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1 / 1)

朱翊鈞並不知道“畫大餅“是什麼意思,但小小年紀卻能無師自通。

大人看起來他在畫大餅,但其實?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是真心實意想要改善張先生的辦公環境。

張居正也明白學生的心意,但他想要的並非奢華的辦公環境,而是經世濟民、匡扶社稷的政治理想。

不隻是他自己實現理想,而是朱翊鈞能夠長久的延續他的理想。

天氣越來越熱,朱翊鈞天不亮就起來練武,等到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李良欽就可以進屋休息了。

他每天都為三位老師準備好冰鎮西瓜和葡萄,茶水點心自然也不能少。尤其是張居正,旁邊還安排兩個太監給他為他扇扇子,生怕他的張先生熱著。

朱翊鈞一連十日都在清寧宮潛心向學,這一日難得休息,在雍肅殿陪著隆慶批閱奏章。

他總能在奏章中發現樂子,今日也不例外。

“父皇,你瞧瞧這個。”

朱翊鈞把手裡的奏章遞給隆慶,隆慶拿過來一看,那正是張四維呈上的一封奏疏。他在奏章中言辭懇切,思鄉之情溢於言表,希望能回鄉省親。

今日的經筵日講正好就是張四維,不一會兒他就來了雍肅殿,替隆慶進講的時候,朱翊鈞也在旁邊聽著。

今日講的是《資治通鑒》,還在講《漢紀》。朱翊鈞記得,他父皇登極不久,就恢複了經筵日講,那時候講的就是《漢紀》,現在一年多過去了,還在講《漢紀》。

經筵日講本來就是皇帝每天抽出一點時間學習,內容隻有一小段,少則幾日,多則十幾日,有時一月才能學完一篇,進度自然緩慢。

"冬,十月,匈奴日逐王比自立為南單於,遣使詣闕奉籓稱臣。上以問朗陵侯臧宮。宮曰:匈奴饑疫分爭,臣願得五千騎以立功。帝笑曰:常勝之家,難與慮敵,吾方自思之。"

大抵意思是匈奴內亂,有個部落首領自立為南單於,還要派遣使者朝見,願向大漢稱臣。光武皇帝劉秀詢問臧宮意見,臧宮說:“匈奴饑荒瘟疫,分爭不斷,他願領兵五千去立戰功。”

光武皇帝卻說:“和常勝將軍很難討論敵情,我要自己考慮。”

這一段內容很簡單,一共沒幾個字,隻說一件事,但其中蘊含著深刻的政治和軍事思想。

於是,張四維便問隆慶對此有什麼感想。

“……”

若是問隆慶後宮哪位美人兒能歌善舞,哪位美人兒身教體軟,他倒是能分析出個一二三四。問他對漢朝君臣的對話有什麼感想,他醞釀半晌,隻說出一句:“太子,你來說說。”

張四維期望能從君主口中聽到什麼獨到的見解。然而,他卻一句話,把這個發表感想的機會推給了年幼的太子。

對隆慶而言,不管是大經筵還是小經筵都是完成任務,隻要了解了大致意思就好,不必深究。

朱翊鈞站在他旁邊,把史書當故事聽,倒是一點也不覺得枯燥,反而能聽進去。

不僅能聽進去,也確實在心中積攢了許多疑問和想法。

既然父皇讓他說,那他可就不客氣了。

“咳咳……”朱翊鈞清了清嗓子,從禦案後面轉出來,走到張四維跟前,“張大人,我有一個問題,可以問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張四維躬身道:“殿下請問。”

“這個朗陵侯臧宮,他很厲害嗎?”

張四維不置可否:“光武皇帝稱他為‘常勝將軍’,起家亭長,參加綠林起義,後追隨光武皇帝,參與平定幽州。光武皇帝即位後,封成安侯。後南征有功,拜輔威將軍,封期思侯;建武十一年,討伐巴蜀;建武十五年,定封朗陵侯;建武十八年,平定史歆叛亂,建武十九年,平定武溪民亂。”

這個履曆聽起來確實很厲害,劉秀的開國元勳,朱翊鈞未必不知道,他問這個問題,其實彆有用意:“那麼,比起冠軍侯,這位朗陵侯又如何?”

"……"

張四維張了張嘴,卻不知這二人該如何比較,他遲疑片刻,開口:“臣以為……”

朱翊鈞打斷他:“我是說與匈奴交戰的經驗上。”

這就不用比了,打匈奴還有誰能比霍去病更猛?

朱翊鈞卻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不等張四維回答,他接著說道:“臧宮身為武將,有戰事才有軍功,有軍功才能加官進爵。”

“就如光武皇帝所說,他打過許多勝仗,是一位常勝將軍,對領兵打仗有著豐富的經驗與信心。”

“當他用打仗解決過許多問題的時候,自然以為打仗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既能立下戰功,加官進爵,又能解決君主的問題,何樂而不為?”

“這便是臧宮請戰的原因,但卻不是光武皇帝想要聽到的答案。”

“此時匈奴雖然因為內亂而實力削弱,但他們並沒有與匈奴交戰的經驗,絕非臧宮五千騎兵能解決,看起來是趁人之危,其實風險極高。”

“光武皇帝宛城起兵,常年征戰,早已厭倦了兵事。戰爭對於國力消耗極大,光武皇帝很清楚,經過這麼多年的戰亂,人心思定,隻想偃武息兵,發展國力,不願再挑起戰爭。”

說到這裡,他忽的恍然大悟,便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隆慶聽兒子分析臧宮和劉秀的動機,聽得正是入神,卻見他突然笑了起來,便好奇問道:“鈞兒在笑什麼?”

張四維也有同樣的疑問,於是,二人的目光都看向朱翊鈞。

朱翊鈞卻輕輕搖頭:“沒什麼,隻是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孫子兵法》將‘慎戰’看得如此重要。”

“亡國不可以複存,人死不可以複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

張四維平日與朱翊鈞的接觸並不多,隻聽說這位太子聰穎早慧,天資非凡,今日一見,果然所言非虛。

“殿下……”

他躬身,正要說幾句發自內心的恭維話,卻又被朱翊鈞打斷:“張大人不要急,我

還沒說完。”

“光武皇帝最後說:‘吾方自思之’,我想,這對於臧宮來說,也是一種警醒,不知後來如何?”

隆慶看著他,微微皺起眉頭,卻不知他為什麼這麼問。

張四維答道:“後來,光武皇帝下詔: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人不自保,而複欲遠事邊外乎!不如息民。”

朱翊鈞點點頭,與他所想差不多。他又抬起頭來看向張四維,衝他笑了笑:“張大人講得好。”

張四維什麼也沒講,都是他在講,白白得了一句誇讚。

但他今日對這位小太子真是刮目相看,雖然嘴上不提,心中卻有個大不敬的想法:他們這位每日沉迷聲色的皇上應該挪挪位置,讓太子來當皇帝,說不定更合適。

此時,朱翊鈞已經繞過禦案,又回到了隆慶身邊。

隆慶神情中透露著幾分疑惑,似乎沒太明白朱翊鈞最後那個問題的用意。

朱翊鈞卻跟沒長骨頭一樣,靠在他身上,笑著問:“父皇,我講的好不好?”

“當然好!”隆慶攬著兒子大笑,“講得太好了,父皇還沒聽夠呢。”

“那我回去多讀些書,下次再給父皇講。”

“哈哈哈哈哈哈哈!”隆慶被他哄得樂不可支,“好!父皇就喜歡聽你講。”

今日進講已經結束,張四維卻沒有告退,他還有事相求,那封奏疏此時正躺在隆慶的禦案上。

於是,趁著隆慶現在被兒子哄得心情大好,張四維將自己的請求又說了一遍。

朱翊鈞還奇怪呢:“張大人,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會生氣吧。”

張四維誠惶誠恐,趕緊躬身道:“臣不敢,殿下請問便是。”

朱翊鈞問道:“張大人籍貫在山西平陽府,回鄉省親,三五日肯定不夠,三五個月,也未必能回來。那……你走了之後,你手裡的事情誰做呀?”

“……”

這問題問的,實在是很不給面子。事實也的確如此,官員回鄉省親,又不是八百裡加急,來回一趟就得好幾個月,更彆說在家中還得住上一段時日。

不管是翰林院、文淵閣還是六部,每個人手裡都有一大堆活兒要做,尤其是重錄《永樂大典》,修《世宗實錄》這種大工程,走一個人,那就得耽誤好幾個月的時間,眼看著進度就慢,那得拖到什麼時候。

其實皇帝心中也有這樣的擔憂,但不會有人直接問出來,回鄉省親,那是探望父母,大明以孝治天下,凡是都以孝為先,這麼問就顯得很不近人情,傳到那些言官耳朵裡,說不得又要被罵。

但朱翊鈞年紀小,還不滿十歲,隻是個孩子,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一臉坦蕩和真誠,絲毫看不出難為情。

張四維滿面愁容,目光哀婉:“臣已有十年沒有回鄉省親,上次回去是為母親守孝,家中還有老父,實在日夜惦念。”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哽咽著說出來,朱翊鈞覺得再說下去,他似乎就要潸然淚下。

朱翊鈞看他這一臉哀怨,心道若是張先生或者申先生露出這樣的神情,肯定好看,張大人……

“張大人,你彆哭呀!我就是問問,沒說不讓你回去。”

“……”

“就是!”隆慶說道,“張四維回鄉省親,賜白銀二十兩。”

張四維趕緊跪下謝恩。

朱翊鈞覺得他在這個時候提出回鄉省親,絕對不隻是惦念老父親那麼簡單,一定還有彆的原因。

轉念又想起前些日子,他去過一趟文淵閣,那時候他就看出這位張大人似乎不太高興。

朱翊鈞又想起那時候徐階剛走不久,便自然而然的以為張四維也是徐階的學生,他此時要回鄉省親和徐階有關。

畢竟連李春芳也想要請辭。

說起李春芳,朱翊鈞又想起個事,在一堆奏章中翻找了一陣,果然看到一封李春芳呈上的奏疏。

“難道真要走?”

他翻開一看,樂了,李春芳請辭的竟然是——鼻衄。

所謂鼻衄,就是流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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