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晰挨了一頓毒打,原本還算俊秀的臉已經面目全非。他雖有城府,卻非天縱之才,自然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就算臨時瞎編,也記不住一本書那麼厚的劍譜,更遑論他身受重傷,早已神思恍惚,哪裡還編得出東西來。
趙玉晰被迫把神女劍心法抄了一遍又一遍,如此不算,還要倒著寫一遍,寫完了還得逐字逐句解釋意思,隨機抽取一段接下句,如果接不出來又是一頓毒打。
趙玉晰崩潰抓頭,一度絕望到想死。
“這份應該是真的。”
地牢門外,商君年摘下了臉上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不知是不是因為那面具太過可怖的緣故,與他清冷妖氣的臉龐形成了鮮明對比,極具視覺衝擊。
陸延翻看著手中那摞厚厚的紙:“招式連貫,沒有不流暢的地方,多半是真的了,我等會兒就進宮去交給父皇。”
商君年總覺得陸延對這件事好像有些過於急切了,卻也沒有太過在意:“那趙玉晰怎麼辦?”
陸延將心法塞入袖中,似笑非笑道:“你想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哪怕他隻剩一堆白骨,本王也自有辦法把事情圓過去,保你們無虞。”
趙玉晰如果死了,巫雲皇帝膝下無子可用,趙玉嶂就是板上釘釘的儲君,陸延不介意助他們一臂之力。
商君年抬眼看向陸延,唇角微勾,說的卻是令人膽寒的話:“若我想要他死呢?”
陸延聲音低沉:“那他就不能活。”
……
一陣馬蹄聲飛快掠過了朱雀街,就在滿城士兵大肆搜捕刺客,尋找趙玉晰等人的下落時,陸延卻帶著一隊人馬匆匆入了宮。
彼時萬年殿前已經跪倒了一片臣子,其中不乏許多隨行的巫雲老臣,都在懇求帝君捉拿凶手,陸延步入大殿的時候,他們的目光齊刷刷看過來,都暗藏驚懼。
昨夜陸延與趙玉晰發生衝突人儘皆知,緊接著驛館被襲,趙玉晰無故失蹤,毫不誇張的說,整個王都包括帝君在內的人都懷疑是陸延乾的。
今天萬年殿前聚了一堆人,無非就是想讓帝君嚴懲陸延,搜查風陵王府。
“老三,你來得正好,昨夜使臣驛館遇襲,玉晰太子無故失蹤,你可曾聽說啊?”
帝君永遠都是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看見陸延也不生氣,反而還命人賜了座,誰料陸延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眶通紅,一副心痛至極的模樣:“父皇!求父皇給兒臣做主啊!”
帝君掀了掀眼皮,太陽穴突突作痛:“你又有何冤屈?”
陸延硬擠出了兩滴眼淚哭訴道:“昨夜那些刺客不僅劫走了玉晰太子,還劫走了兒臣府上的兩名美人,求父皇追查那些刺客,儘快把人救回來呀!”
旁邊不知是誰冷哼了一聲:“隻怕是賊喊捉賊!”
陸延扭頭看向那名說話的巫雲使臣,瞪大眼睛道:“你這個糟老頭,說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是本王派人劫走了他們嗎?!”
那名老臣冷冷道:“三更半夜,您府上的美人為何無緣無故去了太子下榻的驛館,這其中緣由恐怕隻有您自己知道!玉晰太子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等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陸延嗤笑反問:“什麼叫本王府上的美人?那兩名美人一個是你們巫雲送來為質的太子,一個是你們巫雲送來為質的臣子,他們想和玉晰太子敘舊,難道本王還能攔著不成?”
“你!”
就在堂下眾人爭執不休的時候,一名身穿盔甲的小將忽然火急火燎跑了進來,單膝下跪對著帝君稟報道:“報!龍泉司奉命追查玉晰太子的下落,終於在京郊發現了蹤跡!”
帝君倏地掀起眼皮:“人可安好?”
那名小將抱拳道:“回稟陛下,玉晰太子受了點皮肉傷,性命無甚大礙,玉嶂太子與商國相也在附近幾裡的溪邊找到了下落,隻是昏迷不醒,現已送回府中醫治。”
陸延聞言下意識皺了皺眉,按照原定計劃,龍泉司眾人發現的應該是趙玉晰的屍體才對,怎麼對方還活著,難道商君年並沒有動手?
帝君沉沉嗯了一聲:“命太醫儘心醫治,等醒了再來給朕回話。”
“諾!”
那名小將離開後,巫雲使臣也紛紛找借口退出了大殿,急著去看望趙玉晰的狀況,隻剩陸延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堂下。
帝君命人關上殿門,這才負手走到陸延面前,聽不出情緒的問道:“東西呢?”
陸延一愣:“啊?什麼東西?”
帝君見不得他這幅裝模作樣的態度,眉頭緊皺:“彆告訴朕你將趙玉晰劫走囚禁在地牢裡,一夜時間什麼都沒逼問出來,倘若當真如此,朕倒要考慮考慮那半顆血蟾丸的去處了。”
陸延這才笑了笑:“什麼都瞞不過父皇。”
他語罷從懷裡掏出那兩份整理好的劍譜,恭恭敬敬遞給了帝君:“回父皇,東酈與巫雲的劍宗心法皆在上面,兒臣已經仔細查驗過,確認無誤,隻是還缺了天水的……”
帝君接過那兩冊劍譜,隨手翻看了幾頁:“天水劍譜已經被玄鴻獻上來了,倒是給你省了一樁事,白白便宜你半顆血蟾丸。”
陸延聞言瞳孔微微收縮:“玄鴻?他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獻上劍譜?”
帝君深深看了陸延一眼:“自然是為了換質子歸國,你覺得朕該答應他嗎?”
“……”
帝君這句話明顯有更深層次的含義。聽剛才那番話的意思,他已經暗中收了玄鴻的劍譜,那就說明同意了對方的請求,現在卻忽然問陸延該不該答應……
陸延斟酌一瞬才道:“天水對仙靈並無威脅,且君子一諾千金,放了也無妨。”
帝君將手中的劍譜遞給佘公公,看著陸延微微搖頭,隻歎氣似的說了一句話:“婦人之仁。”
婦人之仁……
陸延一直到離宮回府的時候還在琢磨這句話的意思,帝君斥他心慈手軟,難道真打算收了東西也不放公孫無憂他們回去?
陸延第一次覺得皇帝這個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能當的,需得心狠手毒才行。他想起懷裡的半顆血蟾丸,隻能暫時把這些事情拋到腦後,快步去了後院找商君年。
龍泉司是在郊外發現趙玉晰他們的,可惜趙玉晰傷勢太重,直到現在都昏迷不醒,隻能找商君年他們問話,試圖找出一些有關刺客的線索。
商君年的臉上有些擦傷,據他所說是不小心摔下山坡所致:“那群刺客的目標似乎另有其人,所以並未對我做些什麼,天亮之後我就被他們蒙著眼睛扔到了郊外。”
商君年穿著一身白色裡衣,靠坐在床邊,臉上結了幾道鮮紅的血痂,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明顯。他語罷低咳幾聲,一副虛弱模樣,倒讓問話的人不好再繼續追問。
賀劍霜站在床邊,悄無聲息攥緊腰間佩劍,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你們三人被擒,唯有玉晰太子傷勢最重,是否有些不合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商君年閉目養神,淡淡開口:“那群刺客想逼問神女劍心法,我不曾學過,玉嶂太子也不曾學過,他們隻能嚴刑拷打玉晰太子,所以他傷勢最重,有什麼不合理的嗎?”
這番說辭與趙玉嶂一模一樣,賀劍霜哪怕心中起疑,也找不出什麼漏洞,難免有挫敗之感。
陸延恰好步入內室,見狀饒有興趣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賀正使也吹過來了?”
賀劍霜一回頭,發現是陸延,連忙抱拳行了一禮:“原來是風陵王殿下,微臣奉陛下之命調查驛館行刺之事,所以特來問話。”
不知是不是昨日宴前比武,陸延出手相助的緣故,賀劍霜十分客氣。
陸延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不過本王見他們傷勢不輕,此時問話怕是多有不便,賀正使不如改日再來?”
賀劍霜聞言遲疑了一瞬,抱拳道:“那微臣就先告退了,今日多有打擾,還望王爺恕罪。”
陸延回禮:“賀正使慢走,本王就不送了。”
龍泉司的人一向難纏,此刻卻潮水般退了個乾乾淨淨,可見賀劍霜頗給陸延面子。
商君年眼見房門關上,這才問道:“怎麼樣,帝君沒有為昨夜的事責怪你吧?”
陸延掀起衣袍在床邊落座,搖了搖頭:“父皇沒說什麼,隻問我的劍術是從何處習得,我隨口胡謅了一番,他雖不信卻也沒有逼問,倒是趙玉晰……他為什麼還活著?”
商君年迎著陸延的注視,輕描淡寫道:“他若身死,巫雲必然追究,我想了想便罷,沒必要惹這個麻煩事。”
趙玉晰死了固然是好事,他能更好的扶持趙玉嶂登位,但那樣勢必會給陸延帶來麻煩,故而商君年在郊外遲疑許久,最後還是沒有下手了結趙玉晰的性命。
臉頰陡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商君年下意識抬眼,卻猝不及防對上陸延藏著笑意的眼眸:“本王以前怎麼沒發現國相大人這麼善解人意呢,隻是你若放了趙玉晰,他會不會說些什麼不該說的?”
商君年莫名被對方掌心溫度燙得一顫,無意識
偏了偏頭:“放心,趙玉晰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他是貪生怕死之輩,倘若被人知道他泄露了神女劍心法,他萬死難辭其咎。”
陸延碰了碰商君年臉頰的傷,就像看見美玉裂出瑕疵,低歎一聲:“倒是難為你,故意弄出這許多傷勢來騙過賀劍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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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罷不知想起什麼,從懷裡拿出了一個錦盒遞給商君年:“這顆藥你吃了吧,於你的傷勢有好處。”
又是那半枚不知名的紅色丹藥。
商君年見狀一愣,心中狐疑更甚:“這顆藥是哪裡來的?”
“……”
陸延一頓,隨即笑了笑:“本王府中所有東西都是父皇賞賜,這藥自然也是父皇賞的。”
商君年接過藥盒,隻見上面打著禦印,說明是皇宮大內登記造冊的珍品。他指尖在盒子底部緩緩摩挲,發現有一行凹凸不平的字,仔細辨認輪廓,心中悄然浮現了三個模糊的字:
血……
蟾……
丸……
商君年倏地睜眼:竟是天水至寶血蟾丸?!
“此物乃天下至寶,據傳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帝君怎麼會無緣無故賜給你?!”
商君年一把攥住陸延的手腕,聲音難掩震動,他想起對方今日火急火燎進宮向帝君獻上心法,回來時手中就多了這半顆丹藥,心中隱隱浮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你就是為了這半顆丹藥,所以才答應帝君去套取劍宗心法的?”
他話音剛落,心中好似悄然塌陷了一處地方,有什麼東西在無孔不入地往縫隙裡鑽,讓人格外難受。
陸延沒想到商君年這都能猜到,不由得愣了一瞬,他回過神來,從床邊的矮桌上取了一盞茶:“你身子太過虧虛,又損了經脈,太醫說血蟾丸有奇效,父皇的國庫裡剛好有一顆,我便求他賜給了我。”
他說得輕描淡寫,旁的隻字未提。
商君年一動不動盯著陸延,似乎想知道他心底到底是怎麼想的,半晌才啞聲道:“此物乃至寶,帝君雖疼你,卻也不會輕賜……”
他說著頓了頓:“陸延,我的命沒那麼值錢。”
商君年第一次這麼全名全姓地稱呼他。
“我已失國相之位,又無劍宗之力,就算幫扶你也是杯水車薪,不值你千方百計去套那幾本劍譜換我這條殘命。”
有人說,這世間最低賤的東西是塵埃,
但商君年知道,這世間最低賤的東西是人命,最難的東西是苟活。
巫雲國君曾視他為肱骨之臣,卻又將他當做草芥送來仙靈,沒了權勢,他就像條狗一樣被人關在地牢,要穿琵琶骨就穿琵琶骨,要廢武功就廢武功,過往功績好似都散作雲煙,在江山社稷面前無足輕重。
無數個數不清的日夜,他都痛得徹夜難眠,偏又滋生滔天仇恨,支撐他維係這一口氣,不願輕易死去。
他的命何值陸延如此費儘心思去套取劍法,又何值這顆天下人都難求的丹藥?!
商君年控製不住攥緊指尖,他眼眸猩紅,胸膛起伏不定,好似陷入夢魘難以自拔,耳畔卻陡然傳來陸延的低語,臉頰被人用指腹輕拭:“彆哭……”
商君年一愣,他哭了嗎?
陸延蜻蜓點水般親了親他:“丹藥就是用來救命的,什麼天下至寶,倘若不能救人性命,它也不過是顆在庫房裡蒙塵的珠子。”
“誰說你的命不值,本王覺得千值萬值……”
此後無論多少次回想起那句話,商君年都覺得那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暖,且不摻雜利益計算。他甚至都想好了該如何幫這名男子坐上那個最高的位置,如何當對方一輩子的殿前臣,卻沒想到變故來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