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1 / 1)

朱翊鈞問隆慶:“父皇,你同意李閣老的請辭了嗎?”

隆慶答道:“沒有。”

朱翊鈞又問:“為什麼?”

隆慶說道:“李春芳老成持重,為人恭敬、謹慎,從不氣勢淩人。在內閣中,論議平正,也不說偏激話,朕想再留他一些時日。”

朱翊鈞想了想,他爹對李春芳的評價倒也算到位,再仔細一想,這不就是混日子嗎?

那日他在直廬外,聽張先生的意思,卻有讓李春芳早日致仕,騰位置的意思。

想來也不錯,既然不能大刀闊斧做出改變,不如早早讓賢。

不過,這一點他爹和他爺爺一樣,喜歡這樣溫吞的老實人。

隆慶問朱翊鈞:“鈞兒,剛才你說光武皇帝說的那句……”

朱翊鈞立刻說道:“吾方自思之。”

“對對,說這是對臧宮的警醒。”

“對呀。”朱翊鈞說道,“光武皇帝詢問他的意見,他卻不考慮光武皇帝的想法,隻顧表達自己好戰的思想,那下次光武皇帝再與群臣議事可就不叫他了。”

隆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每天的日講,他都當任務來完成,從不深究每個事件背後的深層含義,他兒子倒是把每個人的想法,話裡有幾層意思分析得頭頭是道。

朱翊鈞畢竟從小在嘉靖身邊長大,嘉靖處理朝事從不避著他,潛移默化中,他早就已經養成了帝王思維。

立秋之後,天氣非但沒有涼快,秋老虎反倒更加猛烈,屋裡屋外悶熱難當。

朱翊鈞一口西瓜,一口葡萄,一口蓮子茶,一口酸梅湯,全都得是冰鎮的,睡覺都恨不得地皮貼在冰鑒上。

他從小就怕熱不怕冷,一到夏天就心情煩躁,特彆難熬。

馮保心疼孩子,心說這麼熱的天,沒個空調怎麼行。清寧宮裡的太監輪流給他扇扇子,也解不了他的暑。

“大伴,我熱!”朱翊鈞扯著身上那件單衣,“我想泡在水裡。”

泡在水裡?

這倒是啟發了馮保:“要不,學遊泳吧。”

一聽遊泳,朱翊鈞一翻身就坐了起來:“遊泳,我要學遊泳!”

遊泳可不是這麼好學的,得循序漸進,先從憋氣開始。

王安去打來一盆水,陸繹和劉守有也進來看熱鬨。

馮保說:“殿下先把臉埋進水裡,看看能堅持多長時間。”

“好!”

朱翊鈞立刻把頭埋進沁涼的水中,瞬間感覺那股燥熱消退了不少,沒過一會兒,從頭到腳都舒服了。

馮保在心裡大約估算了一下時間,眼看著至少一分鐘過去了,朱翊鈞仍把頭埋在臉盆中一動不動。

陳炬很是擔憂,雙手握住朱翊鈞的肩膀:“殿下?殿下!”

朱翊鈞猛地抬起頭來,使勁兒晃了晃腦袋,水全都甩在了旁邊幾人的身上。

“好涼快呀!!

!”

一旁的劉守有笑道:“不必擔心,殿下是練武之人,閉氣的時間自然比尋常人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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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洗澡的時候,太監又把大木桶裝滿了水,朱翊鈞在木桶裡一邊練習憋氣,一邊在馮保的指導下嘗試漂浮在水面上。

但是木桶太小,手腳都伸展不開,抬不過癮了,朱翊鈞又“嘩啦”一下從水裡站起來:“大伴,明天咱們去北海練習吧。”

馮保拿了張大的帕子把他包起來:“北海可不行。”

“怎麼不行?”

馮保是擔心他的安全,卻笑道:“魚太多,我怕殿下分心。”

清寧宮後面的花園就有池塘,水是從筒子河引過來的,是活水,太監每日都有清理打掃,很乾淨。

馮保讓朱翊鈞在這裡學習,身邊不僅圍繞著一群太監,還有四名錦衣衛,也脫了外衣,下到水裡一邊教他,一邊保護他。

朱翊鈞聰明,手腳協調,靈活敏捷,體能又好,隻需幾日工夫,就已經能在水中來去自如。

馮保再給他糾正一下泳姿,蛙泳如何配合,自由泳如何換氣。

十幾日的秋老虎過去,朱翊鈞既學會了新技能,又消了暑,玩得不亦樂乎。

處暑過後,闌風伏雨,氣溫便涼爽下來。朱翊鈞還有些意猶未儘:“怎麼一下子就涼快了?”

馮保笑道:“不是整天喊著太熱了嗎?”

朱翊鈞嘟了嘟嘴:“我還沒玩夠呢。”

“那就明年再玩吧。”

“明年我要去北海裡玩。”

“……”

玩歸玩,鬨歸鬨,朱翊鈞的功課卻是一點沒落下。不過,這一日早上到了上課時分,張居正卻沒來,來得時申時行。

朱翊鈞問:“我的張先生呢?”

申時行回道:“最近天氣驟冷,張閣老染了風寒,告假養病,讓臣來為太子殿下進講。”

“這樣啊……”朱翊鈞看向窗外,若有所思,“今兒秋高氣爽,往年這個時候,我都要去萬歲山的。”

他忽然起了個念頭,回過頭來看向申時行:“申先生,不如咱們去萬歲山上課吧。”

“不不……”申時行一個頭兩個大,他隻想安安心心替張閣老給太子上進講幾日,可不想標新立異,把教學場所挪到戶外,“殿下,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朱翊鈞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你們文人不都喜歡遊曆山河,吟風弄月嗎?”

“殿下學的是聖賢之言。”

朱翊鈞雖然年紀小,力氣卻不小,霸道的攜著申時行的手,不由分說走出清寧宮。

“聖人就不遊山玩水了嗎?”朱翊鈞興致高昂,“申先生就給我講些聖賢文章中的山水。”

申時行不僅長相雋秀,身量也並不高大,一眼看上去就是個文弱書生的模樣。興許是常服放量大了些,穿在身上,顯得他更加瘦削。

“殿下,殿下……”

朱翊鈞已經拉著他上了馬車

。他暗自歎一口氣,腦子裡隻能想到《禮記-曲禮篇》:“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歲遍……”

朱翊鈞問:“天子要祭祀的天地神明那麼多,還有列祖列宗的太廟、神廟、陵寢,腿都跑斷了,哪有空體察民情,處理國家大事?”

申時行大驚失色:“殿下!您身為儲君,乃未來天子,萬不可對上天不敬。”

天子就是代表上天治理國家,祭天也是天子的特權,以此來彰顯身份的合法性。若連天子都對上天不敬,那老百姓如何能對信服天子?

他們來到萬歲山下的樹林,朱翊鈞今日過來,主要的目的就是看他的好朋友。

一聽見他的聲音,樹林深處就跑出來兩頭通體雪白的麋鹿,朱翊鈞指著身材高大的那頭給申時行介紹:“它叫大白。”

申時行在一旁聽著,沒接話。朱翊鈞又指著旁邊那頭小一些的白鹿問他:“申先生知道它叫什麼嗎?”

這可太簡單了,申時行不假思索的說道:“小白?”

“錯!”朱翊鈞大笑,“它叫真像大白!”

“……”

看完了白鹿,朱翊鈞又來到北海邊看仙鶴:“它們過些日子就走了。”

申時行道:“它們要飛去南方過冬,明年開春還會回來。”

朱翊鈞說:“我要是也能長出一對翅膀就好了。”

“我也想飛去南方看看。”

“!!!”

他們這位太子殿下年紀不大,腦子裡危險想法倒是不少。

這要是當了皇帝,跟武宗似的,在宮裡呆不住,成天想著往外跑,那還得了。

申時行愈發欽佩張閣老,給太子殿下做講官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張閣老一乾就是六年,還得繼續乾下去。

“殿下……”

“殿下!”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申時行,另一個從遠處傳來。

朱翊鈞回頭望去,一眼就看到跑來的是他宮裡的太監小野,小野身後還跟著另一名太監。

兩人來到他跟前,那太監“撲通”一聲跪在朱翊鈞跟前:“奴……奴婢……”

這太監年紀並不大,十三四歲模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朱翊鈞低頭看著他:“不急,氣喘勻了再說。”

他不急,太監急得很:“黃公公……他想見一見殿下。”

“黃公公?”朱翊鈞皺眉,“你說黃錦?”

“正……正是。”

“走!”

走了兩步,朱翊鈞又回過頭來:“申先生,你得自己回文淵閣。”

申時行趕緊躬身:“殿下請。”

黃錦年紀大了,主動請辭,隆慶給他安排了個閒差,依舊領著五百石祿米,卻不用乾活。

朱翊鈞已經一年多沒見過他,突然聽到他想見自己就感覺不妙,馬不停蹄的趕到內直房,卻不想在外間碰見個人——司禮監秉筆太監騰祥。

他是黃錦的徒弟,此時出現在這裡,更加印證了朱翊鈞不好的預感。

騰祥正要往裡走,朱翊鈞卻喝道:“站住!”

騰祥轉過身來,看到是他,立刻跪下行禮。朱翊鈞看也不看他,抬腿進了屋:“在這兒候著。”

黃錦躺靠在直房的床榻上,竟是穿上了世宗賜予他的蟒袍。

與朱翊鈞最後一次見他比起來,他衰老了許多,已經是油儘燈枯的模樣。

黃錦聽見動靜,睜開渾濁的眸子看向朱翊鈞,顫抖著抬起手:“殿下,殿下來了嗎?”

朱翊鈞三兩步來到榻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是我!”

黃錦一輩子對世宗忠心耿耿,也算看著朱翊鈞長大,對他這個“小主子”照顧頗多。看到他如今的模樣,朱翊鈞心中也說不出的難受。

黃錦卻艱難的揚起嘴角,笑了笑,睜大眼睛努力辨認他:“奴婢……奴婢要去接著伺候主子,想著再看看殿下。主子問起來,奴婢也能告訴他殿下現今的模樣。”

“好!”他提起世宗朱翊鈞又忍不住落下淚來,“你替我告訴皇爺爺,我長大了,可乖了,讓他放心。”

“還有我爹爹,皇爺爺一定惦記他,你告訴皇爺爺,我會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