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兒子讓他搬去清寧宮,隆慶又有些不舍:“要不,今年還住在乾清宮,明年再搬。”
“不不!”朱翊鈞沒有絲毫猶豫就拒絕道,“現在搬,現在就搬。”
隆慶見他這麼乾脆又果決,有點傷心了:“哎,看來鈞兒長大了,不喜歡和父皇呆在一起。”
“哪有?”聽到這話,朱翊鈞眉毛都皺了起來,也不管自己現在多高多重,撲過去一屁股坐在他爹腿上,像個小熊崽一樣,手腳並用扒在隆慶身上,“我可喜歡父皇了!我也想天天和父皇呆在一起,可是父皇後宮有那麼多娘娘,她們也想和父皇在一起。”
隆慶拍拍他的小屁股:“你是朕的兒子,是朕的太子,她們加起來也不能跟你比,在父皇心裡,誰也不能跟你比。”
朱翊鈞靠在他的肩膀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我搬去了清寧宮,也會每天回來看你的。”
“好好好,父皇知道你最乖。”隆慶摟著兒子,怎麼也舍不得放手,“到了清寧宮,也要好好讀書,知道了嗎?”
“我會的。”
“那個徐……”
隆慶卡住了,沒記住名字。但他兒子了解他,知道他說得是誰:“徐渭,是徐渭。”
“對,徐渭。”隆慶說道,“你一直想讓他給你將兵法,你搬去清寧宮,正好,就讓他來給你上課吧。”
朱翊鈞這才從他身上下來,退後一步,給他行了個禮:“兒臣謝父皇隆恩。”
“起來起來,今日陪父皇用午膳。”
“好!”
徐渭的殿試策對朱翊鈞看過,想法很新穎,也很超前,他很喜歡,但是內閣諸位閱卷官不喜歡,因此,他的名次並不算好,隻是三甲同進士出身。
按照這個成績,進翰林院是沒什麼希望了,他隻能和大多數人一樣,先去六部觀政,再外派做官。
但他是皇太子看重的人,這些步驟都可以省了。二甲前幾名還得選作庶吉士,再學習一段時間,再授予官職。而他,可以直接給太子當老師。
當然,他的官職並不大,隻是詹事府一名小小的主簿,從七品而已。
徐渭並不在意這些,從前年胡宗憲九死一生,卻被朱翊鈞救下之後,他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命運也因此改變。
回到山陰老家,他的心態也由此轉變,他考科舉的目的就是為了成為朱翊鈞的老師,當不當官,當什麼官,他並不在意。
朱翊鈞要學的太多,時間都有些不夠用。上午張居正來給他上課,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變的。清寧宮旁邊不遠就是文淵閣,走兩步就到了,比起以前在乾清宮,要方便了許多。
朱翊鈞把下午的時間掰成了兩半,一半學習兵法,一半學習武藝。反正李良欽和徐渭主要工作就是給他上課。一早就從東華門入宮,聽從他的安排。
既然是講兵法,那也不能隻講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吳子》、《六韜》等等,該講
的都不能落下。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廟算,即是出征之前,於廟堂之上,君主與大臣的謀劃。”
朱翊鈞坐在書案後面,《孫子兵法計篇》,這是徐渭正式給他講的第一堂兵法課。
徐渭平時看著瘋瘋癲癲一小老頭兒,換上一身常服給朱翊鈞授課,看上去還挺像那麼回事。
“《商君書??戰法》有言:若其政出廟算者,將賢亦勝,將不如亦勝。殿下可知其意?”
朱翊鈞點點頭:“意思是隻要廟算得當,領兵的將軍厲不厲害都會取得勝利。”
聽到這裡,朱翊鈞忍不住問道:“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
徐渭又說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我給殿下講一個故事。秦穆公想要東進中原,打算出征鄭國,但途中需途經晉國崤山。崤山地形險阻,道路狹窄,十分利於伏擊。殿下認為,秦國應該怎麼做?”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向晉國借道。晉國出征虞國,也是向虢國借道。”
馮保曾經給他講過假道伐虢的故事,他記得很清楚。
徐渭又問:“那殿下認為,晉國會答應嗎?”
朱翊鈞搖了搖頭:“應該不會,畢竟他們用這一招攻打了虢國和虞國。”
“事先借道,晉國未必答應,還會引起鄭國的察覺。”
朱翊鈞說:“那就不要借道,直接過去。”
“那便是對晉國的入侵,殿下認為晉國會輕易讓秦國的兵馬過去嗎?”
“這……肯定不會。”
“那殿下認為該怎麼辦呢?”
這的確是個難題,朱翊鈞想了想:“要麼先解決晉國,要麼,還是算了吧。”
聽到他說算了吧,徐渭露出讚賞的神色。又接著往下講:“但秦穆公一心想要稱霸中原,聽不進勸誡。”
“那後來呢?”
“秦國仍然向鄭國出兵,成功越過崤山之後,到達滑國,卻被一名鄭國商人察覺,他急中生智,假冒鄭國使臣前去拜見秦軍首領,謊稱鄭國國君特意派他前來迎接。”
“秦軍認為鄭國使臣遠道而來,必定已經察覺秦軍的偷襲計劃,並且有所防備,轉而改變目標,滅了弱小的滑國。然後將滑國女子、金銀寶物裝滿兵車,滿載而歸。”
朱翊鈞已經猜到了結果:“他們在路過崤山遭到了晉國的伏擊。”
“沒錯,全軍覆沒。”
“為什麼?”朱翊鈞不懂,“晉國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和秦國應該是聯盟才對,有個詞就叫秦晉之好。”
“當時,晉文公去世不久,晉國正是國喪。秦軍違背了諸侯之間‘不加喪,不因凶’的約定。再加上滑國國君與晉
國國君同姓,兩國之間本就有著深厚的聯係。”
“此役之後,秦國和晉國關係破裂,整個中原地區的局勢風雲突變。本來,楚國忌憚秦晉之間的親密關係,不敢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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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聽明白了:“所以,這一戰真正的受益者其實是楚國。”
“是的,秦晉崤之戰之後,楚國開疆拓土,終於迎來了問鼎中原的契機。”
於是,朱翊鈞給這個故事做了總結:“一開始,秦國就不該千裡迢迢進攻鄭國,更不該在不了解背景,也不做任何謀劃之下,滅了滑國。”
“但晉國也不該不考慮大局,趁一時之快在崤山殲滅秦軍。”
徐渭讚許的點點頭:“看來,殿下已經領悟到《孫子兵法》的精髓。”
“是什麼?”
“慎戰。”
朱翊鈞問:“怎麼說?”
“亡國不可以複存,人死不可以複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
“故,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望殿下謹記。”
朱翊鈞站起來,繞過書案,走到他的跟前:“我知道,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這麼聰明好學,善於思考,領悟力強,還能舉一反三的學生實在難得。能給這樣的學生傳道受業,對老師來說,又何嘗不是幸事?
講完了兵法,朱翊鈞便催促王安上茶。徐渭一盞茶喝完,正要告退,朱翊鈞卻笑著眨了眨眼:“先生不急。”
他一揮手,回到書案後面:“大伴,幫我鋪紙研墨。”
馮保就知道,得了徐渭這樣的老師,光是學兵法怎麼夠。以他們這位皇太子的個性,那必定要想儘辦法,把人家一身的本領都學過來。
朱翊鈞寫了一副楷書,又寫了一副行書,拿給徐渭看:“先生覺得怎麼樣?”
徐渭看過之後,笑道:“楷書不錯,行書還需再練。”
朱翊鈞問:“哪裡不好?”
徐渭隻給他看:“這裡,這裡,還有這一處,都不夠好。”
朱翊鈞把筆遞給他,親自抽了張乾淨的宣紙:“你寫給我瞧瞧。”
徐渭也不多想,提筆邊寫,一邊寫還一邊給他講,起筆如何,收筆時又當如何,才能自然而然的過渡到下一筆。
朱翊鈞在一旁聽得很認真,不僅他聽得認真,馮保和陳炬也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跟著他們家小太子偷師學藝。
沒辦法,放眼整個大明,書法大家不少,朱翊鈞曾經在靈濟宮大會上偶遇的那位莫雲卿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像徐渭這樣,開創學派的僅此一位。
徐渭講過一遍,朱翊鈞便點點頭:“我記住了。”
他又換了筆,重新取一張紙,再寫一遍,之前,徐渭指出的問題,他真的全都記了下來,並且一一改正。
“徐先生你瞧瞧。”
徐渭本是低頭隨意掃了一眼,目光卻落在了紙上,許久未曾挪開:“好!”
“簡直不能更好。”
他剛才給朱翊鈞指出幾處可以改進的地方,但也有幾處沒有指出來,但這小家夥再寫一遍,竟是連他沒指出來的也一並改了。
朱翊鈞都已經搬去了清寧宮,皇後才知道此事。氣得半天沒跟兒子說話。
朱翊鈞圍著她哄了好半天,整個人都躺在了她的腿上:“娘親,我想去清寧宮住,我覺得住在那裡挺好的。”
“好什麼好,這麼遠,來去一趟得花好長時間。”
朱翊鈞平日太忙,見他一面可不容易。現在搬到更遠的清寧宮,那就更不容易了。
“我覺得挺好的呀,一個人,自在。”
“你不想住在乾清宮,可以來坤寧宮,陪在娘親身邊不好嗎?”
朱翊鈞嘟著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能日日在娘親身邊撒嬌呢?”
皇後看著他,有些惆悵:“可我覺得你就是小孩子,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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