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第5章

葉冗被江薑盯著看了好半天,盯得耳朵都悄悄紅了,他皮膚很白,哪裡稍微紅一點真的超級明顯。

他紅著耳朵,但還是很認真地強調了一句:“江薑,我是真的很想你。”

江薑這下是真被整不會了,他沉默了,突然覺得生了這麼久悶氣的自己就像個傻逼。

他確實生葉冗的氣,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江薑,不想跟他相認,不想跟他有太多的交集,因為葉冗就是那個極個彆的人——就是那個極個彆的,沒來參加江薑追悼會的同學。

江薑雖然長了一張很有攻擊性的臉,但是他性格很好,跟同學們的關係也很好,他出事之後,就連班上攏共沒跟他說過兩句話的同學都來了,籃球隊那個跟他嘴不對付的傻逼都邊給他磕頭邊嗷嗷大哭。

結果他最好的朋友,他保護了一年的同桌,這一年的時間裡,相處時間比他跟爸媽相處時間都要長的葉冗,卻沒有來。

他死的時候是真的死掉了,沒有意識,永恒沉眠,但是從餅乾盒裡揭蓋而起後,腦子裡就被塞進了這些記憶,於他而言,死亡的這兩年變成了濃縮的信息填充入他的腦海,他稍微翻翻就發現,不止是追悼會葉冗沒來,後續親朋老友來掃墓,他也一次都沒有來過。

江薑剛剛複活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回家,但跑了一夜回到家裡後,開門的卻是陌生人,從陌生人嘴裡他知道,早在他出車禍的那一年,爸爸媽媽就搬家離開了,而他們也不知道爸爸媽媽搬去了哪裡。

於是江薑借了彆人的手機想給媽媽打電話,媽媽的電話號碼是他唯一背下來的號碼,但是打過去之後,卻發現這個號碼已經成了空號。

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葉冗,準備去找葉冗時,卻發現對方可能根本就沒當他是好朋友。

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江薑當晚隻能睡在公園的長椅上,四月的冷風吹得人心底發涼,他在月光下流著淚等天光大亮。

太陽升起時,江薑做出了決定,他要跟葉冗絕交!

所以再見見到葉冗時,江薑才一直逃避,但是葉冗卻堅定的認出了他,這還是他重回人世這麼久以來的第一次。

他既覺得欣慰,又惱怒於對方曾經對他的輕視,所以在面對葉冗時,他才表現得這麼分裂。

結果現在告訴他,其實葉冗根本就不知道他死了?不來參加追悼會是以為他轉學了?

這種破理由誰會信啊。

就算一開始不知道,難道班上的同學不會討論嗎?就算班上的同學不討論,難道老師不會在課堂上給他默哀嗎?就算老師同學都當他不存在,難道葉冗就不會自己去問嗎?

江薑沉默了很久,他真的很想相信葉冗的話,但是這真的太反智了,他要是相信的話,他不就成了大傻逼了嗎?

偏偏葉冗說這話的時候,還表現得非常的真誠,那雙眼睛看著江薑,內裡是滿滿的信任。

江薑太久沒有說話,葉冗有點忐忑,他小聲地叫了一聲“薑薑”,抬起頭

去看江薑。

他坐在床邊,江薑是站著的,正好站在葉冗和窗戶之間,窗外陽光燦爛,透過窗戶灑在書桌上,雖然房間很小,但是很乾淨,陽光下隻能看到星星點點不可避免的浮塵,像圍繞在江薑身邊的星星。

從這個角度,他看不清江薑的臉,隻能看到金色的光芒暈染開來,毛絨絨的短發好像在陽光裡融化了一樣。

看不清對方的表情讓葉冗有些不安,他又叫了一聲“薑薑”,小心翼翼的:“彆不理我。”

江薑低頭看著葉冗,葉冗的皮膚被太陽照得有些透明,眼睛睜得大大的,被太陽光刺得濕潤,但還是固執地抬頭看著他,看起來多無辜啊。

葉冗在想什麼呢?江薑覺得奇怪,如果葉冗真的不知道他死了,也不去打聽,那隻能說明葉冗對他一點也不關心,既然不關心,又為什麼一直纏著他?

想不通啊,他乾脆不想了,對葉冗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葉冗捂著自己被塗上牙膏的手:“我陪你。”

江薑哼了一聲,示意他看看這個房子:“地方太小,招待不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葉冗發現確實沒有什麼轉圜的餘地,才依依不舍地站起來,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房間。

“那,薑薑再見。”葉冗戀戀不舍的告彆。

江薑敷衍地揮了揮手,站在樓道裡,目送葉冗離開了城中村,這才回到房間,有些脫力地躺回了床上。

已經是白天了,周圍的生活音也大了起來,嘈雜的人聲,開門關門聲,流水聲一刻不停地傳來,江薑覺得有點煩,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

被子的隔音效果並不好,反而讓那些聲音蒙上了一層失真的濾鏡,沉悶的聲音更煩人了。

他一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逼仄的房間隻會讓人心情壓抑,葉冗帶來的6個包子還放在桌子上,江薑打開看了一眼,隻有一個被捏壞了,其他五個還是完好無損的。

他出了門,將那個碎掉的包子喂了街上的大黃狗,自己吃掉了另外幾個,早餐店做得很實惠,包子很大,他有點撐嗎,所以慢慢散步來到河邊。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灑在河面上,反射出了大片大片金色的磷光,河面廣闊,上面偶爾能看見幾艘小船,晃蕩著打撈水草。

有鷺鷥在河面上掠過,江薑知道,那是它們在捕魚。

這樣的景象總會讓他感到平靜,他坐在江邊放空了自己,什麼都不想,發了一個多小時的呆,才曬著太陽回到蝸居裡。

樓下的早餐店也關門了,周圍的噪音變得沒那麼難以忍受,江薑回到被窩裡,蓋住腦袋開始補覺,等他醒來,吃個晚飯就可以去上班了。

一天的生活就是這麼枯燥乏味,換成以前的他可能一天都忍不下去,人類這種生物立足於生物之巔還是有原因的,承受能力之強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晚上像平常一樣去酒吧報道,街上的行人很少,因為最近的樟城有些不太平,這個月已經發生

了三起精神病無差彆傷人事件,

都是在大街上用菜刀砍傷行人,

據說受傷人數已經達到了20多個,其中甚至有2人死亡。

雖說三起都是物理精神病乾的,按理來說應該沒什麼關聯,但是樟城人民人心惶惶,更彆提其中一起就發生在百達廣場附近,對百達廣場的客流量影響不可謂不大。

江薑換上了服務員的統一製服,是黑色的款式,有些像歐洲老電影裡的管家式樣,普通人穿上都會顯得精神幾分,江薑穿上更是重量級,他的肌肉將衣服撐滿,流暢的肌肉線條印在袖子上,像披著斯文外衣的暴力機器,恰好戳中了某部分客人的好球區。

他最近人氣挺高,即使是在現在這種生意慘淡的時期,專程為他而來的客人也有不少,除了那群五顏六色喜歡被拒絕的奇行種客人外,還有一些在社交媒體上刷到他的新客人願意為他買單。

江薑心情不好,比平常更加冷臉,客人們也不覺得有問題,甚至覺得他這樣更加像衣冠禽獸了,在他轉身之際壓低聲音尖叫:“這衣冠禽獸的人設好棒啊,小哥扮演得好敬業,他甚至還戴了黑手套你們看見了嗎?他好燒我好愛!”

江薑聽在耳朵裡,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深覺錢難賺屎難吃,竟還要遭受這種精神攻擊。

他的服務態度還是挺到位的,甚至因為一視同仁的冷臉而有種眾生平等的感覺,平等的對每一位客人冷臉,那就是尊重每一位客人,而且他也隻是冷臉,服務還是很到位,這反而讓那些隻是偶爾來消遣一下,並不準備點多少酒水的客人感覺自己被尊重了,嗷嗷叫著給江薑開香檳。

江薑:……

去洗手間的時候,他也偷偷看了看自己的金手指,手套裡的手指還是在發光,江薑總覺得好像比昨天更亮了。

他捂緊了手套,心裡有些發愁,如果一天比一天亮的話,最後不會變成指尖小太陽吧,到時候他去樟城最高樓頂一站,手套一脫,路燈都不需要了,直接天亮。

也挺好,他以後的工作就是當夜空中最亮的恒星,每晚去樓頂睡覺兼上班,以後樟城就沒有晚上了,讓那些學生給我24小時上學。

江薑洗了個手,擦乾戴回手套裡,調整表情到了最冷酷的狀態,回到了大廳裡。

然後發現大廳裡站了個眼熟的人,那人靠牆站著,側頭在看著什麼,半長的黑色發絲垂下,被五顏六色的燈光打出朦朧的光影,整個人像一塊透明的冰塊,漂亮,但空無一物。

似乎有所感應,那人的視線稍稍移動了一下,看到了江薑,霎時間冰雪消融,笑容綻放:“薑薑!”

江薑嘖了一聲,葉冗怎麼又來了啊。

葉冗完全看不出江薑的嫌棄,像流浪狗看到了拋棄他的前主人一樣,小心翼翼又控製不住的靠近。

江薑瞥了他一眼,不太想跟他說話,但是做一行愛一行,現在葉冗是客人,出於職業道德也不好直接趕人走,於是江薑禮貌發問:“還有兩個月就高考了,你不是要上樟城大學嗎?天天往酒吧跑不用複習?”

葉冗感覺自己被關心了,立刻露出感動的表情:“薑薑放心吧,我已經保送了。”

莫名其妙被凡爾賽了一臉,江薑的表情更冷了,正好旁邊桌需要繼續上酒,他端著托盤直接轉身就走。

江薑懶得理葉冗,不代表葉冗就不理江薑了。

葉冗就像條人形跟寵一樣,跟在江薑身後轉悠,幫他拿酒,幫他擦桌子,甚至去幫他點單,勤快到了讓江薑感到心痛的程度。

有種他們乾了兩人份的活,卻隻拿了一份錢的窒息感。

五顏六色的客人們今天倒是不太高興,因為新客人比他們來得早,直接把江薑給占了,這份不高興在看到跟在旁邊的葉冗時直接翻倍了,買一送一這種好事憑什麼輪不到他們頭上啊?!

他們來酒吧是來釋放壓力的,和白天唯唯諾諾的社畜相比,夜裡的他們簡直就是社交鬼見愁,見新客人人不多,卡座都沒坐滿,非常自來熟地就蹭過去了,硬要跟他們拚桌。

新客人也沒見過這種陣仗,但是出來玩嘛,人越多越好玩啦,他們也沒拒絕,直接兩桌合成一桌,指明讓江薑服務,給他的業績添磚加瓦。

這樣一來,原本負責五顏六色客人那一桌的服務員不滿意了,他本來就跟江薑單方面有些嫌隙,因為江薑沒來之前,他是酒吧長得最高的那個,雖然有點瘦,但是高度足夠還算清秀,所以一直是酒吧一枝花。

可是等不止高,而且一身漂亮肌肉的大帥哥江薑入職後,曾經會叫他小帥哥的客人就變了,他們會一邊追捧江薑,一邊在背後笑他是條細狗。而且江薑剛入職沒多久,工資就比他們這些老人要高了,他不敢質疑領班,隻能在心裡記恨江薑。

他心裡惱怒,眼神就不免表露了出來,憤怒地盯著江薑的後腦勺看,卻見一直站在江薑身邊的高大客人眼神冰冷地看了過來,那眼神裡什麼都沒有,卻讓他後背發涼,他急忙收回視線,假裝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領班對葉冗的掛件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是一條純粹的,脫離了高級趣味的顏狗,縱容的理由與讓江薑無證打工的理由一模一樣——因為葉冗長得好看。

這還真是無法反駁的理由,連江薑都不得不承認,葉冗那張臉長得是真的好看,正好是他喜歡的類型。

可惜是個男的。

等到了淩晨兩點,也就是下班的時候,葉冗就光明正大的跑到員工休息室等江薑換衣服,跟江薑一起下班回家。

“昨天是你送我回家,今天換我送你吧。”出了直達電梯,葉冗微笑看著江薑,提出建議,“然後明天你送我回家,後天我再送你,很公平吧。”

公平確實是很公平,江薑一言難儘地看著葉冗,他想直接拒絕,然後細數葉冗的罪狀,但是張開嘴,說出口的話卻委婉:“你明天彆來了,就算保送了,也還是要去上學的吧。”

葉冗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影響的。”

沒等江薑繼續拒絕他,葉冗快速往前走了兩步,直接轉上了去江薑家的方向,然

後直接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風中傳來:“這兩年我可沒閒著,讓你看看我的進步,我們來比賽,誰先跑到你家樓下誰贏。”

江薑的身體不受控製的追了上去,據說這是一種潛藏在基因裡的狩獵天賦,當你的同行者跑起來時,人就會不由自主的追上去,他乾脆拋開糾結的思緒,一邊追一邊喊:“你小子仗著自己長高了就敢來挑戰爸爸了?看我甩你在後面吃灰!”

沿途的路燈記錄下了漸長漸短的影子,少年的笑聲讓逐漸昏黃的路燈都更明亮三分。

二十分鐘後,江薑氣喘籲籲的撐著膝蓋站著,他半抬著頭,汗水流下,流進了左邊眼睛裡,他閉著左眼,隻用右眼看著葉冗,邊喘邊笑:“都說了,你,你還差得遠呢。”

葉冗也是江薑同款姿勢,撐著膝蓋喘得不行,但臉上的笑容卻始終沒下去過,他喘了很久,好不容易喘勻了呼吸,開口就開始誇誇:“薑薑好厲害。”

他真的很喜歡被誇,薑薑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汗,明明非常開心,卻偏偏要做出一副冷靜的樣子:“也就一般般吧,你也不錯,現在跑得挺快啊,也就比我差億點點吧。”

“嗯。”葉冗笑容燦爛,“為了跟上薑薑,這兩年我很努力運動了。”

江薑愣了一下,心裡感覺一陣彆扭,又有點感動。

高一的時候,葉冗身材瘦小,現在長得這麼高真的很不科學,像一隻脆弱無助的小倉鼠突然變成了肌肉袋鼠一樣離譜。而江薑熱愛運動,是運動會裡最靚的那個崽,那時候他們的交好讓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總有傳言說葉冗八成是被脅迫了,當發現葉冗會每天給江薑帶早飯之後這種猜測更是到達了極點。

也隻有他們班的同學知道,兩個人真的是好朋友,畢竟日常相處是騙不了人的。

“嗯。”江薑有點彆扭的誇了一句,“你現在很厲害。”

葉冗的眼睛更亮了:“那我明天來找你一起晨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