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 徐家人(1 / 1)

六零年代二婚生活 鴆離 13813 字 6個月前

“哐當——哐當——”

一輛綠皮火車上, 鄭巧珍一家人正坐靠在一起,昏昏欲睡。

連日來在嘈雜擁擠的車廂熬,是個人都頂不住, 一到半夜大家都犯困,睡成一團。

相比白天滿滿當當一車人,說話的、聊天的、唱歌的、小孩哭叫, 父母輕哄打罵的嘈雜聲音, 夜半時分的綠皮火車, 像是一個陷入睡眠的綠巨人,靜靜穿梭在夜色中幽長的鐵道隧道上。

火車走走停停,到達磐市北的火車站,已經是淩晨三點左右。

在即將進入磐市地界時, 火車提前半個小時廣播:“各位同誌,本次火車即將到達磐市北站口,請要下火車的旅客,帶好自己隨身的包裹,提前做好下車的準備......”

鄭巧珍被驚醒,迷糊地抬頭四處看了看, 聽見重複的廣播聲音後,伸手拍拍睡得哈喇子直流的徐啟咣幾人:“老大老二老四.......你們快醒醒, 要到站了,快把咱們的行李拿下來。”

徐啟咣幾人從夢中驚醒,慌慌忙忙的從車廂頭頂上的行李架子上, 拿下他們家大包小包的行李包裹, 心情很是激動的等著下車。

半個小時後,火車進到磐市北站口,車廂裡有一大半的人們都要在這裡下車。

徐家人在擁擠的人群中抱成一團, 一手拿行李,一手緊緊拽著年幼的孩子,跟隨著人、流,嘩啦啦一群人下到車站站台。

磐市的車站比起沿途他們見到的小站台大了很多,站台半夜都亮著一排亮堂堂的大燈,站台柱子上還掛著幾條慶祝全國人民五一勞動節字樣的紅色橫幅,遠處的市區光線就很暗,基本沒啥燈亮著,但是還是能看見影影綽綽、高低不一的小樓。

“這大城市就跟咱們鄉下那疙瘩不一樣,瞧瞧這頭上的大燈,這亮一個晚上,要花多少度電,浪費多少錢啊。”

彭笑萍一下車後,就把懷裡鬨騰的小兒子塞進自家那口子的懷裡,自己拿兩個不輕不重地包裹,很沒見識的東看西看。

她隻有小學的文化,家裡的條件不大好,從小到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嫁到徐家雖然吃穿不愁,日子過得不錯,可一直沒有時間機會去彆的地方看看。

之前小叔子寫信回來,偶爾提到磐市軍區,三五年才放探親假回家一回,鄭巧珍想念兒子的緊,一直想坐火車去磐市軍區看看兒子,被小叔子以軍事重地,外人不可隨意去的理由給拒絕了。

鄭巧珍也跟她一樣,是頭一次來磐市。

頭一回出遠門,彭笑萍那激動的心情可想而知,連日以來坐火車的疲憊煙消雲散,精神奕奕的四處看了一圈道:“我們來之前在縣裡給小叔子拍了一封坐火車的電報,他應該會來接我們的吧,咋沒看見人呐?”

她這一說,鄭巧珍一群人也回過神來,在站台四處是人的人群中尋找徐啟峰的影子。

“在那!”說話的是鄭巧珍的大孫女麗麗,她今年已經十歲了,正在讀小學四年級,她眼尖的看見人群中,有個女人手裡高高舉著一塊紙牌,上面寫著:“徐啟峰家屬來此”。

“謔,麗麗這書沒白讀啊,這麼遠的距離,寫得啥字兒,你都看得清楚,不愧是奶最愛的大孫女。”鄭巧珍笑著誇讚麗麗幾句,領著家人往那個女人那邊走去。

等到了那個女人面前,徐家人都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她一眼。

女人五官明麗,皮膚白皙,身上穿著簡單的黑色針織衫配白色的確良上衣,下穿淡藍色棉麻長裙,腳上穿著一雙布鞋,頭發紮成了一個馬尾,個子纖瘦高挑,大約有一米七的個子,整個人乾淨清爽,站在諸多灰頭土臉的人群中,像暗夜裡盛開的一朵白玫瑰花,散發出淡淡幽香,吸引著人們的注意力。

徐家人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老三新娶的媳婦。

那樣漂亮的容貌,那周身散發出來的有錢人家培養出來的優雅氣質,一看就是乾部家庭出來的,才能配得上他們家的老三。

鄭巧珍收回打量的目光,大步走過去:“女同誌,我們是徐啟峰的家人,你是來接我們的?啟峰他人呐?”

蘇曼一看面前的中年婦女眉眼之間跟徐啟峰長得有點像,年輕時候應該是眉目精致的美人,身上穿著洗的發白,沒有補丁的黑色罩衣式衣服,頭發捆在後面,繞成幾圈,用黑色細長發夾夾著,看起來乾淨利索。

蘇曼心知這就是她的婆婆,忙客氣的打招呼道:“媽,我是蘇曼,是啟峰的媳婦,啟峰晚上收到軍區首長的指令,今夜軍區要進行集體緊急拉練,他抽不出時間來接你們,所以我來接你們。”

她說著,又一一招呼徐中貴一行人,伸手去幫忙拎鄭巧珍手裡的兩個大包裹:“媽,你們坐了幾天車辛苦了,司機小李在車站外等我們,我們出去坐車吧。”

“成,走吧。”

鄭巧珍對蘇曼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就衝著人家大半夜在車站,頂著夜風等他們一家人到來,又準確的喊出他們家裡每一個人的客套稱呼,連小孩子都沒喊錯,足見她是用了心思的。

這可比宋雲箐第一次上他們徐家,除了招呼他們夫妻倆,其他跟她做了介紹,她也隻是象征性的喊了兩人,然後抿嘴淡笑好很多。

一家人出了車站,等候在吉普車裡的司機小李,很有眼力勁的下來幫大家拿行李,放在吉普車後座。

因為吉普車是七座的,一車坐不下,蘇曼來得時候就騎著自行車,想在車後座搭些大件的行李或者搭個人回家,這樣車裡的人坐著也要輕鬆點,就不用讓小李跑第二趟。

她還沒開口,聽到鄭巧珍安排:“老大,你們坐大車去,把孩子抱在懷裡,大家擠一擠,一車就坐回家,彆浪費人家軍區寶貴的汽油。我就坐老三媳婦自行車上,你們先回去。”

“哎,好。”徐啟咣兄妹夫妻幾人還沒坐過軍區專用的吉普車,各個興奮的緊,聽他媽一安排,立馬聽話照辦。

“媽,您坐,坐好了叫我一聲,我們這就走。”蘇曼把自行車推到鄭巧珍面前,從兜裡掏出一個電筒打開,示意鄭巧珍上車。

鄭巧珍上車後,看她要騰出一隻手來拿手電筒照路,有些擔憂道:“老三媳婦,這前面的路也太黑了,你要不把手電筒給我拿,我來照,你慢點騎也沒事。”

蘇曼正求之不得,立即把手電筒遞給鄭巧珍。

這年代的手電筒太大了,又是鐵做得外殼,基本都是手腕粗大小,裡面裝得是電池,每一個都重達兩三斤,她握著騎車難度很大。

之前她忘記拿廠裡用的工人探頭燈回家,隻能硬著頭皮拿這種電筒照亮接人。

鄭巧珍接過手電筒,為了方便蘇曼看得更清楚,她不得不從蘇曼纖細的腰肢旁穿過去往前照,一隻手還得拉著蘇曼的衣擺,穩住自己的身子,兩人就以一種很親密的姿態往前走。

蘇曼沒有任何不自在,鄭巧珍坐好後,她長腿一蹬,車子就順著街道往軍屬區方向駛去。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她身材高挑的好處了,二八自行車很高,矮一點的人上車都很困難,她騎著卻是剛剛好,沒有費很大的力氣,車子在有些顛簸的路上騎著,依然穩穩當當。

下午徐啟峰收到軍部任務時,聽蘇曼說要騎自行車接他的家人,避免小李跑二趟,他擔憂蘇曼不會騎自行車會摔倒,不同意她騎,讓她坐吉普車,小李跑兩趟就成了。

蘇曼卻說汽油目前是國家的重要資源,能省就省,不能浪費,況且徐家人奔波了好幾天,讓他們在車站等老半天坐第二趟車也不合適,還不如擠擠,一趟坐回家的好。

她本身就會騎自行車,蘇家是有兩輛自行車供蘇家人騎得,她當著徐啟峰的面穩穩當當騎了一圈,徐啟峰這才同意她騎著自行車去接人。

磐市的夜晚十分安靜,安靜到隻聽見車輪子跑動的聲音。

一路上蘇曼有一搭沒一搭,自來熟的跟鄭巧珍說話,問問她們坐車辛不辛苦,家裡安排妥當否,大隊今年種得莊稼長得如何等等。

蘇曼不是自來熟的人,也不是社牛,但她在軍屬區住的這段時間裡,跟隔壁鄰居王翠花走得近。

兩人相處多了,她居然也跟王翠花一樣,不管見到啥人,沒話都能憋出兩句話來,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件好事。

鄭巧珍當然不是單純的坐蘇曼車後座,她是抱著試探新兒媳婦是個什麼樣人的心思,坐上自行車的。

見蘇曼這麼自來熟的問她一些接地氣的事兒,完全沒有一點有錢人家的氣派架子,鄭巧珍不由對她多了幾分好感,一路上問起蘇曼怎麼會騎自行車,她騎得車是誰的,她怎麼跟徐啟峰認識結婚的,怎麼結婚之前沒去他們老家看看等等。

蘇曼很誠實的回答她每一個問題,著重回答關於她和徐啟峰是因為被下藥才結婚,而罪魁禍首已經被抓判刑,表明她是二婚身份,前頭那個丈夫已經死了。

這些事情,隨便找個人打聽就能知道,蘇曼不希望她的公婆從彆人嘴裡知道這些事情,對她心存芥蒂,產生不必要的糾紛。

既然婆婆問了,她就直接說開,不管徐家人能不能接受,她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他們要是不喜歡她,反感她,她也沒辦法。

鄭巧珍聽完蘇曼的話,陷入漫長的沉默。

蘇曼知道一般當婆婆的人,都很介意自己頭婚的兒子,娶個二婚寡婦的女人,她這副沉默的樣子,是她意料中的事情,也沒有什麼難堪難受的情緒。

她跟徐啟峰本來就是塑料夫妻,沒有多大的感情,她也做好了隨時離婚抽身的準備,徐家人喜不喜歡她,她不在意,一路沉默著把鄭巧珍搭著回到家裡。

徐中貴一行人已經在家裡等候了好一陣了,家裡沒其他人,蘇曼出門前沒鎖門,跟小李提前打了招呼,徐中貴他們一到徐家,小李就進到一樓客廳,把蘇曼事先準備好的蠟燭點上,又把準備好的一些糕點點心之類的東西端出來,讓他們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蘇曼領著鄭巧珍進屋的時候,徐家兩個小點的男孩正在爭搶一塊雞蛋糕。

看見她們進門來,徐秋霞站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跟蘇曼兩人打招呼:“媽,三嫂,你們回來了。”

蘇曼在客廳備了五種點心,每種至少一斤,旁邊還有一堆從後勤部送得新鮮桔子、蘋果、香蕉、梨等水果,另外就是一些瓜子花生水果糖。

徐家人一到家裡,二嫂跟沒見過世面一樣,在屋裡東摸西看,還想碰三嫂的縫紉機、收音機,被她給勸止了。

二嫂轉頭撇著嘴,招呼幾個侄子侄女,大哥大嫂他們吃東西,也往她手裡塞了好幾塊江米條、雞蛋糕之類的點心。

一家人在火車上沒吃好喝好,看到桌上擺放著他們平時很少吃到的點心水果,饑腸轆轆的他們不由自主的吃了起來。

這一吃就把茶幾上擺的東西都吃了個精光,連瓜子花生水果糖都沒放過。

二嫂還不聽她的勸,不把瓜子花生殼,弄進三嫂特意放在一邊,裝垃圾的垃圾桶裡,弄得一地瓜子殼,她看著都很不好意思。

蘇曼匆匆瞥了一眼,秀眉輕輕一皺,不過沒說什麼。

本來她放在茶幾上的東西就是給徐家人吃的,他們吃光也很正常。

原書中提到過徐啟峰的家人,這個二嫂彭笑萍就是所有年代文中的極品妯娌代表,眼皮子淺,心眼比針小、愛爭愛搶愛作,一言不合撒潑打滾,一哭二鬨三上吊、臉皮極厚等等,是原書作者專門寫來惡心原主、跟原女主作對的。

家裡一地的垃圾,想也知道是這位極品二嫂主導所致。

“爸媽,你們奔波了幾天,一定又餓又累,我去給你們做飯,吃完飯燒兩鍋熱水,你們洗個熱水澡就去睡覺,房間裡的被褥我都鋪好了。”蘇曼說著,往廚房裡走。

“老三媳婦,大半夜的,彆忙活了,就煮碗面給我們吃就好。”

鄭巧珍不再沉默,想說下完面也不用燒洗澡水,給他們燒點熱水燙燙腳就成了。

又想著蘇曼是城裡人,乾部家庭的子女,應該挺講究,注重衛生。

她倒嘴的話吞了回去,給老大老二媳婦使眼色,示意她們去幫忙。

曾芹很聽話的走去廚房,彭笑萍不情不願,嘴裡小聲嘟囔:“來者是客,我們是上門做客的,媽是怎麼想的,哪有讓客人做飯的道理。”

蘇曼當然不會讓她們幫忙,看她們進來,客氣的跟她們道:“大嫂二嫂,這裡我來就好,你們奔波好幾天一定很累,去客廳沙發上坐著歇息吧,我一會兒就煮好面。”

她說得誠懇,兩個妯娌也不堅持,折返回客廳去了。

蘇曼愛吃面,早餐很多時候會自己在家煮面吃,但這時候的人們在家裡煮面,大多是自己和面擀面拉面進鍋裡煮,煮一頓面下來的功夫至少要花上半個小時以上,很浪費時間功夫。

好在副食店、軍屬區後勤供應處都有乾掛面賣,徐啟峰提早跟她說了徐家人會來後,她特意買了十來斤乾掛面回來放著。

她按照徐家人的人數份量,猜測他們的飯量應該挺大的,煮上個五斤掛面,再燙些新鮮的藤藤菜葉在裡面,裝進事先用醬油、豬油、鹽味精、些許花椒粉、蔥花等調和的料汁大盆裡,另外拿上兩個碗,裝上一些爽口的菠蘿小菜,拿上碗筷,辣椒油、醋瓶,叫大家吃面。

她給大家分發碗筷:“我不知道你們的口味,不知道你們吃不吃醋和辣子,面裡沒放這兩樣調料,你們要是想吃,可以自己放一點。”

“三弟妹,麻煩你了。”曾芹道:“我們不挑食,啥都能吃。”

夜半三更,饑腸轆轆,面前的大盆面條色澤誘人,上面飄著翠綠的蔥花,散發出陣陣放了豬油的誘人噴香味道,徐家人餓得一同吞了吞口水,紛紛伸出筷子夾面條。

最先夾的自然是鄭巧珍老兩口子,等他們夾夠了,底下的小輩才伸筷子。

這是徐家的家教,長輩不動筷子,小輩是不允許動的。

大家唏哩呼嚕吃得熱火朝天,一盆面條吃完,連面湯都沒放過,你一碗我一碗的分著喝了。

八歲的壯壯揉著圓滾滾的肚子,打著飽嗝道:“三嬸煮得面條可真好吃,又香又勁道,不像我奶煮得,舍不得放豬油,鹽味又淡,吃起來差點味道。哎……鄭巧珍同誌革命尚未成功,由待努力學習啊!”

他像小大人一樣歎著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徐家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鄭巧珍笑著拍他小小的肩膀一掌,“你這臭小子,還埋汰起你奶起來了,你奶做了一輩子的飯,怎麼著都比你們幾個小輩強。不過你三嬸手藝是真不錯,老大、老二媳婦,你們倆都要學著點。”

蘇曼看起來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城裡大小姐,沒想到人家不但會做飯,做得味道還真不錯,就剛才那面條的味道,吃得她一個廚房老把式都要伸拇指。

曾芹笑了笑,沒有說話。

彭笑萍則背著人翻了個白眼,她們倒想把飯菜做好吃點,可是條件不允許啊。

徐家是不愁吃喝,可鄉下人,哪能頓頓吃白面米飯,總要摻和一半自家種得紅薯土豆玉米啥的,稀的乾的一起吃,平時十天半月能見次葷,每個人嘗嘗味兒就沒了。

她們煮白面吃的時候,婆婆雖然不會說什麼,可自己哪好意思頓頓吃呐。

家裡那小罐豬油,還是過年的時候,大隊分過年豬熬得豬油,已經吃得見底了,平時都用來炒菜。

她們要是煮個面,還奢侈的放豬油進去,不說婆婆說什麼,自家那口子也得說自己兩句鋪張浪費......

蘇曼將她們的神色看在眼裡,什麼都沒說,默默燒好熱水,等他們都洗好澡,弄乾了頭發,她這才把他們領到房間裡去睡覺。

因為徐家人的到來,為了製造她跟徐啟峰夫妻和睦的假象,她不可能再睡原來的房間,今天早上徐啟峰就幫她把原先房間裡所有東西,都搬去了徐啟峰住的房間。

樓下兩個房間、一個雜物間,二樓一個客房都收拾了出來,鋪了從後勤部租賃的被褥。

樓下的房間當然是小輩的住,二樓的客房則是鄭巧珍老兩口住。

奔波好幾天的徐家人,這一晚睡得都很香,唯獨鄭巧珍在客房裡烙餅似的,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等天快亮了,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沒睡多久起床軍號吹響,她被吵醒,頂著個熊貓,目光呆滯的坐起身來,把徐中貴嚇了一跳。

“巧珍,你咋拉,昨晚沒睡好?”

鄭巧珍回神,欲言又止,“當然沒睡好,你昨晚睡得跟豬一樣,鼾聲震天響,吵得我睡不著。”

“我的錯,昨晚太累了,沒注意你沒睡好。你接著睡,一會兒媳婦們做好早飯,我再叫你。”徐中貴給她揉揉肩膀,示意她接著睡。

鄭巧珍歎氣:“我睡不著。”

她將蘇曼跟徐啟峰的事情說了一遍,“她是死了男人的寡婦,二婚嫁給老三,我心裡有些不得勁兒。”

“嗐,我還以為啥事兒。”徐中貴給她披上一件薄外套,防止她著涼,“你嫁給我的時候不也是死了男人的寡婦,你還帶著老大嫁給我,我說啥了我。這麼多年來,我不是一直掏心掏肺的對你好。興許老三就遺傳我,就好寡婦這一口呢。”

老大徐啟咣不是徐中貴的兒子,是鄭巧珍前頭丈夫的,鄭巧珍帶著他嫁給徐中貴的時候,徐啟咣已經七歲多了,對他有很大的敵意。

徐中貴花了好幾年的時間,耐心溫柔對待徐啟咣,這才改變了徐啟咣對他的態度,主動摒棄以前的名字姓氏,跟著他姓。

這麼多年來,他們父子關係和諧,老大媳婦也是一個明事理的,徐啟咣生的一女一兒他當親孫女孫子來疼,從沒偏袒過誰,所以徐家四兄妹的感情才那麼好。

聽到自家老口子不要臉皮的打趣,鄭巧珍老臉一紅,啐他一口,“老不正經,這能一樣嗎。”

她當年是村裡一枝花,方圓幾個村的小夥兒都想娶她,後來她選了一個自己中意的,次年就生下兒子。

可惜好景不長,她兒子不到三歲,她男人就病死了,那時候她又分家了出去,娘家婆家都靠不住,她一個女人又是乾活又是養家帶孩子,日子過得彆提多辛苦難受了。

那時候她男人死了不到一年,村裡就有不少人給她介紹新的婆家,她一個都瞧不上。

主要是她自己長得模樣出挑,看不上那些長得歪瓜裂棗的男人,也看不上那些家窮,還不勤奮乾活的男人。

直到老大七歲那年半夜生病,她著急慌忙的抱著老大去鎮上找赤腳醫生看病,半夜遇到一個醉漢欺壓,正好被半夜去田裡摸黃鱔的徐中貴聽見,將她救了下來。

兩人一來二去互相生出了好感,再到後來互定終身,徐老太各種要死要活的反對作妖......

思及至此,鄭巧珍心裡咯噔一下,意識到現在的她,多麼像當初的徐老太啊。

其實孩子他爹說得對,不就是寡婦二婚身份嘛,她也是二婚嫁過來的,誰也彆嫌棄誰,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隻要老三喜歡,老三媳婦不作妖,他們夫妻日子過得和美,她這個當媽的有什麼好計較的。

這麼一想,她豁然開朗,倒頭就睡。

睡到日上三竿,蘇曼來叫她吃飯,她這才下樓。

早飯是蘇曼熬得皮蛋瘦肉粥,熬得十分濃稠,裡面還加切碎的青菜葉子,加了一點鹽,吃起來鮮濃美味。

蘇曼又給每個人煎了一個金黃的煎雞蛋,做了一大盤麻辣爽口的涼拌蘿卜塊,一盤醋溜土豆絲,怕他們吃不飽,還特意調了面糊,往裡加了雞蛋白糖攪拌,攤了十幾張鬆軟可口的煎餅。

這一頓豐盛的早飯,讓小圓臉吃貨壯壯特彆的滿意,點評道:“不愧是我三嬸,這手藝真沒得說,瞧瞧這粥,這餅,這雞蛋,這菜,哎喲又好看又好吃,比那國營飯店的大廚還做得好呢,三嬸你的工作肯定是廚子吧。”

都說童言無忌,自己的手藝得到認可,還半大的孩子認可,蘇曼心情非常好,笑眼彎彎地摸了摸壯壯的腦袋瓜子,“你喜歡就好,三嬸不是廚子,三嬸的工作是鋼廠人事科的科員,你要想去吃國營飯店,等會兒我們去百貨樓逛完後,中午我們去下館子。”

“好耶,謝謝三嬸。”一聽要去市裡的百貨大樓逛,還能去國營飯店吃飯,壯壯跟其他三個孩子都高興的蹦了起來,圍著蘇曼嘰嘰喳喳,好聽的話說個不停。

徐家人則有些驚訝,他們看蘇曼的穿著打扮,知道她是有工作的人,但不知道她居然是鋼鐵廠裡的乾部,倒是小瞧她了。

吃完早飯,鄭巧珍先是圍著屋子轉了一圈,見屋裡屋外都收拾的很乾淨,院子還開出了小塊地,同花壇裡一起種著一些青翠的蔬菜,得知是蘇曼種得,不由對這個兒媳婦更加的滿意。

她當然也看見了蘇曼放在客廳裡的縫紉機、收音機、自行車,她趁老大老二一家人在院外走動消食時,悄悄上二樓,站在徐啟峰的房間門口,看見蘇曼正坐在床邊拿什麼東西,她敲了敲門:“老三媳婦,我能進來嗎?”

蘇曼正打算清點錢票,一會兒要去百貨大樓買東西用,聽到敲門,立馬站起身來,“媽,進來坐吧。”

鄭巧珍進屋,不動聲色地四下看了一圈,見房間裡夫妻倆的東西都擱在一塊兒,衣櫃、桌子、梳妝台都有,牆上還貼著偉人英雄軍人的畫紙,靠窗的牆角放著一個嶄新的熱水壺,老式的木架床上擺放著一床水紅印花被褥,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看起來乾淨整潔,但缺了一點味道,比如家裡沒貼一張喜紙,被褥不是新的大紅色被面被褥,蘇曼還穿著老式的布鞋......

這一看就是自家那兒子不懂事兒,就給人家置辦了三轉一響當面子,裡子卻是啥都沒有,這哪行。

鄭巧珍進屋坐在蘇曼搬來的椅子上,從包裡掏出用手絹層層包裹的一疊錢票,遞到蘇曼的面前:“老三媳婦,這是我家老三這些年寄給我們兩口子的津貼,一共是一千二百塊。他從提乾開始,每月有一半的津貼,都郵寄回家,贍養我們老兩口。我這個當媽的,當然知道老三在外當兵有多拚命危險,他賺得每一分津貼都不容易。所以除去修房子,給他兩個哥哥娶媳婦,我和你公公平時需要花一點的開銷,他寄回來的津貼我都是存著的,打算給他娶媳婦用。這些就是給他存的錢,你拿著吧。”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接著道:“另外老三已經給你買了三轉一響,我們當公婆的按理要給你聘禮,本來要給你買六十六條腿的,但是看你們家裡桌子椅子櫃子啥的都有,那就不買了,全都折算成錢,加上禮金,我再給你兩百塊。一會兒我再去百貨樓給你買一套新的被褥,一身新的衣服鞋襪。明天要擺酒,你這個新娘子可不能沒新衣穿。”

“媽,不用的,我手裡有錢,啟峰也給了我錢用。”手裡一下推來一千四百塊錢,蘇曼忙拒絕。

她本來就不想用徐啟峰的錢,這要是用了人家媽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積蓄,她用著都良心不安。

“叫你拿,你就拿著。”鄭玉珍把錢放在蘇曼手裡,拍著她的手背道:“這錢本來就是給老三的,你是他的媳婦,你不用,給誰用。聽媽的話啊。”

“那謝謝媽了。”蘇曼推遲不過,隻能收下。

“這才對嘛。”鄭玉珍笑容和藹的跟蘇曼說了幾句話,起身下樓準備出去要拿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