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苦咖啡(1 / 1)

六零年代二婚生活 鴆離 17256 字 6個月前

向成鳳這番鬨騰的後果, 不但沒把康瑩瑩給撈出來,還惹怒了徐啟峰,本來隻判三年刑, 徐啟峰又弄出新的人證物證, 在基礎上又加了兩年。

康家那邊看到判決後果,向成鳳兩眼一翻, 直接暈了過去,康家亂成一團。

另一邊,溪水環繞的雙安村, 鄭巧珍一大早起來做好早飯,招呼著一家人吃飯後, 她抱著老二家的小兒子, 坐在院門口拌雞食。

“鄭大娘, 您在家啊。”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 吱得一聲,停在徐家院門前。

一個濃眉大眼,大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靠好自行車,走到徐家門口,喊著鄭巧珍:“您家啟峰給您拍了一封加急電報,我去縣裡辦事的時候順手給您拿了回來。”

他說著,從隨身背的軍綠色挎布包, 小心又鄭重地掏出一份電報單,交給鄭巧珍。

“是建軍啊。”鄭巧珍見是他們家所在的先鋒隊隊長上門,忙把放下手中的活兒,抱著牙牙學語的小孫子站起身,接過盧建軍手裡的電報單,笑著跟他打招呼:“這一大早就去縣裡忙活, 你這個隊長真是辛苦。勞煩你跑一趟了,吃飯沒有?沒吃在大娘家裡吃一點。”

“我在縣裡吃過了,今天是去縣裡辦私事,順路給咱們村裡人到郵電局拿電報信件,大娘您忙您的,我先走了啊。”

盧建軍是今年才選上的大隊隊長,新官上任三把火,乾勁滿滿,他每回去縣裡開會辦事,有空的話都會幫村裡人拿信件包裹,沒空的話就讓大家夥兒等著郵遞員送。

他年紀跟徐啟峰相仿,兩人小時候在村裡玩得還挺好,今年初選新大隊長的時候,作為村裡家境最好的徐家,徐家人沒少支持他。

他也投桃報李,每回徐家有什麼信件包裹,他頭一個就給他們拿到家裡來。徐家要是遇上什麼事兒,來幫忙的頭一個人絕對是他。

“哎,你慢點走啊。”

鄭巧珍送走盧建軍,一回頭,兩個兒子兒媳,一個女兒,自家那口子,還有四個孫子孫女都圍了上來,“媽,三弟又來信了啊。”

“這次不是信,是加急電報。”

“怎麼拍加急電報,遇上什麼急事了?”

一家人圍著鄭巧珍七嘴八舌的說話,她把懷中的小孫子塞進二媳婦的懷裡,招呼小女兒過來:“都彆急,讓秋霞念念看。”

家裡人文化都不高,小女兒徐秋霞卻是高中文憑,雖然沒有考上大學,可她現在公社小學的語文老師,是家裡除了徐啟峰,文化最高的人。

家裡但凡有信件電報啥的,不認識字的都拿給她讀。

徐秋霞今年才十九歲,遺傳了鄭巧珍大部分的相貌,瓜子臉,杏仁眼,個子纖瘦高挑,模樣十分嬌俏。

她接過鄭巧珍手裡的電報,照著上面的字輕聲讀道:“我已結婚,妻(蘇曼),請父母兄妹嫂子,於五一節前到軍區參加喜宴。”

她讀完,家裡人都懵了一下。

這時候的電報比寫信貴,是按字來算錢,一個字要三分五厘錢,所以人們在發電報的時候都儘量簡潔說話,免得廢話多了浪費錢。

徐啟峰很少發電報,一般都是三五個月寫封信,由郵局慢慢的運輸郵寄到縣裡,再由縣裡的郵遞員送到家裡。

這次突然發電報,還是加急的,上來就說結婚,鄭巧珍懵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啥?老三怎麼突然結婚了,我咋不知道!”

徐老大徐啟咣道:“媽,老三結婚不是好事,您不是一直說他老大不小了,一直不結婚生孩子,對不起您跟爸。現在他跟小宋結婚了,您應該高興啊。”

“大哥,你是不是傻,小妹明明念的‘妻蘇曼’。”徐老二徐啟耀一臉無語的拍著徐啟咣的肩膀道:“三弟不是跟宋雲箐結婚,你忘記他倆已經鬨掰半年多了啊!”

徐家兄妹感情很好,徐啟咣被二弟這麼一說也不生氣,嘿嘿一笑道:“怪我,沒聽清。三弟跟小宋同誌分分合合好幾回,聽到他結婚,我下意識地以為是跟小宋結,哪知道換了一個人。”

老二媳婦彭笑萍嘟囔:“這個蘇曼是誰啊,名字咋聽得有些耳熟。大哥也真是的,結婚這麼大的事兒,也不提前通知我們一聲。那個三弟妹也是,都跟三弟結婚了,也沒到家裡來看看咱們爸媽,認認家裡的人,一點禮數都沒有。”

“興許三弟三弟妹是組織安排,事出突然,來不及到我們家裡認人呢。”大嫂曾芹看了一眼心眼極小,喜歡斤斤計較的二弟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不管怎麼樣,三弟結婚了,是大喜事一樁。爸、媽,我們還是儘早收拾東西,早點坐火車去磐市的好,彆耽誤了三弟請酒。”

雙安村裡磐市有好幾百公裡的路程,光坐火車都要兩天一夜,期間門還要倒車換車,到磐市軍區,最少要三四天的時間門,耽擱不得。

鄭巧珍一拍大腿:“老大媳婦說得對,你們這就收拾行李去。我去找大隊長說說這事兒,給咱們一家人開個出行證明,再請個假,咱們家這段時間門不下地乾活掙工分了。對了,秋霞,你也去學校請幾天假,你三哥結婚這麼大的事情,你可不能缺席。”

“好,我馬上去。”徐秋霞柔柔應下。

徐老頭抽著手裡的旱煙,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家裡是鄭巧珍的一言堂,她說啥,他就做啥,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是村裡少見的妻管嚴。

彭笑萍望著鄭巧珍跟小姑子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伸手鋝了鋝耳邊鬢角的頭發,趁一家人都回屋裡收拾東西的時候,她抱著孩子溜了出去。

村裡人人都想嫁的大軍官結婚了,結得還是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她怎麼著也要跟嫁在同一個村的大姐婆家通個氣兒,讓他們看好大姐的小姑子,彆到時候來徐家丟人現眼。

她這一傳,她大姐婆家轉頭又跟彆人家傳,很快整個雙安村都知道徐啟峰結婚了,一時人人扼腕歎息不已。

徐家原本跟雙安村的人家一樣,都是三代貧農,家裡窮得叮當響。

當年徐老太是個偏心眼,一直看不上徐老頭徐中貴娶的鄭巧珍,覺得她一個死了男人,還帶著一個兒子的寡婦,嫁給她的好大兒,一定憑著那張沒用好看的狐狸精臉勾引他娶的。

那時候徐老太天天在家裡尋死覓活,不準徐中貴娶鄭巧珍,徐中貴向來聽她話,可在娶鄭巧珍這件事情上十分的堅持,母子倆最終鬨得反目成仇,徐中貴夫妻被淨身出戶趕了出去。

他們兩口子被趕後也沒泄氣,倒挺有骨氣,憑借自己勤勞的雙手拚命乾活,從最初的家徒四壁,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到漸漸有了家產,生孩子養孩子,供孩子們讀書長大。

再後來十七歲高考失利的徐啟峰獲得公社推薦,參軍入伍,從一個新兵蛋子一路立下各種軍功,被部隊提拔成乾部。

十二年過去了,徐啟峰的職位越來越高,津貼越來越多,每月郵寄給鄭巧珍兩口的津貼,能抵村裡人累死累活乾一整年的錢。

徐家也從最初的茅草屋,漸漸變成現在擁有八大間門房間門帶大院的青磚瓦房,又給老大老二娶了兩個相貌不錯的媳婦,生了好幾個孩子。

現在,徐家全家人不過年不過節,都能吃上白面米飯葷菜,穿得衣服沒有補丁,孩子三五不時就有零錢花,有糖吃,日子過得彆提多滋潤了,是村裡頭一份的人家。

徐家對嶽家也很大方,逢年過節沒少讓兩個媳婦,大包小包的提著回娘家,多少人家眼紅嫉妒,都想跟他們做親家呢。

偏偏徐啟峰身處部隊,軍務繁忙很少回家,鄭玉珍說啥要跟著主席的口號走,廢除父母包辦婚姻,尊重孩子的意願。

結果一尊重,把孩子尊重成了大齡青年,也沒有要處對象結婚的打算。

最後是鄭玉珍憋不住,三年前趁徐啟峰回家的時候,各種勸說後,總算讓他答應相親,找來十裡八鄉模樣性情都挺不錯的姑娘相看。

他不知怎麼跟隔壁村的宋雲箐看上了眼,兩人處起對象,不知道讓多少對徐啟峰芳心暗許的姑娘心碎了一地。

再後來徐啟峰跟宋雲箐分分合合,那些相中徐啟峰條件的人家,心裡也跟著七上八下。

直到前兩個月,大家從彭笑萍的嘴裡得知,徐啟峰跟宋雲箐徹底鬨掰,兩人許久都沒聯係了。

有未婚姑娘的人家都動了心思,這兩個月沒事兒就領著自家姑娘在徐家人、鄭巧珍面前刷好感,徐家的大門都快被踏破了。

消息傳到隔壁宋家壩時,已經過了一下午的時間門。

“老宋,我就說你女兒腦子進了水!腦子裡裝得全是豆腐渣!她就是丫鬟的身子,還想當小姐的命,讀了幾天,有幾分姿色就敢作天作地。現在好了,把人家徐團長給作沒了,人家娶了新媳婦,我看她以後還怎麼猖狂,倒哪去找比人家徐團長更好的人家!哎喲,可惜徐團長手裡的錢票喲,那死丫頭片子,咋不去死呢!”

宋家破破爛爛的土屋裡,一個容長臉,長了一對吊三角眼,看起來一臉刻薄相的四十多歲女人,正對著穿著老布衣,滿臉胡茬的五十多歲男人抱怨咒罵。

這是一處典型的西南地界老土屋,土泥砌的牆,木頭做得窗戶,經過長年累月的風雨吹打,老土屋的牆面都裂開了許多裂縫,房屋依然屹立不倒。

如果不是屋頂結滿了黑漆漆的灰塵蜘蛛網,其他屋子都有煙熏火燎的跡象,這樣的屋子住著倒是彆有一番滋味。

宋老蔫兒蹲在堂屋的板凳上,狠狠抽了一下手中的旱煙,咧開一口不知道多久沒刷牙的大黃牙,悶著聲音道:“他倆掰都掰了,人家都已經結婚了,你還想咋滴。”

“我想咋滴?”曹大菊雙手一插腰,橫眉怒對:“你馬上去縣裡拍封電報,讓宋雲箐那死丫頭片子去那什麼軍區鬨。她跟徐啟峰處了三年多的對象不結婚,那個徐啟峰就是耍流、氓!讓宋雲箐去告他,就算不能成一樁婚事,也要從那個姓徐的手裡撈點好處。”

“拍什麼電報啊,寫個信不就行了,發電報多貴啊,一個字要三分五厘錢呢。”宋老蔫放下手中的煙鬥,不情不願。

“你少廢話,叫你去你就去!”

“媽,我們老師說,破壞軍婚是犯法的。”讀過小學的曹大菊親閨女宋娣來,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啪!”曹大菊回頭就給宋盼娣一個大嘴巴子,凶神惡煞道:“有你什麼事兒?你六弟的屎尿片子洗了?沒洗你在這裡叫什麼。老娘做得事兒,要你廢話!”

宋娣來委委屈屈捂著被打的臉蛋,跑了出去。

堂屋裡剩下的幾個招娣、盼娣、生男之類的女兒也都趕緊各自忙活去。

**

首都大學,宋雲箐因為低血糖度暈了過去,醒來就收到了一封來自磐市的電報。

宋雲箐半靠在學校醫務室的床上,美目死死看著手裡的電報,咬著貝齒,感覺呼吸困難。

她穿進這個世界已經十多年了,剛穿進來的那會兒,她還隻是宋家壩宋老蔫家那個不得寵的大閨女。

原身的母親嫁給宋老蔫多年,就生下她一個女兒,在生第二個孩子時難產沒了,宋老蔫轉頭就娶了一個新媳婦進門來。

新媳婦曹大菊面惡心惡,嫁進宋家後,一直打罵苛待原身,是個典型的惡毒繼母。

她穿過來後,從豆芽菜似的小豆丁,一直跟曹大菊周旋鬥法,好不容易憑借自己的本事,讀完小學讀初中,讀完初中又讀高中,一路跟升級打怪一樣,自己都感覺心累,前途渺茫的時候,事情有了轉機。

她的惡毒繼母,不知道從哪打聽到,隔壁雙安村的徐家人,正給徐家老三相看對象。

那徐家老三她也是知道的,聽說他長得相貌堂堂,身軀凜凜,年紀輕輕就到了副團長的位置,手裡的錢票多得徐家人都花不完。

那時候她正被惡毒繼母逼嫁,斷了她生活費,她又生了一場病,把自己偷偷賺得錢花得差不多了。

她想著,如果能跟徐家老三處上對象,既能擺脫惡毒繼母的侵擾,又能傍上軍部大腿,安全渡過未來的十年,也就答應去相看。

後來她真跟徐啟峰處上對象,她漸漸被徐啟峰英俊的五官和好人品傾倒。

徐啟峰對她也不錯,知道她家境不好,有繼母後爹磋磨,經濟並不寬裕,於是每月都會給她五十來塊的錢票,供她讀高中,供她日常吃喝用。

她在高中讀書那段時間門裡,生活充滿了陽光,再也不用擔心繼母找事磋磨,也不用擔心自己沒飯吃,要自己偷偷摸摸乾那些投機倒爬的買賣賺生活費。

漸漸的,她迷失了自我,拿著徐啟峰給得錢各種買買買,成為同學們羨慕的對象。

她將徐啟峰似為救命稻草,想牢牢抓住他的心,但是很多時候徐啟峰太過直男,不懂風情,不懂她的心,每回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她總要跟他鬨一鬨。

後來,她漸漸發展成作精體質,時不時要作上一作,看他為自己低頭,想各種法子來哄她才開心。

兩人就這麼處了快三年,直到去年高考,兩人因為填寫誌願方向徹底鬨掰,她如願考上了首都大學,原以為會在大學裡大顯身手,體現自己一個現代學霸的價值。

可是漸漸的,她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

她明白是自己放不下徐啟峰,雖然兩人分手那會兒,她為了氣他,叫上男閨蜜演了一出背叛他的假象。但她心底裡,一直覺得徐啟峰是離不開她的,他們兩人遲早會複合。

她一直在等他,等他像以前那樣對她低頭。

隻要他先開口哄他,她就能既往不咎,跟他和好如初。

誰知道這一等就過了大半年,現在,他竟然跟彆的女人結婚了!

宋雲箐呼吸急促,將手中的電報單撕個粉碎,跳下床,往外衝去。

給她送電報的室友忙跟上她:“箐箐,你乾嘛去?今天下午有場辯論賽,你是我們的組長,你可不能缺席啊!”

宋雲箐頭也不回道:“抱歉,我有急事要外出一趟,下午的辯論賽你們另外找個人頂替我吧,你順便幫我請幾天假,謝謝了。”

**

蘇曼對於即將到來的風雨毫不知情,她坐在院子中間門擺放的一張扶手搖椅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著徐啟峰在院子裡忙活。

徐啟峰在軍營裡忙活了幾天,今天終於有空在家裡組裝之前給蘇曼買的兩轉一響,這會兒他正在院子裡組裝收音機。

天氣熱了,他回到家裡就會脫去軍裝,穿著偏愛的白色背心,露出肌肉不多不少的精壯胳膊。

即便是在組裝東西,他的背脊依舊挺拔,雙肩寬闊,性感的腹肌隨著他的動作隔著面料若隱若現,看起來相當的禁欲。

蘇曼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著,偶爾給他打打下手,遞遞螺絲刀、工具什麼的,兩人的氣氛倒很融洽。

時間門一點一點流逝,一個收音機盒子組裝成型,徐啟峰做了一係列的調整,然後裝上電池,抬頭叫蘇曼:“你打開開關試試看。”

“你打開嘛,你打開也一樣。”蘇曼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上,享受著春日晚風,懶得伸手。

“不一樣。”徐啟峰鄭重道:“這是你的聘禮,你的嫁妝,第一次試聽收音機,得你這個主人來打開。”

蘇曼:.......

不是鋼鐵直男人設嗎?怎麼突然開竅,說出如此讓人窩心的話。

這人怪好的呢。

蘇曼很給面子的抬起纖纖玉手,摁下收音機盒子頂部的一個方塊按鈕。

一陣滋滋的電流聲響過後,兩道具有年代特色的高昂男女聲音,從收音機喇叭裡傳出來:“親愛的聽眾朋友們/親愛的父老鄉親們,大家——下午好!這裡是華國人民共和國中央廣播電台,歡迎大家收聽......”

一頓激昂的開場白後,男女主持人相互交差念著今日國家發生的一些事情,然後放了一首歌曲:“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為什麼這樣紅,啊~紅得好像,紅得好像燃燒的火......”

蘇曼聽出這首歌是1963年的電影《冰山上的來客》插曲,講得是作曲家雷振邦被一個愛情故事所感動創作出來的歌曲,用花來形容友情和愛情。

因為歌曲帶著邊疆曲調特色,且曲調簡單又悲傷,容易朗朗上口,被人們廣為流傳,深受人們的喜歡。

蘇曼小時後父親不作為,母親忙著掙錢養她,沒有時間門精力照顧她,一到寒暑假就把她放到鄉下奶奶家裡。

奶奶是1937年出生的人,老人家經曆國家大起大落後,到現代年紀大了,閒來無視就喜歡聽這些老歌曲,看看黑白老電影。

她小時後沒少跟著老人家聽看,對這些電影歌曲有一定程度的認知,歌曲響起來,她跟著耳熟的旋律輕輕哼唱。

徐啟峰在院中木桌旁邊安裝縫紉機零件,聽她哼起歌,聲音婉轉清麗,帶著淡淡的憂傷,他抬頭看她一眼,“你喜歡這首歌?”

“喜歡。”蘇曼搖著扶手椅:“就是我記性不大好,不大記得歌詞,歌唱得也不大好聽。連那對苦命鴛鴦,阿米啥的,電影裡的主角都記不清。”

“你唱得挺好。”徐啟峰把縫紉機針頭擰上,“你要是不記得歌詞,可以多看兩回《冰山的來客》,看多了,歌詞就記住了,電影裡的阿米爾和古蘭丹姆也會記得。”

“我一個人去看沒意思啊。”蘇曼躺在扶手椅上,看著天邊的藍天白雲歎氣。

原身性格脾氣不大好,說話直來直往,經常得罪人,身邊沒一個知心朋友。

她是穿越過來的人,思想行為做事和這個年代的人有很大的區彆,她不敢交朋友,怕一不小心露出破綻,到時候引起彆人的注意力,說不定把她當妖魔鬼怪或者間門諜特務來看,那就得不償失了。

看電影這種事情,她始終覺得要跟人一起看,有人一起分享電影劇情才有意思。

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去看電影,自己消化所有情緒,多無聊啊。

徐啟峰手一頓,誤會她是變相的邀約,“如果你想看,改天我買兩張電影票,我們一起去看。”

蘇曼楞了一下,偏頭看他,忽然就明白了什麼,又好氣又好笑:“怎麼,徐團長,你想跟我進一步發展啊?”

這年頭的年輕男女處對象,多半是相互之間門吃頓飯、逛逛街道公園、看場電影、買些頭繩梳子禮物啥的,一套流程下來基本就確定結婚,婚後夫妻單獨出去看電影的時候少,都是帶著一大家人去。

蘇曼本來的意思,一個人看電影無聊,真想看的話,會叫上兩個相熟的同事,或者叫上自己妹妹的蘇婷一道去,可沒想過要跟徐啟峰一起去。

徐啟峰面部肌肉一僵,低頭繼續組裝,好半天才說:“我沒那個意思,你如果不想跟我去,也不用去。”

他說得一本正經,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嘶啞,但蘇曼還是在他的話中聽出了一絲絲的委屈味道,不由“噗呲”一笑,“彆啊,我一個人看電影多無聊啊,你要是有空,跟我一起看唄,反正咱倆就是純潔的革命戰友關係,看場電影也沒啥。”

“嗯。”徐啟峰嘴角微勾:“等辦完酒席,我抽個時間門買票去看。”

蘇曼對此沒有異議。

徐啟峰組裝的速度很快,一台縫紉機用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門就組裝好了。

蘇曼不會用縫紉機,象征性的踩了一下腳踏板,徐啟峰就一個人把好幾十斤重的縫紉機,抬進客廳角落裡放著,接著又出來組裝自行車。

人家在忙活,蘇曼也不能閒著,她給徐啟峰衝了一杯咖啡,讓他記得喝,伸手關掉收音機,進屋做飯去了。

勤務兵小陳已經回來了,前天特意帶來一些他老家的特產,給了蘇曼半隻醬野鴨、一小塊臘肉、四個鹹鴨蛋,另外就是他老媽自己做得小瓶裝豆豉、剁椒醬。

按理,身為軍官,徐啟峰及家屬都不能收下屬的東西,怕被人舉報受賄。

但是小陳給得食材都不多,都是小份額的,談不上受賄範圍。

他還給趙政委、相熟的一些戰友也帶了差不多的吃得,徐啟峰這才沒讓小陳把東西收回去。

今天徐啟峰難得在家沒吃飯,蘇曼不可能把小陳送的食材都吃獨食,乾脆蒸了一鍋米飯,飯快熟的時候把鹹鴨蛋放下面煮著。

她半斤左右的臘肉用火燒黑臘豬皮,拿菜刀刮去燒黑的地方,露出金黃的皮肉,用熱水清洗乾淨,切成晶瑩剔透的臘肉片,配上昨天後勤部送過來的一小把蒜苗葉,一小勺小陳媽媽的黑豆豉、一勺剁椒醬,一起猛火爆炒,一份好看味道香濃的蒜苗炒臘肉就完成。

接著她把臘鴨洗淨剁成塊,切一把青紅辣椒斜刀塊作配,下熱油炒熟醬鴨裝進盤子裡。

醬鴨用醬油醃製,色澤偏黑,青紅椒顏色分明,裝進白色的圓磁盤裡,形成鮮明的色差對比,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等飯一蒸好,她又把鹹鴨蛋撈起來,稍微過冷水放涼,用刀對半切開,瞬間門就看見流油的鹹蛋黃。

她做飯的空檔,徐啟峰也把自行車組裝好了,他聞到飯菜香,感覺饑腸轆轆,嘴裡也口乾的緊,看見蘇曼放在桌上的咖啡,他想也沒想,端起來一飲而儘,很快噗的一聲吐了出來。

蘇曼把做好的飯菜端進客廳靠廚房的飯桌上,解著身上的圍裙,出來叫徐啟峰吃飯,正好看見徐啟峰把咖啡吐出去。

“不好喝?”蘇曼問,“我記得我放了糖的啊,難道放少了?”

“不是不好喝,是我喝不習慣。”徐啟峰面色古怪,“你們這些有錢人家是怎麼回事?怎麼就喜歡喝這種又苦又像爛紅薯玉米味道的玩意兒?喝著太奇怪了。”

徐啟峰在軍中當兵多年,很少喝咖啡,第一次喝咖啡,還是在滬市隨某個首長參加軍部闊談會,在某家西餐廳用餐時,一個穿著白色襯衣,黑色馬甲的服務生給他端了一杯無糖咖啡給他。

毫不知情的他喝了一大口,把他給苦的,差點以為自己是喝中藥,險些沒當著首長的面吐出來。

後來外人讓他喝咖啡,他一直婉拒,沒想到好了傷疤忘了疼,多年沒喝咖啡,蘇曼一給他泡,他就喝了。

蘇曼看他嘴角沾著咖啡漬,胸肌發達的白色背心胸脯位置也沾了不少咖啡,潔癖症犯了的他,正懊惱的伸手去擦。

蘇曼忍不住笑了笑,眉眼彎彎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不喝咖啡,下次給你泡茶。”

咖啡在這個年代屬於小資產玩意兒,一般人喝不起,也不喜歡喝。

蘇曼在現代是社畜,經常要加班熬夜,隻能喝咖啡提神保命,到了這裡雖然工作強度減少許多,但是喝咖啡的習慣一直沒有變。

原本她還怕徐啟峰看見她喝咖啡,偷偷摸摸的泡呢,直到某一天徐啟峰回來,聞到咖啡的味道,告訴她,咖啡可以喝,但不要讓外人看見,隻在家裡喝就沒多大的問題,她這才開始在他面前喝。

她後來才了解到,滬市、首都那邊很多領導人都在喝咖啡,即便到那十年也沒斷過,很多高級點的餐廳依舊在售賣,她這才放心大膽繼續喝咖啡。

徐啟峰:“沒事,我們先吃飯吧。”

兩人進到客廳,徐啟峰看見桌上擺盤及其漂亮的飯菜佳肴,喉嚨動了動,“你該讓我組裝完自行車,讓我做飯的,你手上的傷口還沒好。”

“嗐,就一條小口子,這都過去好幾天,傷口早愈合了,我沒那麼嬌氣。”蘇曼舀了一碗飯放在他面前,指著他手上的機油,提醒道:“先去洗手再吃飯。”

徐啟峰照做,洗完手出來,坐在蘇曼面前開始吃飯,期間門不忘誇獎蘇曼做得飯菜好吃。

確實挺好吃,米飯蒸的火候剛剛好,吃起來不硬不軟就很香,配上鹹沙流油的鹹鴨蛋,爆炒微卷帶著豆豉蒜苗香的臘肉片,醬香濃鬱回口微辣的辣炒板鴨,他吃完一口,就想下一口,根本停不下來。

等蘇曼吃飽,放下筷子,拿手帕擦拭嘴唇,他這才風雲殘卷,把剩下的飯菜全都解決掉,再把碗筷收拾好,洗乾淨放好,轉頭問蘇曼:“溜圈嗎?”

“溜。”

自己做得飯菜合自己的胃口,蘇曼晚上多吃了一點,感覺胃裡撐得慌,的確需要出去遛彎消食。

徐啟峰把收音機和各種工具放進屋裡,推著自行車說:“我們走一段路,等你消完食,我再搭你回來。”

“成。”

外面天色已經黑了,兩人也沒打算去外面,就圍著軍屬區的大小道路轉圈。

軍屬區沒有路燈,幸好今天天邊掛起一輪明月,月光能將道路照亮,兩人在道路上緩慢行走,倒也不會撞到。

月色明亮,晚風吹拂,吹動路邊的大樹,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卻很安逸舒適,讓人覺得即便不說話,也感覺很放鬆。

他們就這樣走著,偶爾遇上其他溜圈的軍人軍嫂,會相互問候,路過亮著燈的家屬大院,有家屬過來打招呼,他們也會禮貌說上一兩句話。

就比如他們在路途中遇上同樣遛彎的趙政委夫妻,雙方互相談了一會兒話,何虹淑道:“小蘇,我聽說你想在你家院外種些薔薇花,我家裡就有,你咋不跟我要呢。改天我給你弄幾株回來插,你想要什麼樣的顏色都有。”

“那就麻煩何主任您了。”蘇曼道了聲謝。

何虹淑就喜歡跟她說話,彆人看見她都是叫嫂子,或者叫趙政委愛人,要麼直呼她的大名,孩子她媽,很少有人叫她何主任,忽略她有自己的職業,有自己的工作,不是誰的附屬品。

但這些話兒,她沒辦法跟彆人說。說了,人家隻會覺得她好強,不知好歹,覺得女人就該圍著男人孩子轉。

可是蘇曼不一樣,從她們為數不多的接觸時間門裡,除了第一次見面,往後幾次,蘇曼一直叫她何主任。

這讓她感受到了蘇曼對她職業的肯定和尊重,所以那天隻是經過她家門口,聽她跟王翠蘭提了一句想種花,她就特意記下。

趙政委聽到她倆的話後,插嘴道:“小蘇,你明天來我家拿花枝,記得跟你嫂子要株黃葛蘭樹苗。你嫂子前幾天特意找人,買了幾株黃葛蘭樹苗回來種在家裡,你分一株去,小徐這老小子可喜歡這花了。”

徐啟峰:.......

蘇曼:.......

轉了一個多小時,蘇曼走累了,軍區再有一個小時就到吹軍號熄燈拉閘的時候,徐啟峰讓蘇曼坐上他一直推著的二八自行車上,車後座綁著一個厚實的棉衣坐墊,讓她坐在車上就沒那麼顛簸。

蘇曼上到後座,徐啟峰長腿一蹬,車輪子淅瀝瀝地轉動起來。

徐啟峰騎得很快,怕跑慢了回去沒燈照著燒水洗澡不方便,車子帶起來的勁風就把他的背心吹得鼓了起來。

因為車速過快,蘇曼原本把手放在車座兩邊扶著的,自行車路過一個顛簸的路段,有點下坡趨勢時,她嚇得顧不上跟徐啟峰避嫌,雙手緊緊圈住徐啟峰勁瘦的腰身,整個人都不自覺地貼向他的後背。

男人後背堅硬寬闊,帶著些許機油肥皂的味道。

女人胸脯柔軟,身上帶著若有若無的淡淡蘭花香味。

兩人乍一接觸,都身體僵硬,心跳快了幾秒。

等到車子駛進平緩地帶,蘇曼迅速收回自己的手臂,兀自臉紅的轉移話題:“趙政委說你喜歡黃葛蘭,你怎麼突然改變了愛好,之前不是跟我說不喜歡?”

“沒有不喜歡。”徐啟峰放慢蹬車速度,“你給我的,我總是要收下的。”

這話像是在變相告訴蘇曼,她送的東西,他都很重視。

蘇曼感覺自己臉燒得更厲害了,總覺得徐啟峰在委婉的跟她述說情話,又覺得以他的直男性子不大可能。

蘇曼甩去腦子裡不合實際的想法,認真說:“你要喜歡,我明天一早就去趙政委家,找何主任要來樹苗,種在咱們前院右側的角落裡。以後我沒事就去市中心大街轉轉,找那個老婆婆買黃葛蘭送給你。”

徐啟峰沒反對,“都聽你的。”

月光明亮,樹影婆娑,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在黑暗的夜色中,顯得分外親密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