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當年恨(1 / 1)

虐文求生遊戲 碉堡堡 8965 字 8個月前

今夜便在蟬鳴聲中悄然流逝了。

翌日清早,公孫無憂原本還在用早膳,冷不丁聽見嘉郡王說的話,筷子一抖,連菜都夾不住了,倏地抬頭問道:“你說那人叫什麼?”

嘉郡王道:“陳嬰齊,堂哥,此人劍術非凡,絕對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那日在街上徐聞達就已經有意招攬他,你可千萬不能被他先下手為強啊!”

公孫無憂緩緩擱下筷子,不知在想些什麼,陳嬰齊,陳嬰齊,難道真的是陸延來了天水?!可如今兩軍交戰,他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怕死嗎?

公孫無憂皺眉道:“他人在何處?”

嘉郡王:“偏殿候著呢,堂哥,你可要召見?”

公孫無憂卻道:“不必,孤去見他,你不用跟來。”

雖然兩軍開戰,但仙靈到底還是沒有被攻破,帝君依舊是十二洲的主人,哪裡有他召見陸延的道理。

公孫無憂語罷揮退跟隨的侍從,獨自去了偏殿,他步入裡間,隻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背對著自己,一時竟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該提心吊膽,語氣複雜地喊了一聲:“風陵王?”

“無憂太子,許久未見,彆來無恙否?”

陸延原本在欣賞正堂掛著的山水畫,聞言這才轉過身,他仍是以前笑吟吟的模樣,哪怕兩軍交戰也不見悲苦,讓人覺得世間沒有什麼事能影響他的心情。

短短一年不見,公孫無憂也脫了稚氣,現如今和國君一起操持政事,儼然有了獨當一面的風姿,再不見從前的單純天真,隻那雙眼睛仍是漆黑靈動,上下打量著陸延:“你一人來的?”

陸延挑了挑眉:“帶了五十金烏衛。”

公孫無憂抿唇:“你可知如今兩軍交戰,你孤身前來天水,很可能被人捆了送到三軍陣前祭旗,用來挫仙靈的銳氣?”

他是知道的,開戰書函中巫雲和東酈都指名要仙靈把陸延交出來,此時此刻,對方不好好在仙靈窩著,怎麼千裡迢迢跑到了天水來?

陸延渾不在意:“祭旗就祭旗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死了又不知道疼,管他們怎麼做呢,就算把我的皮扒下來做鼓也使得。”

公孫無憂道:“你倒是心大,可知巫雲和東酈恨毒了你?”

陸延假裝沒聽出他話裡的意思,笑著反問道:“那你呢?你也恨毒了我嗎?”

公孫無憂皺了皺鼻子,這才顯出幾分孩子氣:“我們天水人才沒那麼小氣呢,你當初舍命救我歸國,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有天大的恩怨也一筆勾銷了,實話跟你說吧,這次打仗是巫雲和東酈挑的頭,我們根本就沒想摻和,這才退居後方隻出糧草的。”

天水是個牆頭草般的存在,隻能依附強國生存,現如今另外兩國聯合,他們總不好太過置身事外。

陸延聞言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公孫無憂頗為得意:“騙你做什麼,我們又不喜歡打仗,在這裡舒舒服服待著多好,他們點名要仙靈將你交出來,我

看在你從前對我不錯的份上,都沒跟著湊熱鬨呢。”

好小子,以前沒白給你帶零嘴兒!

陸延箭步上前問道:“你既然無意打仗,可否幫我一個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公孫無憂嚇了一跳:“你該不會讓我退兵吧?這件事我說了可不算,我父皇說了也不算,得聽巫雲和東酈的。”

陸延道:“我當然知道這件事你做不了主,隻是我若能說服巫雲退兵,屆時獨剩東酈,你可願與我站在一邊?”

公孫無憂思考片刻才道:“你若能說服巫雲退兵,東酈自然難成氣候,屆時不用你說,父皇都會從亂局中抽身而出,大軍糧草將至,如果你真要去巫雲,我可以想辦法拖延幾日替你爭取時間。”

陸延聽公孫無憂這麼說,心中的石頭放下了一大半,他想起帝君的病情,遲疑開口道:“你們天水還有血蟾丸嗎?”

“還?”

公孫無憂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天下至寶,一共就那麼一顆,你以為是街上賣的肉包子嗎,隨隨便便就可以買一筐。”

陸延沒有說帝君中毒,畢竟此事乾係重大,不能泄露:“你知道的,我從前遇刺,心口受了一道劍傷,如今還沒好全,太醫說若能用血蟾丸醫治最好,否則恐怕有礙壽數。”

公孫無憂搖搖頭:“你要彆的天材地寶我或許還能給你搜羅一番,不過這血蟾丸確實沒了,我實話同你說,血蟾丸其實有兩顆,當初一顆獻給了仙靈,另外一顆被我父皇吃了……哎,你怎麼不讓帝君給你,他對你如此疼愛,想來不會吝嗇區區一顆丹藥。”

陸延隻道:“那顆早年已經用掉了。”

他見血蟾丸沒有多的,不免有些心灰意冷,隻能再想彆的法子幫帝君解毒,拍了拍公孫無憂的肩膀道:“今日之事無論成與不成,我都多謝你,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也必不會牽累天水。”

“我是秘密而來,不便在此久待,今日離宮便出發了。”

公孫無憂見陸延一身風塵仆仆,僅帶著幾名侍衛前來,不由得開口叫住了他:“哎,你當真不怕死?”

陸延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他,不禁啞然失笑:“怕,也不怕,但總歸世上還有許多事比死更痛苦。”

公孫無憂道:“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趙玉嶂原不想攻打仙靈的,隻是你當初遇刺醒來便性情大變,又將商君年關入地牢折磨,他這才發了狠要給你一個教訓的。”

聽他提起那段空白的記憶,陸延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好沉默以對:“……”

公孫無憂瞥了他一眼:“我當年送你的那條墜子還在嗎?”

陸延回過神,從懷裡掏出了那枚通體血紅的玉墜遞給公孫無憂:“一直帶著呢,這次來就是想還給你的,你不說我都險些忘了。”

公孫無憂沒接,隻是定定看了他一眼才道:“你千裡孤身而來,我佩服你的膽識,都說禍害遺千年,你這樣的人不該早死,這玉就不必還了。”

他語罷解下出宮的腰牌扔給陸延道:“你走吧,日後天

水若逢大難,還望你念及今日的情分幫上一把。”

陸延彼時還沒聽出他話中玄機,道了一聲“自然③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才轉身離開。等出了宮門,陸延越琢磨越不對勁,下意識停住腳步掏出了懷裡的血魂玉墜。

他仔細觀察一番,用內力暗中一捏,隻見外面的玉體破碎,裡面竟包裹著一顆渾圓剔透的血蟾丸,不由得驚了一瞬——

這塊吊墜裡面竟還藏著一顆血蟾丸?!

原來這藥一共有三顆,天水皇後擔心公孫無憂去了仙靈遇到性命之憂,特將藥丸嵌入其中給他保命,沒想到陰差陽錯落入了陸延的手中,這下屬實是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看著手中的血蟾丸,陸延心中最大的一塊石頭也落了下來,他不敢耽擱,立刻快馬加鞭回到驛站,將血蟾丸交給了鶴公公。

“你拿著此物立刻趕回仙靈,將血蟾丸暗中給父皇服下,千萬不要讓旁人知曉,否則隻怕會引來爭奪。”

鶴公公憂心問道:“殿下,您不與我一起回去嗎?”

陸延搖了搖頭:“我還要去巫雲一趟,想辦法勸說他們退兵,父皇的病情耽誤不得,我又不信旁人,隻能勞煩你走這一趟。”

鶴公公原不願將陸延一個人舍下,但思及他如今劍術不俗,想來應該足夠自保,再加上帝君病情危急,隻好喬裝打扮快馬加鞭趕回仙靈,陸延則帶著剩下的五十名金烏衛朝著巫雲而去。

……

“天水忽然來信,說糧草在押送途中出了些問題,恐怕要耽擱幾日才能送到後方。”

國相府後院的楓樹下,一名紅衫男子正自顧自下著棋,他聞言頭也不抬,操控黑子吃掉了一顆白子,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陰影,聲音淡漠:

“讓他想法子如期送過來,戰帖已下,倘若不能如期開戰,於軍心不利。”

趙玉嶂掀起衣袍在他對面落座,身上的衣服繡著五爪金龍,再不是當初任人宰割的質子,而是一國之君:“東酈野心不小,到時候若是攻下仙靈,城池如何分割也是個問題。”

商君年又吃掉一枚白子,他修長的指尖捏著白玉棋,在桌邊不緊不慢敲擊:“我知道柳闕丹在打什麼算盤,巫雲地廣人稀,要那麼多國土無用,城池讓他幾座也無妨,隻是人一定要給我帶過來。”

趙玉嶂知道這個“人”指的必然是陸延,沒忍住呸了一句:“殺了他都便宜了,還用城池去換,我才不吃這個啞巴虧。”

商君年抬眼看向他,眼眸漆黑,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

趙玉嶂撇了撇嘴:“我沒忘,不就是把陸延帶到你的面前嘛。”

商君年微微勾唇,隻是讓人察覺不到絲毫笑意,一字一句提醒道:“記住,是活捉,我不要屍體。”

他語罷手腕一翻,指尖鬆開,掌心裡捧著的棋子便簌簌落入棋盒,就像落了一場黑白色的雨,相互撞擊,聲音清脆。

趙玉嶂盯著他身上鏽紅的衣衫,有些不滿:“你從前甚少穿這樣奪目的顏色

,偶爾一兩回穿穿便罷,這一年到頭都不曾見你變過。”

這樣華麗的顏色,分明是從前陸延的做派,那人最喜歡穿著一身繡金蟒的紅袍四處行走,本來就是個紮眼的長相,這麼一穿便更是奪目,仙靈若有十分絕色,對方必要占去九分。

一年了,趙玉嶂總覺得商君年該忘記了,就算忘不了,也該放下了,可看著對方身上冶豔的紅衫,他就知道對方不僅沒忘,反而越念越深。

愛與恨,無論哪個字單拎出來都是刻骨的,這兩樣混雜在一起,便是刻入了靈魂肺腑,死也難忘。

當初陸延遇刺命懸一線之時,商君年心中有多絕望,在看到對方醒來做的那些荒唐事時,心中便有多恨。趙玉嶂遠在巫雲,看了奏折尚且氣得掀翻桌子,更何況商君年。

趙玉嶂思及此處,咬牙道:“你還惦記著他做什麼,依我看直接殺了了事,他早就不是從前那個人了!”

商君年的神色毫無波瀾,仍是那句話:“我不要他的屍體。”

死人既不會動也不會說話,更不會疼,要來有什麼意思,他要活生生的陸延。

盛夏時節,院子裡種的楓樹未紅,仍是一片蒼翠的綠色。暮色落時,庭院便更顯幽寂,隻能聽見陣陣蟬鳴,一條石子路蜿蜒著通向樓閣,在月色照耀下珍珠般瑩瑩發亮。

商君年推門走了進去,隻見裡面赫然是一間刑房,四面的牆壁掛著千奇百怪的刑具,尖端泛著寒芒,無端讓人脊背發寒。

一名穿著青衫長袍的男子原本坐在桌後打盹,聽見商君年進來的動靜連忙起身,然而還未來得及行禮,就見對方打開機關門直接去了地牢。

這間屋子是專門用來替趙玉嶂拷問彆國細作的,近日戰事四起,心懷鬼胎的人也不免多了起來,原本空曠的牢房一下子塞得水泄不通,但值得讓商君年親自拷問的人唯有那一個。

斑駁的木架上釘著一個人,他手腕腳腕俱被砍去,唯有用六寸長的鐵釘刺入皮肉死死釘住後方木板才能穩住身形,過長的頭發垂落下來,因為血跡乾涸凝成了硬塊,比路邊乞丐還要狼狽萬分。

這人看見商君年過來,喉間發出一陣驚懼破碎的叫聲,像極了未開化的野獸,渾身顫抖不已,儼然害怕到了極點。

商君年從旁邊的桌上取過一把擦拭乾淨的長刃,然後用刀尖緩緩挑起他的下巴,盯著男人渾濁的眼睛問道:“你在怕本相?”

男人抖若篩糠,身上蒙著的布條也滑落了下來,露出滿是瘡洞爛孔的軀體,最深的一道傷口甚至能看見裡面的白骨。

商君年笑了笑,語調不緊不慢:“你怕本相做什麼,你應該謝謝本相,日日用靈芝血參這種天材地寶吊著你的命,幫你續命還魂。”

說話間,他手中的刀刃已經緩緩下滑,貼著腰側骨骼,漫不經心削下了一片帶血的皮肉,被吊著的男子痛叫聲愈發撕心裂肺,偏又說不出話來,他瞪大血絲遍布的眼睛,裡面滿是對死亡的渴望,希望這個人一刀結果了自己。

在這樣人間煉

獄似的地方待著,死亡都變成了一種奢侈的東西。

商君年卻視若無睹,手中的刀刃在男子身上緩緩遊移,思考著還有哪裡可以下刀,最後失望發現已經沒有多餘的肉可以讓自己切了,這才“當啷”一聲把匕首扔到了桌上,歎了口氣道:“虛不受補,給你灌再多的東西隻怕也長不出什麼肉來了。”

男子喉嚨裡嘴巴裡塞滿了攪碎的銀針,天長日久,化膿生血,真是比割了舌頭還難受。

商君年走到刑桌後方,尋了一張乾淨的椅子坐下,他閉目倒入椅背,仿佛隻有這個地方才能讓他徹底放鬆,自言自語道:“你今日所受的苦痛,又怎麼及我當初萬分之一……”

“仙靈國破後,我就能見到他了,你說我是該殺他,還是該讓他活著?”

寂靜空曠的地牢隻能聽見他一個人的聲音,商君年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就是當初陸延中劍蘇醒時的情景,對方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不見從前的笑意與明朗,有的隻是殘忍嗜.殺,就像毫無感情的野獸。

世間真有這樣的人嗎?

愛你時以性命相護,不愛時揮刀相刺。

商君年用指尖緩緩摩挲著脖頸,那裡有一道淺褐色的舊傷,是被陸延一劍刺傷所致,當初若不是鶴公公拚死攔了一把,隻怕他早就死在了仙靈。

指尖控製不住收緊,蒼白的手背浮現青筋,仍是心結難解。

商君年倏地睜開眼,看向釘在木架上的男子,聽不出情緒地問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肯放過你嗎?”

男子渾濁的眼出現了一絲希冀,然而下一秒又被碾得支離破碎。

他看見商君年笑了笑,身上鏽紅色的衣衫像是鮮血凝固後的顏色,無端透著危險,又像是毒蛇吞吐著信子,牽扯出人心底最深處的慌亂不安:

“我尚未放過自己,又如何能放過你?”

聲音輕輕響起,像反問,更像自問。

一陣風從身後的氣窗吹入,掀起了男子臟汙的頭發,露出一張蒼老驚懼的臉。倘若陸延此刻在這裡,一定會認出此人便是當初在郊外截殺他的黑袍怪人騅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