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 西爾隻能隱隱約約地聽到……(1 / 1)

西爾隻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弗雷姆著急的呼喚聲, 但卻給予不了回應。

他試圖冷靜下來思考。

他正承受著的:不管是忽然一起上湧的痛苦回憶畫面,還是澎湃到讓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情緒,顯然不是完全來自自身的。

是剛剛埋下去的生命樹樹果恩將仇報嗎?

不。

西爾本能地排除了這個明面上看起來最可能的答案。

他不是純粹的直覺派, 但在關鍵的時刻,他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生命樹相關的一切, 對他懷抱的絕對是善意。

那難道是穿越帶來的潛藏後遺症終於發作了嗎?

西爾儘可能保持鎮定,想方設法地要從不受控製的情緒漩渦裡掙脫出來,卻一點都沒有作用。

而來自好友的那難掩焦躁的喊聲,也逐漸變得越來越模糊。

他從未聽見過一向冷靜自持、沉穩可靠的好友表現出這麼明顯的惶恐和恐懼。

這令西爾的心都忍不住揪緊了,可讓他煩躁的是, 肢體卻像徹底丟失了跟靈魂的連接一樣,根本不能做出任何回應。

——直到弗雷姆將第二枚生命樹樹果強行喂給了他,這種詭異到足夠讓任何人感到脊骨發涼的脫離感,才被猛然切斷。

充沛的生命力像一股天降的甘霖,滋潤了因乾涸而龜裂的土地, 並迅速蔓延開來。

胸口的緊/.窒感徐徐退去, 但作為忽然攝入海量魔力的代價, 他的腦海也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中。

這份空茫的靜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隻處於龍族意識中的漆黑世界便倏然亮起。

西爾抬頭, 一道道宛如流星的璀璨光芒飛速劃過, 如雨幕般密集,紛紛落在了他的身側,把身周的這一小片天地照得如同白晝。

對這樣光輝燦爛的奇特情景,有過一次經驗的西爾並不陌生——這是龍族正式邁入生命的下一階段時, 接受傳承記憶時的體驗。

看來是弗雷姆給他喂下的那枚生命樹果,剛好幫他邁過了亞成年到成熟期的最後要通過的那道坎,送他過了臨界值。

象征傳承記憶的碎片的繁星光華熠熠, 看似氣勢洶洶地砸到他身上,卻一點也不疼,甚至是溫暖舒適的。

每一枚碎片化作金光閃閃的星屑,輕輕地親吻過他後,便毫不猶豫地融入他的精神體。

像濕潤的土壤裡總有綠意萌芽,伴隨著星屑的消失,一段嶄新的知識或是畫面就被清晰地灌進了西爾的認知中,耳邊徜徉著一道道悅耳的呢喃。

西爾並不著急。

在問過弗雷姆和其他朋友後,他已經知道這個看似光怪陸離的過程一旦開始,就不是能一口氣完成的。

而是會在他剛正式邁入成熟期後的四五年裡,陸陸續續地讓他融合、消化,直到徹底接納為止。

——不愧被譽為龍神與生命樹神對後裔的美好饋贈,讓龍族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最得神所愛的神聖種族。

不知道過了多久,降落的光點才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慢。

當黑暗再度籠罩一度明亮的世界後,西爾的意識也緩緩地“醒”了過來。

但在他再次“睜”開眼睛後,重新映入眼簾的一切,立馬就讓他潛意識裡認定了這不是自己所處的真實世界。

這樣的情況,其實很像上次強行被生命樹拉進回憶裡的時候:不同於消化傳承記憶裡的內容,是進入了一個他本該全然陌生,但又莫名感到熟悉和親切的背景裡。

隻除了這次的視角一下從之前的第三人稱,轉為了第一人稱。

不過,他依然無法很好地控製自己的身體——前提是,那的確是他的身體。他更願意稱為“視角的主人”,現在好像正躺在一張床上。

這是一間猶如神殿殿室的純白臥室,在床上的他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天花板上由工匠精心雕刻的繁複花紋。

正對著床的,有兩扇大得足夠將站在一旁的“人”完全納入框架中的窗:永遠光明的山脈在遠處蜿蜒起伏,輪廓清晰可見,明媚的金色日光則在藍色晴空的陪伴下,慷慨地灑落在室內純白的毛毯上。

西爾的視線並沒有在精致優美的風景上徘徊,而是定定地落在了兀自欣賞著外面山色的“人”上。

那個“人”,或者說,他的直覺告訴他更可能是“神”的存在,有著如神殿中的神像般高大頎長的身軀,優美流暢的輪廓,與令他印象深刻、見過一次就不可能忘記的銀白長發。

如果是這位神的話……

西爾心念微動,費勁全身力氣,才勉強地挪動了視線,做到了“往下看”的這個簡單動作。

他看到了一雙白如初雪、光潔細膩的手,也看到了鋪陳在皓白床褥上的那泛著萬千燦燦光華的發絲。

西爾心想,果然是“他”,那個擁有與他相似的金色頭發的神明。

“你醒來了?”

儘管側對著窗,注意力似乎都放在眺望連綿起伏的山脈上,但當西爾製造出的那一點點動靜出現時,這位碧發神祇卻是立即意識到了。

他轉過身來,對足夠令任何人貪戀的美景並沒有絲毫的留戀。

西爾這次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俊美無儔的面容冷若冰霜,像萬年不化的雪山山巔那觸不可及的冰池,幽秘的,澄澈的,透著刺骨的冰寒,隻對唯一的心愛之“人”展現出柔軟的一面。

西爾剛費勁地眨了一下眼,對方就已經來到跟前,俯身溫柔地挽起了“他”的手,輕輕拉到唇邊,很自然地要親吻微涼的手背。

對其他人突然的親近行為一向抵觸的西爾,本能地感到反感。

如果是上次那樣的第三人視角還好,他的意識現在卻是被困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的……

哪怕明知可能沒有用,在看到對方做出這個動作的瞬間,還是按照自己的真實意誌,用力地往後收了收。

——奇怪的是,剛剛連往下看這個動作都做得艱難無比的他,這時卻輕易做到了。

西爾來不及細想這兩次的差彆,遭到拒絕的對方便露出了略微失落與受傷的神色。

他似乎思考了下,有些無奈地放下了那瑩白修長的手,低沉的嗓音裡透著十足的歉意:“對不起。”

西爾沒有回答。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肘上束著銀白的寬邊綢帶,並不是緊縛著的,但上面隱隱顯出的充沛力量,也意味著哪怕他的意識能與身體完全融合匹配、也不可能輕易掙脫這樣的禁錮。

他似乎是被眼前的這位銀發神明禁錮起來了。

對方略顯黯淡眸色裡掠過一抹思緒,輕輕再次嘗試挽住他的手,在沒有遭到正走著神的西爾的拒絕後,心情明顯好了許多。

就像熱戀中的愛侶一樣,他很自然地湊近了來,像是想要索要一個溫存的親吻,呢喃道:“請原諒我。我最美麗的墨西,我的愛。”

——看來,他們果然是相戀的關係。

西爾冷靜地分析著。

原來金發神明……姑且說是神明,他的名字是墨西?

他正思索著,緊抿著的唇就仿佛擁有了自己的意識般輕啟,帶著明顯壓抑過的淺淡怒意:“原諒?原諒你什麼?”

這讓西爾再次清醒地意識到,這隻是一段屬於過去的,在此時不知道為什麼被強行灌輸給自己的的記憶而已。

對方默了默,低聲說:“墨西。”

話裡帶著明顯的乞求。

“你明明很清楚讓我不再生氣的辦法,放開我。”墨西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不。”

銀發神明攥緊了他的手,閉上眼,讓那冰涼的指尖抵在自己的額頭,卻是寸步不讓地強調著:“這是我要做的事。”

他們到底在爭執什麼?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疑惑剛一湧現,就有針刺一樣的銳痛清晰地傳了過來。

西爾吃痛地閉上了眼睛,本能地再次避開了對方要接近自己的舉動。

等那股錐心的痛楚緩緩散去,他終於有睜開眼睛的餘力時,就訝然發現,眼前的世界居然已經像一面被打碎的鏡子一樣,又如同被揉碎的湖面一樣,一下變得支離破碎了。

盛著銀發神明的模樣的那一枚碎片飛得尤其遠,上面像是裹了一層層白色濃霧,又像是被砂礫粗魯地磨花了一樣,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墨西。”

隻有那道飽含著痛苦的聲音遙遙傳來。

西爾的意識被困在湖中世界時,他的身軀早已經被弗雷姆帶回了巢穴之中。

天快黑了,早被西爾教出來了的幼崽們由最年長的泡泡帶頭,跟小炮彈一樣一枚枚地竄進了家,身上鱗片都乖巧地用水魔法提前衝得乾乾淨淨了。

就連天生不喜歡水的兩隻火龍崽崽,也被泡泡哥哥用“西爾爸爸會不高興”的理由說服,老老實實地任泡泡往身上衝了好多好多的水,把玩耍時沾的雪泥和樹葉渣衝得乾乾淨淨。

“西爾爸爸——我跟你說——剛才你可愛的泡泡可厲害啦——”

話癆的小水龍歡快地唱著不成曲的自創小調子,蹦蹦跳跳地進了巢穴,就看到弗雷姆叔叔高大的身影守在小金龍的身邊,這時正沉默地向他們投來涼涼的目光。

不好,媽媽還在睡覺!不能吵到媽媽休息!

立馬讀懂了弗雷姆叔叔的眼神意思,泡泡不但一下就自覺地消了自己的音,朝上蹦到一半的爪爪也在僵了一僵後,在風魔法的及時托起下,輕盈地提前落了下來。

看似優雅的動作背後,是他差點腳底一滑、當場摔跤大的狼狽……幸好沒有被弟弟們發現。

泡泡的心還在因為剛才的餘悸砰砰狂跳,就已經嚴肅地伸出兩爪,分彆捂住了後進來的兩位弟弟的嘴,生動無比地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根本來不及開口的劈啪和滋滋:“……”

討厭的哥哥,明明在這種時候,隻需要堵住他自己那種總叭叭叭個不停的嘴就夠了!

三隻無聲地拉拉扯扯的小龍——其實是兩隻小火龍單方面拉扯著強行捂他們嘴的小水龍走到爸爸身邊時,幾乎是馬上就發現了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

“唔?”

他們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望向彼此的眼睛裡都有著濃重的疑惑。

西爾爸爸好像比他們出門之前大了好多,居然跟弗雷姆叔叔差不多大了……而且,那雙特彆特彆美麗的龍角,居然正在一閃一閃地發著朦朧的金光!

金碧輝煌的洞壁與夢幻般的金鱗交相輝映,光影暈染出淺淡交錯的優雅輪廓,是將神明寵愛體現得淋漓儘致的強大美感,就仿佛最璀璨炫目的元素都彙聚在了他的身上。

——他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蛻變。

小龍們簡直看呆了,不受控製的涎水“嘩啦啦”地從兩邊嘴角滑了下來,拖出一條長長的晶瑩的線。

“西爾爸爸長大了!”

泡泡無意識地嘟囔著。

他像是在做夢一樣,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小金龍看,一邊偷偷摸摸地伸出一隻小爪爪,抑製不住本能地想要摸一摸那一閃一閃的龍角。

黃金巨龍如陷入睡眠般靜靜臥著,很放鬆慵懶的姿態,看起來尤為楚楚動人,哪怕一動不動,也是足夠撼動心魄的美好。

——當然,在他離得逞還差得遠前,就被弗雷姆叔叔無情地撥開了。

“不許碰。”

火焰巨龍言簡意賅地對幼崽們下達了禁令。

偉大的龍神呀,他的漂亮爸爸究竟是怎麼啦!

泡泡一點也沒有氣餒,反而感覺激動極了。

隱約意識到爸爸正在經曆一場不得了的重要事情的他,即使不被允許太過靠近,也沒有閒著,而是繞著西爾開始團團轉。

弗雷姆面無表情地盯了他一陣、確保這隻精力充沛過頭的幼崽隻是通過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激動後,也就重新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回西爾身上了。

在場的所有龍裡,唯有滋滋的眼神裡帶了一點點困惑。

在為西爾爸爸萌生的激動淡去後,他敏銳地注意到了另一點變化。

弗雷姆叔叔的鱗色……好像變淡了一點點?

橘紅色的小火龍的目光落在依然如山般高大穩重、也如往常一樣沉默寡言的大火龍上,在流連許久後,不禁疑惑地撓了撓自己腦袋上那個偶爾會隱隱發癢的鼓包。

最近越來越癢了,肯定是像西爾爸爸說的那樣,他也快開始長角了。

不過此時此刻,滋滋並沒有太在意自己的角。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爪爪,疑神疑鬼地覺得好像自己掌心的顏色……也變淡了?

不對,掌心的鱗片顏色本來就比較淡。

意識到自己的鱗色毫無參考價值,滋滋瞬間陷入了自我懷疑。

真的隻是弗雷姆叔叔的情緒變化才導致的嗎?