你吐的口痰擦得乾乾淨淨,再把抹布給我洗上三遍,放在院外晾曬。要是洗不乾淨,直接丟到軍屬區外的垃圾處理地。一塊抹布而已,我還不稀罕!你也彆怪我講話難聽,我是城裡人,我愛乾淨,見不得有人把自己當回事兒,到人家家裡可勁糟蹋。你要是不做,不好意思,哪怕你是我丈夫的親戚,你也隻配去招待所呆著,不配住在我乾淨的家裡!”

“你,你啥意思!”彭笑萍變了臉色,“你這是明目張膽地嫌棄我們徐家人啊!我們在鄉下就是這樣,你這是嫌棄咱爸媽不愛乾淨?”

她特意把嗓音提高,就是為了讓在院子外面的公婆聽到。

蘇曼哪裡看不出她心裡那點小九九,冷笑道:“可彆說什麼‘我們’,我嫌棄的隻有你。咱爸媽叔伯可從沒往我家裡亂扔過垃圾,也不像你一樣隨地吐口痰。連麗麗幾個孩子都知道講衛生,吃飯之前要先洗手,就你一個人,上完廁所直接吃飯,吃完飯也不擦嘴,就這麼油滋滋的到處亂竄。你這麼埋汰,也就二叔心好能容忍,要是換做我,早跟你離了,換個乾淨勤快的媳婦。”

這是暗諷她好吃懶做,來蘇曼家裡兩天了,沒見過她洗過一次碗,幫忙做一頓飯,全都是蘇曼、曾芹、鄭巧珍婆媳三人在忙活,她就心安理得的半躺在沙發上,吃著蘇曼買的各種零嘴。

彭笑萍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擠兌嫌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正想跟蘇曼吵一吵時,徐啟耀黑著臉從外面進來,衝著她大吼:“你還愣著乾啥?!還嫌今天丟的臉不夠?要我送你回娘家才甘心?”

彭笑萍想起娘家那幾個同樣不是省油燈的嫂子,脖子一縮,乖乖掃地去了。

院子裡,鄭巧珍聽見蘇曼兩人的爭執,沒有任何不悅,相反覺得這樣挺好。

蘇曼看起來斯文漂亮,像個才畢業不久的女大學生,她還擔心蘇曼脾氣太好,跟人相處吃虧呢。

現在看蘇曼一番話,懟的平時臉皮比城牆還厚的老二媳婦說不上話來,鄭巧珍無聲笑了起來。

這老三媳婦頗有她年輕時候的潑辣風範,懟的好啊!以後就不用擔心小倆口在這邊生活不順了。

她們在做衣服的空檔,隔壁王翠花過來了,先是自來熟的跟徐家人打了招呼,自報家門,後面又給鄭巧珍打下手。

三個女人裁剪好布料,鄭巧珍跟曾芹不會用縫紉機,蘇曼也不會。

鄭巧珍原本打算用針線縫合衣服,王翠花道:“哎呀,鄭大嬸兒,自己用針縫衣服得縫到什麼時候啊,家裡有現成的縫紉機,直接用縫紉機啊!”

可王翠花也不會用縫紉機,四個女人大眼瞪小眼一陣子,最後是難得提前下班的何虹淑從徐家門口過,王翠花眼尖的看見她,拉著她問會不會用縫紉機。

何虹淑家裡條件好,三轉一響她都有,自然會用,於是裁好的面料都交給她來做。

她坐在徐家一樓客廳角落的縫紉機前,熟練的上線、上針、上機油等等,然後拿著面料放在縫紉機台上,腳下踩著踏板,一陣輕微的突突突聲響後,她快速移動手裡的面料,就已經縫合好一截。

等她按照鄭玉珍的想法,做好一件軍綠色的列寧服,一件藍色碎花的棉麻春長裙,鄭玉珍摸著衣服整齊的針腳,由衷感歎:“這縫紉機做得衣服可真不錯,瞧瞧這邊角收的多好,跟製衣廠做得成衣沒什麼差彆。”

何虹淑隻當她是誇讚自己手藝好,跟徐家人說了一會兒話。

蘇曼笑著提醒她,明天晚上一定要去軍屬區大食堂吃喜宴的時候,她笑嗬嗬的應下離開了。

時代的局限性,這年頭的人們結婚,不可能像現代那樣大張旗鼓的擺個幾十桌。

這年頭的人們大多請上相熟的親朋,簡單的擺幾桌,吃頓晚飯就成了。

蘇曼跟徐啟峰提早幾天請了各自相熟的親朋同事,滿打滿算,最多坐八桌人。

他們借了軍屬區食堂的地兒,錯開食堂的開飯時間,大約傍晚七點左右開席,酒席所用的菜品酒水啥的,由軍部後勤處配送,當然這些錢,是夫妻兩人自己出。

徐啟峰回到家裡的時候,鄭巧珍正讓蘇曼換上新衣服試試。

蘇曼穿著何虹淑在她要求下,做了收腰處理的藍色碎花裙,嫋嫋婷婷的下來樓,正好對上徐啟峰回家驚豔的目光。

為了演出恩愛夫妻的模樣,她綻唇一笑,在他面前轉了一圈,輕聲詢問:“好看嗎?”

她本來就長得明眸皓齒,十分漂亮,身上的衣服十分貼合她的身材,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凸顯無疑。

這一轉圈,裙子下擺特意放大弄得蓬鬆的裙子,像朵花一樣旋轉開來,蘇曼則像個天上下凡的仙女,仙氣飄飄。

不僅徐啟峰看得晃了神,連在旁邊的鄭玉珍跟其他徐家人都張大了嘴巴,感覺自己是見到了真仙女。

壯壯稱讚:“嬸嬸好漂亮,像電影裡的女明星一樣,跟我三叔站在一起,真是豹材女貌。”

“噗——”麗麗笑他:“叫你多讀書,你不聽,什麼叫豹材女貌,明明叫郎才女貌!”

鄭巧珍也笑:“是啊,老三媳婦長得多好看啊,這身衣服一穿上,哎喲,我還以是天女下凡。”

原本她是打算給老三媳婦扯幾尺紅布做新衣,穿上喜慶。

可老三媳婦說,上頭今年下了文件,不允許大家夥穿大紅大紫的衣服,她就按照蘇曼的想法扯布,還彆說,這衣服穿在蘇曼身上還真好看。

大家都在誇蘇曼漂亮,蘇曼想知道徐啟峰的反應,偷偷看向他。

徐啟峰一直在看她,深邃的眼眸帶著絲絲縷縷的柔光。

兩人的目光一接觸,徐啟峰像是猜到蘇曼的心思,薄唇輕啟,無聲的說了兩個字:“很美。”

蘇曼心跳漏了一拍,白嫩的臉頰悄悄浮上紅暈,她紅唇微張,同樣無聲說了兩個字:“謝謝。”

徐啟峰嘴唇微勾,心情極好的跟父母一家人噓寒問暖,很快到了晚飯的時候,徐家人要做東,請親家蘇家人吃頓飯。

酒席時間湊得緊,明天就得辦,在此之前他們兩家人沒見過面的話,說出去多讓人笑話。

鄭玉珍一聽兒子說在家裡請客,順便讓蘇家人看看他們家是個什麼樣的情景,她趕緊掏錢,讓兩個兒子去外面的國營飯店端幾個好菜回來,又讓老大老二媳婦給自己打下手,做一桌她拿手的好菜。

她還把提前從老家帶來的特產禮物都拿出來,一會兒讓親家帶回去,再蒸了一些包子饅頭,把幾個孩子給喂得半飽,以免一會兒開飯,孩子們見著肉菜一頓爭搶,丟徐家的臉。

晚上六點左右,徐啟峰親自開著吉普車去接蘇家人到徐家。

鄭巧珍帶著一家人在門口等候,看到車裡下來的蘇家人穿著氣質,就透著高、知乾部的家庭氛圍,不由心裡有些緊張,笑著迎上前:“親家、親家母,你們來了。我是你們女婿的母親,我姓鄭,你們叫我老鄭或者鄭姐都行,歡迎你們到來,屋裡坐。”

她說著,給自家那口子使了一個眼色。

徐中貴局促的搓搓手,黝黑的面龐,聲如蚊呐,低聲喊:“親、親家母,親家公......都往裡坐。”

徐家其他人早前被鄭巧珍再三敲警鐘,看見蘇家人下車,都齊刷刷地喊:“蘇叔/蘇嬸,蘇爺爺/蘇奶奶,晚上好!”

蘇婷一看徐家人這熱烈的陣仗,憋不住笑了,“爸、媽,瞧瞧人家徐叔叔鄭阿姨多重視咱們啊,就這歡迎我們的架勢,就是首長也不過如此。”

這話讓身為領導人的蘇宏廣愛聽,笑嗬嗬的跟鄭玉珍兩口子打招呼:“親家公、親家母太客氣了,走,我們進去聊。”

蘇母田素蘭和蘇大哥蘇沐都不動聲色地打量徐家人一眼,見他們衣著乾淨,沒有想象中的鄉下人邋遢模樣,也沒有見到他們一副諂媚畏縮的樣子,倒對他們第一印象不錯。

兩家人進到客廳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氣氛倒很融洽。

很快開飯,徐啟峰向隔壁趙政委家借了一張圓桌過來,在家裡擺了兩桌。

飯菜很豐盛,有從國營飯店端回來的紅燒肉、獅子頭、醬豬蹄子,也有趙玉珍從老家帶來自製的臘肉、臘腸、煮好分開擺盤,在老家殺好醃製了鹽的土雞,加自家上山撿得曬乾的乾蘑菇,乾筍子,乾木耳等,一起燉的大亂燉,另外就是蒸得兩籠白白胖胖的包子饅頭。

蘇曼則做了兩份青椒炒肉,蒸兩條魚,煮一鍋排骨蘿卜湯,還從院子裡掐了幾把韭菜切碎,打兩個雞蛋在裡面,炒了兩份韭菜雞蛋。

如此豐盛的佳肴,看得大家食指大動,徐中貴期間還把從老家打得一壇子燒刀子酒拿出來,跟蘇宏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喝了起來。

到最後,飯菜都被大家吃光,蘇宏廣兩人也喝得醉醺醺的。

鄭玉珍知道擺酒前夕,當媽的是有體己的話要跟女兒說,於是叫上兒子媳婦收拾碗筷桌椅,讓田素蘭跟蘇曼上樓說會兒話。

田素蘭吃完飯已經圍著小樓轉了一圈,進到徐啟峰的房間後,看到屋裡擺放的衣櫃之類的用具,還有樓下放著的三轉一響,她心情頗為複雜,“小曼啊,這小徐對你還是不錯的,你也要對他一點,彆再一言不合就鬨脾氣啊。”

蘇曼低頭垂眸,很溫順的回答,“媽,我知道。”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天色不早了,蘇家人告辭回家,徐啟峰扶著醉醺醺的嶽父上到車裡,把他們安全送回家裡,自己才返回去。

**

蘇家。

田素蘭把自家那口子打理上床睡後,關好房門走到客廳,蘇沐夫妻倆,蘇婷都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她。

蘇婷先開口:“媽,我感覺大姐自從嫁給徐團長後,變化好大啊。以前她特彆愛漂亮,天天都要化妝,衣服也穿得很鮮豔不重樣,走哪都穿著高跟鞋。現在素面朝天,衣著老氣的像個老乾部,最誇張的是,我看她一直穿著老布鞋,這哪像以前的她啊。”

蘇沐也覺得不太對勁:“小曼從小就沒乾過家務活,她現在不僅會做飯,還在自家院子裡開地種了菜,這跟她以前完全是兩個人。”

田素蘭倒很鎮定:“小曼今天跟我說了,上頭最近風聲緊,隨時都會有變故,讓我們一家人最近一兩年都低調行事,家裡不要放什麼違規的書本畫報用具之內的玩意兒,以免被人抓住把柄。她還說她之前在鄉下做基層的時候,其實啥活兒都學會做了,可是為了不讓我們擔心難受,她就裝成什麼都不會的樣子。現在嫁人了,她不可能像在娘家家裡一樣偷懶了,所以啥都要自己做。”

這些說辭,是蘇曼一早就想好的,田素蘭一問,她就說了。

果然,蘇家人聽了之後,倒沒有懷疑,反而關心起蘇曼說得變故。

蘇沐:“小曼是不是收到了什麼風聲,才會有如此大的改變?”

田素蘭:“不大清楚,軍部的事情,我們外人是不能問的。不過你爸最近也收到了一些風聲,咱們家從今天起,要低調行事。”

蒙混過關的蘇曼,此刻在徐家,像在鍋裡油炸,渾身都難受。

送走蘇父蘇母後,徐家人陸陸續續收拾,洗澡洗腳回屋睡了,徐啟峰也洗好澡,上了二樓。

蘇曼一想到一會兒要跟徐啟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心裡沒由來的一陣緊張,在樓下衛生間磨磨蹭蹭洗澡,半天都沒敢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