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第4章

江薑回到自己那小小的租房時,樓下的早餐店已經乒乒乓乓忙活起來了,見江薑回來,在燈光下忙碌的店主夫妻倆給了他一個笑臉,招呼他記得來吃早飯,就又投身進了繁忙而充實的工作裡。

江薑本想回個笑臉,但是見兩人忙得根本不看他,他也就懶得調動臉上的肌肉群了。

早餐店旁邊的大排檔已經關門了,門前雖然掃的很乾淨,但地上留存的痕跡必比全然的乾淨更增添一分寂寥,帶著一種曲終人散的感覺。

江薑踩過地上的痕跡,回到了自己租的小屋裡。

他每天都回來得很晚,端著盆去洗漱的時候刻意放輕了動作,這破房子隔音效果很差,住在裡面的人都有著一張疲憊的臉,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打擾到租客們的睡眠。

洗臉的時候,江薑下意識脫下手套,然後猝不及防間被金手指晃得腦袋一暈,連門外的過道都要被他發光的手指照亮了。

反正這裡沒人,江薑慌了一瞬間,迅速淡定下來了,他搓了搓發光的手指,發現手指沒有一點要熄滅的意思,於是他將左手放在水龍頭下面,又用水衝了衝,連水流都被他的手指照亮了。

研究了半天,江薑確定了,除了會發光之外,他的手指沒有任何其他的異常。

擦乾手,江薑又將手套戴了回去,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裡。

也不知道葉冗的手套是在哪買的,輕薄透氣且遮光性極強,江薑躺在床上,輕輕捏了捏左手指尖。

他送葉冗回去的時候,本來是想問問葉冗這手套多少錢,他出錢買下來的,但是葉冗死活不收,名其名曰久彆重逢的禮物。

想到這裡,江薑臉上露出了一點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笑意,這點笑意很快又淡了,他收回手,塞進被窩裡,閉上眼睛試圖稍微睡一下。

江薑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雖然沒到雷打不動的程度,但是尋常動靜也是吵不醒他的,他隻要閉上眼睛,讓自己均勻呼吸,就可以很快睡著。

但是今天這個方法失效了,樓下早餐店吭吭哐哐的響,隔壁住著一對夫妻,那男的睡覺會磨牙,樓上的小孩子總是說夢話。

這些平常他都可以忽略的聲音卻在此刻被無限放大,江薑越是放空自己,腦海裡的聲音就越清晰,他閉著眼睛躺了十幾分鐘,毫無睡意的睜開了眼睛。

睡不著,腦子裡各種畫面在轉動,一絲一毫都是從前的影像。

他想起了自己短暫的高中生涯,想起了葉冗。

樟城一中是重點中學,能考入其中的學生要麼足夠努力,要麼足夠聰明,江薑一直覺得自己是後者,直到他遇上了葉冗。

葉冗完美符合了江薑對學霸的一切刻板印象,無論是一聽就會的聰明腦袋瓜,還是鍋蓋頭厚眼鏡白淨的皮膚和單薄瘦小的身軀。

當然,還有挺直的背,以及被江薑碰了碰手肘後看過來的那張寫滿了茫然的臉。

江薑總覺得他看起來像一隻眼神呆滯的白色小倉鼠,總是

動不動就在發呆,雖然他根本分辨不出那厚厚眼鏡下的眼睛長得什麼樣,但莫名就覺得應該像小倉鼠一樣圓溜溜的。

那會兒葉冗的身體不怎麼好,全班同學看著他每天跟在江薑身邊,都很為他捏了把冷汗,沒辦法,那會兒又瘦又小隻的葉冗站在籃球隊主力成員江薑同學的面前,完全就是一副被打一拳會哭很久的樣子。

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在江薑腦袋裡轉了一宿,直到天都蒙蒙亮了,腦袋裡的影像突然一變,變成了晚上看到的模樣。

一米九三,膚白明豔的男菩薩。

江薑用被子蓋住了腦袋,滿腦子都是男大十八變,這小子,不會是背著他偷偷去整容了吧。

今天的天氣很好,窗外已經明亮起來了,既然已經徹底睡不著了,江薑乾脆爬起來,他是那種精力很旺盛的人,不會因為睡眠不足而整天困倦。

換好衣服,江薑像每一天一樣,先出門去繞著馬路跑了幾圈。

回來的時候,卻在樓下的早餐店前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那人背對著他站在早餐店門前,高大的背影幾乎將整個早餐店籠罩住。

在這地方居住的人要為了生活奔波,沒什麼睡懶覺的資本,這個點一般是很嘈雜的,但是現在不一樣,路過的人將腳步都放輕了,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的減小了些。

那個人似乎是在買早餐,微微側過頭去看那邊的小籠包蒸屜,他的頭發細軟,皮膚極白,臉部線條流暢,本該是清冷溫柔的長相,卻冷漠得讓人難以接近。

江薑腳步有些遲疑地停下了,左右看了看環境,考慮著要不要先躲起來,卻見那個人仿佛心靈感應一樣回過頭。

然後,那張臉上的冷淡融化,露出了喜悅的表情,他好像突然擁有了生命般閃閃發光:“薑薑,早上好。”

江薑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下意識想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到處摸了摸才發現,手機被他扔在家裡了。

他沉默了一下,板著臉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葉冗是一點言外之意也聽不出來,聞言舉起了自己手中裝著包子的紙袋:“我來買早餐,薑薑昨晚說你家樓下的早餐店味道很好,我想嘗嘗看。”

葉冗和江薑實在顯眼,店主夫婦在百忙之中還抽空朝江薑比了個大拇指:“他買了六個大包子,小江你想吃點什麼?”

江薑衝店主夫妻笑了笑,然後又看向葉冗:“……我是說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

明明昨天是他送葉冗回家,然後自己再走回來的。

葉冗本來已經抬腳往這邊走了,聞言停下了腳步,他被江薑問住了,有些躊躇的左顧右盼,既不想說實話,也不想說謊話來欺騙江薑,他乾脆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看向了江薑,好像想把剛才的記憶都重置一樣又重新打招呼:“薑薑,早上好,你怎麼也在這裡,好巧呀!”

江薑有點無語,他特彆想問問葉冗,難道他看起來很像金魚嗎?會被這麼糊弄過去?

但是早餐店的夫妻突然熱情地又朝江薑

揮了揮手,

江薑不會做飯,

這段時間已經跟這對夫妻互相眼熟了,他們大聲問道:“小江,帶朋友來吃早餐嗎?你們想吃點什麼?”

“他已經買好了,我們隨便吃點就好。”江薑回答。

店主夫妻熱情不減:“哎呀,下次讓你朋友來我們店買。”

可不就是在你們店買的嗎?江薑看了一眼葉冗手裡的紙袋子,為這對夫妻的記憶力擔憂了一秒鐘。

葉冗根本就沒注意周圍發生了什麼,隻是盯著江薑看。

江薑將注意力轉移回了葉冗身上,才發現剛才光顧著關注他的臉了,現在才注意到葉冗還是穿著昨晚的那套衣服,背著昨天的書包。再仔細看看,就會發現他眼睛下面有些淡淡的陰影,並不明顯,卻顯得疲憊。

他有些生氣:“你昨天沒回去?”

葉冗垂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不敢吭聲。

江薑上前一步,繼續問:“你昨天跟蹤我回來的?”

面前犯了錯的小學生不安地動了動,好半天才小聲回答:“對不起,我隻是有點害怕……”

後面的聲音太小了,江薑沒聽清,他懷疑地看著葉冗:“你剛才說什麼?”

葉冗搖搖頭,雙手有些不安的捏成拳頭,手裡的紙袋都有些捏變形了。

江薑無奈地歎了口氣,上前一步拉過葉冗的手,從他手裡解救出了那個紙袋。新鮮出爐的肉包子被他捏得亂七八糟的,滾燙的肉餡把他的手燙得通紅一片。

葉冗的手也跟臉一樣白,燙紅的地方這麼一對比,看起來簡直觸目驚心。

江薑深吸一口氣,把心裡驟然升起的怒火壓下去,他拉著葉冗的手,冷著臉一句話沒說,把人拉進了他租住的地方。

這地方也沒有物業什麼的,樓道老舊昏暗,到處都臟兮兮的,鼻端傳來延綿的黴味,連空氣中似乎都沉澱著厚厚的灰塵。

葉冗垂著頭被江薑拉著走,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江薑好幾眼,但是都沒有收獲一個眼神,他有些黯淡,但是轉瞬看到了兩人交握的手,他又有些臉紅,乖乖地跟在後面。

江薑居住的地方是隔出來的單間,房間面積撐死了也就二十平,放了張床和一張書桌,空間也就用得差不多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少年一進來,立刻顯得這屋子更逼仄了。

“也沒什麼地方給你坐,你就坐我床上吧。”江薑環視了一圈,他這房子所有的家具都是房東的,書桌前倒是有張椅子,但是那椅子是壞的,坐上去嘎吱響就算了,稍微動一動還會夾屁股。

彆問江薑是怎麼知道的,總之很痛。

葉冗從被江薑牽進來開始就表現得很乖巧,江薑讓他坐床,他就老老實實地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腦袋垂著,隻是身材太過高大,待在這麼逼仄的房間裡,即使姿態很無害,也會讓人感到本能的威脅。

不過江薑不在意,他自己從小到大都是讓人感覺到威脅的那一方,他見葉冗挺老實的,轉身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葉冗努力放空

自己,乖乖坐在床邊,手掌牢牢按在膝蓋上。

江薑剛剛運動完,手指有些微微的出汗,觸感冰冰涼涼的,帶著些濕潤的水汽,這種感覺仿佛現在還殘留在手指上,葉冗情不自禁動了動手指。

然後,他的手又被拉了起來,手上被塗抹了什麼東西,冰冰涼涼的,葉冗隨之茫然地抬起頭,看向了那張變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變的臉,喃喃道:“薑薑。”

江薑觀察了一下葉冗的手,發現確實隻是被燙紅了之後,拿了支新牙膏擠出一點來給他塗抹了一下,牙膏中含有薄荷的成分,可以讓他感覺稍微舒適一些。

他一邊塗抹,一邊隨口反駁:“我不是江薑。”

於是葉冗不說話了,又過了好一會,他才小聲問道:“你是生我的氣了嗎?”

雖然他們之間的對話可能不在一個頻道上,但是葉冗還真說對了,江薑塗抹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再次動作的時候力道重了一點,聲音也粗聲粗氣的:“沒有。”

還真是生他的氣了,葉冗委屈極了,他捫心自問,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惹薑薑生氣,但是薑薑不願意跟他相認,這分明就是生氣了呀。

他反手捏住了江薑的手,聲音又輕又委屈,還帶著些控訴:“你都轉學兩年了,一點消息都不給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還不願意認我,你好過分。”

江薑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看著葉冗,簡直有些不敢置信,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以為我……轉學了?”

這不純扯淡嗎?他追悼會都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