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龍蛋（4）
11
“慢著。”
女王注視著鏡中的畫面,忽而溫和地拉過了嵐冬的手。
嵐冬纖長的眼睫顫了顫，他原本正箭在弦上，隨時要化身巨龍,將他的丈夫救回來。
然而在這一刻,他們忽然聽見了一聲悠長的龍嘯,從鏡子的那一頭發出。
嵐冬微微瞪大了眼，這是他從來沒聽到過的聲音，也就是說,出自一頭陌生的龍。
緊接著，以萊溫為中心,周圍的一切迅速鍍上一層銀藍色的薄冰——那名凶猛的狼人便被束縛其中，轉眼被凍結成了一尊面目猙獰的冰塑像。
這種程度的冰係魔法,嵐冬也能辦到,但相對擅長光係和木係魔法的萊溫顯然不行。
萊溫趁此機會，手起劍落,在對方擺脫控製之前,削去了他的頭顱——就連血液都沒能噴灑出來,它們被迅速凍結成冰，像極了一朵深紅色的花兒。
“乾得好。”國王捏了捏拳。
失去了重要的首領，那些邪惡的獸人們頓時如同無頭蒼蠅，向著四面八方奔逃，估計在短時間內,他們應該不會再有膽量越過界線,來騷擾其他愛好和平的王國了。
他們以最快速度撤離了他人的領土。
萊溫靜靜立在帶著血腥味的風裡,轉手將劍插回鞘中，回頭查看自己帶來的戰士們。
矮人萬納撒一路小跑而來，滿臉臟汙,但笑容燦爛：“請王子留下，參加我們的慶功宴吧。夜已過半，大家夥可以好好歇息一陣了。”
“感謝您的邀請，但萊溫需要返回了。”萊溫卻禮貌地拒絕了，“我有些亟待處理的家事。”
這位粗獷的矮人頓時大笑了起來——誰能不知道，這位王子殿下的宮殿中住著一頭魅力四射的龍？
“我明白了，請回吧。”萬納撒說，“這份恩情，萬納撒世代難忘。”
12
翌日午後時分。
黑漆漆的龍臥在庭院的石板地上，一半身軀曬著太陽、另一半躲在綠蔭下，正舒舒服服地補眠。
他將身體蜷成團狀，似乎睡得很沉，淺白的腹部隨呼吸輕微起伏。
在他旁邊，園丁正忙著修剪庭院中的花圃，邊乾活邊愉快地低聲唱道：“心愛花花，開得漂亮～勤勞園丁，猶愛花花～”
園丁在澆花時不慎撒了些水到龍背鰭上，也沒有將他吵醒。
直到大地傳來了常人難以覺察的震動——那是駿馬奔跑產生的動靜。
龍頓時睜開了深櫻桃色的圓眼睛，化作巴掌大的黑龍，翅膀一張，迅速向著城堡的北門飛去——
是萊溫回來了！
他疾速飛行，卻不忘中途張開嘴巴，銜走了好幾朵怒放的玫瑰：這是嘟比嘟送給萊溫的慶功花花啦！桀桀！
園丁的哀叫被他轉眼甩在身後。
龍轉著圈兒翻飛，結果比軍隊更早抵達門口，隻能原地撲扇著翅膀
，眼巴巴地盯著蜿蜒的山路等候。
好慢噢。
龍慢慢退到了路邊的草叢堆裡，眯縫起雙眼埋伏。
等到馬蹄聲如擂鼓般轟鳴作響時，他又急急忙忙把沒藏好的大尾巴拽了進來——可惡，這條尾巴儘壞嘟比嘟的好事。
終於，北邊的大門被拉開，在隊伍最前的赫然便是那金發飄揚的俊美精靈。
就是現在！
巴掌大的黑龍猛衝出去，然後被意外卡住，張嘴發出一聲大叫：“giao！！！”
漂亮的玫瑰花瞬間掉了一地。
萊溫也及時勒馬，白色駿馬的前蹄高高揚起，很努力地刹住了車。
同樣凱旋歸來的戰士們想笑，但又不敢笑，萊溫轉過頭去喊他們：“請大家先走。”
他們於是連忙騎馬離開了，萊溫原地落馬，走近道旁的草叢——可憐的龍正在努力地拽出他被卡住的大尾巴。
“嘟比嘟...”萊溫想伸手去，卻意識到自己剛從戰場歸來，渾身帶著塵土與血汙。
“嗷嗚！”龍卻迅速回應，並咬咬牙一使勁兒，將自己強行拔了出來。
他整條龍彈射出去，在空中打了幾個滾，重新舒展四肢，“嘭”一聲變回黑發赤瞳的青年，並毫不猶豫地擁抱了對方。
萊溫被抱了個滿懷，身形微僵，隔了有一會兒，才張開手臂回抱住對方。
“我回來了，親愛的。”萊溫低聲說。
嵐冬抬起臉，仔細檢查以確保他沒有受傷，然後又重新結結實實地抱了回去。
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血腥味、泥土味或是汗液的味道，萊溫身上依然是那種讓龍感到安全的草藥芳香。
“歡迎你回來，我的寶貝。”
13
洗浴更衣過的萊溫煥然一新。
本來他該去休息補眠，但他還是堅持參加了女王陛下的下午茶會。
鋪著潔白蕾絲邊桌布的戶外餐桌旁隻坐了國王、女王和嵐冬，萊溫晚來一步，換上了一套白色荷葉袖的常服，金發披散著，還隱約帶著洗過後的潮濕。
“慶祝我們的萊溫凱旋歸來！”國王高舉起紅茶杯，歡快地說——最近，他被勒令禁止喝酒，隻能跟著大家一起喝紅茶。
四盞昂貴精致的茶杯輕輕一碰，他們共同品嘗著甜醇的茶湯。
“你真的不需要睡會兒嗎？”嵐冬有些擔心地問。
“之後我會去睡的。”萊溫將一個柑橘剝開，仔細地去除白色絮狀的橘絡，然後喂到龍的嘴邊。
這並不是龍喜歡的食物，但是喜歡的人喂的，所以他欣然接了過來。
剛咬開就眯縫起雙眼：“天啊，萊溫，這實在太酸了。”
萊溫卻若無其事而慢條斯理地吃著，仿佛他的味蕾結構出了某些問題。
等他吃完一整個柑橘，他用手帕擦乾淨嘴和手指，然後才醞釀著說道：“嘟比嘟，父親、母親。”
他們一齊停下動作，三雙眼
睛看向他：“怎麼了萊溫？”
“我有件事需要告訴你們。”萊溫說著，指尖輕輕觸摸著光滑的茶杯，顯示出他有些猶豫。
“是這樣，”他說，面頰浮現出些許紅暈，“我大概是...懷孕了。”
對面的三雙眼睛同時眨了幾眨。
空氣安靜了五秒，緊接著，國王陛下和女王陛下同時捧腹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呀！我的萊溫？”女王笑得出眼淚，“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不是個具有幽默天賦的孩子啊！”
“難道說敵人重創了你的腦袋嗎？我的好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國王也笑得快坐不穩，險些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萊溫倒是完全不生氣，他將拳頭抵在嘴邊，竟然隨著他的父母一起笑了，漂亮的藍眼睛轉向旁邊的龍。
嵐冬是唯一沒有笑的，因為他非常清楚，這極有可能是真的。
“不管如何，請把禦醫先生喊來吧。”他強作鎮定地起身，撐在桌沿的手卻輕微顫抖著。
14
當國王和女王拿到自己兒子的孕檢報告書時，他們才跟著一起顫抖了。
萊溫看著他們，表情現出一瞬的不安。
而趕在他們有比較劇烈的反應之前，嵐冬拉過了他，將他帶回了寢宮休息——無論怎樣，萊溫現在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了。
他們回到臥室，換上睡衣褲，嵐冬走去將窗簾拉上，好不讓遲落的日頭影響他們的睡眠。
回過身的時候，萊溫便安靜地坐在床邊等他。
嵐冬卻忽然感覺到一陣鼻酸，他拖著尾巴走過去，將愛人的頭抱進懷裡，說：“抱歉，萊溫。”
是嘟比嘟闖禍了。
這都是因為他心血來潮，取出了那顆龍蛋。
“為什麼要說抱歉？”萊溫回抱住他，“那天晚上，嘟比嘟明明警告過我了，是我堅持想要的。”
嵐冬的臉慢慢熱了起來。
那天晚上他是人魚狀態，結束後沒多久就累得睡著了，萊溫一定是沒有去清理——畢竟萊溫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因此意外懷孕。
他們一起躺到柔軟的大床上去，好一會兒，嵐冬又小心地問。
“疼嗎？”
“不疼，嘟比嘟。”萊溫微笑著搖搖頭。
“你最近沒有食欲。”嵐冬說。
“這都是正常反應。”萊溫的大手輕撫著他不安的臉頰，“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好了，因為是個龍寶寶，我也許還會吃些肉食。”
嵐冬的喉結輕微滑動，他看著萊溫，內心不斷思索著。
過了一會兒，他起身下床，摸出了一把藏在寶箱裡的金色沙漏，帶到床上來給萊溫看。
“這是後悔沙漏，萊溫，波利斯送我的。”他說，大尾巴有些難過地蜷縮著，“一次性使用五個，我就能回到過去，並將這件事處理好...因為我在想，如果你不想要寶寶...”
萊溫沉默
了片刻，動作溫和地退回了那些沙漏，說：“我怎麼會不想要嘟比嘟的寶寶呢？”
嵐冬微微睜大了眼睛。
“但是，懷寶寶是很累人的。”他說著，眼淚慢慢落下來了。
“這沒什麼，嘟比嘟，我是非常強大的精靈。”萊溫抱過他，輕輕地吻去了那些鹹澀的淚水，“並且，對我來說，這是非常幸福的事情...請讓我將它生下來吧。”
15
他們最終決定，要共同孕育這顆還沉睡在腹腔中的小小龍蛋。
月亮慢慢升起的時候，嵐冬小心地用手觸摸萊溫此時的腹部——它看上去和過去沒有不同，平坦白皙，帶有漂亮得如同藝術品的肌肉線條。
“暫時感受不到它呢。”他晃了晃大黑尾巴，然後反應過來：“所以在戰場上，是它主動保護了你？”
“也許是這樣。”萊溫改為側躺，腦袋枕著自己的手臂，一瞬不瞬注視著眼前的龍。
“看樣子，這是個擅長冰係魔法的小家夥。”嵐冬說著，抿了抿唇：“嘟比嘟會是個好爸爸嗎？”
“會是的。”萊溫肯定地說，並主動湊過來，和他貼在一起睡。
“那麼，它叫我Papa，該喊你什麼好呢？”嵐冬問。
“嗯...”萊溫思考了起來。
龍的大尾巴一甩一甩，悄然暗示著：Nana一詞已經被嘟比嘟霸占了噢！
“那便叫Ada吧。”萊溫笑了，他知道自己找到了讓嘟比嘟滿意的答案，“這是精靈語中的‘爸爸’。”
嵐冬於是彎眼笑起來，改為趴著，窗外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他們身上。
“在我小的時候，我時常在想...”他說，“我那時很努力地鑿破殼，期待的是...我能看到一個美好的世界、看見一個等著我到來的、愛我的人。”
他將臉半埋進枕頭裡，作為馬上要當爸爸的龍，他竟然又有了些許想流淚的感覺。
“萊溫，我很幸運。”
萊溫於是張開手臂抱住他，他們接了一個個柔和而甜蜜的吻。
未來將要出生的小寶寶，希望你會喜歡這個世界，喜歡你的Papa和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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